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从营地走向泉边的旅程,远远偏离了我们的方向,为了尽快弥补走这段弯路的损失,我们选择了一块平常没有人去的地方,把仅仅存在于我们幻想之中的富矿安置在那儿。这个地方就是斯奎勒尔河。哈默杜尔听到这个决定,先露出一副严肃的面孔,然后哈哈大笑:

“但愿他们不会这么愚蠢。”

“他们是谁?”走在他旁边的特里斯柯夫问。

“歹徒们。”

“为什么说他们愚蠢?”

“他们跟我们到那条河边去。”

“他们将挨更多的揍。他们应该明白,这个富矿是根本不存在的。”

“明白?我告诉您吧,特里斯柯夫先生,用废子弹射击的人,是谈不上明白的。我敢打赌,他们会把我们的那些假币当做真币。”

“如果您说得对,他们当然会尾随我们。我们只有注意他们,才不会让他们发现我们的足迹。”

“我的看法也一样。您肯定也是这样认为的,老铁手。”

“是的,”我回答,“他们甚至有两个理由追踪我们。”

“两个?我只知道一个,即富矿。您是不是说,他们至今仍然以为这个矿是存在的?”

“对。这些人尽管极愚蠢,却自以为很聪明。因为我们并没有特别厉害地嘲笑他们,他们就以假当真,以为确实存在那个富矿。”

“由于这个原因,他们会跟踪我们。那么,第二个原因?”

“当然是报复。”

“是的,正确,我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他们心里像开了锅一样,将全力以赴地寻找我们的足迹,尽快赶上我们。”

“他们不会成功的。第一,我们的马比他们的好;第二,他们从泉边动身的时候,我们已经走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对。一个人从皮带中挣扎出来,要花很长的时间。这个人出来以后,才能救其他的人。”

“那个女人没有被捆绑,但是,他们肯定不能指望她。他们如果要求她,她会摇头,走开。他们获得自由以后,还要备马。”

哈默杜尔详细地补充了我的意思:

“然后,他们还不能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快。作为骑马的人,由于挨了一顿打,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变得更敏感。至少我是这样希望的。你呢,霍尔贝斯,老浣熊?”

被问者回答:

“如果你这样认为,亲爱的迪克,我不会有异议。我认为,如果是你,也会差不多。”

“呸!我决不会让别人打我。”

“我相信,他们要是抓住你,也会像你揍他们一样,狠狠揍你一顿。”

“我挨不挨揍,这无关紧要。问题是,他们肯定抓不到我。”

“哼,他们可是抓住你一次了。”

“闭住你那鸟嘴,没有必要这么来气我。你知道,我在这方面神经很脆弱。”

“不。你的神经粗得像钢丝绳。”

“难道他们只抓了我一个?是我们大家。你只责备我,你这个老古怪。你做不到,根本不可能!”

“注意,你这只叫得最响的青蛙,将最早被鹳吃掉。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是青蛙?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种庄重的侮辱?这个最高尚、最美丽、最秀气的概念,怎么能与青蛙相提并论?两栖动物与你所说的昆虫难道有共同之处?你这只老蝗虫。对,你是蝗虫。你满意了吧,亲爱的皮特?”

“满意。一只蝗虫对青蛙这样一种的高贵动物。”

“你还是去了解一下贵族藏身的地方吧。我们刚才既不是谈论青蛙,也不是谈论蝗虫,而是谈论歹徒。他们在动物学方面当然也没有什么见解。他们将按我们大家想象的那样,到斯奎勒尔河边去。他们能找到这条河吗,老铁手先生?”

“肯定找得到。”

“他们还不知道河在何方。”

“他们可以跟着我们的足迹。”

“我不相信他们是识别足迹的能手。”

“我们今天过草原要一整天,留下的足迹明天还很清晰。而且我猜想,他们中间有一个人认得去斯奎勒尔河的路。”

“谁?”

“那个白人巫医。”

“蒂博-塔卡?这个假科曼伽人怎么会认识这条路?”

“他在成为科曼伽人之前,到过那一带。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记得起那条河,不过可以想象,他多少还认得那个位置。”

“他会不会加入歹徒团伙?昨天在草原上他与老华伯闹翻了。”

“但是,他们今天又合到一起了。即使不合起来,他也会和他们一样,把我们当做敌人。他们只有联合起来,才便于追踪我们。”

“他们会带上他吗?”

“毫无疑问。此外,他和他们一起,不会走弯路,因为他想到圣路易斯公园去。”

“那么,我们在上面还可以看见他。”

“比他想看的次数还多。”

“好哇,我很满意。这家伙脸皮那么厚,我对能与他再见感到由衷高兴。我会用拳头朝他脸上乱揍,使我的拳头留下的印记长年能被别人看见。”

刚才提到,我们要经过一大片地势逐渐升高的草原。上午,我们看见远处的山脉像一堵绵延不断的、披着面纱的长城。近看,面纱没有了。下午,我们接近了落基山前的砂岩,密密的森林之间清晰地露出桔红色的山崖。到达斯奎勒尔河畔的时候,天色已晚。我们以前就熟悉这个地方,所以没有多久,就找到了适合的营地。

我和温内图曾经两个夜晚在这儿宿营,对周围地形很了解。为了安全,我们本来今天就应该看一看周围的情况,可是天太黑,我们偷了个懒,因而犯了一个错误,我们本来是可以发现一个人的脚印的。何况,现在的斯奎勒尔河走向不清楚,我们应该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恰恰在今天,很可能有一个与我们为敌的人,恰恰停留在这儿。

河在这儿拐了一道弯,弯道较短,较窄,流经一片环山的林中空地,我们在这片空地上按印第安人方式生起一堆熊熊大火。河的对岸是密密的灌木林,再过去又是草原。我们有很多吃的东西,不仅有我们自己带的,还有从歹徒们手里夺过来的,我们没有给他们留下食物,他们要靠打猎维持生活。

吃饭的时候,哈默杜尔大笑一声说:

“大伙听着,我刚才想出了一个绝招。”

“你?”霍尔贝斯问,“什么绝招?”

“别着急,我会告诉你的。你如果也想出了这样的绝招,你就丢脸了。”

“为什么我丢脸?”

“怎么不丢脸?那就意味着,你这位聪明绝顶的人,与一个笨蛋想到一起去了。”

“我只是出于同情才与你在一起的,我不丢脸。”

“同情只能由我表示。你如果不承认这点,我就干脆让你坐着。”

“你让我坐着,我就坐到你的身边。告诉我吧,是什么主意。”

“我想气一下歹徒们。”

“没有必要。他们受气受得够多的了。”

“还远远不够哩。他们不是以为我们马上会去找富矿吗?”

“可能。”特里斯柯夫回答。

“不仅可能,而且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们以为我们马上会在这儿找到了矿源,而且马上把矿源掩盖起来。我们可以跟他们开一个大玩笑。”

“什么玩笑?”

“我们随便刨开一个地方,重新盖上,让他们看得出来,以为是我们埋的矿藏。他们就会急急忙忙挖掘。”

“他们什么也找不到。”特里斯柯夫点头。

“我的想法不是这样。如果单纯是让他们找不到矿,他们也不过是白费力气,感到失望而已。我要让他们生气,扎扎实实生一回气。让他们找到一点东西。”

“金子?”

“呸!我就是被金子埋着,也不会让他们找到一小块。我要让他们找到一种别的东西,一张纸条,一张漂亮的纸条。”

“写上字。”

“当然。就是上面的字会让他们生气。”

“这个主意当然不坏。”

“坏不坏,这无所谓。只要对你来说是坏就可以了。你觉得如何,皮特,老浣熊?”

