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法庭大楼10月9日,星期五,上午9时30分

矮小生性沉默的老法官格林一身黑衣,庄严地走进法庭。法槌一敲,一声要求肃静的仪式性吆喝,法庭里的嘈杂人声顿时退潮一般,隐没到长廊后的厚重帷幕里。德威特涉嫌谋杀查尔斯·伍德的第十五天审判,于是正式开始。

旁听席上坐了个满座。法官桌前、法庭速记人员位置的两侧,各摆着一张桌子,一边坐着布鲁诺捡察官、萨姆巡官和几位地检处的助理人员,另一边则是莱曼、德威特、布鲁克、歇尔顿及几名律师事务所的职员。

栏杆后的旁听席,有一些熟面孔散落在人头堆里,靠陪审团位置的角落处坐着雷恩,紧邻他的是小矮鬼老奎西;另一头则有一群人聚成一团,包括亚罕、珍·德威特、罗德、殷波利和德威特的老管家乔肯斯;不远处还有一身夺目黑衣的巧丽·布朗和神色忧郁的普拉克;柯林斯咬着嘴唇,一人独坐;隆斯崔的女秘书安娜·普列特也是;至于佛安·德威特则戴着面纱,远离所有人,静静坐着,神情高深莫测。

开场仪式完成,宛如瞬间返老还童的辩方律师莱曼神采飞扬地起身,从辩护席后走出来,开心地瞅着陪审团,又向布鲁诺咧嘴一笑,这才面对格林法官朗声说:“法官大人,辩方传唤第一位证人是,被告约翰·德威特,请他就证人席!”

布鲁诺霍地从椅上站起半个身子来,两眼睁得老大;萨姆则在法庭一片惊骇的嗡嗡低语声中,不明所以地摇着脑袋。布鲁诺一直胸有成竹的脸色,这会儿露出隐隐的忧虑神情,他倾身凑向萨姆,以手遮着嘴小声地说:“莱曼这小子在玩什么鬼把戏?在谋杀审判庭上传被告当证人!这不是把德威特捧到我们手中痛宰……”

萨姆耸下肩,没回答,布鲁诺重新坐回椅中,低声自语,“嗯,有点不对劲。”

德威特例行地宣了誓,十分平静严谨地念了誓言,报出姓名和住址,便坐上证人席的座位,叠起双手,静静等着,整个法庭立刻陷入一片死寂中。德威特那弱不禁风的身躯,特别是他那种仿佛置身事外的沉静态度,显得神秘且高深莫测,陪审员个个往前移坐了几分,倾身向前。

莱曼轻轻松松地问:“请告诉我们你的年龄?”

“五十一岁。”

“职业?”

“证券商人,在隆斯崔去世之前,由我担任德威特——隆斯崔证券公司的资深合伙人。”

“德威特先生,是否请你告诉庭上和陪审团,9月19日星期二当天下午,你离开公司到你去威荷肯码头这段期间,你个人的行踪以及做了什么事。”

德威特以平日谈天的口气说,“下午5点30分,我离开位于时代广场的分公司,搭乘地快到商业区华尔街的证券交易俱乐部。我先到健身房,打算在晚餐前先活动活动,也许到游泳池游个几圈。但在健身房里,我被健身机器割伤了我右手食指——一个很长很深的伤口,而且立刻血流不止。俱乐部的墨里斯医生为我疗伤,他先止血,且把伤口消了毒,墨里斯还要帮我包扎,但我觉得不必如此,而……”

“请等一下,德威特先生,”莱曼温和地打断,“你说你觉得伤口不必包扎,真正的原因,是不是你很注重自己的外表,而且……”

布鲁诺站起来,抗议这个问题有诱导证人之嫌,格林法官裁决抗议有效,莱曼无所谓地笑笑,改口说:“好吧,你拒绝包扎,可有其他的原因?”

