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亲爱的,”马克说。“我不能听风就是雨,考特尼先生也许有些夸张,也许是在用诗歌式的语言赞美这个地方。”

克莱尔认为,马克生气了,因为他讲话的嗓门很高。但马克的面部表情是有控制的,他虽是继续对妻子讲话,可有意说给所有人听。“毕竟,如果考特尼先生没有不满足,他怎么会离开自己的国家这么长时间呢?并且,如果他不具有观察事物的能力会一呆就这么久吗?”

马克看了看考特尼,看到他的表情无动于衷,不想争吵。“考特尼先生,不要错怪了我,”马克继续说。“我只不过重复了今天上午说的话——长期在海上漂荡的水手,变得焦躁不安之时碰上了这些岛子,于是他们便觉得这儿比实际样子更舒适。我不是说你是一位富有想象的人,我也不想争论什么问题,可是,你瞧,我是一名社会科学家,队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科学家,我们喜欢用公正的、不带感情色彩的、科学的标准来判断一切现象。我只是说我将保留自己的判断,直到我见到并加以研究,亲眼见到。”

“十分公平,”考特尼说。

在所有这些唇来舌往的过程中,土著妇女们未置一辞,像木偶一样静静地坐在那儿。现在,特呼拉甩了一下她那长长的黑发,跪坐起来,抓住考特尼的胳膊。“并不十分公平,汤姆!”她大声说。她拿眼睛直接盯住马克。“这不需要你所说的科学研究,全部是真的——关于美国,我不了解——但关于这儿海妖岛上的事情我了解,是真的。汤姆说的每一件事完全符合我们民族的行为方式,我是本民族的一员,所以我了解。”

马克突然献起了殷勤。“我压根就不想反对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的意见。”

“那以,你就必须听这位年轻女士的话,哪怕是一点。我想给你讲一个关于托马斯-考特尼和特呼拉-赖特的美妙故事。”

马克冷冷地抱着胳膊,脸上现出勉强的微笑。莫德翘着脑袋,一副人类学家全神贯注听发言人讲话的神态。只有克莱尔的表情反映出她内心的激动,就像在等待幕布升起,开演一出揭示考特尼之迷的戏。

特呼拉用胳膊从下面挽住考特尼的胳膊,又认真讲下去。“很早以前,当汤姆初到这儿时,他并非你们今天见到的样子,他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我找不出合适的词来表达——悲观,他悲观,并且——汤姆,你怎么说?”

考特尼考虑着她的问话,一脸温情宽厚,流露出某种内心的快乐,说道,“他是穿着洗后即干布料的衬衣和薄条纹布西装的奥德修斯;在他的贴身口袋上挂着奥格几亚、伊利昂、埃奥利亚以及其它麦迪逊大道上的战斗勋章的绶带;他决定,既然没有佩内洛普在等着他,他就没有理由回伊萨卡。他设法从船桅杆上挣脱出来,听从海妖的召唤,投向她们。他受了某位邪恶之神的影响,甚至像奥德修斯的波塞东,感到厌倦、无精打采、冷漠、玩世不恭,对生活失去信心。他投向海妖是因为对他的旅程已经厌倦,祈求她们能给他力量以继续前进——或者留下来。”

特呼拉紧紧挽着考特尼的手臂。“一点不假,”某种隐秘的表情在他们中间传递着,随即特呼拉再一次将注意力转向别人。“他被带到村子里,变成我们中的一员时,他的不良精神没有了。他同我们一起生活,变得生气勃勃而且好奇。他想弄明白我们干的每一件事情,以及为什么那样干。像音乐一样,我们的生活是一首古老的歌曲,许多月以后,汤姆就像完全脱掉他那可笑闷热的衣服一样,终于脱离了他那些陈旧思想,变得更有同情心。我从第一天就渴望得到他,当他理解了我们,更富有同情心后,我便能向他表示我的爱。后来我知道,他对我有着热烈的感情,我们马上成了恋人,太美了,对吧,汤姆?”

