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动物进化的历史说,嗅觉和一般的触觉起初是并不分化得很清楚的。嗅觉渐渐地分化而专化出来以后,又添上更后发展的味觉,动物界最后才有了一个化学的知觉官能。在脊椎动物里,嗅觉终于成为一切知觉中发展得最进步的一个;动物能察知远距离的物件,第一要靠它;对于近距离的物件能有一个准确的认识,也靠它;大多数的心理活动要靠它做先导,而这些活动的情绪在冲动还得借重它以达于意识的领域。在爬行类里,好比后来的哺乳类里一样,不但一切涉及性的心理活动大体上与嗅觉有关,就是一切外来的印象,也是大部分要经过嗅觉的官能,换言之,嗅觉所接受的印象,在数量上,要超出其他感觉之上。从嗅觉的刺激里,一个动物不但可以得到相当的性欲的激发,并且此种刺激的力量往往足够抵过其他感觉所特受的刺激而有余。这是不足为奇的,因为我们知道在动物的脑神经里,嗅觉中枢所占的区域原是特别的广大。这方面的专门学者如埃廷格(Edinger)与史密斯(Elliet Smith)早就指给我们看过,大脑的皮层起初几乎全部是一个接受嗅觉的中枢与叫嗅觉得以影响行为的一个发号施令的机关;同时,我们也知道,嗅觉的印象可以直达大脑的皮层,而并不假道于间脑。总之,嗅觉在心理学上的地位是很特殊的,它可以说是“一切高级的心理作用的种子”,至少,它有一种力量,可以把它们都联系在一起,原始的脊椎动物是住在水里的,在水的环境里,嗅觉的功用是特别的大,它几于控制一个动物的全部的行为,它的意义的远大,自不待言(不过当时的嗅觉和味觉更相近,并且比起其他感觉来也是更容易受刺激的影响)。

到了较高等的类人猿及人类,情形却完全变了。嗅觉固然还是普遍保留着,并且还是异常的细致,不过我们难得用到它罢了。无疑的它依然有许多的用处,不过这种用处已退居一个辅助的地位。常有人评论未开化的民族不识香臭,至少对于恶臭的东西,漠不关心而不知回避。这种情形确乎是有的。不过,这种民族也往往很能够识别各式各样的臭味,若说他们的嗅觉一定不如我们,或高出我们之上,倒也都不见得。到了文明社会,各式臭味在人的情绪生活里,当然也始终有它们的地位,尤其是在气候热的地方。

不过,无论在实际生活或情绪生活里,也无论在科学的领域或艺术的领域里,就普通的情形而论,嗅觉总是一个辅助的官能。因此学术界对于嗅觉的研究一向也是异常的冷漠,一直到一八八八年,荷兰乌得勒支大学(Utrecht)的兹瓦德马格(Zwaardemaker)发明了嗅觉计(olfactometer)和把他的研究工作发表之后,这一部分的学问才算恢复了它应有的地位[指兹氏所作《嗅觉生理学》,一八九五年出版。]。过了不多几年,比京布鲁塞尔的黑宁克斯(Heyninx)又做进一步的研究,他想把它安放在一个严格的物理学的基础上,他定出了一个光带似的臭带,把各种臭味,根据它们的波线的长短,安排在上面。照他的看法,臭味之所以能感动嗅官而成为意识的一部分,乃是由于一种分子的颤动的力量,而不是由于化学的力量。同时,别的专家,例如派克(G.H.Parker),则始终以为化学的知觉有别于物理的知觉,例如触觉的由于压力,听觉的由于声音,视觉的由于光的刺激,而嗅觉实在是一个化学的知觉,并且是化学的知觉中最属主要的。化学的知觉由来甚古,可以远溯到当初水栖的时代;主要的嗅觉而外,又包括味觉,包括通入鼻腔的雅克布逊器官(organ of Jacobson)的功能,和一个共通的化学的知觉,关于嗅觉方面,我们虽有这一类的研究,但可靠的结论到现在还不能算多。