“嗯。我看这好玩,我们可以做。”

“这就对了,亲爱的老朋友。”胖子用他最喜欢的、最甜蜜的声音说,“你个别时候并不像你外表这么傻乎乎的。”

“这也就是我与你的重要区别。”

“区别?从何说起?”

“我不像我表面那样傻,你不像你表面那样聪明。”

“天呐,别再惹我生气好不好?不要刺激我,否则,我会说出我对你的看法,那就可能侮辱你了。”

“我也同样珍惜你,不说你坏话。要给歹徒们看的纸条,到哪儿去找?这草原上并不生长纸。”

“我知道,老铁手有一个信袋。他会撕给我一张纸,使我实现一个宝贵的想法,不是吗,老铁手?”

“问题在于,我是不是也认为这个想法宝贵。”我回答。

“难道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这倒不是。第一,我根本不怀疑歹徒们正在跟踪过来。我们可以通过某种麻烦,转移他们的视线。”

“那第二点呢?”

“第二,如果他们特别愚蠢,如果他们认为我们正在找富矿,如果确实有富矿,我们就一定要让他们找不到。”

“我们想的要比歹徒们想的聪明些才行。”

“如果事态像您想象的那样发展,我们干什么?他们找到纸条的时候,我们并不在场。”

“不必要在场。我画出我的面孔,使他们看到,好像我在场一样。”

“纸条上写什么?”

“我们讨论一下。反正一定要惹他们生气!”

他心里已经为他的想法生起了一堆熊熊烈火,一再要求我给他一张纸和一支铅笔,我只好满足他的要求。现在要讨论一下纸条上字的内容。他要我来起草这篇檄文,可是我既不起草,也不参加起草。三个首领学我的样。于是,只有哈默杜尔和霍贝尔斯来做这件伟大的文字工作了。霍尔贝斯说:

“你瞧,我写不好。你应该写。”

“嗯。”胖子说,“我学是学过,就是写不出来。”

“我自己写的,自己都认不出来。”

“别人怎么样?”

“多半不行。”

“这就难办了。这儿的绅士都不想凑出一篇文章来,他们中间总应该有一个人发善心。”

在他们的一再请求下,特里斯柯夫被请来了。

“好吧。这就行了。”哈默杜尔说,“开始吧,皮特!”

“开始。”皮特答道。“你总是捡轻活干,难的事情总是要我开头。你最好自己先来动手。”

“你会写诗。”

“这事我倒还干得了。你呢?”

“我来。作诗我可是把好手。”

他们理解的“诗”,不过是许多字母的堆砌。特里斯柯夫想开一个玩笑,说:

“作诗?你们知道押韵吗?”

“押韵?”哈默杜尔张开大嘴惊讶地问,“见鬼!我根本没有想过。好吧,押韵,押韵,诗必须押韵。”

“当然。”

“举个例子。”

“痛和空,新和金,海洋和山庄,等等。”

他讲的是英语,韵脚不是来自德语,而是英语。我写的是德语,所以必须选用其他的字。但是我所选的词,完全与哈默杜尔选的相搭配。他频频点头,说:

“如果是这样,我也会。我也可以说出一些例子:狗和酒,坏和拍,污垢和土豆,脂肪和婆娘。这不很好吗?你怎么样,皮特?你也会吗?”

“怎么不会?你不比我强多少。”大个子回答。

“也举几个例子听听。”

“我脱口而出。饭和蛋,人和……人和……,人和……”

“看起来,你找不到一个与人韵脚相同的字。我也找不到。最好讲别的。”

“好,宝和泡,孩子和燕子,水墨和枪托,牛和你……”

胖子听了马上有反应:

“停,停!我怎么能与牛押韵呢?不过,我已经听出,差不了太远。我们马上一起动手!”

“马上一起动手?不。想出用纸条的办法的人必须开头。也就是你开头。”

“好。这次真的可以开始了。”

他非常着急地来回走动,想尽量多表达一点思想性,可是适得其反。诗文是开了头,可这哪儿有诗意?

他忙得满头大汗,可是这项工作再难,也扼杀不了哈默杜尔和霍尔贝斯的精神力量。我们静静地听着,但是内心觉得好笑。特里斯柯夫偶尔在这一锅语言浓汤中添加一点调料,最后还是拼凑出六行可读的德语句子:

这班小子多么愚笨,

挖来挖去尽瞎折腾。

不论后退还是前进,

金子藏得不见踪影。

我们二人想出妙计,

整个世界一片笑声。

迪克-哈默杜尔和皮特-霍尔贝斯

特里斯柯夫让两个使歹徒们感到恐惧和痛苦的诗人署上名字。这也是他的杰作。然后,他们开始挖土。尽管这儿石头多,比起“作诗”来还是容易。他们忙活了两个小时,挖出的洞足以达到目的了。纸条包装了一下才放进去,以免吸收地下的湿气。然后,他们把洞重新盖上,尽量踩紧,使歹徒们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挖出来,比他们几个花费的力气要大得多。

他们在挖、踩、翻、夯实的时候,不可能不发出声音,这是令人深思的。如果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不这么偏僻,如果不是很少有人光顾这儿,那么,我根本不会容忍这种孩子般的玩笑。哈默杜尔现在应该如愿以偿了。可是,有一个人却不得不为他付出代价。这个人对此当然是不满意的,这个人就是本人。

洞填好了,我们围着火聊天。按照老习惯,我们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话。我看见温内图正从腰间掏银盒,慢慢地,尽量不引人注目地紧缩身体,右脚收回,膝盖抬起。毫无疑问,他想开枪,而且是跪着开枪。这是遇到了最严重的情况,我这样描述过他。这个阿帕奇人面向水,他肯定发现对面灌木林中有人,想用子弹打中那个人。

跪射只用在特定场合。你从隐藏的地方发现一个敌人,为了保护你自己,一定要杀死对方。如果你在举枪瞄准的时候被对方看见,对方受到警告就会走开。你如果不想被对方发现,你就采用跪射法。之所以叫跪射,是因为在射击时,由膝盖确定瞄准目标。你把小腿伸出一段距离,使大腿正好平放在地上,其延长线经过膝盖的上方,接触到你想击中的目标。这个动作做好以后,你举起枪,对方就发现不了你。如果你是个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西部人,那么你休息时总是会把枪横放在你的身边,使对方看不出你想射击。你用右手拇指拉紧击锤,把食指扣在扳机上,当然总是只用一只手,即右手举枪托,放在大腿上面,正好放在刚才所描述的那条方向线上。尽管你的枪口已经对准窥视者,但是你不能让他知道,一定要让他中你的计。你垂下眼帘,使对方看不出你注视的方向,这样当然难以瞄准目标,因为你不能直接通过目光,只能间接通过睫毛的感觉,另一只眼睛也不能闭,免得引起对方的怀疑。你运动你的右臂,头转来转去,同时与同伴们谈笑风生。总而言之,你要尽一切力量使窥视者看不出你发现了他,看不出你要对他开枪。如果枪托位置摆得正确,就可以扣扳机了。

这就是跪射。在这个时候,为了不引起同伴们的惊慌,你不能把你的打算告诉他们。否则,他们会通过他们的态度、神情、眼色、突然沉默等,使敌人产生怀疑,他是否被发现了。如上所述,这是最难的射击方式。如果有上千名优秀射手接受跪射训练,很可能只有几名射手击中目标,尤其是在晚上。这种技巧一定要长年累月不间断地练习。光持久训练还不够,还要有先天条件。我是向温内图学的,除我们两人外,很少有人从他手里得到过好分数。他们往往射不准。可是,他这位不可逾越的高手,哪怕是用西部人的任何一支枪,哪怕在漆黑的夜晚,也没有出现过一次跪射失误。我从没有看见过他的子弹打不中目标的情况。

