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突然粗鲁地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摇醒。我惊恐万分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几乎没能认出来那是妈妈。她怒视着我,用同样愤怒的声音诘问我道:“你哥哥去哪儿了?”

我讶异于妈妈竟然也有如此失控的时候,瑟缩着躲过她的手,转头看向离我几米远的另一张床。空的。噢,克里斯在外面耽搁了太久。

我该说谎吗?说克里斯在阁楼上?不,我面对的是深爱我们的妈妈,她会理解我们的。“克里斯说去这层楼的其他房间转转。”

坦白是最好的策略,对吗?更何况我们从未对妈妈说过谎,彼此之间从来没有谎言。我们只有逼不得已的时候对外祖母说过谎。

“该死,该死的!”满肚子怒火的妈妈咒骂着,矛头一下子对准了我。是啊,克里斯是她最偏爱的宝贝儿子,肯定是受到我的蛊惑才会这样子背叛她。妈妈用力摇动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俨然成了一只任人摆布的布偶娃娃,摇得我头晕眼花。

“就为这一次,无论有任何理由或任何重大日子,我也绝不会再让你和克里斯踏出这房门一步!你们俩都在我面前发了誓——可你们却失信于我!我怎么能再相信你们?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相信你们。我以为你们爱我,你们绝不会背叛我!”

我瞪大眼睛。我们背叛了她吗?她的这种反应也让我感到很震惊——难道不是她出卖了我们吗?

“妈妈,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只是安静地躲在柜子里面。周围人来人往,但没人知道我们在那里面。我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而你刚才说不许我们再出去,你必须让我们出去!你总不能把我们一辈子锁在这里、藏在这里吧。”

妈妈表情纠结地望着我,没有回答。我想她或许是想抽我一耳光,但她没有,而是松开了钳住我肩膀的手,转身离去。她裙子的后摆好似翅膀一样扬起,香水的甜香味道在空气中飘荡,却因为刚才妈妈的失态行为让我作呕。

就在妈妈走到房间门口,打算出去自己找克里斯时,门突然开了,哥哥自己回来了。他倚在门上,转头看向我。正打算张口说话的时候,他看到了妈妈,随即我看到他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不过,这一次克里斯并没有跟平时见到妈妈那样双眼放光。

妈妈迅速闪到克里斯身旁,意图十分明显。她抬手甩了克里斯一个重重的耳光!没等克里斯反应过来,妈妈又抬起左手在克里斯的另一边脸颊甩了一耳光。

只见克里斯苍白讶异的脸上现出两个大红手印。

“以后再敢这么做,克里斯托弗·佛沃斯,我连卡西一块打。”

克里斯面无血色,以至于那两个红手印在苍白的脸上好似血痕一样。

我感觉全身的血往下流,耳朵嗡嗡响,力量一点点流失。妈妈突然间好似变成了陌生人,完全不是我们认识的模样,甚至我们都不屑于去认识这样的女人。她真的是平时那个话语亲切充满爱怜的妈妈吗?那个深刻理解我们久禁于此之苦的妈妈?是不是这栋宅子对她施了魔法,让她变得不一样了?我的脑海突然闪过好多画面……所有的小事叠加在一块……妈妈的变化一直都有迹可循。她现在来看我们的次数越来越少,并不是每天都来,跟最开始一天来两次更是没法比。我好害怕曾经信任和依赖的一切突然开始崩塌——只剩下一屋子的玩具和礼物。

妈妈肯定也觉察到了克里斯惊异的表情,可能突然被某种东西触动,以至于让她怒火全失。她把克里斯拉入怀中,在他贴着假胡子的脏兮兮的脸上印下细密的吻,试图弥补那两巴掌带给克里斯的伤害。妈妈不停地吻着,手指拂过克里斯的头发,摩挲他的脸颊,将他的脑袋按在她丰满柔软的胸前,用充满诱惑力的肉体作为抚慰——哪怕是少不更事的少年,也很难抵挡那样魅惑的肉体吧。