考特尼抚摸着她的手。“对,特呼拉,非常美。”

“但也并非一开始就那么美,”特呼拉对大家讲。“起初他并不好,他有许多长处,但在性亲昵方面,他不怎么好。他太拘谨,太担心,太生硬。”

考特尼低下眼睛盯着桌子,插话说。“他们可以理解,特呼拉。我们已经讲到过我老家在爱情上的压力——双方都有——压力很大,是酒精和毒品、敌意和罪恶的一种混合体,是焦虑、恐惧和压抑。”

“但我就不一样,我没有遭遇这种事情,我只知道其中的幸福。”特呼拉对海登家的人说。“于是我就把我所学到的教给汤姆,来享受这一运动、这一游戏的乐趣,没有沉重的思想,没有沉重的躯体,就像波浪的起伏一样自然,像微风吹拂树林一样自由。许多个月过去了,我们在一起的生活,有温柔,有激情,在我们自己的草房里——”

马克奇怪地盯着她。“那么你们结婚了?”

特呼拉的面部表情变了。“结婚?”她高兴地叫了起来。“噢,永远不!我们不结婚,我们在许多方面互相不合适。我们只是在身体上互相爱慕,到去年结束了。我已经充分得到了汤姆的身体,他也充分得到了我的,我们不再需要彼此的爱。另外,我对另外一个人——华特洛——有更深的感情。现在,汤姆和我不再是情人,但我们是朋友。当我有麻烦,我就到他的草房中讲啊讲,他便劝导我。当他需要更多地了解我的民族时,他就来到我的屋里,坐在那儿吃着芋头,谈论我的和他的民族。我告诉你们汤姆和我自己的事情,是因为我为我们曾经相爱过而骄傲。当我第一次告诉村子里的人时,汤姆大吃一惊。他说,在他的国家,一个未婚女人是不会向人们说出她的身体之爱的,可是你看,正像他所了解到的,我们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我们很快乐,并且我为些而骄傲。”

“我也为之骄傲,特呼拉。”考特尼平静地说。

鲍迪咳嗽了一声。“我们初次会面已经谈得不少了,时间很晚了,该开始友谊庆典的仪式了。”他摸索着倚在椅子旁的多节木手杖,抓过来,敲了两下桌子。他将手杖指向莫尔图利和爱特图身后的台子。

每个人都转向台子,正在注视特呼拉和考特尼的克莱尔看到莫德和马克都朝她转过来,便想从他们熟悉的面孔上看出点什么。显然,莫德很欣赏特呼拉的坦率、利落、毫无愧色的讲话,从中为她的论文找到了丰富的材料。马克紧绷着脸,克莱尔猜测是他对这群思想开放、头脑简单的土人不断增强的厌烦所致。转向舞台以后,克莱尔试图确定一下自己对特呼拉自白的反映。她所感到的是不安和自惭形秽,在圣巴巴拉或洛杉矶的聚会上,当别的夫妇通过透露一些他们性生活的情况证明他们的婚配比别人都优越时,她曾产生一种感觉,克莱尔现在就被这种感觉所折磨。他们有魅力,她没有。他们健康,她却不健全。她因为马克而倍受折磨,而他比她更脆弱。之后,她不再去想特呼拉了。

一个修长的、轻巧、雕像般的最多不过19岁的姑娘早已出现在台子中央,她一动不动,伸着胳膊,叉开双腿,脖子上挂着两个夺目的木槿花环,部分遮住了她那年轻的小Rx房。腰间挂着两条短白塔帕布,一条挂在前面两腿间,一条在后面,光溜的臀部和大腿完全暴露无遗。

房间里充满了打击乐和吹奏乐的声音,在桌子四周的人们中间漂荡。随着音乐不断增高,台子上那位高高的黄褐色姑娘在原地动了起来,全身上下除了双脚都在动。她那蛇一样游动的双手在空中摆来摆去,面部和身体的部位开始舞动,先是一部分动,然后另一部分,最后所有部分都灵活地舞动起来。她的眼睛忽闪忽闪地舞动,嘴一张一合,她的小Rx房在花下忽隐忽现,她的腹部在摇动,那诱人的臀部也跟着旋转。开始,波动的节奏很慢,但节奏逐渐加快,她的脸一闪一闪,身影在肌肉的抖动中摇动,直到一跳跃向空中,然后慢慢下降,蹲坐在台子上。