嗅觉从触觉分化而来,所以所传达的知识也多少有几分模糊不清,不过它所牵扯的情绪作用往往是很浓厚的。因为这种种特点,虽然模糊,却有它特殊的功能,虽属无用,却与动物的生存十分关切。有许多作家认为一切知觉之中,唯有嗅觉最配叫作想象力的知觉。的确,嗅觉接受暗示的力量是最强的,它唤起远年记忆而加以浓厚的情绪的渲染力也是最丰富的;同时,一样一个感觉,只有它所供给的印象是最容易改变情绪的力度和格调,使和受刺激的人当时的一般的态度相呼应。所以各式香臭之气往往特别容易控制情绪生活,或受情绪生活所役使。在文明社会里,原始时代情绪生活所养成的种种对于臭味的联系关系,不免有解体之势,不过,同时嗅觉和想象力的一部分关系却比以前发达了;文明人在嗅觉方面要有到什么奇怪的癖性,也就在想象力这一端上表现出来。

香臭的气味对于整个神经系统是一些强有力的刺激,像许多别的刺激一样,适当的话,可以增加活力,过了度或时间太久了,又可以使精神疲乏。因此,医学界很早就发现凡是含有挥发性的油质的香料可以用作麻醉药和治痉挛的药;这些香料也可以增强消化作用,促进血液循环,并刺激神经系统,但若分量过重,则功用适得其反。费瑞的试验,一面让人吸用各种香气,一面用测力计和肌动描计一类的仪器来测量他们使劲的大小或疲惫的程度,对于研究嗅觉刺激的各种作用有特别大的贡献。

我们现在可以讨论人类性生活与嗅觉的关系了。第一层我们应当注意的是,无论男女,身体上总有几分臭味。这种臭味往往因年龄及族类[霭氏在《研究录》第四辑中详论嗅觉的时候,曾一再说到中国人的体臭很像麝香,见第四辑页六○及页九六。]而有不同。关于因年龄而发生的不同,西洋医学的祖师希腊人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在两千几百年前就有所认识。就是,凡是和性现象有关系的臭味总要到春机发陈的年龄才取得成熟的种种特点。事实上,婴儿、成年人、老年人各有各的臭味;莫宁(Monin)甚至说[见莫氏所著《人体的臭味》一书。],在相当程度以内,我们也许可以根据一个人的臭味,来发现他的年岁。无论男女,从春机发陈期起,中经青年期、成男的初期,或成女的初期,都得经过一个体臭的渐进发展的历程,而其臭味的成熟也可以从皮肤上与排泄物里闻得出来,并且这种渐进的发展是和第二性征如毛发与色素等的发展并进的。事实上意大利人范托利(Venturi)确乎把体臭归作第二性征的一种[见范氏所著《性心理学的退化现象》一书。]。

嗅觉的地位虽重要,但在人类实行性择的时候,真正完全靠嗅觉的力量的却也很不多见。这倒不是因为嗅觉所得的印象不管事,乃是因为叫人起舒服之感的种种体臭力量上总是不够强,而嗅觉又是太过迟钝,于是嗅觉的地位便不得不退居视觉之后。