“对不起,亲爱的。”妈妈眼里饱含泪水,带着哭腔轻声说,“原谅我,请你原谅我。不要用这种恐惧的表情望着我。你怎么能怕我呢?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我爱你,你知道的,我以后不会再打你或卡西的。我以前碰过你们吗?我失控了,对不起,因为现在一切都很顺利——都按照我们想要的方式在发展。你们绝不能出任何差池毁掉这一切,这是为了我们全部人。我也是气急了才打你的。”

妈妈双手捧起克里斯的脸,直接吻上克里斯被她挤得嘟起来的唇。而她身上的钻石珠宝一直在我们眼前闪啊闪……那是信号灯,传递出某些信息。我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有点恍惚,感觉……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感觉困惑、无助,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而我们周围的世界太世故,太老成。

克里斯当然还是原谅了妈妈,我也是一样。但我们得知道她说的一切都按照我们想要的方式在发展是什么意思。

“妈妈,求你告诉我们吧,求你了。”

“改天吧。”妈妈说,显然她得在客人们意识到她不见了之前尽快回到派对现场。她给了克里斯和我更多的吻。我突然想到,我似乎从来没有过脸颊贴着她柔软胸脯的体验。

“下次,或者明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妈妈胡乱地吻着我们,说了很多安抚我们的话。然后她俯身亲了一下凯莉,又在科里的脸颊印下一个吻。

“克里斯托弗,你原谅我了吗?”

“是的,妈妈。我理解的,妈妈。我们应该待在房间里,不应该到处乱走。”

妈妈微笑着回应:“圣诞快乐,我会很快再来看你们。”然后便走出了房间,关门上锁。

来到佛沃斯庄园的第一个圣诞节就这样过去了。楼下大厅的倒计时已数到一。我们有一屋子的礼物,有一台电视,有我们从未开口要过的各式游戏器具,有一台红色和一台蓝色的三轮小单车,有暖和厚重的衣服,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克里斯和我还去感受了盛大的派对——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感受了。然而,我们的生活又多了一些新的东西,我们见识到了妈妈一直不为我们所知的一面。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妈妈和外祖母如出一辙!

黑暗中我躺在床上,凯莉躺在我的一边,克里斯躺在我的另一边,我们俩紧紧相拥。我感觉克里斯散发出跟平时不一样的味道。我把头枕在他年少的胸膛上,明显感觉他瘦了。听着克里斯的心跳,楼下悠扬的音乐不时地钻进我们的耳朵。克里斯用一只手抚着我的头发,手指绕起一绺头发转啊转。

“克里斯,长大真的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对吗?”

“我想是吧。”

“我以前总以为成了大人就会知道应对各种情况。能够确切地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从没想到大人的世界竟然也这般让人困惑,就像我们现在。”

“如果你是在想妈妈的事,她说的那些话和做出的那些行为都是无心之过。但我觉得,尽管不是很确定,哪怕真的长大成人,当你回到父母的家,又会变成处处依赖人的孩子。外祖父母把妈妈往一边拉,我们把妈妈往另一边拉——而现在她又有了那个蓄着胡子的男人。他肯定也想把妈妈拉到他身边。”

“我希望妈妈永远不要再结婚,我们比那个男人更需要她。”

克里斯没有说什么。

“还有那台她送上来的电视——其实她自己几个月前就可以给我们买这样一台电视,如果她省下那些买衣服的钱的话,可她却非等外祖父送她一台。她还有那么多的珠宝。每天的新戒指、新手镯、新耳环和项链换着戴。”

随即,克里斯慢慢跟我仔细分析了妈妈的动机。“卡西,你要这样看。如果她第一天就送台电视来,那我们就会一直整天守着电视,也就没有机会改造出可以让双胞胎愉快玩耍的阁楼花园。我们不过是整天坐着看电视而已,想想这段时间我们学到那么多东西,比如如何做花和动物模型。我画画也有进步,还看了那么多可以充实我们大脑的书。还有卡西,你也有变化。”

“什么变化?我哪里变了?你说。”

克里斯翻来覆去了几次,显得有些尴尬和无奈。

“好吧。你也不需要特意说什么好话。但在你起身回到你自己的床上之前,把你全部的发现都告诉我——我要听全部。一件都不要落下,包括你的想法。我希望能感受你的感受,就好像我刚才跟你一起探索一样。”

