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只提到门厅被攻破和瑞士兵一级一级从楼梯上撤退到国王的房间里,以及在各房间里和走廊上有人高喊:“兹命令瑞士兵放下武器!”

本章可能是描述这段可怕时期的最后一章。随着故事的逐步发展,今后不再提到刚才发生的那些事。这就有必要让读者知道这个最后日子里的全部详情,而且应该不带任何偏见,不抱任何仇恨,不袒护任何一方。

上文提到马赛人进入王家大院后,比约和皮都这个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浑身沾满鲜血的幽灵冒着火焰和烟雾一起一级一级登上楼梯的顶部。

从这个时候起,杜伊勒里宫全部攻占。

暗中主宰着这场胜利的神灵是什么呢?

民众的愤怒,有人是这样回答的。

这是可能的。但是是谁左右这个愤怒呢?

这个人在上文已经提到过一些,这个人就是骑着一匹小黑马走在桑泰尔和他那匹佛莱芒高头大马旁边的普鲁士军官―阿尔萨斯人威斯特曼。

这个像闪电一样只有在暴风雨中才能见到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是为上帝发怒时提供攻击武器的宝库中的一个贮藏品,只有在他需要时才使这个人从藏身处露面,只有在他需要攻击时才把他拉出来。

他的名字叫威斯特曼,这是一个没落时期才出现的人物。因此,他是在王权倾覆而且永远不会东山再起时出现的人物。

是谁创造了这个人?是谁猜到了这个人的心思?是谁充当了他和上帝之间的中介人。

是谁已经明白在这场泰坦巨神推翻上帝的斗争中,应该给这个由一大堆粗俗肌肉长成的巨人,啤酒制造商配上一个灵魂?是谁使革律翁得到普罗米修斯而完美起来的?是谁使威斯特曼来补充桑泰尔的不足的?这就是丹东。

这个可怕的民权保卫者从哪里去找来这个胜利者?在一个肮脏潮湿的地方,在一个藏垢纳污的地方,在一个监狱里―在圣拉札尔。

威斯特曼受到指控―要说明白的是罪行没有得到证实―被指控伪造支票而被羁押。

丹东为了八月十日的事业,需要一个不能后退的人,因为他后退一步即意味着登上示众柱刑的刑台。

丹东密切注视着这个神秘的囚犯,当他一旦需要这个囚犯时,他就用手中权势砸碎铁链和枷锁,而且对这个囚犯说:“来吧!”

正如上文提到过的,革命不仅使社会底层的人成为上层分子,而且还要使被监禁的人获得自由,把自由的人,不仅是自由的人,还有土地上的权贵、大领主、亲王、国王关到监狱里去。在八月十日流血的黎明前的焦躁不安的黑暗中,丹东可能对将要出现的突发事件很有把握,才显得非常麻木不仁。

就在上一夜,他已放出了这股风,他再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定然能迎接风暴的来临。

这股风就是威斯特曼,这场风暴就是桑泰尔这个魁梧的民众化身。

这一天桑泰尔刚露面,威斯特曼已把一切都干完了,他到处露面。

使圣马尔索区和圣安托万区的居民在新桥会师的是威斯特曼,在卡鲁塞尔广场拱门处,骑着小黑马,走在队伍前列的是威斯特曼,就像在宿营之后为一个团队打开营房大门那样,用自己的剑柄来敲打杜伊勒里宫大门的也是威斯特里。

上文已经提到这扇大门是怎样打开的,那些瑞士兵是怎样英勇地克尽自己的职责的,他们是怎样有条理地逐步撤退的,他们是怎样被摧毁而不是被打败的。他们在楼梯的每一个阶梯上留下自己人的尸体,上文已提到他们在杜伊勒里宫里是怎样布满尸体的。

当人们获得不久前国王已经离开王宫的消息后,两三百个来与国王共生死的宫内侍从汇集在王后卫队呆的那个大厅里,他们不由得寻思起来,既然国王已经放弃原来郑重地作出与他们共生死的诺言,他们是否还值得在国王不在场情况下为国王献出自己的生命。

因此,他们作出决定,既然国王到国民议会去了,他们自己也应该到那里去呆在国王的身边。

他们把一路上遇到的瑞士兵都拉在一起,还有二十来个国民自卫军,总数约五百人朝花园走去。

通道已经被所谓的王后栅栏堵住,有人想打开门锁,但没能成功。

其中那些力气最大的人摇撼栅栏上的铁条,铁条终于被拉断了。

栅栏上的缺口给队伍开辟了通道,但口子很小,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地通过。

他们离驻守在王家大桥栅栏的部队只有三十步路。首先是两个瑞士兵从这条狭小通道钻出去,这两个人还没有走出四步就被杀丧命。

其他的人出去时都必须踩过他们的尸体。

这支队伍被枪弹打得零零落落。但是,由于瑞士兵的制服颜色鲜艳,最便于作为瞄准目标,因此瑞士兵是最受子弹光顾的对象,宫内侍从有两个被杀一个受伤,瑞士兵就有六十到七十人躺倒在地。

两个被杀的宫内侍从是德·卡尔特雅先生和德·克莱蒙·当布瓦泽先生,受伤的宫内侍从是德·维奥梅尼尔先生。在向国民议会行进途中,他们在一支驻守在河边平台和那些大树下的警卫队前面经过。

警卫队出来向瑞士兵开火,他们之中又倒下了八到十个人。这支队伍走出约八十步路,已经损失了八十个人,其余的人朝着斐扬俱乐部的楼梯走去。

德·舒尔瑟先生从远处看到他们,他手中握着剑,冒着王家大桥和转桥上的炮火向他们奔过来,想和他们汇合在一起。“到国民议会去!”他大声喊道。

他自以为那四百个获得余生的人跟在自己的身后,奋身扑向过道,冲上通向会议大厅的楼梯。

在楼梯最后一级上,他遇到梅兰。

“您手中拿着剑,在这里干什么?疯子,”这个议员对他说。

德·舒尔瑟先生朝自己身边看看,只有他一个人。

“把剑收起来,去找国王,”梅兰对他说,“只有我见到您,因此,没有其他人见到您。”

那么,德·舒尔瑟先生以为跟随在他身后的这支部队到哪里去了呢?

