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邱里·波洛从一个男人转向另一个男人时还有点睡眼惺松,他非常技巧地掩饰住一个哈欠。

这是清晨两点半。他从睡梦中被拖起来,塞进黑暗中的一辆大劳斯莱斯。现在他已经把两个男人告诉他的听完了。

“事实就是这些了,波洛先生。”梅菲尔德勋爵说道。

他靠回椅子,慢慢地把他的单眼镜戴到一只眼睛上。透过眼镜的是一只精明的、淡蓝色的眼睛,在注意地打量着波洛。除了精明,这眼睛还显得很不信任,波洛向乔治爵士投去飞快的一瞥。

那位绅士身子正前倾着,脸上是一种孩子气的充满希望的神情。

波洛慢慢地说:

“我听到事实了,是的。女仆尖叫,秘书出去了,无名的窥视者进来,计划在桌子最上面,他一把抓起,然后离开。这些事实——非常地便当。”

他说最后这句话的语气有什么引起了梅菲尔德勋爵的注意。他坐得直了一些,他的单眼镜掉了下来,他像是有了一种新的警醒。

“您说的是什么,波洛先生?”

“我说,梅菲尔德勋爵,这些事实非常便当——对那个贼而说。顺便问一句,您肯定看见的是个男人吗?”

梅菲尔德勋爵摇摇头。

“我说不好。那只是——一个黑影。事实上,我怀疑我是不是看见了任何人。”

波洛转向空军元帅。

“那么您呢,乔治爵士?你看见那是个男人还是女人吗?”

“我自己没看见任何人。”

波洛沉思地点点头。然后他突然站起,走向写字台。

“我能向您保证计划不在那儿。”梅菲尔德勋爵说,“我们三个在那些纸里找了不下六遍了。”

“三个?您是说您的秘书也在内吗?”

“是的,卡莱尔。”

波洛猛然转身。

“告诉我,梅菲尔德勋爵,您走到桌前时哪张纸在最上面?”

梅菲尔德蹙额努力回想。

“让我想想——是了,那是一张关于我们空军防备部署的备忘录概要。”

波洛敏捷地抽出一张纸递过来。

“是这张吗?梅菲尔德勋爵。”

梅菲尔德勋爵接过看了一眼。

“是的,是这张。”

波洛把它递向卡林顿。

“你注意到这张纸在桌上吗?”

乔治爵士接过,拿得远远的,带上他的夹鼻眼镜。

“是这张没错。我也检查过它们,和他们两个一起,这张在顶上。”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把纸放回桌上,梅菲尔德用略微困扰的神情注视着他。

“是那儿有什么问题……”他问。

“是,是有问题,卡莱尔,卡莱尔就是问题!”

梅菲尔德勋爵的脸涨红了一点。

“卡莱尔,波洛先生,完全不容怀疑!他担任我的机要秘书已经九年。他熟知我的所有机密文件,我要向你指出他可以很轻易地就复制文件,或者描摹设计图,无须任何聪明人的帮助。”

“我同意你的观点。”波洛说,“如果他有意犯罪,不会演出这样一场笨拙的抢劫。”

“无论如何,”梅菲尔德勋爵说,“我相信卡莱尔。我可以为他担保。”

“卡莱尔,”卡林顿也说,“没有问题。”

波洛姿势优美地摊开双手。

“那么范德林太太——她怎么样?”

“她太有问题了。”乔治爵士说。

梅菲尔德勋爵用更加字斟句酌的声调说:

“我想,波洛先生,关于范德林太太的——呃,行踪,外交部会给您更详细的资料。”

“那个女仆,您把她和她的女主人联系起来吗?”

“当然了。”乔治爵士说。

“那对我是个很有可能的假设。”梅菲尔德勋爵更小心地说。

波洛暂不言语了,他叹口气,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左手桌上的一两份文件,然后他说:

“我想这些纸都很值钱吧?就是说,被盗的纸肯定能换回一大笔现金。”

“如果拿到某些特定部门——是的。”

“例如什么?”

乔治爵士列举了两个欧洲大国的名字。

波洛点点头。

“这事实谁都知道吗?”

“范德林太太肯定知道。”

“我是说谁都知道?”

“我想是那样的。”

“就是再缺少知识的人也看得出这计划值一大笔钱?”