克里斯转过身,双眼凝视着我,说话的语气很是奇怪:“你就是跟我一起呀。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你拉着我的手,在我耳旁窃语,所以我看得更仔细,好让你更清楚地感知一切。”

克里斯被这栋宅子,被楼下那个病怏怏的魔鬼统治着的大房子震惊了。我可以从他的声音里听出这一点。“这栋房子超级大,卡西,跟酒店一样。一个房间连着一个房间,全都装饰得富贵豪华,但你可以看出那些房间根本就没有人住过。单这一层我就数出了十四个房间,有一些小房间还没数到。”

“克里斯!”我失望地喊道,“不要这么告诉我!你要让我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从头开始说,从你离开我视线的那一秒说起。”

“好吧,”克里斯叹息道,很不情愿的样子,“我沿着这一厢的黑暗走廊往前走,然后就走到了走廊与那边圆形大厅交界的地方,我们刚才就是躲在大厅靠阳台的那一块。靠北那边的房间我自然懒得去看了。为避免被人发现,我还是得谨慎一些。当时派对已进入高潮,下面人声鼎沸,几乎所有人说话都带着醉意。我听到有个人在下面特别滑稽地唱歌,大概唱的是他想念自己失去的两颗门牙。那歌声听着特别好笑,于是我偷偷溜到栏杆那里往下望。可能是因为从上往下看一个个都像是矮了大半截,看起来特别奇怪。我得记着这一点,这样以后画俯视图时,就能画得更自然真实了。要知道视角对于绘画是很重要的。”

要我说,视角对于一切都很重要。

“我出去当然还是想找到妈妈,”在我的一番催促之后,克里斯又继续往下说,“下面的那些人中我只认识外祖父母。我看到外祖父已开始露出疲态,就在我站在栏杆处往下望的时候,一个护士跑过去把他推了出去。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外祖父房间的方位。”

“那个护士是不是穿着白色制服?”

“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么知道她是护士?”

“好吧,你继续说,不要漏掉一个细节。”

“外祖父离开不久之后,外祖母也跟着离开,然后我就听到楼梯间传来说话的声音。你是不知道我当时的动作多么迅速!躲到柜子里是来不及了,我只好躲进角落,那里刚好放着一套盔甲。那盔甲一看就是成年男人穿的,我知道我穿肯定不合适,尽管我真的很想试穿一下。其实过来的人正是妈妈,那个蓄着胡须的黑头发男人跟她一起。”

“他们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会上楼?”

“我想他们应该没有看到我躲在角落里,因为他们眼里只有彼此。那个男人想看妈妈房间的床。”

“她的床——他想看她的床?为什么?”

“卡西,那是一个特别的床。我听见那男人对妈妈说,‘走吧,都这么久了。’话语中明显带着挑逗。随后那男人又补充道,‘该让我看看你那个美得不得了的天鹅床了,我可是听好多人提起过。’妈妈显然担心我们可能还躲在那柜子里。她朝我们先前躲藏的地方望去,表情很不自然。不过妈妈同意了那个男人的请求,说:‘好吧,巴特——不过,我们不能耽搁太久,你也知道如果我们离开太久大家都会怀疑的。’妈妈的话惹得那个男人轻笑出声,挑逗着回应道:‘不,我猜不出大家会想什么。你告诉我他们会怀疑什么啊?’我当时听着,感觉他就是故意想让全部人都往歪处想。这让我很生气。”说到这儿,克里斯停住了,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

“你还有事没说完,”我说,我对克里斯早就了如指掌,“你是为了保护她!你肯定看到什么不想告诉我的事情!这可不公平!自从来到这儿的第一天起,我们就说好一定要彼此坦诚信任的——快点告诉我你还看到了什么!”

“天哪!”克里斯嘟囔了一句,转过头不愿意直视我的眼睛,“不过是几个吻而已,有什么关系?”

“几个吻?”我火冒三丈,“所以你亲眼看到他吻了妈妈,还不止一次?是哪种吻?是吻手——还是嘴对嘴的那种吻?”

听我这么问,我感觉脑袋下枕着的克里斯的胸膛突然变烫了。连睡衣都隔不住的热度朝我袭来。“是那种热吻,对不对?”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吻她,而她也没有抗拒,说不定他还摸了她的胸,摸了她的臀部,就跟有一次我看到爸爸做的一样——当时他不知道我刚好在屋子里可以看到。克里斯托弗,你看到的是这些,对吗?”

