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像所看到的,这只不过是一份备忘录。本来,备忘录就应该按备忘录发表出来,只因缺乏时间的余裕。另外,或者缺乏心情的余裕。但是,作为备忘录发表出来,也并非毫无意义。大正十二年[1923年。]九月十四日记。

家住本所横网町的一中节[净琉璃流派之一。]师傅,名钟大夫,年龄六十三岁,同十七岁的孙女两人住在一起。

房子虽然没有受到地震的破坏,但忽然近邻发生火灾。他和孙女逃到两国[东京墨田区隅田川东岸地名。],身边只带着鹦鹉笼子。鹦鹉名五郎,脊背鼠灰,腹部桃红。其本领只能模仿五金铺的锤音和“那——鲁”(日语“有道理”之简略)这个词。

由两国前往人形町的时候,不知何时,他和孙女走散了。他担心着急,又无暇寻找。往来的人流,堆积如山的行李。他看到一个拿着金丝雀笼子的女人,穿着茶馆老板娘的服装。“也有人像我一样哩。”他说。看来,这样的余裕他还是有的。

走到铠桥,街道一侧失火了,面对着那一方向,脸上也热辣辣地像着火。想到可能是有什么东西掉了,原来是裹着电线的铅管因熔化而掉落下来。这一侧被人群推拥着,他屡屡担心鹦鹉笼子被挤坏。鹦鹉始终狂躁不已。

来到丸之内大街,看到日比谷上空烟火飞扬。警视厅、帝国剧场都起火了吧。好不容易到达楠木铜像旁边,他坐在草地上,心里一直记挂着孙女。他一边大声呼叫孙女的名字,一边在难民中到处寻找。日暮,躺在松树荫里休息。身边是做股票生意的老板,带领了几个店员。天空受到火场的熏烤,看起来到处红彤彤的。鹦鹉突然“那——鲁”叫了一声。

第二天,他从丸之内一带走到日比谷寻找孙女。“我再也不想回人形町和两国了。”他说。从午后起就觉得饥渴难耐。不得已,他只能喝日比谷的池水。孙女还是没有找到。夜里又到丸之内的草地上躺着。鹦鹉笼子放在枕边,又担心被人盗走。他看到难民们在吃日比谷池子里的家鸭,看到照亮天空的火灾现场。

第三天,他对孙女断了念,便去探望新宿的外甥。由樱田出半藏门,听说新宿也烧毁了,他考虑是否去寄宿谷中的檀那寺。饥渴愈甚。“杀死五郎,我不愿意,等其自殒之后再食之。”他想。来到九段上的途中,从政府办事员模样的人那里得到了一合[计量单位,量米的杯子一杯,大约150克。]多的玄米,生嚼着吃下了。经过痛苦的思索,他觉得提着鹦鹉笼子,不太适合进入檀那寺。于是,随即将剩下的玄米给鹦鹉吃了,在九段上的护城河畔将鹦鹉放生。薄暮,他抵达谷中的檀那寺。和尚亲切地留他多住了几天。

五日早晨,他来到我家。听说还不知道孙女的下落。平素意气扬扬的师傅,没想到会如此憔悴。

附记:新宿外甥家没有被烧毁,孙女到那里避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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