“是的,我打算在俱乐部耗大半个晚上,既然墨里斯医生已帮我止了血,我想就不必再搞个难看的包扎,免得形成目标,每个人见了面都要善意地问候我怎么了,我不想一晚上都得重复回答同样的问题。”

布鲁诺再次站起来抗议,喊着,吼着,叫着……格林要布鲁诺安静,并指示莱曼继续。

“德威特先生,请你讲下去。”

“墨里斯医生提醒我得特别小心,用力或者不慎擦撞,都会导致伤口绷裂再度流血,我只好打消游泳的念头,很不方便地穿回衣服,和我的朋友亚罕一起到俱乐部的餐厅,我和亚罕本来就约好了一起用晚餐。吃完饭,我们和一些我生意场上的熟朋友继续留在俱乐部里,他们邀我打桥牌,但因为手伤我只好婉拒他们。10点10分我离开俱乐部,搭了计程车到四十二街底的码头终点站去……”

布鲁诺又站起来,愤怒的高声抗议这些证言“不适当、不相干,而且不重要”,要求全部从记录中删除。

莱曼说:“法官大人,被告的这些证词,对于辩方主张被告并未涉嫌谋杀的辩护,非常适当,非常重要,而且关系重大,请法官大人明察。”

格林把两人叫上前,经过几分钟的讨论,格林做出驳回抗议的决定,要莱曼继续,但莱曼却转身对着布鲁诺,和气地说:“布鲁诺先生,该您询问了。”

布鲁诺迟疑了一会儿,皱着眉,然后才起身,随即对德威特展开暴烈的攻击,整整十五分钟时间,整个法庭宛如处于狂风暴雨之中,布鲁诺对德威特的回答恫吓胁迫兼施,像猫逗弄着老鼠一般,试图让德威特牵扯到隆斯崔的谋杀案中,莱曼也毫不客气地一再提出抗议,而且全被格林法官接受。最后,在格林的严厉斥责下,布鲁诺挥了挥手,悻悻然地坐下,手支着额头似乎很受挫。

德威特步下证人席,脸色显得更苍白,坐回他被告的位置。

“辩护人所传唤的第二位证人是,”莱曼大声宣布,“富兰克林·亚罕。”

这位德威特的挚友,一脸茫然的神色,从旁听席上站起来,走下阶梯,通过入口上了证人席。他宣了誓,报了他的全名班杰明·富兰克林·亚罕,以及他位于西安格坞的住址。莱曼一手插口袋里,轻松地开口:“亚罕先生,你在哪一行高就?”

“我是个退休的工程师。”

“你认得被告吗?”

亚罕看了眼德威特,含笑说,“是的,整整六年,他是我的邻居,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莱曼直接说:“麻烦只回答我问的问题就好……好,亚罕先生,你告诉我们,9月19日星期二晚上,你是否在证券交易俱乐部见过被告人?”

“见过,德威特先生刚刚说的全是事实。”

莱曼再一次提醒他:“请只回答问题。”

布鲁诺抓着椅子扶手,紧闭嘴唇,情绪恢复了沉静,两眼盯着亚罕的面孔,仿佛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

“是的,那天晚上,我是在证券交易俱乐部见到了德威特先生。”

“那晚你们碰面时,是什么时间?在哪个地点?”

“差几分7点整,我们在餐厅的休息室里见了面,立刻一起用餐。”

“一直到10点10分为止,你和被告在一起吗?”

“是的。”

“被告是不是如他自己宣称的,在10点10分离开俱乐部的?”

“是的。”

“亚罕先生,你既然是德威特先生最好的朋友,你认为,他是不是一个注重自己外表的人呢?”

“我认为——我非常肯定——他很注重自己的外表。”

“那你是否认为,他所以拒绝把手指包扎起来,很符合他一贯的个性风格呢?”

亚罕毫不犹豫地回答,“完全符合!”布鲁诺抗议这个问题和回答,格林接受,于是两者皆从记录中删除。

“那晚用餐时,你是否注意到德威特先生手受了伤?”