“有什么区别呢?”克里斯欲言又止地回答,“不管那男人做的是什么,妈妈似乎也不太在乎,尽管他的行为也让我很作呕。”

我也感觉恶心。妈妈才刚丧夫八个月呀!只是有时候这八个月却也像八年那么久,更何况当下如此令人激动兴奋,又有谁还会记着过去呢……我知道,克里斯肯定还看到了一些不愿意详细告诉我的东西。

“好了,卡西,我不知道你这会儿在想什么,但妈妈后来还是出言喝止了他,说如果他再不停下,就不带他去看床了。”

“噢,天哪。我敢说他当时肯定是想干那种龌龊事!”

“接吻。”克里斯盯着屋子里的圣诞树说,“只是接吻而已,然后还有一些爱抚,只是妈妈的眼睛里当时确实有一种特别的光亮。然后那个叫巴特的男人,就问妈妈她的天鹅床以前的主人是不是法国的一个高级妓女?”

克里斯清了清嗓子,“这个词我以前在字典上看到过,意思是指那些只取悦贵族或皇室的女人。”

“取悦——哪种取悦?”

“就是有钱男人花钱买欢的那种。”克里斯迅速带过,继续往下说,并用手堵住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再多问,“妈妈自然否认了这种说法,说那样的床怎么可能出现在佛沃斯家的庄园里。她说像那样名声的床,无论多么美,到了这里肯定会被付之一炬,以求赎罪。妈妈还说那张天鹅床原本是她外祖母的,她小时候,最最想要的就是她外祖母卧室里的家具了。可惜父母不让她用,担心家具藏着外祖母的魂灵。妈妈说她的外祖母尽管不是什么高级妓女,但也算不得圣人。说着妈妈笑了起来,就是那种无奈的苦笑,然后跟那个男人说,现在她父母觉得她已然堕落到谷底,再坏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坏了。听妈妈那么说,我心里很不好受。妈妈并没有堕落——爸爸爱她……而且他们是合法夫妻……夫妻之间的事跟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克里斯可以说是无所不知——真的是无所不知!

“反正我听到妈妈说:‘巴特,快速看一眼,然后我们得赶紧回去。’说完,他们两个便消失在一条灯光柔和的过道,当然我也由此大概知晓了妈妈房间的方位。我仔细观察完四周的情况,确定周边没人才从藏身的盔甲后面出来,迅速钻进旁边一道关着的门内。我跑进去,想着房间里没开灯,门又是关着的,里面肯定没人。然后我轻轻关上身后的门,一动不动,只想感受一下这个地方的味道和感觉。我身上带着手电筒,本是可以照亮周围的,但我想学习你的那种敏锐直觉,我看着一切正常的情况,你却总是那么警醒谨慎。所以我想确认一下你的怀疑是不是对的。如果说当时灯开着,或者我打开了手电筒,我大概不会发现屋子里弥漫的那种奇怪味道。那种味道让我觉得莫名的不安和恐惧。真的,我有一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什么——什么?”我拉住克里斯试图让我小声说话的手,“你看到了什么——魔鬼吗?”

“魔鬼?是的,就是魔鬼!成群的魔鬼!反正我看到他们的头全都挂在墙上,无数双发光的眼睛围住我——琥珀色的、绿色的、黄晶色的,还有柠檬色的眼睛。天哪,那场面实在太吓人!窗外透进来的光由于白雪的反射带点蓝色,刚好照在那闪亮的牙齿上,照在张着血盆大口无声咆哮的狮子尖牙上。一圈黄褐色的颈毛让狮子的头显得更大——脸上带一种分不出是痛苦还是愤怒的表情。莫名地,我有点为它难过,如今的它身首异处——而它原本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森林里称王称霸,结果却成了这儿的一个装饰品。”

我明白克里斯的意思。我的痛苦也常常会与愤怒交织在一起。

“那是一间存放战利品的房间,卡西,一间挂满动物头颅的大房间。里面有老虎,有鼻子被钩起的大象。亚洲和非洲来的动物挂在一边墙上展示,来自美洲的猛兽则挂在对面的墙上:其中包括一头灰熊、一头棕熊、一只羚羊、一头山狮等。我在里面没看到鱼或鸟,似乎那不足以证明猎手的厉害,不够资格来装饰这间屋子。总之那是一间很诡异的房间,我其实很想让你去看看。你真的得去看一下!”