“是的,但是波洛先生……”梅菲尔德勋爵看起来很不安。

波洛抬起一只手。

“我是在为您开发所有的可能性。”

突然他站起,从窗子里窜了出去,用一只手电检查走廊另一头的草地边缘。

两个男人看着他。

他又进来,坐下说:

“告诉我,梅菲尔德勋爵,那个罪犯,那个黑影里的潜入者,您去抓过他吗?”

梅菲尔德勋爵耸了耸肩。

“他能从花园深处逃到主道上去,如果他有辆车在那儿,很快就能逃走。”

“但是有警察……公路巡逻员……”

乔治爵士打断他。

“您忘了,波洛先生,我们不能声张。如果计划被盗的事被披露,后果对政党十分不利。”

“啊,是了,”波洛说,“要记住La Politique(法语:政治)一定要考虑谨慎。所以您叫了我,啊哈,这就更简单了。”

“您有成功的希望了,波洛先生?”梅菲尔德勋爵的声音有轻微的不置信。

这小个儿耸耸肩。

“为什么不呢?你可以推理——可以思考。”

他静了片刻,又说:

“我想现在就见见卡莱尔先生。”

“当然可以,”梅菲尔德勋爵起身,“我请他等着,他就在附近。”

他走出房间。

波洛转向乔治爵士。

“Eh bien(法语:好吧),”他说,“对走廊上那个男人您怎么想?”

“亲爱的波洛先生,别问我!我没看见他,也无法描绘。”

波洛身子前探。

“您刚才就这么说,但现在不该有点不同吗?”

“您是什么意思?”乔治爵士警觉地问。

“我是什么意思?您的怀疑,这使事情更加复杂。”

乔治爵士欲言又止。

“是啊是啊,”波洛鼓励地说,“告诉我吧,你们都在走廊一头,梅菲尔德勋爵看见一个黑影从窗前通过草坪溜走,为什么您没看见?”

卡林顿呆呆看着他。

“您击中要害,波洛先生。我为此苦恼,你知道,我发誓没人从窗前溜走,我以为是梅菲尔德想像出来的——树枝摇动——类似的东西。但是我们进来,发生了盗窃,这说明梅菲尔德是对的而我是错的。可我还是……”

波洛微笑。

“可你还是从心底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您说得对,波洛先生,是这样。”

波洛忽然一笑。

“您多聪明。”

乔治爵士锐利地说:

“在草地边没有脚印?”

波洛颔首。

“确实如此。梅菲尔德勋爵,他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黑影。然后来了一场窃案,所以他肯定了——他肯定了!这不再是一场幻觉——他确实看见了一个男人。并不是那样的。我,我并不那么看重脚印和类似的东西。可值得我们重视的是没有看见的证据。在草地上没有脚印。昨晚雨下得很大。如果有人从走廊到草地上,必然会留下他的脚印。”

乔治爵士惊讶地说:“但是那就……但是那就……”

“这把我们带回房子里了,回到房子里的人们。”

门开了,他的话被中止,梅菲尔德勋爵带着卡莱尔先生进来。

虽然看起来仍然苍白焦虑,秘书已经恢复了镇定的态度,他推一推夹鼻眼镜,坐下来,询问地看着波洛先生。

“您听到尖叫时已经在房里多久了,先生?”

卡莱尔考虑了一下。

“五分钟到十分钟,我敢说。”

“在这以前没有过其他打扰?”

“没有。”

“我想大概晚上大部分时间聚会的人们都在一个房间里。”

“是的,起居室。”

波洛审视他的笔记簿。

“乔治·卡林顿爵士和他的妻子。麦卡塔太太。范德林太太。雷基·卡林顿先生。梅菲尔德勋爵和您本人。对吗?”

“我本人不在起居室。那天晚上我大部分时间在这里工作。”

波洛转向梅菲尔勋爵。

“谁第一个上楼的?”

“我想是朱丽娅·卡林顿夫人。事实上,三个女人是一起出去的。”

“然后呢?”

“卡莱尔先生进来,我叫他去取文件,乔治爵士和我要单独呆一会。”

“您就是在那时决定到走廊上去散步的?”

“是的。”

“范德林太太听到了您要在办公室里工作吗?”

“这被提到过,是的。”

“但是您指示卡莱尔先生去拿文件时她不在房间里?”

“是的。”

“请原谅,梅菲尔德勋爵,”卡莱尔说,“就在您说这话以后,我在门口和她撞了个满怀。她回来拿一本书。”

“你觉得她听到了吗?”