直至今日,我还高举着我的武器:亨利枪、猎熊枪。这两件武器都是极其宝贵的财产。对我来说,温内图的银盒更为宝贵。他在世期间,我总是怀着一种神圣的敬畏心情观赏它或接到手里欣赏。他被打死的时候,我们把他抬到马背上,他所有的武器都随他葬在墓里。几年以后,我带着我当时的同伴们追赶一支印第安人的部队,正好看见苏人在掘他的墓,想抢走他的东西。经过激烈的战斗,我们撵走了他们。他们是打他的银盒的主意。我作为他墓地的保护人,不能老是呆在梅茨河边,不能等到他的墓重修,于是取出了他的银盒,使之为世界所熟知。苏人得知所埋武器被取走,就把墓给毁了。现在,这件漂亮的武器还挂在我的书桌旁边,位于霍肯的老“枪”和我的猎熊枪之间。我在讲述银盒的时候,把它捧在眼前,看到这件从未离开过他的武器,我感到痛心疾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许是我惟一的好朋友。他赋予朋友这个词以真正的、最尊贵的、最高尚的意义。

话说温内图的目光正对着水的方向,枪托对准着对面的灌木林。那儿藏着一个人,是应该挨子弹的。我马上卧倒,握住枪杆,也抬高右膝盖。我与哈默杜尔还谈着话,好像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身上一样。我的眼帘半睁半闭,通过睫毛注视着灌木林。我刚刚完成这个动作,灌木林中就伸出一杆枪,对准着我。我还没有来得及把枪杆对准这个目标,枪就响了。而在同一时刻,温内图的银盒也响了。对面发出一声叫喊,温内图击中了目标。我挨了一枪,受伤的是腿,或者说是大腿。

过了一会儿,对面灌木林中发出一阵嘎嘎的响声,紧接着是一片寂静。这条河在此处大约有三米半宽。尽管如此,温内图以无比迅速的力量一跃而过,跳进了灌木林。

我也迅速翻身上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同伴们都跳起来,赶快用脚踩踏燃烧的木头,将火熄灭。我也这样做,免得成为再次射击的对象。

然后,我们仔细听。

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大约半个钟头,我的腿痛起来了。我摸了摸痛处,摸到一手血,我受伤了。对面,发出温内图响亮的声音:

“把火重新点燃!”

我把还有余光的柴堆到一起点燃,又加进一些细木片,看见他站在对面水边,手里牵着套索的一端,套索的另一端捆着一个躺在他旁边的人。在我们事先没有接他的情况下,他又是一跃跳了回来,然后拖过来那个一动不动的人体。那人掉到水里,我们帮他把那个人拖过来,他对我们说:

“我看见那边一张脸,对他开了一枪。那边还有一个人,我没有看见。他也开了枪。我跳过去,看看是不是还有人,听到一个人在逃跑,便跟上去。灌木林那边有五个骑马的人,七匹马,逃跑者赶到那些人身边,说他打中了老铁手,可是他的同伴被温内图打死。他们都是白人,一个红色人也没有。那个跑回去的人讲一口纯正的英语。他们又等了一会儿,那个被温内图击毙的人还没有回来,逃跑回来的人便说:‘他死了,否则应该回来或者呼喊救命。我们必须离开,因为他们会来找我们。不过,我的愿望已经实现,我的仇报了,老铁手死了。’温内图听到他的朋友的死讯大吃一惊,重新爬到射击的目标,找到了被击中者的尸体。他用套索把他绑住,要求重新点火。他见到他的兄弟老铁手还活着,好不高兴。”

“那些白人可能是谁?”特里斯柯夫问。“肯定不是歹徒。他们还不可能到达这儿。”

我低头看了看死者,阿帕奇人的子弹准确无误地打进他的额头。我马上认出他了:斯宾塞流氓集团的一名成员。大家原来只注意尸体和温内图,现在温内图的目光逐渐由躺在草里的尸体转到我身上,不由得惊叫一声:

“哎呀,我的兄弟受伤了,被打中了。血流得很多。危险吗?”

“我看不危险。”我回答。

“伤了骨头没有?”

“没有,我还站得起来。”

“可这是一种少见的伤口。在我兄弟休息的位置上,是根本不可能被打中的。”

“我刚才说过,这是一次意外,子弹打在岩石上,反弹到我的腿上。”

“这可不妙,反弹的子弹会引起剧痛的,快让我看看伤口。”

“最好不要在这儿看。我们必须离开!”

“由于对面那六个白人?”

“是的,我们的火重新点燃了。他们要是绕回来,会对我们极为不利的。”

“他们不会回来,那个讲话人的声音充满着恐惧。他们为了慎重起见,会离开这儿。我一定要检查一下伤口,口子已经裂开很久了。我的兄弟一定流了很多血。因此,包扎刻不容缓。”

“哈默杜尔可以多捡些柴放到火里,把火烧旺些。其他人上好子弹看守河对面,一有动静马上射击。”

伤口检查的结果有喜有忧。喜的是,大腿骨没有受伤。忧的是,伤口可能化脓。子弹被温内图用刀子刮了出来。这颗子弹是从软组织打到骨头上的,弹片被撞成扁形,形成边角,尤其是表面变粗糙了,所以伤口不是平滑的,而是与肉绞在一起。这叫做伤口热,疼痛无比,康复期长,很不舒服。我们在旅途中的任何延误对伤口都是危险的。

幸亏我的马鞍上带着几块干净的布。温内图包扎好伤口后说:

“我的兄弟学会了红色战士忍住疼痛的办法,这很好。我们如果不能很快找到治伤的草药,伤口就会出现恶性炎症。不过,我们会找到足够的消炎草药和消毒草药的。我想你这个伤口不难治好。你有良好的体质和健康的血液。但愿你现在还能骑马。”

“当然,我对扮演弱病号不感兴趣。”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你要注意别再让伤口流血。”

我们离开了这个使我们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沿河走了将近一个钟头才下马,我们捡了些松枝,重新生火。三个印第安人首领打着火把去为他们中弹的朋友和兄弟老铁手采集草药。

哈默杜尔坐在我旁边,用他那善良的老花眼温柔地看着我,突然热情洋溢地、非常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面颊,亲切地说:

“射击武器是魔鬼的发明,被子弹打中以后,尤其容易看得出这一点。您很痛吗,老铁手?”

“现在一点也不痛。”我回答。

“我们希望伤口别恶化。”

“可惜没用,任何伤口在康复之前都会引起痛苦的。”

“痛,这是一个悲惨的字眼。我真希望能替您承受痛苦。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一个。不是吗,霍尔贝斯,老浣熊?”

“嗯,”大个子回答,“我宁愿自己挨子弹。”

“为什么你不到那家伙射击的地方去?那样,你就可以很好地牺牲了。”

“难道我是万事通,未卜先知,胖子?”

“这是做不到的。不过,我宁愿承受痛苦,你并不需要这样要求。”

“你既然问我,我至少也和你一样爱老铁手。”

“我爱他还是你爱他,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两个都爱,懂吗?我要是抓住那个打枪时这么不留神的小子,一定要让这颗傻乎乎的子弹飞回去,他就只能把12根骨头合在一起了。”

“是245根,亲爱的迪克。”我纠正他。

“为什么这么多?”