胡说——我为什么要在乎一间陈列战利品的房间?我只想了解人类——知道他们的秘密——这才是我想要的。

“其中的一面墙上有一个至少二十英尺高的石头壁炉,两边都是窗户,壁炉上面挂着一幅真人尺寸的年轻男人肖像油画。画上的人穿一套卡其色的捕猎装,蓝色T恤。他倚着一把来复枪,一只脚踏在木头上。我对艺术只是了解皮毛,但我也能看出那幅画是杰作。画家完全抓住了画中人的精髓。那双流露出坚毅、冷酷、残忍的蓝色眼睛并不多见。而且后来我看到镶金画框底部的金属小牌,上面写着画中人是马尔科姆·尼尔·佛沃斯,也就是我们的外祖父。”

“你继续说。”

“我基本上每一个房间都看了,没被人发现也真的是运气好。最后我找到了妈妈的套房。上了两级阶梯之后是一道双扇门,我往里面一看,天哪,简直就像皇宫一样!前面看到的那些房间已经让我大为惊叹,而妈妈的房间华丽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但那肯定是妈妈的房间,因为我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爸爸的照片,而且房间里弥漫着妈妈身上的香水味。屋子中间有一个台子,那张精美绝伦的天鹅床就放在那上面。你是不知道那张床有多美,你绝对没有见过!乳白色的天鹅头曲线圆滑,然后顺着脖子优美的弧线,头埋进一边抬起的翅膀下。那只天鹅还有一只睡眼迷离的红色眼睛,翅膀柔和的曲线刚好裹住椭圆形的床头——真不知道上面的床上用品要怎么配套,大概也只能定制了吧。设计师特意把翅膀尖的羽毛设计成手指的形状,从而可以拉住那精致华美、几近透明的床幔,床幔有粉色的、玫瑰色的、紫罗兰色的,还有紫色的。那张天鹅床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还有那些床幔……我想,睡在那上面,妈妈肯定有公主的感觉。地面铺着厚厚的淡紫色地毯,直没到人的脚踝处,床边上还铺着一大块白色的皮革地毯。房间里摆着四脚水晶台灯,缀以金银装饰,其中两盏还带一点黑色。一张象牙色的躺椅上面放着玫瑰色的天鹅绒软垫——就跟罗马故事里的那样。大天鹅床的底下——屏住呼吸,恐怕我说出来你都不信——竟然还有一张婴儿版的天鹅床!你想象一下,小天鹅床就那样交叉放在大天鹅床的下面。我当时整个都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在那样一张大床下面还要放上一张小床。我想除了用作偶尔打盹或未免弄乱大床,肯定还有更合理的理由。卡西,你得亲眼看到才会相信。”

我知道克里斯看到的东西肯定不止他提到的这些。反正他略过的那些东西我以后可以自己去看。我其实大概已经猜到,他为什么跟我大篇幅描述那张床却对其他一些事情讳莫如深。

“这栋宅子比我们在格拉德斯通的房子还好看吗?”我问。在我的理解里,我们之前的平房——八间房带两个半洗手间——就已经是全世界最好的房子了。

克里斯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合适的词来描述,他从来都不是那种说话脱口而出的人。克里斯仔细斟酌着用词,而这本身就已经透露出足够多的信息:“这个房子不漂亮。它只是大,很大很大。它也美,但还算不上好看。”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相比“宏伟”“富丽堂皇”“美丽”和“巨大”这些词,好看这个词更接近温馨舒适的意思。

说完这些,我们也只能互道晚安了——还有尽量避免被臭虫咬。我在克里斯的脸颊轻轻印下一个吻,把他推回自己的床上。这一次克里斯没再抱怨亲吻只是用来抚慰小婴儿和小女孩的。他很快就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窝在科里身边睡着了。

黑暗中,那棵半米高的小圣诞树上挂着的彩灯一闪一闪,一如我在哥哥眼中看到的闪亮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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