“我认为很可能,是的。”

“她回来拿一本书。”波洛若有所思地说,“您找到她的书了吗?梅菲尔德勋爵?”

“是的,雷基把书给了她。”

“啊,这诡计多端的女人回来取一本书——这通常非常有用!”

“您是说她是故意的?”

波洛耸耸肩。

“在这以后,你们两位绅士到走廊上去了,那么范德林太太呢?”

“她拿了书走了。”

“那么小雷基先生,他也一起上楼去了?”

“是的。”

“然后卡莱尔先生回到这里,五至十分钟后他听到一声尖叫。请继续,卡莱尔先生。你听见尖叫就冲进了大厅,啊哈,可能您再照做一遍是最简单的。”

卡莱尔先生有点不自然地站起来。

“我在这里尖叫。”波洛热情地说。他张开嘴发出一声颤抖的尖叫。梅菲尔德勋爵掉过头去忍住一个笑容,卡莱尔先生看起来非常尴尬。

卡莱尔先生僵硬地走到门口,开门出去了。波洛跟着他。其他两人跟在后面。

“您让门开着还是把它关了?”

“我不记得了。我想我一定是让它开着。”

“没关系,走吧。”

卡莱尔先生非常僵硬地走到楼梯下面,站在那儿向上看。

波洛说:

“您说她站在楼梯当中,具体什么位置?”

“大概在楼梯半中央。”

“她看起来很不安?”

“绝对是的。”

“好吧,我,我是女仆。”波洛灵活地走上楼梯,“在这儿吗?”

“再高一两个台阶。”

“像这样?”

波洛摆出一个姿势。

“呃——不是这样。”

“那么她是怎样的?”

“呃,她把手放在头上。”

“哦,她把手放在头上。这很有趣。是像这样?”波洛抬起胳膊,双手蒙住两耳。

“是,就是这个样子。”

“啊哈!那么告诉我,卡莱尔先生,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是不是?”

“说真的,我没注意。”

卡莱尔的声音里带着克制。

“啊哈,您没注意?但您是个年轻人。什么时候起一个年轻人不注意漂亮女孩子了?”

“真的,波洛先生,我只能说我没注意。”

卡莱尔向他的雇主投去痛苦的一瞥。乔治爵士笑了起来。

“波洛先生像是以为你是个花花公子呢,卡莱尔。”他说。

“而我,我总是注意女孩子漂亮不漂亮。”波洛一边宣布,一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卡莱尔先生以一种明显的沉默接受了这句话。波洛继续问道:

“然后她告诉您她是看见了一个鬼?”

“是的。”

“您相信这话吗?”

“哦,当然不,波洛先生!”

“我不是说您信不信鬼。我是问您,您是否真觉得那个女孩看见了什么东西?”

“哦,关于那个,我说不好。她呼吸急促,神色很不安。”

“您有没有听见或者看见她的女主人?”

“是,我看见了。她从她房间出来,站在上面阳台上叫道‘利奥尼’。”

“然后呢?”

“女孩子向她走去,我回到办公室。”

“您站在楼梯下面的时候,有没有可能有人从您开着的门进入办公室?”

卡莱尔摇摇头。

“不可能经过我。办公室门在通道一头,您看见了。”

波洛沉思地点头。

卡莱尔先生继续用他慎重、认真的声音说:

“我要说我非常感谢梅菲尔德勋爵看见了那个窗前的黑影。否则我自己现在就陷于一个非常不愉快的位置了。”

“胡说,我亲爱的卡莱尔,”梅菲尔德勋爵不耐烦地说,“没有人能怀疑你。”

“您这么说太好了,梅菲尔德勋爵,但事实总是事实,我知道自己处境很可疑。不管怎样我希望我的东西和人都被搜查。”

“胡说,我亲爱的伙计。”梅菲尔德说。

波洛柔声说。

“你真的这么希望?”

“我是宁可这样。”

波洛凝望了他一两分钟,轻声说:“我懂了。”

接着他问道:

“范德林太太的房间相对办公室在什么位置?”

“正对着办公室。”

“也有一扇窗户开向走廊?”