“每个人都有这么多根骨头。”

“所以,越合得多越好。不过,真有245根骨头吗?我是没有数过我自己的骨头。以前,我也不知道皮肤下面有这么多骨头。”

“骨与骨是有区别的,听小骨和籽软骨也算骨头。”

“籽软骨?籽不就是芝麻籽?霍尔贝斯,你的骨头比我的硬得多,多得多,你知道籽软骨吗?”

“知道。我把自己翻过一次,像把手套翻过来一样。我的目的就是数自己身上究竟藏着多少芝麻。我发现数目足够,不需要再数了。”

“可是,那个开枪的人想要数他身上的骨头,如果我逮住他的话。我想知道他是谁。”

“可能是斯宾塞本人。”

“好射手。”

“他以前枪法更准,当着母亲蒂克的面,从我手里抢走一颗手枪子弹。我很幸运没有被他打中,不然我早没命了。他瞄得很准,但是扣扳机的时候手发抖。温内图打中的是另一个人,向黑暗中跪射,正好打中额头。歹徒们明天看到我们的营地上的死尸,会呆的。”

“他们首先会想到,富矿就在那儿,因为他们一定会认为是我们打死这个人的,这个人发现了富矿。”

“可能。但是,您的富矿故事是我受伤的原因。”

“真的,怎么会呢?”

“是您挖洞的噪音把那些人引过来了,他们听到了那些声音。”

“嗯,我不能反驳。您责备我?”

“不。事情已经过去,无法改变。听,首领们来了。”

是他们来了。温内图高兴地通知我:

“我的兄弟老铁手可以高兴了,我们找到了许多消炎和消毒的草药,虽说不能完全止痛,伤口却好治多了。”

我并不抱“好治”的希望,但是爱听这种字眼。现在的包扎效果很难预料,如果再出现严重情况,我就不得不放弃以后的行程。草药有奇特效应,我是知道的,相信它们可以治好我的伤,而不会有大的副作用。

温内图给我解开包扎,清洗伤口,把一片软草叶做成一个棉花团一样的东西,滴了几滴草药消毒液。这种草药像我们的白苣菜,属于罂粟科。不同的是,它的汁不是桔红色,而是白色,浓度不大。当它滴到伤口上的时候,好像烧红的铁往上面烫一样。我习惯于忍耐疼痛,可是现在,我不得不紧缩肌肉,才保持住始终不变的笑容可掬的样子。温内图看了看我,摇摇头说:

“我知道,老铁手正被吊在刑讯柱上,用微笑来克服这种疼痛,真正成了一个受刑者。”

这种极其痛苦的疗法重复了两次,痛苦一次比一次小。然后,温内图给伤口滴上水一样清的消炎草药汁,包扎好。这种草药属于车前科,但并不是车前草。这两种特效草药,我在德国从未见过,美国东部也没有。温内图还叫出一个名字,叫做“印第安草”,只生长在红色人居住的地方,称之为“伟大的自然神送给他的红色儿子们的礼物”。后来,它们随红色人从东部迁移到遥远的西部,人和草都绝了种。连温内图这位没有偏见的人都严肃地对我说:

“最后一个印第安人死亡之日,便是这种草药凋谢之时。它将随着这个红色民族以另一种生命方式东山再起。”

温内图见到的六个白人还很可能回来袭击我们。我们采取了防范措施,轮换值岗。我由于受伤没有放哨。尽管受伤,我一直睡到天亮,是被一种拉扯和干燥的感觉弄醒的。温内图又履行他的外科医生职务,这次只用了第二种药液。

为了了解那六个白人的去向,我们涉过小河。我们走得很慢,这是为了照顾我。阿帕奇人去寻找足迹。没有多久,‘他就回来了,把我们带到找到足迹的地方。足迹的是朝着草原方向的。正如我们所料,斯彭斯也到圣路易斯公园去。我们跟在他们的后面。

这片草原不大,基本上是平原,景色单调,但有一种海面升高的感觉。我们放弃直线行程,来到山前高地。我们对所要经过的道路和山口都很熟悉,先要走一条所谓大陆小道,这是西部人过去喜爱走的路,曲曲折折,穿山越岭。现在,这条路基本上被人遗忘了。

我们离开长满草的土地,足迹不容易辨认,往往消失很长时间才又重新出现。我们没有花费多大力气就到达古老的大陆小道。我们看得出,在我们前面行走的那些人也是去这条大陆小道的。

我必须提一句,我每到一条河,就要下一次马,冷却伤口。这当然没有花很长时间,因为我的膝盖上捆着一根皮带,缠绕着深统靴,腿的下部不透风,我一般是用手捧水冷却上部,这样就可以产生新鲜的感觉。有时则由一个同伴给我“充水”。

以前,我们日复一日,徒劳地在平原上追逐着永远遥远的地平线,现在到了落基山区,大家都有一种原来想象不到的感觉。在北美大草原上,地平线总是朝远处逃跑,眼前出现的是一种固定不变的景色,每次眼睛疲劳,就使劲睁大眼睛,周而复始。人觉得自己是无边无际的草海中的一根草,是一个永远流浪的阿哈斯维,想寻求安逸,却得不到安逸。在长期的渴望之后,远处终于出现了这片褐色的面纱,在它的后面,高山直插云霄。看来,它不仅在等待着我们,而且在热情欢迎着我们。我们越是接近它,它越清晰。有时,它徐徐升起,让我们逐渐看出它美丽的面容,而且比在远处看到的美得多。这时,我们的眼睛找到了落点,生命有了颜色和形象。如果说,草原像一块没有边际的黑板,上面写着高大的古老文字:“我是主人,是阿尔法和欧米加”,那么,现在唱起的就是一支响彻在岩石之间的地球赞歌,高声唱着:“蓝色的天空讲述着上帝的荣誉,巍巍的高山宣读它亲手撰写的诗篇,一夜传给另一夜,一天告诉另一天。”

石林中的欢呼声唤起我们的心灵感应,我们两手交叉,双唇张开,齐声祈祷:“主啊,你的诗篇是如此伟大,如此众多!你的智慧将它们充实整理,尘世充满着你的爱心和善意!”

我从平原走向山岭,从低谷走向高坡。我看见数以千计的人在向上攀登,手里拿着致命的武器,无情地射杀上帝的造物。成千上万的人今天仍然在攀登,攀登,在金银虚伪光环的诱惑下,把上帝赋予他们的生命,用来为腐化堕落的拜金主义从事冒险活动。圣经中有句话:“我睁开眼睛望着山,山上住着我的医生和救世主”。他们中间究竟有多少人知道这句话,想到过他们真正的治疗和唯一的帮助?