话虽如此,许多人的体臭,尤其是体格健全而在性的方面容易叫人爱慕的人的体臭,是并不惹厌的,甚至于闻起来相当舒服的。要是这种体臭的来源是一个恋爱的对象,那就不但不惹厌,并且会有很大的引人入胜的魔力[这种体臭的记载见于中国文献里的也复不少,姑举数例于后:伶玄《赵飞燕外传》说到飞燕和她的妹子合德的一大分别和合德所以获取汉成帝的爱宠的一大原因就是这种体臭:“后浴五蕴七香汤,踞通香沉水座,潦降神百蕴香,傅露华百英粉。帝尝私语樊嫕曰,后虽有异香,不若婕妤体自香也。”唐张读《宣室志》记道士尹君说,“故尚书李公锐镇北门时,有道士尹君者……容貌若童子……常有异香自肌中发,公益重之。公有女弟学浮图氏,尝曰,佛氏与黄老固殊致,且怒其兄与道士游。后一日,密以堇斟致汤中命尹君饮之,尹君既饮,惊而起曰,吾其死乎!俄吐出一物甚坚,有异香发其中,公命剖而视之,真麝脐也,自是尹君貌衰齿堕,其夕卒于馆中……”尹君的肌香是不是有特别的器官,有如《志》中云云,和此种器官是不是有驻颜益寿之功,我们都不问,不过麝脐之说却很可以和上文注霭氏在《研究录》第四辑中详论嗅觉的时候,曾一再说到中国人的体臭很像麝香,见第四辑页六○及页九六。中所说的互相发明。冒襄《影梅庵忆语》讲到和董小宛闺中品香之乐说,沉水香结而未成,“如小笠大菌,名蓬莱香,余多蓄之,每慢火隔砂,使不见烟,则阁中皆如风过伽楠,露沃蔷薇,热磨琥珀,酒倾犀斝之味;久蒸衾枕间,和以肌香,甜艳非常,魂梦俱适”。清代野史里所盛称的香妃,大概也是一例。有一段记载开头说,“回部王妃某氏者,国色也;生而体有异香,不假熏沐,国人号之曰‘香妃’。或有称其美于中土者,清高宗闻之,西师之役,命将军兆惠一穷其异。兆惠果生得香妃,致之京师……”清诸晦香《明斋小识》(卷三)记:“姻戚某夫人竟体生妙香,中裙厕腧经瀚灈,香恒不减……一女现年三十余,貌肖母,却无他异。”]。还有一点可以增加此种体臭的引力,那就是上文说过的许多臭味对神经有兴奋的作用,如今一部分的体臭恰巧就属于这一类。

无论男女,鼻子里司嗅觉的黏液膜和整个生殖器官也有一种亲切的关系,而时常发生一些交感的作用,这一层也似乎是已经相当的确定而无可怀疑的。因此,外界对于生殖器官所发生的影响有时候也会牵涉鼻子,而外界对鼻子所发生的刺激通过反射作用也会牵动到生殖的领域。

在一部分人的情绪生活里,嗅觉不平常的占特别超越的地位,这种人为数不多,但在生活的别的方面却也是十分正常,而与普通人没有分别。这些少数的人,法人比内(Binet)在他研究物恋[详见下文第四章第四节。]的时候,就叫作“嗅觉型”。嗅觉型的人,虽不如视觉型、听觉型与精神动力(psycho-motor)型的多而重要,但也自成一型,而很可以和他们相互参较。嗅觉型的人,比起别型或普通的人来,不但特别注意到各式的臭味,并且容易在这方面表示好感或表示恶感[对于别人的体臭特别容易生恶感的人并不太少,即在中国正史里都可以寻出例子来。南北朝时,昭明太子萧统的儿子萧詧“不好声色,尤恶见妇人,虽相去数步,遥闻其臭,经御妇人之衣,不复更著。又恶见人发,白事者必方便以避之”。见《周书》本传。]。这种人甚至于可以从嗅觉方面获得性的满足。基尔南(Kiernan)曾经创制一个“臭恋”的名词Ozolagnia,来称呼这种性心理的特点。有许多不能说不寻常的女子会因特殊的臭味的刺激而发生强烈的性欲(并且竟有不假其他的力量而到达亢进的程度的)。这类特殊的臭味包括所爱的男子的一般体臭,或此种体臭与烟叶的混合臭味,或各种皮革的臭味;而皮革的臭味,究其极,还不就是皮肤的臭味吗?这种女子,有时候想起了所爱男子的体臭,或嗅觉方面突然发生了有似乎此种体臭的幻觉,也会引起积欲以至于亢进的反应。

就是在寻常的人,体臭在性的交际方面也有不少关系。两性之间,或因其臭味相投而接近,或因不相投而疏远,也是常有的事[中国人交友,有“臭味相投”之说,可见是有生理根据的,而不只是一个比喻。]。这种现象有人就叫作“嗅觉现象”(olfactionism)。不过因为人类的嗅觉要比其他的动物为迟钝,所以嗅觉的活动,就一般情形而论,总要在求爱的历程已越过初期的境界以后,因此,它的性择的意义也就不如对其他动物的深远。无论如何,嗅觉在人类性择中多少还是有它的地位,族类的文明程度尽管不同,对于性择的成败利钝,嗅觉自有它的一番影响。这一层可以说是可以确定的,不幸的是这种影响比较不显著,我们只能有零星与偶然的一些观察罢了。

