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兴奋异常。我确信我终于找对了线索。有一件事是很明显的,那就是我必定不能搬出这间房间。阿魏树脂的怪味道我必须忍受下去。我重新审视了一下我的发现。

明天是二十二号,凌晨一点或下午一点,会有事情发生。我料定是凌晨一点钟。现在是七点,还有六个钟头便可揭晓。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怎么度过的。我很早便回房。我告诉女侍说我感冒头痛,不在乎那怪味道。她似乎仍然有点困惑,但是我很坚定。

长夜似乎永不休止。我上了床,为了应急,我裹着一件厚厚的法兰绒睡袍,脚上仍趿着拖鞋。如此装束,我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随时跳起来应付。

我到底期待什么事发生?我不知道。一些大部分都很不可能的模糊幻像在我脑海中漂浮。但是有一件事我十分确定,那就是一点钟的时候,会有事情发生。

我听到其他的人在不同的时间上床的声响。片片断断的对话、互道晚安的笑语,陆续从敞开的气窗传进来。然后,一片寂静。大部分的灯光都已熄灭。外面走道上仍留着一盏灯,因此我的房间内仍有着灯光。我听到八点钟响。接着几个钟头是有史以来最长且过得最慢的,我不时地看表,以防误过时间。

如果我的推论错误,如果一点钟时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我真是愚弄了自己,把我所有的钱花费在虚幻的发现上。我的心痛苦地跳动着。

钟声又响起。一点!什么事都没有。等等——那是什么?我听到轻快的跑步响——沿着走道跑着。

然后我的房门突然像被炮弹炸开一样打开来,一个男子几乎跌倒进来。“救救我,”他急促地说,“他们在追我。”

这不是争论或解释的时候,我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我大约只有四十秒的时间可以行动。我跳了起来,面对那站在房间中的陌生男子。

舱房内没有六尺高大男人的藏身之处。我一手拉出我的舱房大衣箱,他侧身倒进铺位下的大衣箱后面。同时,我用另一手拉下洗脸盆。在灵巧的动作下,我的头发已在头顶上卷成一小结。从外表来看,不太技巧,但是从另一角度来看,却很艺术。一个女士,头发卷在头顶上,正从她的衣箱中取出肥皂,显然是要洗她的脖子,几乎不可能被怀疑为藏匿逃亡者。

门上有敲门声,没等我说“进来”,门就已被推开。

我不知道我原本期待看到什么。我想我有着模糊的念头,是彼吉特先生拿着左轮手枪,或是我的教士朋友拿着其他致命的武器。但是我实在没想到:我看到的是一位夜间女侍,带着尊敬和询问的脸色。

“抱歉,小姐,我以为是你在叫。”

“不,”我说:“我没有。”

“对不起,打扰你了。”

“没关系,”我说:“我睡不着,我想洗以洗脸也许有帮助。”

“真是对不起,小姐,”女侍再度说:“但是附近有一位先生喝醉了,我们怕他会闯入女士的房间,把她吓着了。”

“真可怕!”我说,同时警觉地看着四周。“不会进来吧?”

“哦,我想不会,小姐。如果他进来,你就按铃。晚安。”

“晚安。”

我打开门窥视走廊。除了那逐渐离去的女侍身影外,没看到任何人。

喝醉了!这就是她的解释。我的戏剧天才都白费了。我将大衣箱再拉出来一点说:“请立刻出来。”声音尖酸刻薄。

没有回音。我探头进去看,我的访客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好像睡着了。我推了推他的肩膀,他还是没动。

“烂醉如泥,”我苦恼地想:“我该怎么办?”

然后我看到令我倒抽一口凉气的东西,地板上有一个小猩红点。

我使尽吃奶的力气,终于把那个男子拖了出来。他脸上的死白显示出他已昏了过去。我很容易找出他昏厥过去的原因。他的左胸腋被刺了一刀——很深的伤口。我脱下他的外套,准备包扎伤口。

在冷水的刺激之下他醒转过来,然后坐了起来。

“请不要出声。”我说。

他是那种体力恢复很快的年轻人,他支撑着爬起来,有点摇晃地站在那儿。

“谢谢你,不需要任何人为我作什么。”

他的态度轻蔑,几乎是攻击性的。没有一点谢意,甚至连普通礼貌上的表示感激都没有!

“伤得很重,你必须让我包扎一下。”

“不必了。”

他冲着我的脸说,好像是我在求他帮忙一样。我从未平静过的肝火升了上来。

“我无法苟同你的态度,”我冷冷地说。

“至少你可以摆脱我的存在。”他向门口走去,有点摇晃不定。我突然把他推入沙发里。

“不要傻了,”我不拘礼仪地说,“你不想让整条船到处都滴满血吧?”

他似乎理会到了这一点,因为当我尽最大能力帮他包扎伤口时,他静静地坐在那儿。

“好了,”我拍了拍我的包扎成果说,“暂时只有这样了,你现在脾气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抱歉,我无法满足你天生的好奇心。”

“为什么?”我懊恼地说。

他淘气地笑着。

“如果你想要宣传出去,就告诉女人,否则还是三奸尊口的好。”

“你不觉得我能保守秘密?”

“我不觉得——我知道。”

他站了起来。

“不管如何,”我恨恨地说,“今晚发生的事,我至少可以小作宣传。”

“我也知道你会去宣传,”他漠不关心地说。

“你好大胆!”我生气地叫了起来。

我们面对面,象胸怀巨恨的敌人一般,彼此注视着对方。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面貌,那突出的黑头颅,那瘦削的下巴,那褐色脸颊上的疤痕,那古怪明亮的灰眼睛,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嘲讽眼神注视着我的眼睛。这个人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你还没有谢谢我就了你的命!”我故作甜蜜地说。

我击中了他的要害,我看到他明显地畏缩了。我直觉地感到,他最痛恨被提及他欠了我救命恩情。我不在意,我要伤害他,我从未如此地想要伤害人。

“我真希望你没救我!”他吼着,“我最好是死了,免得欠你情。”

“我很高兴你承认这份情债。你无法逃避。我救了你的命,而我正等着你说‘谢谢你’。”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我想他早就把我给杀了。他粗鲁地推开我走过去。到了门口,他转过头来说:

“我不会谢你——不管现在或任何时候。但是我承认这笔债,有一天我会还清。”

他走了,留下我在那儿紧握拳头,心跳得像激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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