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两个小钱吧,先生?”

一个有着脏兮兮面孔的小男孩讨好地咧嘴傻笑着。

“没有!”贾普总警督说,“而且,听着,小家伙……”

跟着是一通训斥,这个沮丧的淘气鬼惊慌退却了,对他的小朋友说:

“布赖米,但愿他不是便衣警察!”

这帮人走开了,唱着歌谣:

记住,记住

十一月五号

火药叛逆和阴谋。

我们找不着理由

为什么火药叛逆

会被遗漏。

总警督的同伴,一个小个子,上了年纪的男子,长着蛋圆形脑袋,留着一副军人式的小胡子,正暗自好笑。

“tres bien(法文,意为:好极了。),贾普。”他评论道,“你的传经布道非常精彩!我祝贺你。”

“讨厌的对乞讨的宽容。这就是盖伊·福克斯!”贾普说。

“有趣的古风。”赫尔克里·波洛沉思着,“放烟火了——劈里啪啦——很久以后人们只记着这个人,而他的事迹已经被遗忘了。”

那位苏格兰场的人表示同意。

“别指望那些小家伙当中会有几个真正知道盖伊·福克斯是什么人。”

“而且很快,毫无疑问,人们的思想会出现混乱,确立十一月五日放烟火这事究竟是该赞扬呢还是该咒骂呢?炸掉英国国会,是一桩罪行呢,亦或一桩高尚事迹呢?”

贾普笑了,“有些人会毫不迟疑地认定后者。”

离开主街,两人拐入一条相对安静一点的小巷子,他们刚刚用过晚餐,现在抄近路去赫尔克里·波洛的寓所。

他们一边走,一边仍可以听得到爆竹声声。突然一簇金色的焰火撒满照亮了天空。

“一个适于谋杀的晚上,”贾普带着职业的兴致说,“没人能听到枪声,比如,在这么一个夜晚。”

“一直令我奇怪的是,更多的罪犯并未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赫尔克里·波洛说。

“你知道吗,波洛,我差不多指望你在某个时间犯一次谋杀罪。”

“Mon cher!(法文,意为:我亲爱的。)”

“是的,我想看看你会怎么干。”

“我亲爱的贾普,如果我搞了一次谋杀,你绝对没机会看到——我是怎么干的!你甚至可能察觉不到,谋杀已经发生过了。”

贾普友好而深情地笑起来。

“你是个狂妄自大的小魔鬼,不是吗?”他宽容地说。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半钟,赫尔克里·波洛的电话铃响了。

“喂?喂?”

“你好,是你吗,波洛?”

“Oui,C’est moi。(法文,意为:是的,是我。)”

“我是贾普,还记得昨晚我们回家时经过了巴兹利花园小巷吗?”

“是啊?”

“当时我们曾谈论过在爆竹声中杀死一个人然后逃脱是轻而易举的?”

“当然。”

“是这样,那条巷子的十四号发生了一起自杀事件,死者是一个年轻的寡妇——艾伦夫人。我马上赶到那儿去,愿意过来吗?”

“请原谅,但是如你一样赫赫有名的人,我的朋友,通常是被派去处理一起自杀案吗?”

“机警的家伙。不——不是的,事实上我们的法医似乎认为这事有点意思。你愿意来吗?我觉得你应该过来看看。”

“我当然愿意,你是说十四号?”

“对。”

波洛来到巴兹利花园小巷十四号,几乎与此同时,贾普和另外三个人也坐汽车赶到了。

十四号显然已成为人们感兴趣的中心。围了一圈人,汽车司机、他们的妻子、僮仆、流浪汉、衣着齐整的路人和无数的孩子们都停下来,张着嘴,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十四号。

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站在台阶上,竭力阻挡住好奇的人群,警觉的年轻记者带着相机四处忙碌。贾普一出现,他们立即向他拥过来。

“目前还无可奉告。”贾普说着推开他们,他朝波洛点点头,“你来了,我们进去吧。”

他们迅速地穿过人群,大门立刻在他们背后关上了。他们发现自己被挤在一段楼梯脚下。

一个已经到了楼梯顶上的男子认出了贾普说道:

“上来吧,先生。”

贾普和波洛爬上楼梯。

站在楼梯口的人打开了左边的门,他们就走进一间小卧室里。

“我想您希望先了解一下主要情况吧,先生?”