为了不受到干扰,今天我也在同伴们中间,让从上面射下来的彩色和光芒照耀灵魂。石山富于颜色,发出的光比地球上任何其他的山都亮。它不是阿尔卑斯山那种庞然大物,没有比利牛斯山的诗情画意,也不像喜马拉雅山的高不可攀,而是一种尊严、严肃、和蔼。古希腊人把奥林匹亚山给众神作住所。印第安人更有理由相信,他们伟大、善良的自然神就住在这座山中。

我们今天还没有进山,刚到山脚,但周围的景色已经很漂亮了。每拐一道弯都换一幕布景,都展开一幅新的美丽画卷。这是无与伦比的全景画廊。我们动,神山静。高山上的森林已经向我们伸出它们表示问候的枝叶:“欢迎!”我们的教堂不是一座人工建造之庙宇,不是大草原上浑浊污秽之池塘,而是辛勤地向我们跳跃过来,苦口婆心来告诫我们的清澈泉水:“你到上面寻找我的源头,定会领悟一切事物的奥秘!”一路上我们所拐的每一道弯都有风吹拂我们的面颊,清醒我们的头脑,并在我们耳边窃窃私语:“你不知道我们从何处来,向何处去。是一切事物的主宰在引导我们。人生亦如此。你既不了解它的开头,也不了解它的过程。只有主知道和引导它。”

我是不是一个过分虔诚的人?亲爱的读者,你也许会这样认为,但是你错了。过分?不。真正的虔诚是不可计量的,不存在过分的问题。我愿意做一个心灵享受者,一个开朗的人,甚至想知道我开朗的心情归功于谁。你可不要责怪我,说我这些都是在“野蛮西部”思索和感受到的,在这儿,在受到“文明”束缚的家乡记录的。我在那边所做的和所经历的,是我的思想感情经历的结果。我对你述说这些结果的时候,不能不涉及其原因。每个读者都有权看清作者的内心世界。这是一种义务。作者的心胸应该时刻敞开。我把我的心献给你。如果你觉得对,我很高兴。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仍然敞开我的心扉。一本书要达到它所追求的目的,一定要有灵魂,即作者的灵魂。如果写在缝合的衣服上面,我也不喜欢读。

我们到达森林前的大陆小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我们了解这个有特色的地方,肯定没有走错路,于是继续往山里走。我们很快看到到处都是高大的枞树,便在树荫下休息了半个钟头。后来,一个头戴墨西哥宽边草帽、身穿麻布衣服的骑马人向我们走来。在科罗拉多州,这种草帽是非常受欢迎的。

这个人很年轻,20来岁,看见我们,勒住马,锐利的眼光好像是在打量我们。他的武器只是一把插在腰带里的刀。他走到我们面前,向我们问候:

“你们好,先生们。请问,你们往哪儿去?”

“上山。”我回答。

“多远?”

“不很清楚。大概走到天黑吧。我们要寻找一个好的宿营地。”

“你们有白人,也有红色人。我可以请教你们的尊姓大名吗?”

“为什么要问?”

“我在寻找帮助,而只有绅士才能给予我帮助。”

“您找对人了,我是老铁手。”

“老铁手?”他很快打断我的话,“我还认为您死了。”

“死了?谁说的?”

“昨天晚上被您打伤的那个人。”

“那家伙在哪儿?”

“您马上就会知道。先生,如果您是向他开枪的人,我可以相信您。我父亲是钉马掌的,我们不久前在这儿干过这种活,这条路上有钱可赚。这山上新发现了金银矿,每天都有人上山,他们需要给马钉掌。到目前为止,我们过得不错,很满意。可是有时过来一些人,他们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绅士。今天这六个人就是这样。他们让我们干活,并不想付钱。姐妹们只好躲起来,原因就不要说了。父亲把她们关起来,我必须张罗一切,吃的,喝的,住的。肉、面包,他们随便乱扔在地上。他们还没有喝醉,酒瓶就到处飞舞。我只好逃跑,到山下去叫我的兄弟,他到下面钓鱼去了。”

“您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斯宾塞,另一个叫将军。”

“好。您找对人了,不要下山去了。我们帮助您。走!”

他掉转头和我们一起走,没多久,右边的森林到了头,他向左拐了个弯,停止了脚步。我们停在最后的几棵树下,因为在子弹射程内,有一所房子。我们马上看出那是一个打铁的地方。篱笆旁边站着几匹马,看不出有多少匹。

温内图充满疑虑地看着我。房子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这就是说,流窜犯们一定在房间里。因此我说:

“最好是突然袭击他们,飞奔过去,冲进屋,夺下枪支,要他们举起手来。前进!特里斯柯夫先生留在门外看马。”

最后这个决定是我作出的,特里斯柯夫不是西部人,在处理举手投降问题时容易出差错。而且,实际上也需要一个人看马。我们冲到房子前面,其他人立即下马,我稍微慢一点。屋里有两个房间,一间作煅工房,一间是卧室。进卧室要先经过煅工房。我赶到房门前的时候,那些家伙已经举起双手。我只看见手,没有看见他们的人,因为房间很小,我必须站在门口,同伴们在我前面。温内图命令他们:

“谁把手放下来,就换子弹。马托-沙科可以缴他们的枪。”

缴枪后,他说:

“哈默杜尔把他们腰带里面的武器拿走。”

这个命令也执行了。然后,阿帕奇人命令:

“沿着墙壁并排坐下!你们可以把手放下。谁要是站起来,就挨子弹。”

我推开挡着我的阿帕纳奇卡和哈默杜尔,出现在他们面前,有人发出一声惊叫:

“魔鬼,老铁手!”

讲话的是斯宾塞。他本来是不认识我的,可是昨天,他对我开枪的时候,他对他的同伴们提到了我的名字,现在又提到我的名字。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这个问题现在不重要,主要问题是这个人本身。我用严肃的声音对他说:

“是的,死者站起来了。您瞄得不准。”

“瞄准……?我……?”他问。

“不要否认,否认对你没有好处。你记不记得您在杰斐逊城与我告别的时候所讲的话?”

“我……不……知道……”他结结巴巴地说。

“那我就要帮助你记忆了。您说:‘再见!可是,那时你举起手,狗!’今天再见了。谁举起手?是你,还是我?”

他没有回答,低头看着地上,像一条狗挨了揍一样。

“今天,我们算账的方式完全不同于当时,今天要全部由您承担后果。”我接着说,“你打伤了我,这是要用血偿还的。”

“我没有对您开枪。”他坚持说。

我掏出手枪对着他说:

“别不认账。你只要说一次谎,我就开枪。你在不在场?”

“不在……在……不……在场,在场,在,在,在!”他恐惧地叫喊着。我的枪托越接近他,他越恐惧。

“你诡计多端,昨天让你的同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用什么来偿还我的伤?”

“我们已结清了。”他固执地回答。

“怎么结清的?”

“您把我的手打伤了。”他抬起受伤的右手。

“谁对此负责?”

“您,不是您,还有谁?”

“你想对我射击,我反击。这就是事实。我是迫不得已自卫。我本来可以把你打死,而不是打伤。‘将军’在哪儿?”

道格拉斯不在房间里,因此我打听他的情况。

“我不知道,”他回答,“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什么时候?”

“你们来之前。”

“您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如果你否认,我进行简短审讯后就把你处决。”

他看见手枪对准着他。这类粗人通常没有真正的胆量。他应该想得到,即使他否认,我也是不会开枪的。但是,胆怯使他失去理智。

“他想跟踪铁匠的儿子,因为他相信他会去叫人。”

“那么说,在我们到达之前不久,他并没有走开。”

“他走开了,孩子一走,他也走了。”

“步行?”

“骑马,因为孩子也不是步行。”

“朝哪个方向?”

“我们没有注意。”

“好。事情自有分晓。”

我出来指示特里斯柯夫,在“将军”回来时采取什么对策。铁匠的儿子站在他身边。为了谨慎起见,他没有进屋。右边过来一个小女孩。我指着她问这个男孩:

“她是谁?”

“我的妹妹,躲避流氓回来的。”

“我要问她几个问题。”

她过来的时候,她哥哥告诉她,因为我们在,她现在不用害怕了。我问:

“您藏在什么地方,小姐?”

“对面树林里。”她回答。

“一直都在那儿?”