克莱尔惊喜异常,知道刚才表演的是什么,爱之狂野销魂已表演完了,接下来的是生殖和分娩之痛苦,这将带来友谊的出世。

舞蹈者躺在舞台上,仰面朝天,支起双腿,仅仅把身子向上抬起。几乎是赤裸的骨盆肌肉伴着音乐收缩,拉紧,突起,克莱尔紧紧地抱着双臂,感到口中发干,喉咙跳得厉害,体内狂动着一种欲望。对她来说带讽刺性的这一幕由于她的醉意和泪眼而变得模糊起来,她妒忌舞台上的这种象征,她需要一个男人,一个男人,一个要她的男人,来到她身边,播下新生命的种子。突然,当音乐戛然而止、舞蹈者挺起身子并静止下来时,克莱尔胸中哽噎了一下,保持住没有失态。

高个舞蹈演员又一动不动了。两名年轻男子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大木碗来到舞台上,放在舞蹈者面前,餐桌上发出一声敲击声,是鲍迪的手杖敲出的。

“莫德-海登博士,”他在说话。“现在到了我们传统友谊盛典的最后一项,一种在近几个世纪来不常使用的典礼。我们血统的一个女性和你们当中一个你们血统的女性将共同登台。她们将分别站在舞蹈者的两边。她们将脱去上衣,托起裸露的Rx房涂上圣油,这样便在友谊我们两个民族便融合在一起了,对陌生人的禁令也便去掉了。对我们的家庭,我指派女性是我去世的兄长的女儿,名叫特呼拉。”

特呼拉向鲍迪鞠了一躬,放下交叉的腿,优雅地一跳站起来,登上舞台,站到舞蹈者的一边。

鲍迪又开始对莫德说话了。“你指定哪位你们血统的女性来代表你的小队?”

莫德紧闭嘴唇,思考了一回,然后说,“我相信最好是我代表我的家庭和我们的小队。”

“玛蒂,看在基督份上,”马克说。

“别犯傻,马克,”莫德干脆地说。“当你爸和我进行实地考察时,我曾参加过好几次这种典礼。”她对鲍迪说,“我们对所有文化中的接受典礼都熟悉,我还曾就米里塔岛的典礼写过一篇文章,那儿的习俗是献上一位妙龄女子来接受一位来访者。当她献出她的爱,她便收到一枚硬币,这样交换之后便有了友谊。”

莫德吃力地站了起来,马克却拦住了她。“见鬼,玛蒂,我不让你爬到那上面去,我们另找别人。”

莫德面露怒色。“马克,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病,这是一种部落习俗。”

克莱尔看着这场争论,突然感到在这些土人面前为丈夫和她自己害羞。她知道她不会让莫德走上去显露干瘪、松弛的胸部。她知道她自己,克莱尔,特呼拉的对手,应该去扮演这个角色。这个想法抓住了她,卡瓦酒和棕榈汁在她身下涌动,于是她站了起来。

“我来吧,莫德,”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她摇摇晃晃地开始向台子走去,马克想抓住她,但落了空,傻乎乎地跌回到垫子上去。“克莱尔,别去!”

“我要去,”她向回大声说,“我想让我们成为他们的朋友。”

在台子上,她绊了一下,终于在一动不动的舞蹈者的另一边站好位置。她略为看了一下,注意到了下面那一圈面孔,莫尔图利赞许,马克愤怒,莫德担忧,鲍迪和考特尼不动声色。

高个子舞蹈者已经移向特呼拉,正在慢慢地剥下缠在她胸上的塔帕布条。布条扯下,掉到地面上。一取下上衣,特呼拉的Rx房似乎一下子挣脱崩了出来。克莱尔本不想去瞧,但好奇心驱使着她。她必须知道特呼拉这位懂得爱的人将什么样的东西献给了考特尼。克莱尔从眼角审视着她的对手,她看到特呼拉倾斜、光亮的肩膀确实非常完美,线条流畅地向下隆起曲线,挺着两只带着鲜红xx头的高耸Rx房。