“是的,詹姆森,”贾普问,“是怎么回事?”

詹姆森开始讲述:

“死者是艾伦夫人,先生。和她朋友普伦德莱思小姐住在一起。普伦德莱思小姐到乡下去了,今天早上才回来。她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惊讶地发现房里没人,平常一个女的会在九点钟来给她们干活儿。她上楼先进了自己的房间(就是这间),然后穿过走廊去她朋友的房间。不过门从里面锁上了。她转动门把手,敲门喊叫,可没有任何回答。最后她才警觉起来给警察局打了电话。那是在十点四十五分。我们立即赶到撞开门。艾伦夫人躺倒在地,被枪击中了头部,她手里有把自动手枪——0.25口径的韦伯利——看来显然是起自杀事件。”

“普伦德莱思小姐现在在哪儿?”

“她在楼下起居室,先生。是位非常冷静、能干的年轻女士,应该讲,她非常有头脑。”

“我要跟她谈谈。不过最好先看看布雷特。”

他和波洛穿过走廊走进对面房间。一个高个子、上了年纪的男人抬头和他们打招呼。

“你好,贾普,很高兴你来了。这真是件有意思的事。”

贾普朝他走过去。赫尔克里·波洛飞快地四处打量了一遍房间。

这间比他们刚才呆过的房间要大得多。它有个外凸的窗户,相对于另一间纯粹的卧室而言,这间卧室更像起居室的样子。

银色墙壁和翠绿色天花板,银色绿色相间印有时髦图案的窗帘,一个长沙发床上铺着一床闪闪发光的翠绿色的丝绒被和几个金银两色的软垫。一张高高的古色古香的红木写字台。一个红木大衣柜,几把镀铬的亮闪闪的新式椅子。在一张矮玻璃桌上,放着一个装满烟蒂的大烟灰缸。

赫尔克里·波洛灵敏地嗅了嗅空气,然后和贾普一起俯身察看尸体。

这是个大约二十七岁左右的年轻女人,瘫在地板上,还保留着从一把镀铬椅子上滑下来的姿势。她一头金发,容颜娇美,脸上还化了淡妆。是张可爱的、流露出欲望的、或许稍有点蠢的面孔。头的左侧有一大滩凝固了的血迹,右手手指里还扣着一把小手枪。她穿了一件朴素的墨绿色上衣,领口齐到脖颈。

“那么,布雷特,问题出在哪儿?”

贾普俯视着那蜷在一块的身躯。

“位置是对的,”医生说,“如果她击中自己,很可能从这把椅子上滑到那个位置。门是锁着的,窗户也在里面关得紧紧的。”

“你说得对,那问题出在哪儿?”

“看看这把手枪。我还没碰它——等着指纹专家来。不过你一看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波洛和贾普一起跪在地上,从近处检查那把手枪。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贾普抬头说,“手枪在弯曲的手指中间,看起来好像她拿着它——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握住,还有什么?”

“有很多,她右手拿着枪,现在看一下伤口。枪口靠近头部的左耳上边——左耳,提醒你。”

“嗯,”贾普说,“大概可以认定,她不可能右手持枪击中那个部位?”

“应该说绝对不可能,你可能把胳膊绕过去,但我怀疑你能否开枪射击。”

“看来相当明显,有人杀了她并试图伪装成自杀。不过,锁上的门窗又做何解释呢?”

