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听了参谋长和各兵种首长的汇报之后,巴久克有一点感到怀疑:为什么突破地段选定在右翼,而不是在左翼?从右翼到第聂伯河必须强渡三条河,而从左翼突破,至少可以少渡一条河。因为去年冬天我们已经渡过了那条河,而且在对岸占领了登陆场。

他刚提出这个问题,大家立刻异口同声地对他说,计划不用作任何修改,虽然按计划要多渡一条河,但我方的河岸高于对岸,对方地形我们了如指掌,有利于我军炮兵压倒敌人的防御炮火。一句话,他们已经选中了这个突破地段,比这儿更好的突破口没有了,也不可能有了!而且,总参谋部的代表也提醒说,这个计划已经批准了。巴人克自己也知道,现在想要对计划作任何原则性的修改,都必须重新提到最高统帅部去研究。

昨天早上,巴入克把接见谢尔皮林和扎哈罗夫的时间推迟了一昼夜,自己驱车到左翼集团军去,想亲眼观察一下他感兴趣的这个登陆场。如果这个登陆场的确于我方不利,就不去考虑它了!如果是大家的想法错了,那就向最高统帅部报告,要求作必要的修改,现在还为时未晚。

巴久克希望自己来到前线之后能够对未来的作战计划提出修正,使它更臻完善。然而,当他昨天渡到对岸的登陆场看过地形之后,他认为不必再与人家争论了——可以封锁登陆场的制高点完全控制在敌人手中,地形于我方不利。

通过昨天亲自观察,消除了疑点,巴久克为此感到高兴。这对谢尔皮林来说也是有好处的,他可以多出一昼夜的时间来熟悉情况。这样,通过今天和巴久克的谈话他就可以作出最后的决定了,因为按计划规定,突破口就在他的集团军地区内。

不过,昨天李沃夫使人大为扫兴。二十三点正,巴久克紧接着参谋长之后,在一份送呈总参谋部的战况综合报告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派人把这份报告送给李沃夫去签字。送报告到李沃夫那儿去的军官回来之后,一声不响地把报告放在司令面前的桌子上。巴久克先朝军官看了看,然后再看那份报告,好久没作声。李沃夫的名字已经签上了,但是除了签字之外,还对报告的文字作了修改。有的句子被红笔勾去了。在司令已经签了字的报告上涂涂改改,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李沃夫以前一直这样做惯了呢,还是他想教导巴久克,或者他有什么别的想法?如果你对哪一点不同意,你可以来一次,或者打个电话来说明情况,指出该作哪些修改。要是你硬要显得高人一头,你也可以拒绝签字,另外提出自己的意见……可是你竟然用红铅笔在司令已经签过字的报告上打叉叉!这种事儿哪里见过?……

巴久克涨红了脸,但克制住自己,只说了一句:“放在这儿吧。”

等军官走了之后,他把李沃夫修改过的地方又看了一遍。实际上李沃夫也役有作什么大的修改——他不喜欢报告的某些措词,有两处作了改动,第三处勾掉了一句话的后半句,他认为这句话是多余的。总之,他用红铅笔作了措词上的修改。

怎么办?巴久克考虑了几分钟,命令把这份报告就这样送出去,同时他给李沃夫打了个电话,请他有空来一次。

李沃夫一小时后才得空来见。两人的谈话很简短。李沃夫说,他认为没有争论的必要。如果他在原则上不同意,那他会不签字就把报告退回来,而且还会说明原因。至于那三句句子——其中一句是赘词,另外两句措词不够好,他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认为没必要前来说明,所以就修改了一下,签上了名。

巴久克听完他的话之后说,如果是写文章,那在文化程度上他不想和李沃夫比高低,但如果是写战报一类的文件,那他还知道该怎么写,多少还学过一些。他已经习惯了:凡是司令签过字的文件,来经司令本人同意,任何人都不能改动一个字。在所有的方面军里都有这样的规矩。他们这个方面军也不能例外。这一点希望李沃夫中将同志今后记住。

李沃夫站起身来走了。但是,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巴久克对自己讲的话并不后悔。为了这支红铅笔的事儿。他们迟早总会吵架,迟吵不如早吵……

巴久克在电话里听鲍依科说,谢尔皮林已经在路上了。当天,他就高兴地对李沃夫说;“这一下所有的集团军司令都到齐了。”但是李沃夫却皱起眉头,就象有一只苍蝇掉到他喝的场里似的,不以为然地说:“要是健康完全恢复,那回来当然好;可要是没治愈……”

“即使还没完全治愈,他能回来我也高兴,”巴久克说。“来了以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会好的。”

他看到李沃夫又皱起了眉头,就问:“他有什么地方使你不满意?”