“是的。”

波洛又点点头。他说:

“让我们去起居室。”

在起居室波洛转了一圈,检查了窗户的插销,看过桥牌桌上的记分,最后招手叫梅菲尔德勋爵过来。

“事情,”他说,“比表面更复杂。但有件事是肯定的。被偷的计划没有离开房子。”

梅菲尔德勋爵呆看着他。

“可是我亲爱的波洛先生,我在办公室看见的那个人……”

“没有那个人。”

“可我看见他了……”

“我不得不这么说,梅菲尔德勋爵,您是以为自己看见他了,树枝投下的黑影骗过了您,东西被偷的事实就像是一个证据,让您以为这是真的。”

“真的,波洛先生,我亲眼见到……”

“支持我的眼睛反对你的眼睛,老伙计。”乔治爵士插道。

“您得允许我,梅菲尔德勋爵,对这点相当肯定。没有人从走廊到过草坪。”

看起来非常苍白,声音僵硬,卡莱尔先生说:

“那么,如果波洛先生是对的,嫌疑自动落到我身上,我是惟一可能行窃的人。”

梅菲尔德勋爵跳起来。

“胡说,不管波洛先生怎么想,我不会听他的。我相信你清白,亲爱的卡莱尔,事实上我可以为你担保。”

波洛温和地说:

“但是我没有说我怀疑卡莱尔先生。”

卡莱尔答道:

“但您已经弄清没有其他人有机会进行盗窃。”

“Du tout! Du tout!(法语:并不完全是)”

“可我已经告诉您没人经过我从大厅进办公室门。”

“我同意,但可以从办公室窗户进来。”

“您不是说过那实际没发生吗?”

“我说过没人能从外面进来又离开,而不在草坪上留下脚印。但是它可能在房子里面做到。可以有人从其他房间的一扇窗户出来,沿着走廊溜进办公室窗户,然后又回到这里。”

卡莱尔先生反对:

“但是梅菲尔勋爵和乔治爵士正在走廊上面。”

“他们在走廊上,是的,但是他们在en promenade(法语:散步)。乔治爵士的眼睛可能是最可靠的……”波洛微微鞠了一躬,“但是他的眼睛不可能长在脑袋后面!办公室窗户在走廊最左,其次是这个房间的窗户,可是走廊向右还有多少扇窗户?一、二、三,也许有四扇窗户?”

“餐厅,弹子房,休息室,还有图书室。”梅菲尔德勋爵说。

“您在走廊上来回了多少次?”

“至少五六次。”

“那就是了,这多么简单,贼只要看准一个合适的时刻!”

卡莱尔慢慢地说:

“您是说我在大厅里和法国女孩谈话时,窃贼在起居间里等着?”

“这是我的猜想,当然,只是一个猜想。”

“我觉得不太可能,”梅菲尔德勋爵说,“太冒险。”

空军元帅提出异议。

“我不能同意你,查尔斯,这太可能了。奇怪我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现在你们知道了,”波洛说,“我为什么相信计划还在房子里,问题是发现它们!”

乔治爵士哼一声。

“这好办,搜查每一个人。”

梅菲尔德勋爵做了个抗议的手势,但是波洛比他先说:

“不,没有那么好办。拿走计划的人会预料到搜查将会进行,不会把它们放在自己的所有物里。它们一定被藏在某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搜遍整座房子吗?”

波洛微微一笑。

“不是,不是,我们无须那么粗鲁。我们能通过思考找到那个藏匿的地方(换而言之,找到那个犯了罪的人),这样会简单些。到早上我要和房子里的每个人进行一次面谈。我想现在就组织面谈是不聪明的。”

梅菲尔德勋爵点头。

“太兴师动众了,”他说,“如果我们在早上三点钟就把每个人从床上拖起来。无论如何请您做得隐蔽些,波洛先生,事情必须在暗中进行。”

波洛轻快地挥了一下手。

“交给赫邱里·波洛。我会编出最巧妙最可信的谎言。明天,我就要进行我的调查。但是今晚,我希望能先和您,乔治爵士谈一谈。”

他向他们两个鞠了一躬。

“你是说——单独?”

“我就是这个意思。”

梅菲尔德勋爵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说:

“当然可以,我把您留给乔治爵士,如果您要叫我,我就在办公室。来吧,卡莱尔。”

他和秘书出去,带上了门。

乔治爵士坐下来,无意识地去拿一根香烟,向波洛抬起一张苦脸。

“你知道,”他慢慢地说,“我真不懂。”

“那很容易解释,”波洛笑着说:“用两个字,准确地说,范德林太太!”

“喔,”卡林顿说,“我明白了。范德林太太?”