炮火和排射使他们像干枯树叶盘旋般地在原地打转,而且把他们追逐到橙园平台上。

逃跑者从橙园平台扑向路易十五广场,然后朝家具贮藏室走去,以便能到达林荫大道或香榭丽舍。

德·维奥梅尼尔先生、八到十个宫内侍从和五个瑞士兵逃进设在圣弗洛朗坦街上的威尼斯驻法大使馆,他们看到大使馆的门开着。他们得救了。

这支队伍的其他人试图赶到香榭丽舍。

从路易十五塑像的底座边连发两颗炮弹,而且把队伍截成三段。

一部分人从大道逃跑,碰到了和嘉布遣营一起到达的王室近卫队。

逃跑者认为这下可得救了。前王室近卫队的副长官德·维伊埃先生朝一个骑兵奔过去,他伸出双手,高声喊道:“救救我,朋友们!”

这个骑兵从自己马鞍边枪套里掏出手枪,朝着他的头部开了一枪。

三十个瑞士兵和一个宫内侍从(前国王年轻侍从)看到这个情景后,冲进了海军部大楼。

在大楼里,他们考虑该怎么办?

三十个瑞士兵的意见是投降,而且在看到八个无套裤汉过来时,放下自己手中枪支,一边口中喊道:“国民万岁!”

“啊!叛徒!”这几个无套裤汉说,“你们投降是你们跑不了啦,你们高呼:‘国民万岁!’那是你们以为这样可以救你们的命。不,饶不了你们!”

与此同时,两个瑞士兵倒下了,一个被长矛刺死,一个被枪打死。

他们的头颅马上被割下来,而且挑在矛尖上。

这些瑞士兵被自己伙伴的死所激怒,重新抓起放下的武器,大家同时发射。

八个无套裤汉中七个或死或伤倒在地上。

瑞士兵因此扑向大门逃命,但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尊大炮炮口。

他们向后退,这门炮则向前推进。大家都挤在院子的一角。大炮转动,把炮口转到他们这一边,而且发射了。

二十八人中被杀死二十三人。

幸亏几乎在同一时刻,硝烟熏得开炮人睁不开眼睛,在幸存的五个瑞士兵和前国王年轻侍从身后的一道门打开了。这道门在六个人一起冲进去后又关上了。革命党人没有看到这种吞没了几个幸存者的英国式活门,他们认为这些人全被杀掉了,在胜利的欢呼声中,拖着自己的大炮离开这个地方。第二段是由三十来个士兵和宫内侍从组成。他们由福雷斯蒂埃·德·圣弗南先生指挥。他们在香榭丽舍入口处遭到围困。指挥官认为死至少要死得有代价:他手握佩剑,站在三十人之前,而其他人则枪上刺刀,一起朝着集结在塑像底座边的一个营冲锋三次。这三次冲锋使他们失去了十五个人。

他试图和其他十五个人一起越过开阔地带到达香榭丽舍,一次齐射又从他那里夺走了八个人的生命。其他七个人被打散开来,受到近卫队的追逐和劈杀。

德·圣弗南先生想躲避到大使咖啡馆,一个近卫队骑兵快步朝他奔来,越过大路与散步场中间的沟渠,用手枪打了一枪,打中了可怜的指挥官的腰部。

第三段是由六十个人组成,到达了香榭丽舍,而且像鸽子飞向鸽棚,绵羊走向羊舍那样本能地走向库尔伯瓦:军营就在库尔伯瓦。

他们受到近卫队骑兵和民众的包围后,被带到市政厅,他们希望在那里可以让这些人获得安全。挤在沙滩广场上的两三千个狂怒者把这些人从护送者手中拉出来,全部加以屠杀。一个年轻的宫内侍从夏尔·德·奥蒂尚骑士从埃谢尔街逃出王宫,两手各握一支手枪。有两个人想抓住他,他把这两个人杀了。这批群氓扑上去逮住了他,把他拖到沙滩广场隆重地处死。

幸好他们忘了搜身。他手中两支枪已经毫无用处,就把它们扔掉了,但他身上还有一把刀子,他在口袋里悄悄地把刀打开,等待时机派用场。在他到达市政厅广场上时,人们正在那里屠杀刚刚带来的六十个瑞士兵。这情景使看守他的那几个人分心了,他朝身边的两个人捅了两刀,就像蛇一样混进人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陪送国王到议会去的二百个人逃进斐扬俱乐部被缴了械。五百个人的下场上文已经提到了。唯有像刚才提到的夏尔·德·奥蒂尚先生那样,侥幸死里逃生的几个个别逃命者是逃离王宫的幸存者。

其余的人都在门厅里,楼梯上,楼梯平台上被打死,或者在房间里,小教堂里被扼死。

在王宫里留下的有九百具瑞士兵和宫内侍从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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