“不是。我看见哥哥走开,想跟他走。恰好一个称为‘将军’的男人刚刚从房子里出来,到篱笆旁边取马。他骑上马以后,看见我了,就朝我过来。我往回逃跑,刚刚跑到树林里,他赶上了我。”

“然后?”我趁她停顿的时候继续问。

“然后,家里来了一些骑马人。”

“那是我们。他看见了?”

“看见了。他看样子吓坏了,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认识我们。”

“看样子认识。他说到老铁手和一个叫温内图的人。”

“这使我感到很不舒服。然后他怎样?”

“他骑马走了。”

“没有说什么话?”

“他吩咐给我一个任务,是关于老铁手的。”

“我就是。他要您对我说什么?”

“这是……这是……说出来会侮辱您的,先生。”

“不会,根本不会。我请您把每句话都说出来。”

“他把您称为普天之下最大的流氓。您如果愿意俘虏他的同伴,甚至杀死他们,他不会反对。但是,他将找您算账。”

“就这些?”

“他没有再说下去。他称您为流氓的时候,对您表示出害怕的神情。如果我不是看到我的哥哥,长时间地、安静地站在门口,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的话,我现在是不会回来的。”

“您可以放心,不会有人对您无理了。”

我回到室内,男孩子跟着我。

“您知道‘将军’在哪儿?”斯宾塞反问我。

“知道,”我回答,“逃跑了。”

“啊!真的逃跑了?”他高兴地问。

“真的。我做事不像你。我第一次就对你说实话。”

“哈哈,你抓不到他了。”

“今天抓不到了,以后抓得到。时间越久,把握越大。我牢牢抓住你了。”

“哼,你会愿意释放我们的。”

“为什么?”

“由于怕他。”

“怕一个看见我们就逃之夭夭的懦夫?”

“是的。他将为我们报仇。”

“哼,他通过铁匠女儿告诉我,如果我把你们吊起来,甚至处死你们,他根本不反对。”

“我不相信。”

“你相信也好,怀疑也好,我觉得无关紧要。现在谈谈另一件事情。这一家的老板哪儿去了?”

“在地下室里。”他的儿子说,一面指着安装在地板上的木坠门。

“被囚禁在里面?”

“是的。他们对他施以暴力,把他扔了下去。”

“放他出来!”

斯宾塞否认把钥匙藏起来了,但是在手枪的胁迫下还是拿了出来。

房间里,到处是瓶子、玻璃杯、盘子等茶具、餐具的碎片,乱糟糟的。坠门打开以后,铁匠,一个高大、强壮的汉子,出来了。把这个人关起来,肯定是费了大力气的,他进行了反抗。他的脸挨了打,伤痕累累,还在流血。他好像很害怕,看了看周围,看出我是领头的,便转向我说:

“谁把我从地下室放出来的?”

“我们。”我回答。

“您贵姓?”

“老铁手。”

“这不是一个著名的西部人的名字吗?”

“是的。”

“可是,这儿有红色人。您相信他们?”

“他们都是红色人的著名首领,习惯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好。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正是地方。一定要红色人来对付白色坏人,为好人声张正义。他们是可怜的、卑鄙的恶棍。”

“我相信,因为我们认识他们。我们要和他们算账。”

“啊!数目大不大?”

“相当大。那个长着一副狗脸的家伙,昨天晚上向我开枪,要杀死我。”

“感谢上帝。”

“怎么?您因为有人对我进行谋杀而感谢上帝?”

“是的。我从两方面感谢上帝。一方面,您没有被杀死,因为您来了,才能把我放出来。另一方面,他们对您开了枪,尽管没有命中,您却获得了对杀人凶手进行短时间审讯的权力。”

“他打中了我。”

“啊!真的?一点看不出来。”

“子弹打中了我的大腿。这儿还看得见血。”

“这可以要他的命。这使我无比高兴。”

“与您有什么关系?”

“使我认识到,坏人是很难得逞的。”

“这能减轻我的痛苦吗?能治好我的伤吗?”

“您听我说,您想让他跑掉?”

“不想。”

“请告诉我,将怎样处置他?”

“我们有一个草原审判团,将对他作出判决。”

“这很好。我可以旁听吗?”

“可以?您必须出庭。他们对您犯了罪。”

“在我的事情上,他们的罪行铁证如山。什么时候开庭?”

“最好是马上。”

“在什么地方?”

“在房子外面。大家知道,草原法庭必须尽可能在露天召开。”

“这帮家伙会从我们身边逃跑。”

“他们试试看!而且,我们可以阻拦他们。”

“好。我很高兴。皮带和绳索有的是。”

“我去把他们带过来?”他的儿子非常主动。

“好,带他们过来。他们被绑在外面?”

斯宾塞发言:

“你们无权当我们的法官,对我们进行判决,你们不配当法官,我们不能让你们捆绑。”

铁匠走到他们面前,握紧有力的拳头对着他们的脸说:

“住嘴,可怜的家伙。你如果还说大话,除了上法庭外,还要让你跳特殊舞。懂吗?”

铁匠的儿子带来了绳索和皮带。我命令:

“按现在坐的次序把他们捆绑起来。抵抗者换板子。”

“是,我们揍他们!”铁匠欢天喜地,“外面有好几根弯棍子,孩子也可以把它们搬来。”

他的儿子去搬了过来。

这很起作用。他们虽然拼命地骂,却没有一个敢抵抗。他们很快都伸直身子躺着,按西部人的方式被捆绑。铁匠的儿子承担看守任务。我们走到外面。我故意把歹徒们一个个拉出来,不过,这麻烦一点。

现在,又出现那些老问题。他们又向我们提出反对意见。我虽然受了伤,但还是打算采取温和方式。除了温内图以外,所有的人都要求判处他们死刑,至少要判斯宾塞死刑。对此,我不想表示同意。经过长时间的、激烈的辩论,最后,铁匠像一个“愤怒的哈根”暴跳如雷:

“我认为,我们一直坐到明天,也不会产生结果。这些人首先是属于我的,因为他们袭击的是我。他们是野兽,把一切打得精光,打伤了我。你们看,我的脸现在还在流血。您,先生,在我看来太仁慈了。我想考虑您的意见,不要求判斯宾塞死刑。但是,我要求接受我提出的建议。”

“什么建议?”我问。

“首先,我可以要求他们赔偿我的全部财产。您同意吗,先生?”

“同意。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必须赔偿您的财产。”

“好。斯宾塞要对一切负责。您不想让他死,因为他没有杀死您,只是打伤您。我认为这是您的软弱,因为在野蛮的西部,人们对谋杀者是毫不留情的,不管谋杀是否成功。尽管如此,我们想采取一种仁慈方式:他被判死刑,不立即执行,而是缓期执行。”

“您认为怎么执行?”

“让他与我决斗。”

“我们几乎不考虑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

“他是一个强壮有力的人。”

“呸!我也不是孩子。您是不是认为,因为我被他们关进了地下室?他们之所以能够战胜我,是因为他们有六个人。”

“可能。我看得出,您的骨骼很好。尽管如此,这次战斗还是不平等。”

“怎讲?”

“他是个无赖,死了不足惜。您却是个正直的人,有孩子,不能拿他抵命。”

“那就用战斗武器来消除这种不平等。”

“什么武器?”

“打铁的锤子。”

“锤子?多么独特的想法!就是说,这是一场独眼巨人战斗。”

老实说,作为西部人这次战斗对我很有吸5!力。作为人,我认为应该摒弃它。但是我没有办法解决这个矛盾,因为我的同伴们都非常热情地同意这个建议。一场决斗,而且是一场按草原习俗不能反对的决斗。这是一场什么样的表演。一个老实的粗铁匠与一个能够撂倒好几条汉子的斯宾塞,用铁锤对打。这种场面还从未见过,也是空前绝后的。哈默杜尔叫喊:

“绝妙的想法!要什么样的头盖骨才能经得起这一锤子?我同意决斗。霍尔贝斯,老浣熊,你呢?”