“正是。你知道,很难向梅菲尔德勋爵问出口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这里有范德林太太?这位女士,谁都知道她身份可疑。那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我自己想到三个解释。其一,梅菲尔德勋爵可能对这位女士有特殊的Pen c(法语:爱好)。这是我为什么单独问您的原因,我不想使他难堪。其二,范德林太太也许是这房子里某个人的亲密朋友?”

“您别算上我!”乔治爵士冷笑着说。

“好吧,如果两种情况都不是,问题就更严重了,为什么范德林太太会在这里?我像是有个模糊的答案。一定有个原因。她在这节骨眼出现是有特殊原因而被梅菲尔德勋爵希望着的。我说得对吗?”

乔治爵士点点头。

“你说得很对。”他说,“梅菲尔德是老油条了,不会掉到她的网里去,他请她来这儿另有一个理由,是这样的。”

他把餐桌边的对话重述了一遍,波洛仔细地听着。

“啊,”他说,“现在我明白了,不管怎样,这位女士好像一下就扭转了局势!”

乔治爵士忍不住咒骂了几句。

波洛微微地看着他,然后说:

“您毫不怀疑就是她干的吧——我是说,她要为此负责,不管她是否亲自参加了行动?”

乔治爵士瞠目而视。

“当然不怀疑!没什么可怀疑的,还会有谁会想到偷这些计划?”

“啊!”赫邱里·波洛说。他靠回椅子看着天花板。“在还不到一刻钟以前,乔治爵士,我们同意这堆纸都值许多钱。也许没有一张银行支票或者金银珠宝那样明显,但它们也是潜在的钱,如果有人正好手头紧张……”

那位“哼”地一声把他打断了。

“这年头谁不是?我自己也能够这么说。”

他对波洛微笑,波洛也礼貌地还他微笑,温和地说:

“Mais oui(法语:确实如此),你能这么说,因为你,乔治爵士,有这次事件里最无可指责的辩词。”

“但是我他妈的也手头紧张!”

波洛同情地摇摇头。

“是的,确实,在您位置上的一个男人生活负担太重了,您有一个正在最需要花钱的年纪的儿子……”

乔治爵士呻吟起来。

“上学费用就够受的了,还加上负债。跟你说吧,这小伙子并不坏。”

波洛同情地听着空军元帅累积起来的一大堆烦恼,年轻一代的缺乏毅力和勇气,母亲惯坏她们儿子的奇怪方式和总是站在他们一边,赌博一旦迷住一个女人是多么可怕,玩你根本支付不起的赌注又是多么愚蠢。这些都是泛泛而谈的,乔治爵士没有直接涉及他的妻子或是儿子,可是他自然的熟悉程度使他指的是谁很容易一眼看穿。

他忽然打住了。

“抱歉,用这些题外话占用了你那么多时间,特别是晚上这时候——或者说,早晨。”

他压制住一个哈欠。

“乔治爵士,我看您应该上床了。您真是太好太热心了。”

“好,我是该去睡了。您真的觉得有机会把计划找回来?”

波洛耸耸肩。

“我会试的。我看不出为什么不能。”

“好吧,我走了,晚安。”

他离开了房间。

波洛呆在他的椅子里,看着天花板想着什么,然后他掏出一个小笔记簿,翻到空白一页,他写道:

范德林太太?

朱丽娅·卡林顿夫人?

麦卡塔太太?

雷基·卡林顿?

卡莱尔先生?

在下面他又写道:

范德林太太和雷基·卡林顿先生?

范德林太太和朱丽娅夫人?

范德林太太和卡莱尔先生?

他不满意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

“C‘est plus simple que Ca’(法语:没那么简单)。”

然后他加几行短句。

梅菲尔德勋爵看见“黑影”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他说他看见了?乔治爵士看见什么了吗?他肯定他没看见什么,是在我检查花床以后。注意:梅菲尔德勋爵是近视眼,能不带眼镜阅读,但是要用单眼镜才能看到房间另一头,乔治爵士是远视眼,所以,在走廊另一头,他的视力要比梅菲尔德勋爵更可靠,然而梅菲尔德勋爵对看到的依然十分肯定,不为他朋友的否定而动摇。

卡莱尔先生是像他显得的那样无辜吗?梅菲尔德尤其强调他是清白的,有点太过头了。为什么?是因为他内心怀疑卡莱尔又为自己的怀疑羞愧吗?或者他在极度怀疑另外一个人?就是说,范德林太太之外的一个人?

他收起笔记簿。

然后他站起来,走向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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