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他们走近飞机时,发觉它不能飞了。飞行员报告说,德国人从地面向他扫射,打伤了他的脚,皮靴里满是血。他报告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好象犯了过错似的。

这就是以后告诉塔尼雅说谢尔皮林是被伏兵打死的那个飞行员。谁知道,可能是有人听到了扎哈罗夫说“您让司令中了子弹”这句话而误传的。

扎哈罗夫已经决定乘吉普车走了,他喊司机把车子开过来。但这时,另一架“Y—2”飞机的飞行员奔来了。在地图上寻找卫生营的驻地花了一分钟时间,飞行员说保证能找到,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设法降落。扎哈罗夫钻进了机舱。飞机起飞了,它打了个弯,就往东北方向,往莫吉廖夫——明斯克公路飞去。

飞机在树林上空两百公尺的高度飞行。从上面看下去,一切都是老样子,扎哈罗夫今天去师部和回来时已看够了。透过白桦树和枞树的树顶,到处可以看到德国人撤退和被击溃的痕迹,看到那些被打坏的、东倒西歪的汽车,被丢弃的大炮、迫击炮、军事装备、弹药林和没来得及收起来就扔在树林里的帐篷—一这是仓促撤走后丢下的宿营地……当飞机在树林上空飞过时,这些东西东一堆西一堆地到处可以看到。早晨飞过时看到了,现在也看到了。一切都是老样子,但现在看到这一切时,和早晨的心情完全不同——他感到郁郁寡欢,仿佛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

这当然是荒唐的,怎么会没有意思呢?不管谁受伤,甚至牺牲,都不可能改变目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不可能改变由于目前正在发生的一切而在集团军中存在的、并且还要继续存在的那种心情。然而,尽管如此,扎哈罗夫现在飞过这些地方时,对这一切却连看也不愿看了。

飞机在树林上空摇晃得很厉害,有一次几乎撞到白桦树顶上去。扎哈罗夫不知为什么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谢尔皮林和李沃夫,想起了在发动进攻之前李沃夫事实上处想要把他和谢尔皮林分开。李沃夫虽然有这个想法,但没有能把他们分开。而现在战争却使他们分开了……既然是受了重伤,那么就不能再指挥集团军了。他马上又想到了更糟的事:万一来不及见着谢尔皮林,那可怎么办呢?

但是,他撇开了这个念头,竭力把这种想法从脑海里挤出去,仿佛这种想法本身就会危丛谢尔及林的生命似的。他迫使自己去想其他的事情。

今天一整天,战事进行得再顺利不过了,然而正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却偏偏发生了这样的灾难!

然而,这事仍如果发生在别的日子里,难道就不是灾难了吗?灾难说来就来,它是不选择日子的。说今天是顺利的日子,并不是由于这一天过得轻松。相反,这一天是很艰苦的。-清早,根德国人疯狂反扑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他们被我们紧紧地咬住了,陷入了重围。

“友邻部队恰恰在今天比较顺利地向前推进了。而我们则把敌人紧紧拖住,使他们越陷越深,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鱼儿全部都在网里面了。”

扎哈罗夫在飞往师部以前,曾经和谢尔皮林在米罗诺夫军部谈到过这一点。谢尔皮林估计,在这个网兜里,可能有敌人的两个军的军部,甚至有一个集团军的司令部。根据德国人反扑的情况——一部分突然投降了,而另一部分则顽抗到底——可以感觉到,在这里面有一个核心,一部分人紧紧地向这个核心靠拢,而另一部分人,则相反,离开了它,感到没有希望了,便举手投降。仅仅几小时以前,谢尔皮林还说:“我感到,他们在里面乱作一团了。”