上文引过的基尔南认为嗅觉对于文明人类性生活的影响实在是不小的,不过一向的看法不免把它的价值估得太低了些。这见解我以为是对的。不过我们也不必追随了那格(Gustav Jerger),而走上另一个极端,认为人类的性冲动,和别的动物一样,大部分或全部是一件嗅觉的事。[见耶氏《灵魂的发现》一书。]

人类和其他的动物还有一点不同,就是,不但嗅觉的性的意义减少了,并且身体上的嗅觉的对象也起了变迁。这对象本来是在下半身或后半身的性的区域的,到了人类便移向上半身来了。视觉的对象,在这一点上也有同样的情形。男女的生殖器官,在异性的眼光里,通常都算不得是很美观的东西,所以非到求爱的工夫相当成熟以后,轻易呈露出来,而实际上可以呈露而有吸引的价值的也是上半身的各部分。人类有文明而后,就有将生殖器官深藏禁锢的习惯,吸引的对象所以发生地位上的交动,无疑的也和此种习惯有些关系。因此,体臭的性的诱惑,到了人类,就不从胯下出发,而从腋下出发,所谓腋气的就是;此外如皮肤毛发等,当然也有它们的气息,但就普通的情形而言,总以腋下为主要的源泉。就历史与理论说,腋气一类的体臭是应该有积极的性的效用的,但就日常的经验而论,它们的效力也许适得其反,即不但不能诱致异性,并且可以招人的厌恶,除非是积欲的过程已经进入相当段落以后,不过,这还是就一般的情形说话,对于有的人,就在这段落里,腋气一类的体臭依然可以引起厌恶而成为性生活的严重的障碍[中国关于腋气的记载也还不少,姑就所见征引如下。汉代金日磾以胡人入侍,欲衣服香洁,变胡虏之气,自合香物一种,后世即名“金䃅香”。此段出洪刍《香谱》引《洞冥记》。腋气俗名狐臭,因此有人以为狐当作胡。又唐崔令钦《教坊记》说:“范汉女大娘子,亦是竿木家,开元二十一年出内,有姿媚而微愠羝。”“羝”指的就是腋气。医书也时常提到腋气。《千金方》说:“有天生胡臭,有为人所染臭者”;《奇效良方》说:“治腋气用蒸饼一枚,劈作两片,糁密陀僧细末一钱许,急挟在腋下,略睡少时,候冷弃之,如一腋止用一半。”据说此方很有效。《真珠船》说:叶元方平生苦此疾,偶得此方,用一次,遂绝根。以上各则记载见清褚人获《坚瓠广集》(卷三)及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卷二)。狐臭江南亦称猪狗臭。用狐、羝、猪、狗一类字样来称呼腋下的臭味,也足证一般人的厌恶的心理。其实“羝”的名称最较正确。]。就这一点说,我们对于人体的嗅觉的经验,以为是可以和触觉的经验相比,而不能和视觉的经验相比。嗅觉到了人类,已不再成为理智的好奇心理的第一条孔道,这第一条孔道的地位已经让给视觉了。各种体臭也还有它们的诱引的力量,但大抵只限于情绪想象等方面,而且非在关系极亲切的人中间不办,至于理智方面就很谈不到了。即在情绪与想象等方面,体臭有时候也似乎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效用,而唤起美国心理学家詹姆斯(James)所称的“反性的本能”,即与性欲相刺谬的一种本能。

在动物中间,两性似乎彼此都容易受体臭的影响;要是雄性的方面在生殖器官部分往往有它的臭腺,雌性的在交尾的季候里也往往有她的特殊的体臭,而其诱惑的力量也不在雄性之下。到了人类,男女两性对于臭味的一般感受力却并不相等,女子的感受力要比男子的大。德国学者格鲁斯(Groes)告诉我们,就在儿童中间,女童对于香味的兴趣要比男童为强;同时其他学者的研究,尤其是意大利的加比尼(Garbini)发现女童不但感受力强,辨别力也大。其在美国,塞耶(Alice Thayer)证明女童的爱恶心理所受臭味的影响,要比男童的大得多。意大利马罗(Marro)的调查还要进一步,他对于春机发陈期前后的女子做过一番长时期的观察,终于发现女子一到春机发陈的年龄,在广义的性生活开始的时候,臭味的感受力便会增加,而在其他官觉方面,则不如此[见马氏著《春机发陈期论》第二章。]。此外,我们不妨再补充一些类似的观察,就是有的女子在怀孕的时候,嗅觉会变得过分的灵敏,女子即使到了晚年,这种超越男子的嗅觉,也还可以维持于不败,这一点瓦希德(Vaschide)的试验可以证明。总之,就大体而论,对于嗅觉的印象,更容易受它的影响而受得更多的,是女子而不是男子,这是范·德·弗尔德和许多妇科专家现在已经公认的。