舞蹈者又转向克莱尔,而这一时刻真的到来之时,克莱尔反而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害怕了。随后她明白了为什么不怕,但在还未能好好想一想之前,她意识到那个舞蹈者需要她协助。这位棕皮肤舞蹈者从未听说过西方的衣服如何穿如何脱。克莱尔点了下头,非常理解,伸手到背后,解开黄色山东绸连衣裙上的挂钩,将拉链拉下,扭动着身子将上半身脱下来,搭在腰问。她带着新的透明花边乳罩,并为此感到高兴。她又一次飞快地将手伸向后面,解开它,然后垂手等待着。那位舞者懂了,立刻扯住乳罩的带子,从克莱尔的双臂上拉下来,这样以来,她上半身一丝不挂地站在那儿。

当她的白色乳罩被拽开后,克莱尔挺直身子。她可以看到她曾忌妒的特呼拉正在用羡慕的眼光盯着她,于是克莱尔明白了她为何不害怕。在这样一个世界里,高耸的Rx房、其坚挺度、其外形,都是女人美丽的标志,她确乎具备某些。她的Rx房凸出而坚挺,棕色xx头四周很柔软,衬托着胸沟中的宝石项坠的晶莹闪光,更显她的女性美,为爱做了一幅广告。这揭示出,她不再在特呼拉之下,而是与之平起平坐,或许在下面这些人眼中,她还占上风。

舞蹈的女孩跪了下来,将双手探进碗里,捧起一些热油。她向特呼拉张开的手上倒了一些,向克莱尔的手上倒了一些,然后示意她们走上前,在友谊之碗上方碰面。特呼拉伸出手,轻轻地将油抹到克莱尔xx头上,克莱尔意识到她也应该这么做,也将油抹到特呼拉的胸前奶尖上。特呼拉微笑着退回去,克莱尔也学着她后退。

舞蹈女孩用波利尼西亚语大声喊了一个字。

鲍迪头人用手杖敲了一下桌子,颤巍巍地站起身。

“典礼结束,”他宣布道“我们欢迎你们到三海妖的村庄来。自此以后,我们的生活便是你们的生活,我们就像同一家族的人了。”

15分钟以后——差不多是半夜了,克莱尔走在马克旁边,穿过黑暗和沉睡的村子,只有溪流两旁的几只火把闪烁着亮光。

自她穿好衣服,道了别,自他们一块走进场地,莫德同考特尼落在后面,马克既不看她,也不同她说一句话。

他们在沉默中走着。

当抵达他们的草房时,她停了下来,看到了丈夫脸上的怒气。

“今晚你恨我,是吧?”她突然说。

他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出声,然后,突然颤抖着连珠炮似地说道,“我恨任何一个——我恨任何喝得烂醉的人——任何胡扯许多难听的性话题的人——任何举止像个混帐妓女的人。”

即使在黑夜的温柔包裹中,他的话也深深地刺痛了她。她站在那儿,摇晃着,为他而羞耻,简直羞惭难言。在婚后近两年中,他从来没有用这种毫不掩饰的愤怒同她说话。往往他的批评是有节制的,一旦说出了口,她很少回嘴便接受下来,但是现在,在这个夜晚的这个可怕时刻,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口所饮的这一切,都在支持她,鼓励她放开胆子,要自由地体现自我一次,她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感情。

“而我,”她低声但勇敢地说,“我恨任何一个可耻的、思想肮脏的道学先生。”

她等待着,屏住呼吸,等待着他去揍她。随后,她知道他太软弱了,不会打她。他只是厌恶地盯了她一眼,转身背向她,呼地推开门,进到草房里。

她站在原地,颤抖着,最后,她从连衣裙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点上,慢慢地朝小溪走去,然后又回到草房,这样来回走着,吸着烟,回忆着同马克结婚前的生活,回忆着婚后的生活,想象着特呼拉同考特尼在一起的情形,重新温习着今晚的欢迎仪式,然后,又想起了旧梦和美好的希望。半个小时后,她平静了下来,当她看到他们房里的灯全灭了后,便开始向门口走去。

他已经同她一样醉了,肯定睡着了。她感到对他友善一些了,什么变得好一些,当她走进屋里时,她已确信早晨醒来时,他们俩人都会变得很理智,不计较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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