根据最新战报,现在已经知道,几个友邻方面军不但已经合拢,而且已在明斯克作战了。这一点他也和谢尔皮林谈起过,并为此而感到高兴。他们甚至约好:为了庆祝这件事,在夜里喝一杯……谢尔皮林最近几天来一反常态,甚至晚上也满酒不沾。莫吉廖夫解放后,他说:“现在要到明斯克再喝了。明斯克没有解放以前不喝。”他还解释说,好象喝了半杯会睡得好一点,但是在非常疲劳的情况下,这是自欺之谈。

扎哈罗夫突然想到,在动手术以前有时会给伤员喝些酒精或伏特加。有些外科医生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好,相反,有益处。他们集团军的外科主任也有这种看法。

扎哈罗夫想到为谢尔皮林动手术一事——这手术可能正在进行,或即将进行,——就记起了这位集团军外科主任,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这位医生尽管有很多好的品质,但由于生活上的一些问题,扎哈罗夫曾几次象骂小孩一样骂过他。现在扎哈罗夫却对他怀着盲目的信任。扎哈罗夫自己准备为拯救谢尔皮林的生命而作出一切努力。但他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现在他的全部精神力量都变成了一个坚强的信念:相信另外一个人能做到他自己不能做到的事。“但愿他尽快赶到!”扎哈罗夫这样想着,仿佛谢尔皮林的生命就决定于集团军外科主任什么时候到达似的。

飞机来了个急转弯,他们来到了一块小空地上空。在这块小空地上没人其他飞机—一就是说,外科主任还没有来一飞机斜着向下,就飞在树顶上面一点儿,好象飞机轮子已经碰到了树枝似的。一会儿,飞机已在草地上滑行了,接着就在离场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原来,这块空地并不象在飞机上看到的那样短。

扎哈罗夫刚钻出机舱,一辆小卡车便从林边驶过来了,车上有一位大尉军医,站在卡车的踏脚板上,手抓住开着的车门。

“喂……怎么样?!”扎哈罗夫在还未关闭的马达的隆隆声中大声问。

“我不知道……军事委员同志!”军医一面从踏脚板上跳下来,一面回答说。“只叫我和小卡车等在这里,外科主任来了,就把他送到手术室去。”

扎哈罗夫和司机并排坐在驾驶室里,他一只脚踏在踏脚板上,一只手轻轻地拉住车门,就这样穿过了树林。

卫生营设在林区的一个村庄里。在农舍旁边,搭着两个大帐篷。

扎哈罗夫第一个看到的是古特科夫。他坐在作手术室用的帐篷进口处旁边的树墩上,扎哈罗夫从车上跳下来时,他站起来迎了上去,他那已包扎好、用绷带吊着的左手按在胸口上。他的眼睛呆滞无神。扎哈罗夫看到这双眼睛,不等他费力地张开嘴唇、用勉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他死了”,就已经明白:谢尔皮林已不在人世。

在帐篷附近,除古特科夫外,没有别人。远处停着一辆装甲运输车,车子旁边是谢尔皮林的几个自动枪手。没有人等候扎哈罗

夫,也没有人迎接他。大家在等候外科主任,虽然现在已没有必要等他了。扎哈罗夫走进帐篷,穿过手术预备室,那里有个人在呻吟。他一直走到手术室门口,才碰见卫生营营长。

手术室里有两张手术台:左边一张空着,右边一张盖着罩单。在空着的那张手术台旁边,一个穿白色工作服、戴白色工作帽的军医坐在方凳上,侧身靠在空手术台上,他不时用钢笔在墨水瓶里蘸墨水,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辛佐夫坐在另一张盖着白罩单的手术台旁边,他一看到扎哈罗夫就站了起来。

“军事委员同志……”卫生营营长准备向扎哈罗夫报告,但扎哈罗夫阻止了他:“什么时候?”

卫生营营长没来得及回答。坐在方凳上写字的外科医生站了起来,走到扎哈罗夫面前说:司令在十五点二十四分被送上手术台时,已出现了临床死亡的全部症状。经过检查后,在十五点三十一分验证:由于弹片打断了主动脉,大约在十五分钟以前,已在受伤地点到卫生营的路上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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