“是的,而且在我们进餐厅之前我就发现了,我问他怎么回事,德威特先生告诉我在健身房的意外经过,还把受伤的指头给我看。”

“你注意到受伤的手指,而且还仔细看了伤口,请描述一下伤口的状况。”

“伤口皮肉整个翻开,非常可怕,正面看整整有一英寸长,还有半英寸裂到指背去。当时血已止住了,干血痂凝在伤口上面。”

“亚罕先生,这些伤口,在你们用餐时或用餐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亚罕静下来想着,摸摸下巴,又抬头看看天花板:“我看到的是,德威特先生整个晚上都小心不用他的右手,用餐时他也只用左手,他的肉是餐厅侍者在一旁帮他切好的。”

“布鲁诺先生,证人交给你了。”

布鲁诺在证人席前来回踱着大步,亚罕静静等着。

布鲁诺眼中带着敌意,开门见山问亚罕:“亚罕先生,刚刚你自称是被告最好的朋友,身为他最好的朋友,你该不会为了好朋友作伪证是吧,亚罕先生?”

莱曼笑眯眯站起来抗议,陪审团中也有人噗嗤笑出声来,格林法官接受了这个抗议。

布鲁诺看了陪审团一眼,意思是:“好啦,你们都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啦。”又断然回身面对亚罕,“你是否知道,那天晚上10点10分被告和你分手之后,去了哪里?”

“不晓得。”

“为什么你不和被告一道离去?”

“德威特先生说他另外有约。”

“跟谁?”

“他没说,当然,我也就没有问。”

“被告离开俱乐部之后,你做了什么事?”

莱曼站起来,含笑再次抗议,格林法官再次裁决抗议有效,布鲁诺悻悻然地结束询问,让证人退席。

莱曼信心十足地上前来:“接下来传唤的证人是,”莱曼看着检察方的众人,刻意拉长音调,“萨姆巡官!”

萨姆活像偷苹果被逮到的小鬼,做错事般愣在当场,他看了布鲁诺一眼,布鲁诺只无语地摇摇头。萨姆有点迟疑地站了起来,眼睛一直看着莱曼,终究宣了誓,砰一声重重坐上证人席上的椅子,挑衅似地等着辩方律师开口。

莱曼则是自鸣得意的模样,他友善地看着陪审团,仿佛是说:“你们看吗!我甚至敢传唤了不起的萨姆巡官当证人。”跟着,他半开玩笑地朝萨姆摇摇手指头,意思是稍安毋躁。

“萨姆巡官,查尔斯·伍德被发现遭人谋杀,警方到默霍克号渡轮上调查时,你是否也在场?”

“我在场!”

“尸体从河里捞起来时,你人在哪里?”

“在顶层乘客甲板上,船的北侧,栏杆一带。”

“你一个人吗?”

“不是!”萨姆大声否认,随即紧闭上嘴。

“还有谁在旁边?”

“被告和一位哲瑞·雷恩先生,还有我的一些手下也在甲板上,但和我靠在栏杆边的只有德威特和雷恩。”

“当时,你是否注意到德威特先生手指受了伤?”

“没错!”

“你是如何注意到的呢?”

“他人靠着栏杆倾身向前,右手很不自然地高举着,用肘部抵着栏杆,我问过他怎么回事,他告诉我那天晚上在俱乐部时不小心弄伤的。”

“你是否近距离看过这个伤口?”

“你的意思我搞不懂——近距离?什么叫近距离?看到了——我只能这么告诉你。”

“好的,巡官,这不需要生气嘛,请你描述一下,当时所看到的伤口,是怎么一个样子好吗?”

萨姆有些为难地看向布鲁诺,但布鲁诺只有一对耳朵还保持警戒状态,整个脸埋在手掌里,萨姆无奈地耸耸肩说:“受伤的手指有点肿,伤口是那种皮开肉绽型的,但干掉的血痂覆盖整个伤口。”

“巡官,你是说整个伤口对不对?整个伤口凝在一起,而非东一处西一处冒着血是吧?”

一抹狐疑掠过萨姆强悍的脸上,这一刻,他声音里的敌意也消失了:“是的,而且凝结后血痴满硬的样子。”

“巡官,依你的描述,意思是伤口的愈合情况不错,对吗?”

“是的。”

“所以说,你看到的不是个新的伤口是吧?换句话说,你在栏杆那儿所看到的伤口,并不是刚刚才割破的,是不是这样?”

“我不懂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医生。”

莱曼拉起他的上嘴角,笑了:“非常好,巡官,我换个方式问,你看到的是个新的伤口吗?刚割破的伤口?”

