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席尔瓦加纳慢慢地睁开眼睛并眨动双眼以适应外在的光线。有那么一会儿,他无法看清眼前的任何景物。

第一个他认出的身影是瑞内道比森,圆顶观测站的神经生理科主任。

加纳无力地说道,玛蕾奴呢?

道比森看来面无表情。她应该很好。现在我只担心你的状况。

加纳觉得自己已经回复活力,试着想要表现出他的黑色幽默,如果瘟疫天使降临,我现在一定比预期的还要糟糕吧。

然而道比森却是沉默不语,加纳直接问道,我已经受到感染了吗?

她总算有所反应。身材高大细长,她弯下腰来斜视着他,这使她蓝色眼睛旁的皱纹看来更加明显。

你觉得如何?她问道。

疲倦。非常疲倦。好吧,到底如何?希望对方能够回应他的前一个问题。

她说道,你已经睡了五个小时。还是没有回答问题。

加纳低声咕哝。无论如何我非常疲倦。现在我要去洗个澡。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道比森做了个手势,一个年轻人很快地走了过来。他恭恭敬敬地将手扶住加纳的臂膀,但被加纳却恼怒地将对方甩开。

道比森说道,请帮帮你自己吧。我们还没做完诊断。

十分钟后加纳回到病床上,他悲伤地说道。不需要诊断了。你有没有帮我做过大脑扫描?

当然。立刻就做过了。

那么?

她耸着肩。我们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你那时睡着了。我们要在你清醒的时候再做一次。并且我们必须用其它的方式观察。

为什么?大脑扫描还不够吗?

她灰色的眉毛扬起。你认为呢?

不要和我玩游戏了。你们到底得到了什么结果?直接说出来。我不是小孩子。

道比森叹了一口气。在以前瘟疫患者的大脑扫描图形中,显示了某些有趣的共通特性,但我们从来就没有个感染瘟疫前的标准来做为比较,因为在患者在这之前根本没做过扫描。我们现在为圆顶观测站的所有人员,建立起一套例行与全体通用的大脑扫描程序,再没有瘟疫的误判情况发生了。你知道吗?

不要设陷阱,加纳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我知道这些。你以为我的记忆消失了吗?我推测你看,我还能够推测既然你已经有我早些日子的扫描,然后再与你们刚刚得到的结果做比较,你们找不到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是不是?

你并没有任何显著的异状,不过我们认为可能有潜在的病情。

既然你们都找不到异常。

在我们没有特别注意到的地方,可能会有细微的变化。毕竟,你昏倒了,而在一般情况下你不是个容易昏迷的人,主任。

那么,就在我清醒的时候做次大脑扫描,然后要是只有你所谓看不出来的细微变化,那么我就要这样子生活下去。另外,告诉我玛蕾奴怎么了。你确定她没事吗?

我说过她应该很好,主任。不像你,她还是跟往常一样。她没有昏倒。

现在她平安地在观测站里头吗?

是的,在你完全不省人事之前,她就将你带回来。你不记得了吗?

加纳脸红地低声含糊发了些声音。

道比森挖苦似地说道,主任,既然你说你的记忆正常,告诉我们事情发生的一切经过。无论什么可能都非常重要。

加纳愈是回想就愈感到不舒服。好像是很久之前,已经快要忘掉的事情,就好像要回忆起梦中的情节一般。

玛蕾奴脱掉她的E服装。然后,他无力地说道。是吗?

是的。她并没有穿回来,而我们必须再派人出去回收那套衣服。

呃,当然我想要阻止她,在我注意到她要这么做的时候。我想起来了,茵席格那博士大叫,引起我的警觉。玛蕾奴离开我有段距离,就在河边。我想要大喊,但是,在那种震惊下我居然无法发出声音来。我想要跑到到

跑到她那儿去,道比森完成他的话。

是的,但是但是

但是你发现自己跑不动。你几乎是处在一种麻痹的状态。我说的对吗?