“没有什么。我不过是希望有一个完全健康的人担当这个职务。”

“五天之前,我在阿尔汉格尔斯科耶疗养院见过他。那时候他就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健康。当然,你得走近他去看,而不是只从这儿了望。”巴久克故意撩逗李沃未,等他反驳。

但李沃夫没有反驳。他认为现在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了,因为斯大林注意到了他报告中第一点关于撤换方面军司令的意见,但不支持他第二点关于对谢尔皮林的看法,而且通过高频电话不满地对他说:

“李沃夫同志,您不觉得您管得太多了吗?您那儿的人都成了病人:这一个有病,那一个有病,就只您一个人身体好。您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体。别以为我们都失去了警惕。谁的健康情况怎么样,有必要的话,医生会向我们报告的。以后别再写这些了。真讨厌!”

对这一切巴久克毫无所知,因此他觉得奇怪,为什么李沃夫在听了他关于谢尔皮林健康情况的话后只回答说;“那最好。”但是从李沃夫此时的脸部表情来看,他脑子里似乎在想;“那更糟……”

“你有什么事,巴拉班诺夫?”巴久克问副官。这时他正在想李沃夫的事儿,副官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司令同志,司机请求换两只车轮。新的已经运来了。这会儿您哪儿也不去吗?”

“让他换吧,我不出去。”已久克看了看巴拉班诺夫。“谢尔皮林上将将要来了。他是你的朋友,我和他在阿尔汉格尔斯科耶疗养院谈起过你。”

“您跟我讲过了。”巴拉班诺夫忧郁地回答。

“可现在我又想起来了,那时候,你闯了祸,害他吃了多少苦啊。为了占领你那个可恶的高地,他的行期被延误了,结果没能在老婆临终前跟她见上一面。”

“您干吗还跟我提这些,司令同志?”巴拉班诺夫仍旧那样忧郁地问。

“就为了让你别记仇。因为不仅是你为他吃了苦头,他也为你吃了苦头。我可了解你,你这个家伙可爱记仇啦!”

“要是我没错,我才会记仇,”巴拉班诺夫说。“中饭该准备几份?”

“一份也不必准备,”巴久克看了看手表。“和他们谈完话之后,我还要和参谋长商量工作。到那时再看什么时候吃午饭……快去迎接!”他听见打开的窗户外有人声传来,便补充了一句。

巴拉班诺夫快步奔出门去。巴久克从桌子旁边站起身来,在房间里很快地来回走着。他满意地耸了耸肩膀,感到自己身体结实际,毫无倦念

他高兴的是,他和他的老战友在担任新职之后又重逢了。

谢尔皮林第一个走进门,巴久克首先和他握手,然后拥抱了一下扎哈罗夫,说:“五天前,我和你的司令一块儿喝过牛乳酒,可是和你几乎有一年半没见面了。”

然后他转过身来,对谢尔皮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说:“脸色真不错!”

“不仅脸色好,而且精神也很好,司令同志。”

“我们正希望这样!我们这儿正有一位同志在担心,生怕你病没治好就出院到我们这儿来。可是你却这么结实!比过去更健康了。顺便问一下,我走后你没结婚吧?”

“暂时还没有。”

“我给李沃夫打过电话,”巴久克转身对扎哈罗夫说,“本想和他一起接见你们。可是很遗憾,他在睡觉。他睡得很迟……你们这一位怎么样?”巴久克把头朝扎哈罗夫一摆,问谢尔皮林,“他不会睡过起床号吧?”

“别的不能说,可是这样的事还没有过,”扎哈罗夫笑了起来。

“那么说,我走了之后,你倒没变得不听话,”巴久克说。“不然的话可糟糕了:这个已经起床,那个却刚刚躺下,这个已经躺下,那个却打电话来了,总之,凑不到一块儿去!”

他挥了一下手,丢开这个话题,请谢尔皮林和扎哈罗夫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谈谈你们的打算吧。你们想怎么打?咱们就从这方面谈起。”

谢尔皮林在铺着地图的桌子上摊开自己带来的地图,开始汇报集团军司令部制定的初步方案。这个方案基本上是鲍依科在他回来之前就拟定好的。

谢尔皮林汇报完毕之后,巴久克问了几个细节,然后说:“你们对给你们指定的突破地段有什么看法?从整个方面军的防区来看,这个突破地段真是最理想的吗?”

“从整个方面军的范围来看,我不敢说,”谢尔皮林说。“但从我们集团军的范围来看,我们认为是选得正确的。但是我们有一个补充建议。允许我报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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