萨姆没好声气地说:“你问得可真愚蠢,新的伤口哪有干血痂凝在上面?”

莱曼满意地笑着:“没错,正是如此,巡官……那,萨姆巡官,请你告诉庭上和陪审团,你看到德威特的手伤之后,接着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尸体打捞上来了,我们赶紧冲下楼梯,到底层甲板去。”

“那你们下去时,德威特的伤口又发生什么事呢?”

萨姆板着脸:“被告走在前面,他伸手去抓门把为我和雷恩先生开门时,忽然叫起来,我看到他手指的伤口弄裂了,又淌起血来。”

莱曼走上前,轻轻拍了下萨姆结实的膝部,一字一字地说:“伤疤裂开,伤口又冒出血来,这是因为被告不慎抓了门把是吗?”

萨姆迟疑了下来,布鲁诺这时则绝望地摇着头,眼神非常忧愁。

萨姆不情愿地低声说:“是的。”

莱曼很快接口:“伤口又开始流血之后,你曾仔细再看吗?”

“是的,德威特拿手帕之前,紧按着他受伤的指头好一会儿,我们看到他的血疤有好几处地方裂开来,鲜血就从那些裂口渗出来,然后,他用手帕把伤口包上,我们继续下楼梯。”

“巡官,你可愿发誓证实,你在门边所看到那流血的伤口,正是你稍前在顶层甲板栏杆边所看到的同一个伤口?”

萨姆毫不抵抗地同意:“没错,同一个。”

而莱曼仍不放松地追问:“没有任何一处新的伤口甚至有新的擦伤之类的?”

“没有!”

“巡官,我没问题了,布鲁诺先生,证人交给你了。”

边说着边投给陪审团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才返身回座。布鲁诺不耐烦地摇头表示没问题,于是萨姆也下了证人席。他的神色极其复杂——生气,惊讶,也包含着某种领悟。

当莱曼再次大步上前准备传唤证人,旁观席上的群众全紧张地倾身向前,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四起。在场的新闻记者奋笔疾书地记录着,法警声嘶力竭地要求现场保持肃静,布鲁诺则环视着整个法庭,好像想找到某个人似的。

莱曼,镇静而且信心勃勃,传唤墨里斯医生上证人席。这位证券交易俱乐部的医生,是个长一张苦行僧侣脸孔的中年男子,他缓步就位,宣了誓,报了全名霍夫·墨里斯以及他的住址,这才坐上证人席的椅上。

“你是一位医生吗?”

“是的。”

“在哪里工作。”

“我是证券交易俱乐部的专职医生,也在贝利悠医院兼职。”

“医生,你成为有执照的执业医生有多久了?”

“从我拿到本州的医师执照,已整整二十一个年头了。”

“你认得被告吗?”

“是的,我认识他十年了,那时他刚加入俱乐部成为会员。”

“相信你也听到刚才其他证人的陈述,有关9月11日当天晚上德威特先生在证券交易俱乐部的健身房割伤手指的情况。以你身为该俱乐部医生的立场和专业知识,你是否同意,到此为止,这些证词的每一个细节?”

“我同意。”

“在被告拒绝包扎后,你为何提醒他得小心他手指上的伤口呢?”

“因为伤口刚刚愈合,食指做任何瞬间的弯曲动作,都会导致伤口迸裂,尤其是这道伤口贯穿食指的上两节,并不容易保持不动。举例来说,星期二当天晚上,你只要很平常的蜷起手来,就可能会扯动患部,将刚刚才结成的伤疤裂开来。”

“因此,基于医生的专业知识,你才建议得把伤口包扎起来是吗?”

“是的,而且那个部位容易接触到其他物品,包扎起来,就算伤口再度裂开,至少也能防止细菌侵入感染。”

“非常好,墨里斯医生,”莱曼话接得很快,“现在,你也听了前面证人的证词,描述了在船上栏杆处患部和伤疤的情况,若情形如萨姆巡官做证时所说的,那有没有可能,这个伤口会再度裂开?时间是,我们这么估算好了,就在萨姆巡官所看到的十五分钟前,墨里斯医生,你的专业看法认为可不可能?”