“哼。你如果认为,这种锤子的效果,比戴着天国的棉手套还神奇的话,我只能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亲爱的迪克。”大个子回答。

其他人都表示同意。连阿帕奇首领也说:

“好,他们可以决斗,温内图不反对。”

我没有反对的余地了,宣布表示同意。

这种独特的决斗只能在露天举行。坏蛋们都被带出来。他们听到作出这样一个决定,开始不相信。后来看到我们都这么认真,怀疑才消除。斯宾塞当然极力反对,表示不参加战斗。但是铁匠对他说:

“你参不参加,与我无关。只要信号一发出,我就朝你打。你不抵抗,马上就成为死尸。对你这种坏蛋,没有什么客气好讲。你接招吧。”

“这纯粹是谋杀。”

“这与昨天你对老铁手开枪有什么不同?”

“那件事与你无关。”

“关系可大啦,因为我是代替这位先生来与你战斗的。他要是下来与你战斗,你必死无疑。与我打,你还有可能赢。”

这个坏蛋不得不用打量的眼光看看铁匠的身躯。他问:“如果我把你打死了,结果会怎样?”

“没事,胜者不受损害。”

“我可以想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

“你走好了,只是不能骑马。”

“为什么?”

“因为你们所有的东西,从现在起都是我的。”

“见鬼!为什么?”

“作为对我的财产的赔偿,这是对你们的判决。”

“全部?马匹在内?”

“对。”

“这是盗窃,这是欺骗,这纯粹是掠夺!”

“呸!你们造成的损失必须偿还。我知道你们没有钱。你们事先一再吹嘘;要把我所有的东西统统损坏,不付一分钱。我只能把你们所有的东西都当作我的。”

“这比你应得的多得多。”

“我可是算不了那么准。你们对于法律很不认真,现在看到后果了。”

斯宾塞转向我,把我当作我们当中最近人情的人。他说:“您能够承认这种不公正?”

“你想到我这儿来上诉?”我惊讶地问,“来找我,找被你用枪射击过的人?”

“是的,尽管有过那么回事,但我们的抢劫与那次射击毫无关系。”

“我与你不再有关系了,你应该理解。”

“魔鬼将把一切灾难带给你们,所有一切,从头到尾。你们如果这样走到极端,可不要认为,我会温柔地对待铁匠这一堆骨头。好吧,他的骨头将成为碎片。开始跳舞吧!”

他的狗脸气得发紫,牙关咬得咯咯地响,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铁匠则火上加油:

“开始就开始。我去拿锤子,不烧红就打。”

他走进打铁的房间。我跟着他,给他出个好主意:

“您要注意,先生。这个斯宾塞是个力气很大,而且很危险的家伙。”

“呸!我不怕。我知道他伤不了我。”

“不要这么肯定。您是不是只想使劲捶打?”

“是的。怎么?”

“您必须有所准备。他是不会捶打的,他会甩锤子。”

“他不敢。那样,他就输了。”

“尽管不允许,他还是会这样做。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那就没法挽救了。如果把锤子绑在身上,您反对吗?”

“绑在哪儿?”

“手上,手臂上。最好是手上。用皮带绑。”

“我不反对,根本不反对。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防止不老实的人占老实人的便宜。他抛锤,而不是捶打。这对您公平吗?”

“如果只有很少的空间挥动锤柄的话。”

“所以我很担心,因为我要防止这种现象发生。好了,走吧!”

我们回到场上,他们已经为斯宾塞松了绑。温内图拿着手枪向他发出警告:

“这个白人有一点点逃跑的动作,我就马上开枪。”

我把锤子绑到决斗双方的手腕上,使他们只能用锤敲打,不能投掷。然后,我拨出手枪,重复着温内图的话。

这是个扣人心弦的场面。我们组成一个圆圈,他们两个人站在圈内,互相离得很近,手里拿着大小和重量相同的锤子,互相盯着对方、铁匠沉着冷静,斯宾塞却非常激动。

“我没有说话的时候,不能开始!”温内图命令,“各人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也可以徒手搏斗。”

“这样好,这样非常好。”斯宾塞欢呼起来,“这下就有把握对付这小子了。”

“对”,他手下的一个人说,“如果你能够用另一只手抓他,就把他报销了。掐他的喉咙,让他出不了气。”

“闭嘴!”哈默杜尔指责他,“谁问你啦?你安静地看,不要说话。”

“话总可以说嘛,人长着嘴干什么的?”

“你长没长嘴,这无所谓,但是你要闭上嘴。否则,给你塞上一团棉花。你当心点。”

我不比别人轻松。谁能获胜?斯宾塞强壮一些,而铁匠在使用这种不同寻常的武器方面则训练有素,而且这个冷静的人给人一种有把握的感觉,坏蛋却越来越激动。

铁匠的儿子也带着妹妹站在圈子里,从他们脸上看不出对父亲的任何担心,这使我放心多了。

“现在开始。”温内图宣布。

斯宾塞先击一锤,同时想用手去抓铁匠的喉头,没有料到这样就减轻了锤子的力量。铁匠用锤子反击,两个锤子撞在一起。铁匠的锤子打在斯宾塞的左臂上,斯宾塞惨叫一声,身体往后退。

“狗杂种!”挨打的人咆哮着,“你等着。”

他聚集了全部力量,猛冲过去,举锤就打。铁匠闪到一边,斯宾塞扑了空,差点栽倒在地。

“快,父亲!”孩子喊道。

用不着要求,铁匠将高高举起的锤子转了四分之一圈,对着敌人敲过去,只一下就把他打倒在地。他紧接着抡起第二锤,眼睛看准躺在地上的敌人,见敌人手臂痉挛,两腿抽搐,发出一种恐惧的、挣扎的呻吟。他放下锤子,短短地、轻蔑地笑了一声说:

“这家伙趴下了,我本来可以敲碎他的头颅的,但是算了,他已经无力再抵抗了,已经够他受的了。”

是的。斯宾塞够呛了,虽然没有麻木,也没有死,可是看样子胳膊已经没有力量,要过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自由活动的能力。他用一只胳膊支撑,慢慢站起来。

“该死……”他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睛里冒着血,脸上露出动物一样的愤怒的表情,与北美丛林狼的龇牙咧嘴的面孔相差无几。

“我把他的肩肿骨敲碎了,”胜者说,“他将一蹶不振,至少再也不能危害善良的人了。请给我把锤子松开。”

他伸出手,我给他把这件沉重的工具摘下来。

斯宾塞站起来了,但是身体晃动得很厉害,看样子,所有的力量都从他的体内溜走了。他想讲话,可还是收了回去。他想发出诅咒,哈默杜尔把枪顶着他的头,威胁说:

“沉默一会儿,否则一颗子弹就进入你的脑袋。”

斯宾塞冷笑地看着他,呸了一口,转过身去找他的同伴,跪倒在那儿。人们把他绑起来,他没有反抗。

特里斯柯夫说,“他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我们把他怎么办?还要绑他?”

