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巴久克在侦察突破地段的地形时,把一个拍马屁的家伙痛骂了一顿,那个人企图讨好他,说什么方面军司令太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了,尽管方面军司令勇敢过人,也无权在前沿爬来爬去。他骂得对!巴久克感到那个人的话完全是虚伪的奉承,就打断了他,不让他再说下去。这样做是正确的。有没有必要在前沿阵地爬来爬去,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由自己来决定。如果你感到还想再次亲眼观察一下你的部下将要奋起冲锋的地方,那怎么能不去呢?

方面军司令的生命或者集团军司令的生命当然是宝贵的。如果他们之中有谁被打死了,你总不可能用面包瓤一下子捏一个出来代替他。可是,当你还有可能斟酌情况,还有权做一些修正、补救工作的时候,你怎么能不再次亲眼去看看敌人的前沿阵地呢?怎么能忽视这一点呢?车生命去冒险,这是谁也不愿意干的,但是,倘若你永远不迫使自己把个人的生命安危看作是次要的事情,那又怎么能去打仗呢?比别人勇敢是指什么?是指毫不犹豫地举枪杀人吗?然而,难道我们认为第一个自告奋勇去枪毙逃兵的人就算勇敢吗?难道他就是勇敢的人吗?勇敢的人,不是能打死人的人,而是不怕被人打死的人。说得确切一些,他虽然害怕,但是为了完成他应该完成的任务,并不因为有被打死的危险而停步不前。

那些临阵脱逃的人,为什么要枪毙?为什么要叫他们叛徒呢?是因为他们想叛变吗?是因为他们希望德国人幸运,而希望我们倒霉吗?多半不是这样!他们既不希望德国人幸运,也不想叫我们倒霉,而只是想比别人活得长久一点,想让别人替他们去死,让自己替别人去活。如此而已。为此就要枪毙他们。不能不这样做!起码也得送他们进惩戒连:叫他们用鲜血来赎罪,强迫他们拿出勇气来。

那些喜欢当众吹捧首长勇敢,说他不该不爱惜自己宝贵生命的人,自己多半是胆小鬼。因为一个勇敢而又爱护首长的人是不会说这些无益的空话的,他只是一声不响地跟随在首长身边,一声不响地用自己的身体来掩护他。

谢尔皮林的集团军为参加这次战役而做的准备工作,前后延续了近两个月,参加这项工作的集团军司令部、政治部、各军种司令部及后勤司令部的所有的人,都感到疲惫不堪,现在这项工作基本上结束了。所有的部队都已进入阵地,炮兵也已进人阵地。剩下的事,就是在明天拂晓,在隆隆的炮火声中,把一部分坦克和自行火炮从待机阵地调入出发阵地。

在这次战役开始之前,谢尔皮林过去指挥的——一师,一直在突破地带担任防御。现在这个师已经撤到后方,编入第三梯队,而在这个师原来的阵地上调入了四个步兵师。

第一梯队中要参加进攻的各团的先头营已经进人前沿的掩体,那里本来由——一师各部布成了一条比较稀疏的散兵线。这次部队的换防,是在两个晚上完成的,事前采取了一切措施,使这次换防不出声响,不让德国人觉察。昨天和今天到达的部队,一点也没有暴露自己,目前正在密切地注视着德国人的动静。

各师师长及各团团长,还有大部分营长早就不止一次地到这里来侦察过地形。但是所有的连长和排长、中士和士兵到这里前沿来还是第一次;而正是他们,明天将要首批奋起进攻,所以他们对面临的一切情况也应该熟悉,应该适应。

就在那两个晚上,继第一梯队各师之后,第二梯队的各师也跟着推进了。

为了使这一切都能够准确地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既要行动迅速,又要不出声响,司令部和后勤部的工作都达到极其紧张的程度。

谢尔皮林昨天花了一整天、今天又花了一个早晨的时间巡视了各个部队。在回来的路上,他感到在他的集团军所属地段内,这部战争机器已经调节好了,油加足了,润滑油也涂上了,现在只要把它开动起来就行了。

虽然在这一天半的时间里,他不得不因为自己部下的大小过失而训斥了他们好几次——不这样做是不行的,——但回来的路上,他的心中充满了对他们的感激之情。本来嘛,要是正视现实的话,你就会感到:没有成千上万人在进行忘我劳动,各人在自己的岗位上作出贡献,你孤零零一个人是微不足道的,是无能为力的。虽然你当上了集团军司令,由于担任这个职务而养成了一种习惯;在办事时无论是口头上还是书面上都必须用“我命令”、“我决定”这样的字眼,虽然这些东西似乎会妨碍你有这种清醒的认识,然而只要你正视现实,那你就会有这种认识。

谢尔皮林回来时绕道到司令部原先的所在地去待了半小时,那里现在是后勤部的驻地。

他同后勤副司令谈完话后,根据近日来在前沿看到的情况作了几点指示,又看了今天——六月二十二日早晨最新的物资综合报告。

除了个别地方外,报告是符合计划要求的。师属炮兵和重炮兵的炮弹准备情况特别好,这使谢尔皮林感到高兴。每门火炮备有三个半到九个弹药基数!汽油的补给量达四个半基数,这又保证了在进攻过程中能把弹药及时运送到目的地。喂马的燕麦和大麦能维持十七昼夜。就是说,即使用马力牵引也可以往前推进。马目前还能起很大的作用,在白俄罗斯的这一大片沼泽地带上,没有马,行动将是很困难的,特别是在雨季。

谢尔皮林对后勤副司令称赞了几句。后勤副司令听到这种意料不到的称赞,简直受宠若惊,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因为通常在这种时候,人家总是催这催那,真够他受的!后来谢尔皮林又乘车到自己指挥过的——一师师部去。撤离前沿之后,就驻扎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师长阿尔杰米耶夫和师参谋长屠玛年都在那里。为了把自己的部队撤离前沿,他们已经两个晚上没睡觉了,现在大概才起身不久,正坐在师部吃早饭。

他们邀请谢尔皮林一起吃早饭,谢尔皮林不想吃,只要了一杯茶。

师长和参谋长两人的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他们早就估计到,在进攻前夕,一定会把他们换下来编入预备队的,因为他们在宽阔的正面担任防御已经很长时间,应该让大家休整一下了。不过,尽管估计到了,但当你要把自己的地段让给别人,又知道他们明后天就要投入战斗,就要一马当先,冲入两个月来近在咫尺的德国人的堑壕的时候,你哪能高兴得起来啊!

“看来,你们对集团军的指挥有意见罗?”

屠玛年没吭声,而阿尔杰米耶夫承认说:“是这样,有意见,司令同志。”

“原来如此,还来一个‘是这样’,”谢尔皮林笑呵呵地说。“你们的意见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没有呢?”

“让我们参加战斗,就没有意见了。”

“这样的话,不久就会没有意见了。”

“不久,司令同志?”阿尔杰米耶夫问。这个问题里面包含着一种希望,希望谢尔皮林已经事先考虑过,什么时候让他们这个师投入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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