“你是说,在萨姆巡官看见那伤口前的十五分钟时间内,这伤口曾再裂开,而在十五分钟内又恢复成萨姆巡官看到并论述的那个样子是吗?”

“是的。”

医生断然地说:“绝不可能。”

“为什么?”

“就算再度裂开的时间是一小时前,也无法恢复成萨姆巡官所描述的那个样子——结成痴,没任何裂口,整个伤结成一整片,而且干硬的状态,这不可能。”

“也就是说,从萨姆巡官刚才的证词来看,你的看法是,从你在俱乐部诊疗这个伤口,到稍后被告在渡轮上抓门不慎弄伤这段时间内,这个伤口不可能裂开过是吗?”

布鲁诺这会儿暴烈地提出抗议,与此同时,墨里斯医生毫无商量余地地回答:“是的。”跟着法庭内议论之声四起。莱曼带着深沉意味地看着陪审团,发现所有的陪审员也同样热切交头接耳起来,莱曼极其得意地会心笑起来。

“墨里斯医生,我再问你,萨姆巡官靠在甲板栏杆时所看到的伤疤情形,有没有可能,在那几分钟前,被告曾抓住,而且举起一个重达二百镑的物品,推过栏杆,或甚至掷过栏杆,把它扔到两英尺半外的河里,而不使伤口裂开来呢?可不可能?”

布鲁诺再度跳起来,气急败坏的,出了一头汗,他用他肺活量的极限提出抗议,无奈又遭格林法官驳回,格林裁定这样的专业意见,对于被告的辩护关系重大。

墨里斯医生说:“绝不可能,他绝不可能做到你所说的事,还能保持伤口的完整。”

胜利的笑容涌现在莱曼脸上,莱曼说:“布鲁诺先生,该你进行盘问了。”

法庭又再次骚动起来,布鲁诺死死咬着下唇,阴冷地看着证人席上的医生。跟着,他在证人席前来回踱着步,像头关在笼子里的动物。

“墨里斯医生!”格林法官法槌一敲要法庭肃静,布鲁诺则停住,一直等到四周安静下来才说,“墨里斯医生,在宣过誓的情形之下,你方才借着你的专业知识和经验,证明被告的伤口若是如同前一名证人所描述的情况,被告不可能使用他的右手,将一件二百磅重的物品扔过栏杆,而不扯裂伤口……”

莱曼不慌不忙地起身,“抗议,法官大人,控方这个问题和证人刚才表示肯定的问题有出入,辩方刚刚的问题是,除了栏杆之外,还包括栏杆外延伸出去两英尺半的默霍克号顶层甲板。”

“检察官先生,请修正你的问题。”格林法官说。

布鲁诺只好照做。

墨里斯医生镇静地回答:“没错,我的答案是‘不可能’,我以我的名誉做担保。”

已坐回辩护席的莱曼,低声对布鲁克说,“可怜的老布鲁诺,我从没看过他如此狼狈,你可以想象,再这样下去他会带给陪审团什么样的印象!”

但布鲁诺倒没纠缠在这个泥淖里,他改口问道:“医生,你所说的扯裂伤口,指的是他哪只手?”

“当然是他手指受伤那只手,右手。”

“但如果被告用的是左手来做这些事,他右手的伤口会裂开吗?”

“当然不会,他如不用右手,自然不至于扯裂伤口。”

布鲁诺深深地看了陪审团一眼,仿佛在说,“这不说结了,你们都听到了,前面叽里呱啦这一大堆根本毫无意义可言,不必去理会,德威特可以用左手做这些事。”布鲁诺带着颇暧昧的笑容回座。墨里斯医生也正要退出证人席,但莱曼却请求再次询问证人,于是,医生又坐了下来,他眼神闪过一抹有趣的神采。

“墨里斯医生,你刚刚也听到了,检察官暗示被告是用左手来处置被害人的尸体,以你的专业意见,被告究竟可不可能,只用左手同时在右手受伤不自由的状态之下,举起查尔斯·伍德重达二百磅的无知觉身躯,推过或掷过栏杆,让它落到两英尺半之外的河里去?”

“不可能。”

“为什么?”