臭味的种类虽多,来源虽不一,但化学的成分上往往很相近或根本相同;因此文明社会里香水香粉一类的化妆品或许也有它们的性的效力,和原始时代体臭的效力正复相同。这种香品的由来似乎很古,布洛克(Iwen Bloch)特别注意到这一点,认为原始的女子很早就知道利用它们;不过她的用意和文明女子的有些不相同;文明女子的用意往往在掩盖身体上自然的臭味,而原始女子则在增强她原有的体臭。假使原始的男子对于体臭微薄的女子不免存鄙薄之心,这种女子总得设法来补救她的自然的缺憾,好比近代的女子喜欢在身体的曲线方面,特别地下功夫一样。这种情形倒不是凭空想象的。太平洋中波利尼西亚群岛(即西太平洋上诸岛的总称)的土人(Bolynesians)到澳大利亚悉尼城(Sydney)游览,见了白种的女子便赶快躲开,说:“她们没有女人的味![辽耶律乙辛有《十香词》,是近人陈衍《辽诗纪事》(卷四)引《焚椒录》。《焚椒录》说,此诗原为诬陷懿德皇后与伶人赵惟一奸通而作,但无论动因如何,此类作品怕不是胡族的人做不出来。嗅觉与性择的关系,到了人类,虽属一般的轻减,但轻减的程度往往视民族开化的程度而有不同。历代入主中国的胡族中,辽族的文明程度本来是最较低下,其与中国文明接触后所表现的成绩也是最较微薄,所以嗅觉比较接近原始的状态,是很可能的一件事。《十香词》一共十首,全是描写女子体臭的,每首描写身体的一个方面,按照十首的次序是:发、乳、颊、颈、舌、口、手、足、阴部,及一般体肤。原词是这样的: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领边香。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香;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既摘上林蕊,还亲御院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和香;元非啖沈水,生得满身香。]”看了这种情形,布洛克就替我们找到一个解释,为什么近代以前女子所特别喜欢而采用的香品并不是一些最细腻的,最幽雅的,而是最强烈的,最富于兽性与肉味的,最充满着性的含义的,例如,麝香、海狸香、麝猫香和龙涎香。在这几种香品里,无疑麝香是最足以代表,瑞典植物分类学家林纳(Linnaeus)所做的香料的分类里,有豕草香的一组,麝香与龙涎香便是这组的主要分子,若就其性的效用而言,则这组的地位仅仅次于山羊臭的一组[豕草香的一组,林氏叫作Odores ambrosiacae,山羊臭组叫作Odores hircini。从性的意义一方面说,山羊臭组列第一,而豕草香组列第二。山羊的膻酸(Caproic and caprylicacids)在人的汗里就可以找到,有腋气的人这种膻酸的臭味自然特别强烈。所以上文注(58)里说用“羝”字来称呼狐臭,最较正确。];同时,我们应当知道,麝香的气味往往与人体的气味最相近似。[信如此说,则中国人在人类各族类中应是第一个有人气息的种族!]

归结上文,我们可以说,嗅觉到了人类确乎是退化了;不过,在我们远祖的生活里,它是性的诱惑的第一条大路。到了人类,甚至于在猿类中间,这种优越的地位已经多少让视觉占了去。此种退化固然是一个事实,但即在今日,嗅觉依然有相当的力量,使我们浸淫在各种臭味之中,而演为种种喜怒哀乐的情境,而就它比较细腻的一部分功能说,我们不但没有忽略它,并且始终在下些培植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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