加纳点头。是的。相当正确。我想要跑,但你有没有做过噩梦,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追逐,而你却不能移动的感觉?

是的。我们都会有。那通常是你的手脚被睡衣给纠缠住的关系。

感觉上就好像是梦一样。至少,我想要对她大喊,但是她没了E服装,我确定她听不到。

你感到昏眩吗?

并不会如此。只是种无助与困惑的感觉。好像想尝试奔跑是没有用的。然后玛蕾奴看到我并跑了过来。她一定发觉我不大对劲。

好像她跑过来的样子并没有任何困难。是不是?

我没注意到她是否有异状。她好像跑到我身边。然后我们说实话,瑞内。在这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你们两人一起进到圆顶观测站,道比森平静地说道。她扶着你走进来。一进到观测站后,你就昏倒了,然后现在你就在这儿了。

你认为我感染了瘟疫吗?

我认为你经历了不寻常的事情,不过我无法在你的大脑扫描中发现什么,所以我感到非常不解。你在那儿的确有些状况。

见到玛蕾奴处在危险中让我觉得震惊。她为什么脱掉她的E服装,要不是她他突然停口。

要不是她屈从在瘟疫之下。你想这样说吗?

我的确有这种想法。

但是她似乎一切良好。你还想再睡一会儿吗?

不。我清醒得很。再做一次扫描,然后我想将只有阴性反应,因为我现在觉得好多了,而且我也完全知道所有的事情发生经过。然后我要回去做我的工作,你这个贪婪的女人。

就算大脑扫描的结果正常,主任,你还是要躺在病床上廿四小时做为观察期,你知道规定。

加纳夸张地呻吟。你不能这么做。我没有办法躺在这儿看着天花板廿四小时。

不会这样的。我们可以为你架个观赏台,这样你就可以读书或是看全像节目。你还可以接受访客。

我想那些访客是要来观察我的。

很有可能他们会问你关于这件事的种种。现在我们要再次设定大脑扫描的设备。她转身背对着她,然后她近似微笑地再转过身来。你相当有可能是正常的,主任。你的反应对我而言是正常的,主任。但我们还是得确认,不是吗?

加纳低声咕哝,然后当道比森转身走开后,他对她做个鬼脸。他觉得,这也是正常的反应。

60.

当加纳再度张开眼睛时,他见到尤金妮亚茵席格那伤心地看着他。

他觉得相当惊讶并坐起身子。尤金妮亚!

她露出笑容,不过并未让她舍弃伤心的神情。

她说道,他们说我可以进来,席尔瓦。他们说你没事了。

加纳松了一口气。他早就知道自己没事,不过听到他的意见受到别人的确定才是更好的消息。

他虚张声势地说道,当然没事。睡眠时,大脑扫描正常。清醒时,大脑扫描正常。永远地,大脑扫描正常。不过,玛蕾奴的情况怎样?

她的扫描结果完全正常。即使如此还是未让她的心情变好。

你看到了,加纳说道,我是玛蕾奴的金丝雀,就和我承诺的一样。我在她之前就受到那不知什么东西的影响。随后他的心情也沉了下来。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机。

他说道,尤金妮亚,我要怎样才能向你道歉?我一开始就没有看好玛蕾奴,后来又因为过度惊吓而做不了什么事。我完完全全地失败,虽然我在之前对你信誓旦旦要照顾她。说实话,我没有任何藉口。

茵席格那摇摇头。不,席尔瓦。一点都不是你的错。我很高兴她将你带回来。

不是我的错?加纳讶异地张口。当然都是他的错。

一点也不。还有比玛蕾奴愚蠢地脱掉保护服更糟糕的事,或是比起来不及阻止她这么做还要更糟糕的事。太糟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加纳感到心头冷了一半。还有什么事情更糟糕?你要告诉我什么?