詹姆森警督回答了这个问题。

“窗户是关上的并上了闩,先生,不过门尽管是锁着的,我们却没找到钥匙。”

贾普点点头。

“对,那是个很大的漏洞,那人离开时锁上了门,还希望人们不会注意到钥匙不见了。”

波洛低声说:

“C’est bete,Ca!(法文,意为:如此愚蠢。)”

“噢,过来吧,波洛,老头儿,你不能总靠你那耀眼的智慧之光去评判别人!事实上那是很容易被疏忽的细枝末节,门被锁上了,人们破门而入,发现死了的女人——手里拿着手枪——很明显的自杀事件——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干的,他们没有去找钥匙,事实上,普伦德莱思小姐给警察局——打电话是幸运的。她本可以叫一两个司机来撞开这扇门——到那时钥匙问题就会被完全忽视了。”

“是啊,我想这是真的,”赫尔克里·波洛说,“那可能是很多人自然而然的反应。而警察,是最后的一着,不是吗?”

他依旧注视着那具尸体。

“你发现了什么?”贾普问。

问题有些漫不经心,但他的眼睛却露出热切和关注之情。

赫尔克里·波洛摇摇头:

“我正在看她的手表。”

他弯腰用手指尖碰了碰它,那是一块漂亮的嵌了宝石的东西,黑色闪光波纹的表带,系在那只拿枪的手腕上。

“非常漂亮。”贾普注意到了,“一定很值钱!”他询问地把脑袋伸向波洛,“也许这里有什么?”

“可能吧——是的。”

波洛绕过去走向写字台。桌子带了可以翻下来的折板。它做得很精致,和整个配色相协调。

有个大了一点的银色墨水瓶架摆在桌子中央,前边放了一个漂亮的绿色漆皮的吸墨本。吸墨本左边是个翠绿色的玻璃制笔盘,装着一枝银色笔杆,一枝绿色封蜡棒,一枝铅笔和两枚邮票,吸墨本右边是个活动日历,显示着星期、日期和月份。还有一个装铅沙粒的小玻璃罐,里面插着一枝华丽的绿色羽毛笔。波洛似乎对这枝笔感兴趣,他把它拿出来,看到笔尖上没蘸过墨水,显然是个装饰品。——再没什么了。那枝银笔杆上装了钢笔尖,残留有墨水。他的目光投向日历。

“星期四,十一月五日,”贾普说,“就是昨天。”

他转向布雷特,“她死了有多长时间了?”

“她于昨夜十一点三十三分遇害。”布雷特迅速答道。

看到贾普一副吃惊的面孔,他咧嘴笑起来。

“对不起,老伙计,”他说,“捏造了一个超级医生!实际上我只能证明最接近是在十一点左右——前后误差大概一小时左右。”

“哦,我想大概是手表停了吧——或者这一类的东西。”

“手表是停了,不过停在四点一刻。”

“那我猜她可能于四点一刻被害的。”

“你最好抛开这个想法。”

波洛打开了吸墨本的封皮。

“好主意,”贾普说,“可是没运气。”

吸墨本露出一张光洁的吸墨纸,洛波翻开其他几页,都是一样的。

他又把注意力转向废纸篓。

里面有两三张撕破的信纸和传单,只撕成了两半,很容易拼起来。一张是某个帮助退役军人的社会组织请求捐助的,一张是十一月三日晚上鸡尾酒会的请柬,一张裁缝的预约单。几张传单一张是毛皮衣商的广告,还有一张百货商店的品目。

“什么也没有。”贾普说。

“是的,这很奇怪……”波洛说。

“你的意思是,自杀者通常要留下一封信?”

“正是。”

“事实上,更多的证据表明这不是自杀。”

他离开了。

“现在该让我的人干活儿了。我们最好下楼去见见这位普伦德莱思小姐。来吗,波洛?”

波洛好像仍在为这个写字台和它的摆设而感到困惑。

他走出房间,但在门口又回头望了望那枝华丽的翠绿色的羽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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