他看了看温内图。温内图说:

“阿帕奇人首领不关心这个人。”

“他也别想从我这儿得到帮助。”我说。

“好。他可以找得到一个医生治肩膀。”

我们看见四个人骑着马从森林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三个中年人。铁匠说:

“这是我的二儿子,刚捕鱼回来。另外三个都是熟人,我的邻居。我们这儿的邻居都相距甚远。”

他这个儿子看来捕到了不少的鱼,他面前的鱼篓装得满满的。他和他的同伴看到这儿躺着被捆绑的人,觉得很奇怪。铁匠给他们简单地介绍了情况,希望三个邻居别在这儿久留,而是采取司法行动,到城里去,到这儿的人称为城市或当时称为城市的地方去。他们必须星夜兼程,明天到达目的地。他们被要求把坏蛋们带上,但是不需要带到城里,而是在半路上,分别在不同的地点,把他们一个个地释放,使这些家伙不容易很快重新集结,来对付铁匠一家人。坏人骑马,他的儿子们必须同行,以便把坏人放走以后,再将他们骑的马带回家来。

还有一件费力而又引起麻烦的事情,就是把坏人的口袋掏空,再把他们捆绑到马背上。今天要想方设法把这些人弄走,因为我们预料另一个歹徒团伙会跟踪我们到铁匠家来。他们到达以后如果看不到这些坏人,就不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俘虏们在五个男子汉的陪同下离开这儿的时候,我们听到的不是良好的祝愿。在这儿,他们开始非常满意,后来非常不满意。

“将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所以,温内图出去寻找他的足迹。温内图天黑才回来,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道格拉斯不打算呆在附近,因为他的足迹不间断地一直向前。他怕我们,大大甚于我们怕他。我们是怕他偷偷回来,知道我们是如何对待他的同伴的。他宁愿放弃他的同伴,也要尽可能离我们远些。

温内图带回了他在路上找到的草药,我很高兴。坏蛋们在这儿的时候,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了,没空儿关心自己。现在安静下来,感到伤口痛。

我被重新包扎了一次。炎症夜间发作,使我每睡着大约一刻钟就醒来一次,天亮时,我们准备继续上路,守护着我的温内图摇摇头说:

“我的兄弟不要太自信,我们要留在这儿。”

“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如果问题关系到老扶手的健康,我们总是有时间。我们在这儿再呆一天,等药起作用,伤口好些再走。”

他说得对。我们继续留在铁匠家,他待我们非常热情。

他的儿子们带着马回来了,告诉我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坏蛋们一个个稀里糊涂地分别被抛在了森林里,斯宾塞被送得最远。要是我,会让他与他的一个同伴在一起,以便有个照应。可是,他们没有对他采取人道主义,他在路上的态度也无法让他们产生这样的态度。

中午,所有的同伴都坐在房间里吃饭,吃的是肉和野味。我躺在房前的草地上,没有吃饭。因为我没有味口,而且在室外比在狭窄的小屋中舒服些。我们的马在篱笆围墙里面吃草,从远处看不见,至少分不清哪些是我们的,哪些是别人的。这时,在离我们最近的几棵树下面,出现一批骑马的人,没有打算避开我所在的假工房。他们是一伙歹徒,雷迪和老华伯走在前面,巫医带着他的妻子跟随其后。

为了不被他们看见,我没有起来,而是爬进室内,告诉亲爱的朋友们,歹徒们来了。我们事先向铁匠讲述过我们与他们遭遇时的情况。

“先生们留在这儿,我一个人出去。看看他们知道谁在我家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脸色。”

这时,歹徒们到了房前,呼叫主人,并且下了马,他们的态度很粗暴。哈默杜尔悄悄进来说:

“他们怀着对我们根杖的甜蜜回忆,要是在这儿遇到的是药房而不是铁铺,他们肯定会愉快些。”

即使不看稍微低着的头,老华伯的神情也是很痛苦的。除了女士以外,只有他没有下马,而且是在鞍上佝着背。铁匠出去之后,雷迪问他:

“听着,昨天是不是有一支七个人的队伍从您这儿经过?”

“有。”被问者回答。

“其中有三个红色人?”

“有。”

“马匹中有两匹黑马?”

“也对。”

“你看到他们很着急?”

“不如你们着急。”

“好。你家里有没有消炎药?”

“没有。我们这儿根本没人发烧。”

“干粮你总应该有吧?”

“可惜也没有,我被一帮流氓抢劫一空。”

“对你这话我们不能相信,我们要亲自看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东西。”

“我不得不禁止你们这样做。这所房子不属于任何外人,而属于我。”

“别开玩笑。你没有想一想,20个男子汉会让你害怕的。我们想吃饭。我们要什么,您得给什么。”

“你们蛮不讲理。款由谁付?你们有钱吗?”

“钱?”雷迪笑道,“你如果想挨板子,有的是,钱可没有。”

“哼!还不知道挨板子的会是谁呢?”

“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你怎么说起板子来了?”

“谁开始说板子?我没有说,是你说的。”

“原来如此!我想……把门口让出一片场地来!”

“门口的场地属于我,不属于别人。”

“不要说傻话。我们需要肉和面粉,你不能阻止我们寻找。”

“好吧,完全满足你们的要求,不阻止你们寻找。不过,你们可别对你们所看到的肉感到奇怪。”

“废话少说,让开场地!”

铁匠让他们挤过来,歹徒们跟着雷迪往前挤。铁匠退到门口的时候说:

“你们在这儿就看见我的肉了,是人肉,活人肉。”

我们所有的枪都对着门口。雷迪看见我们,大吃一惊。

“退,退!”他叫喊着,“大家往后退!老铁手、温内图和所有其他的人都在屋里。”

他后面的人也看见了我们,赶紧回头往外跑,你撞我,我挤你,乱成一团。我们在他们后面哈哈大笑。到了外面,他们翻身上马,赶快溜走,比他们来的时候快得多。最后一个仍然是巫医,他还牵着他妻子的马。哈默杜尔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他们,从窗口补了一枪,大叫一声:

“你们不喝汤,不吃肉就走?汤里面还为你们放了盐哩。是不是,霍尔贝斯,老浣熊?”

“哼,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注意汤。他们的结局本来可以与昨天的坏蛋们一样。我们没有走开,而是留在这儿,这是铁匠的运气。”

温内图赶紧上马去追歹徒,一分钟以后,我们就看不见他了。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快。他是要让他们看见他,知道他在尾随和观察他们,使他们没有兴趣回头偷袭。差不多两个钟头以后,他才回来,这样我们至少在较长时间里不会受到他们的干扰。

我们感到安全,而且不需要互相支援了。马托-沙科和阿帕纳奇卡就去做“肉”,成绩不错。温内图留在我身边给我治伤。

我不得不提一提的是,从早晨起,火就一直在燃烧,铁匠要为我们的马做些事情,他的儿子们帮助他。我们不再在柔软的草原上奔驰了,而是要上石头山。白人的马无论如何需要钉铁掌。我们两人的宝马在需要的时候总是穿铁鞋,这是阿帕奇人的发明。这些鞋子和制作工具在我们的马鞍袋里。我们还为以后迷路时准备了马蹄铁和异型材料。这些东西经常用得到。

到了晚上,我又发起烧来。我睡了一整夜,温内图也睡到天明。他检查我的伤口以后,满意地说:

“我的兄弟的强健体格和治伤药的效果超过了我的期望。你的‘闪电’走路平稳,像你一样稳重。如果我们不经过马特别难通过的地区,不会受到损失。以后,我们会比以前休息得多些。”

他从他隐藏的腰带里拿出几块金子,作为铁匠的劳动报酬。铁匠认为太多,他只要劳动报酬,不要招待报酬。阿帕奇人没有要他找钱。我们带着他们的衷心祝愿,继续我们的行程,往山里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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