他摆动身子下床,然后发现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病袍,使得双腿露在外头。他慌慌张张地拉了条毯子围住身体。

他说道,请你坐下来告诉我。玛蕾奴还好吗?你心里隐藏了什么话吗?

茵席格那坐下来严肃地看着加纳。他们说她没事。大脑扫描结果完全正常。那些清楚瘟疫的人说她丝毫没有症状出现。

那么,为什么你看来像是世界末日的表情?

我认为真的是世界末日,席尔瓦。真的。

什么意思?

我无法解释。我脑子一片混乱。你必须要和玛蕾奴谈谈,让她了解。她一直依照自己的方式行动,席尔瓦。她一点都不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感到愧疚。她坚称穿着E服装无法好好地探险艾利斯罗体验艾利斯罗,这是她的用词所以她再也不想穿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不会被允许外出。

噢,但是玛蕾奴说她会出去。相当自信。她说,只要她想要的任何时刻。而且是自己一人。她指责自己当时不应该让你一起出去。你看看,她对你所遭遇的事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她相当难过。她庆幸自己还能及时赶到你身边。真的,当她谈到假如要是没有立刻带你回观测站的时候,她的眼中含着泪水。

这让她感到不安全吗?

不。这就是最奇怪的一点。她现在确定你相当危险,所有人都面临危险。除了她之外。她十分肯定,席尔瓦,我实在无法她摇头喃喃地说道,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她一直是个对自然乐观的女孩,尤金妮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

不是这样的乐观。这就好像说她知道我们无法阻止她。

或许我们能够。我会和她谈谈,而要是她对我说像是你无法阻止我这类的话,我会送她回罗特立刻地。我站在她那一边,不过在圆顶观测站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我恐怕我的态度要转趋强硬。

但你做不到。

为什么?因为皮特吗?

不。我的意思是你做不到。

加纳盯着她,然后不自然地笑着。噢,别这样,我并不会受她的魔咒操控。我可能会是个好好先生,尤金妮亚,不过我不会好到让她走入危险当中。凡事都有限度,你会知道我设下的限度在哪里。他停了一会儿,感叹地说道。我们好像交换了阵营。今天之前是你坚持要阻止她,而我却是说那办不到。现在竟然是颠倒过来了。

那是因为在外头发生的事吓坏了你,而自那时起的经历也吓坏了我。

从那时候开始你经历了什么事,尤金妮亚?

我想要对她设限,在她回圆顶观测站之后。我对她说,这位年轻的女士,不要再跟我说你要离开圆顶观测站,或是想要到哪里去,因为从现在起你不准离开房间。你将被禁足,若是需要的话你会被绑起来,我们将搭最近的一班火箭回去罗特。你看看,我已经愤怒到这样地威胁她。

那么她的反应是什么?我打赌她不会就这样地嚎啕大哭。我猜她应该是紧咬牙根表达抗拒的意思。是吗?

不。我的话还说不到一半就说不出口了。一股晕眩恶心的感觉突然涌现。

加纳皱着眉头说道,你是想告诉我玛蕾奴有某些催眠的力量,好让我们无法违反她的意图吗?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在这之前你曾注意到有这类事情吗?

不,我当然不曾有过。即使现在我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异状。她和这件事无关。在想要威胁她的那个时刻,我看来一定相当糟糕,而这也吓坏了她。她看来非常关心我的状况。她不可能对我引发这种现象后又如此反应。而且,当你们两人在圆顶站外面,她脱下E服装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看见你。她那时正背对着你。我一直都仔细看着,所以我很清楚。然而你发现你无法以任何行动来阻止她的时候,她也立刻知道你有了麻烦,她很快地转身跑到你身边。她不可能故意视若无睹,然后再迅速地反应。

不过那时候

我还没说完。在我威胁她之后,或者应该说,在我无法威胁她之后,我几乎不敢再对她说话,那并不是什么迷信,不过你应该可以想像我只是盯着她,并且尽量不让她看出我的想法。在那之后,她和你的一个警卫交谈你在所有的地方都设有警卫。