“我以诊疗医师的身份认得被告多年,我非常清楚,他是个惯用右手的人。这样的人,通常左手的力气很有限;德威特先生的个头很瘦小,体重只有一百一十五磅而已;从体能方面来说,他是很弱小的。基于这样的事实,我的看法是,一个重一百一十五磅的人,只用一只手,而且是较没力气的左手,像你所说的一样如此处置一具重达二百磅的尸体,那是不可能的。”

法庭内当场一片哗然,有几名记者甚至一刻也不能忍地冲出法庭,陪审团中也有好几位陪审员不断点着头,兴奋地交换起意见来。布鲁诺踮起脚,脸色发紫,竭力地叫着,但没有人注意他,现场的法警更是拼了命高喊肃静。等这片混乱终于平静,布鲁诺用黯哑的声音,请求法官休庭两小时,以便查证更确实的医学意见。

格林法官板起脸来:“如果今后的审理再出现类似不守纪律的喧嚣场面,我会立刻下令清场,紧闭法庭,听到没有!检方的提议本庭核准,即刻起休庭至今天下午两点整恢复开庭。”

法槌敲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忍着等格林老法官大袖飘飘出了门,整个法庭才轰一声整个爆炸开来,脚步声、讨论争议之声四起,陪审团也跟着全员退席。德威特脸上的镇静之色此刻已消失了,整个人瘫在椅上,脸色发白,像跋涉千山万水忽然解脱了一般,布鲁克则兴奋地握着莱曼的双手:“老佛莱德,这是几年来我看到最精彩的一场辩护。”

好像置身于台风眼中的是布鲁诺和萨姆,两人呆坐在原告席上,啼笑皆非地你瞪我我瞪你。新闻记者团团围住被告席,一位法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德威特从记者堆里拉出来。

萨姆倾身向前:“布鲁诺,”他没好气地咕哝着,“好啦,老小子你这下臭了,臭呆了。”

“我们臭了,萨姆,是我们臭了,”布鲁诺恨恨地说,“我们成为笑柄,你五十步我五十步一人一半,毕竟,证据是你负责收集的,我只是负责演出罢了。”

“呃,这我无法否认。”萨姆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如今,我们两个是全纽约最精彩的两大白痴,”布鲁诺把文件放入手提箱里,又忍不住怨气冲天,“这么长一段时间,所有的事实都摆在你眼前,你居然连这么明显的事实也看不出来,真是!”

“骂得好,我也承认,”萨姆低沉地说,“我是笨到姥姥家了,这绝对是事实,但毕竟,”他有气无力起来,“你他妈那晚不也亲眼看到德威特手指头包着手帕吗,但你还不是问也不问一下。”

布鲁诺突然一丢手提箱,脸上瞬间浮现恍然大悟的神色:“这不要脸的莱曼这下可威风了,妈的,真令人痛恨,他好意思在那儿吹嘘什么,事情明摆着就像你难看的鼻子摆在你那难看的脸上一样……”

“没错,”萨姆也想到了,“当然,那是雷恩,那只老秃鹰!”萨姆的控诉一下子柔软下来,“真是摆明了把我们玩在手掌上,但说真的,这也是我们怀疑他活该应得的。”

两人就这么一直瘫在椅子上,环视着已空无一人的法庭,雷恩也不在了。

“走掉了,”布鲁诺郁郁地说,“我看他刚坐那儿……没错,你说得对,我们真地自讨苦吃,一开始他就警告过我们别贸然行事,”说到这里布鲁诺忽然一惊,“但你想想看,”布鲁诺又怨怪起来,“后来他又完全赞成我们逮捕德威特,他不是自始至终都知道审判的结果吗,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

“不止你搞不懂,我也搞不懂。”

“我奇怪他为什么要拿德威特的命冒这种险。”

“没有那么险啦,”萨姆干巴巴地说,“这个审判对他而言根本毫无风险,他知道他有办法让德威特全身而退,所以说,我和你讲件事,”萨姆站起来,伸一只大手,摇动着身子,活像只毛茸茸的大狗,“老友,从现在开始,可怜的小小萨姆会很乖地听雷恩老爷爷的话!尤其是他参与调查神秘的X先生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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