杜阿胸中充满怒火,气得几乎无法感知眼前长老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怒火中烧,近乎窒息。奥登无论如何不该骗她。一个满载文明的世界无论如何不该就此毁灭。她学习起来这么容易,无论如何不该有那么多限制。

自从第一次完全融入岩石之后,她又去过长老洞穴两次。每次她都不自觉地融入岩石,每次都能清晰地感应到许多,学到许多。每次过后,当奥登又要给她讲解一些东西时,她总能预先想出他要讲的内容。

他们为什么不能自己教她呢?就像教奥登一样不好吗?为什么只有理者才能受教育?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学习能力?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左情者——一个反常的情者?既然这样,他们就教她好了,一错到底算了。反正不能让她继续蒙昧,继续无知。

她狂乱的思绪最后还是被长老们打断了。罗斯腾也来了,可是开口的并不是他。站在前面的是一个陌生长老,说话的是他。她并不认识他,其实她根本不认识几个长老。

这个长老说:“最近你们谁去过下面的洞穴,就是长老洞穴?”

杜阿挑衅似的看着他们。看来他们发现她的石慰了,不过她不在乎。让他们说去吧,告诉所有人也不怕。她就是这样,我行我素。她回答道:“我去了,去过好多次。”

“一个人?”那长老平静地问。

“一个人,去了很多次。”杜阿大声说。其实只有三次,不过她不在乎。

奥登嘀咕着:“我也去过,这很正常,我经常下去学习。”

那长老看上去没把他放在心上。他转向崔特,径直问道:“你呢,右伴。”

崔特颤抖着回答:“我去过,尊敬的长老。”

“一个人?”

“是的,尊敬的长老。”

“多少次?”

“只有一次。”

杜阿又生气了。可怜的崔特怎么这么没用,竟然这样没由来的恐慌。真正做出事来的是她杜阿,她已经准备跟他们对质了。“找我一个人就行,”她说,“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长老缓缓转过头来。“你干什么了?”他问道。

“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面对面时,她对自己的所为还是有点无法启齿。在奥登面前,她说不出口。

“好吧,我们会找你的。不过首先,这右伴……你的名字是崔特,对吗?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去下面的洞穴?”

“我有话对伊斯特伍德长老说,尊敬的长老。”

杜阿又急切地插话进来:“你是伊斯特伍德吗?”

那长老简单地答道:“不是。”

奥登看上去很恼火,好像杜阿不认识这个长老,他也很难堪似的。杜阿才不管呢。

长老继续问崔特:“你从长老洞穴里拿走了什么东西吗?”

崔特沉默着。

长老继续说,口气中听不出一丝感情:“我们知道你拿走了某样东西。我们想知道,你究竟明不明白你自己拿了什么。那东西非常危险。”

崔特还是没说话,罗斯腾在一边开口了,口气亲切得多:“请告诉我们,崔特。我们知道是你干的,我们现在不想强迫你。”

崔特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我拿了一个食物球。”

“啊,”开始那个长老说道,“你拿它干什么了?”

崔特突然喊道:“我都是为了杜阿。她不愿意吃东西。我是拿给她的。”

杜阿跳了起来,身体因为震惊凝成一团。

长老马上转向她:“你自己不知道吗?”

“不!”

“你也不知道?”这是问奥登。

奥登一动不动,呆若木鸡:“不知道,尊敬的长老。”

好一阵子,三个人都没说话。空气中充满了长老们说话时的颤动,他们在彼此交流,完全无视这三人的存在。

是不是石慰让她的感官更敏锐?还是因为最近感情起伏太剧烈了?杜阿自己说不上来,也不指望以后能想明白,不过眼下她可以抓住长老的只言片语——不是词句,而是内容。

他们前一阵子发现了东西失窃,已经悄悄搜查了一段时间。他们很不情愿地意识到,嫌犯应该在凡人中间。经过调查,目标锁定在奥登家,这更让他们难受。

(为什么呢?杜阿没听明白。)他们想不通,奥登为什么会这么蠢,居然敢作出这种事来,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崔特的可能。

后来,那个跟崔特说过话的长老终于想起了那天的事。那件事本来就反常,他可能几年也不会跟凡人说话,特别是跟抚育者。(原来如此,杜阿心想。就是那天,她第一次尝试渗入石墙之中那天。那天她就感到崔特路过了。要不是这回长老们说起,她早就忘了。)这种可能听起来太夸张了,简直匪夷所思。但是最后所有其他可能性都排除了,随着时间流逝,事情可能会失去控制,带来未知的危险。长老们实在忍受不了,于是便来了。本来他们该找伊斯特伍德商量的,可是事情涉及到崔特,就没办法了。

杜阿屏息静气,一直读到这里,然后转身,直直地盯着崔特,眼光中充满不信,充满怒火。

罗斯腾正在焦虑地向那两个长老解释,目前还没什么不良后果,杜阿看上去气色很好,其实崔特的胆大妄为实际上也可以算是一次有益的试验。跟崔特说过话的长老也同意;而另一个还在表示担心。

杜阿并没有全神贯注地听。她一直死死地盯着崔特。

第一个长老开口了:“现在那食物球在哪儿,崔特?”

崔特指给他们看。

它藏得很好,虽然连接的地方有点粗糙,可是非常管用。

那长老又问道:“你一个人干的,崔特?”

“是的,尊敬的长老。”

“你怎么知道方法的?”

“我在长老洞穴里看了机器的样子,回来以后就按原样做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可能会伤害你的中伴?”

“我不知道。我想不会。我——”崔特手足无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说,“她不会受伤。我只是想让她吃饭。我把食物球装进进餐角,还装饰了一下。

我希望她能试试,结果她真的做了。她真的吃了!她已经好久没这样吃饭了。后来我们交媾了。”他顿了一下,然后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她终于有了能量,我们有了小情者。她拿到了奥登的种子,又传给我,让它在我身体里孕育。我身体里,现在有个小情者啊!”

杜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蹒跚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冲出门外。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几个长老甚至没来得及闪出路来。她穿过时先碰上一个长老的附肢,速度不减,直接渗透而过,带起一阵尖利的啸声。

长老的附肢无力地垂下,表情痛苦却没发出声来。

奥登想绕过他去追赶杜阿。不过那个长老吃力地说:“让她去吧。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们得小心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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