理论上,加纳喃喃地说道,圆顶观测站是个军事前哨。警卫只不过是在维持秩序,在有需要的时候帮助

是的,我敢说,茵席格那意带轻视地说道。那是詹耐斯皮特要确保一切都在他的观察与掌握之中,不过别理这些。玛蕾奴和警卫交谈了一会儿,好像在争论什么。在这之后我走向警卫,在玛蕾奴离开之后才问他,刚刚他和玛蕾奴在谈什么。他很不愿意提起,但我强迫要他回答。他说她想要申请安排某种可以自由进出圆顶观测站的许可证明。

我对他说,你怎么告诉她?

他说,我告诉她,那要经过观测站主任的核准,不过我会帮她办理一些手续。

我相当生气。你说你会帮她办手续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同意?

他说,我必须要做些事情,女士。每次我告诉她不准的时候,我都会感到不舒服。

加纳毫无表情地听完所有叙述。你在告诉我,玛蕾奴可能无意识地做了某些事情,只要有人敢违背她的意思就会感到不舒服,并且她本人也不知道她和这些事有所关连吗?

不,当然不是。我看不出来她怎么办得到。如果这是她无意识的能力,那应该在罗特上就展现出来,不过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且不是对所有违背她的事情。昨天晚餐时她想要多拿一份饭后甜点时,我也忘了之前我对她的恐怖感觉,我强硬地说,不行,玛蕾奴。她的眼中表现出相当叛逆的神色,不过还是退了下来,并且我自始至终都未感不适。不,我想只有那些和艾利斯罗有关连的,人们才无法违背她的意思。

但你为什么为这样假设,尤金妮亚?你应该有些意图或是什么的。如果我是玛蕾奴,我会像读书一般地看出那些意图然后告诉你,不过既然我不是玛蕾奴,你必须要告诉我。

我并不认为是玛蕾奴发出这种效应。而是是这个行星本身。

行星!

是的,是艾利斯罗!这个行星。它在操控玛蕾奴。还有什么其它的东西,会让她如此自信认为对瘟疫免疫,并且她一点都不会受到伤害?它也操控着我们其他人。当你想要阻止她的时候,你受到伤害。我也是。警卫也是。圆顶观测站早期有许多人受到它的伤害,因为这行星觉得遭受侵略,所以它制造了瘟疫。然后,当一切看来似乎你们都满意地留在圆顶观测站里头,它就放过你们,于是瘟疫停止。看得出来这假设十分吻合现实情况吗?

那么,你认为这行星希望玛蕾奴外出到它的地表上去吗?

很显然如此。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无法假装自己知道。我只是告诉你应该是这个样子。

加纳语气温和地说道,尤金妮亚,当然你知道这颗行星无法做什么事。这里只不过是一堆石头和金属罢了。你太相信神秘事物了。

一点也不,席尔瓦,不要油腔滑调地将我视为无知的女人。我是第一流的科学家,而且在我的想法中没有任何神秘的事物。当我说这个行星的时候,我不是指岩石和金属。我指的是这行星上某种强大有力的渗透型生命型态。

那么,它应该是看不见的。这是一个不毛的世界,除了原核生物外,再没有比这更进一步的生命了,更别说是智慧型生命。

既然你这么称呼,你又对这个不毛的世界了解多少?这里曾被详细地探险过吗?地毯式的仔细调查?

加纳缓缓地摇着头。他的语气中带着恳求的意味,尤金妮亚,你太沉溺于自己的狂想当中了。

是吗?你自己好好想想,然后告诉我你能否找到其它的解释。我告诉你在这行星上的生命无论它是什么都不需要我们。我们也只能任它宰割。而它想要的是玛蕾奴她的声音颤抖我实在无法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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