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在重新继续我的“关于政治和所有权的探讨”的工作以前,为了使某些有地位的人感到满意并为了秩序的关系,我应当给您做一番坦白和直爽的解释,这样做是适当的。在一个约束得很严的国家中,谁也不许攻击社会的外表形式和它的制度的基础,除非他已经得到这样做的权利——第一根据他的德性,第二根据他的才能,第三根据他的意向的纯洁性。任何要想发表一篇关于国家组织的论文而无法满足这三重条件的人就不得不去取得一位具有必要资格的负责保护人的赞同。

但是我们法国人是享有出版自由的。这个重要的权利——这柄可以把有德性的公民提升到立法者的地位并使作恶的公民成为一个破坏分子的思想宝剑——把我们从一切初步的法律责任中解放出来;但它没有给我们解除我们公开交代情感和思想的内部义务。我在一个重要问题上曾经充分利用了宪章授与我们的权利。先生,今天我是来把我的良心交给您判断,把我浅薄的见识提出来供您敏锐的辨别力加以推究的。您曾经以一种和爱的精神——我大约曾经说过是以一种袒护作者的心情——批评过一篇著作,这篇著作提倡的是一种您以为有责任加以谴责的学说。“道德和政治科学学院,”您的报告中说,“对于那位作者的各项结论只能就它所喜爱的加以接受。”先生,我大胆地希望,在您阅读了这封信之后,如果您的小心和谨慎依然限制着您的话,您的正直却会使您对我说句公道话的。

那些在他们的人身尊严上和在法律面前是平等的人,在他们的地位上也应当是平等的,——我在一篇标题为《什么是所有权?或对权利和政治的原理的研究》的论文中所主张并阐述的,就是这样一个论题。

甚至在个人钱财上的社会地位平等的观念,在各个时代都曾像一种模糊的预兆那样包围着人类的想像力。诗人在他们的赞美诗中歌唱它;哲学家在他们的乌托邦中梦想它;传教士提倡它,但只是为了灵魂的世界。被这个观念支配着的人民对它从未有过信心,并且使民政当局感到烦扰的,莫过于有关黄金时代和阿斯特莱王朝的那些传说了。可是,一年以前,这个观念获得了科学上的说明,这个说明还没有受到令人满意的反驳,并且,请允许我补充一句,它将永远不会受到这种反驳。由于它略微带有愤激的语气,由于它的推理方法——这种方法不同于一般所承认的权威人士采用的方法,——以及由于它的结论的重要和新奇,这个说明是能够引起某种的恐慌的;并且,就一般公众来说,如果它不是——像您先生说得这么好的那样——一封密封的、仅仅投递给有学问的人的信件,它就会是有危险性的。当我看到您能透过它的那层形而上学的衣裳而辨认出作者的聪明的先见时,我感到愉快,并且我为此而向您致谢。但愿上帝允许我的那些完全是和平的意向永远不使我被当作叛逆犯而受到诉究!

像扔到一个蛇堆里去的石块那样,关于所有权的第一篇论文引起了强烈的仇恨,并且唤起了许多人的激昂情绪。但是,如果说某些人希望作者和他的著作受到公开的谴责,其他的一些人却只是从作者和他的著作那里找到了关于社会的一些根本问题的解决办法;少数的人甚至把他们所获得的新的看法用来作为一些邪恶的理论研究的基础。我们不能期望,一种抽象地集合在一起的并且更加抽象地表达出来的归纳的体系,在它的整体和它的各个部分都能得到同样确切的领会。

要在正义中而不要再在仁慈和自我牺牲(它们本质上是没有拘束力的)中去寻找平等的规律;要把职能上的平等放在人身平等的基础之上;要确定交换的绝对原理;要通过集体的力量去消除个人禀赋上的不平等;要在所有权和盗窃之间划一个等号;要更改继承法而不必去摧毁那个原理;要在一种绝对的社团体系中维持人类的人格并从共产主义的锁链下把自由拯救出来;要把君主的和民主的两种政体综合起来;要推翻分权制;要把行政权给与国家而使立法成为一门具体的、固定的和绝对的科学——一系列多么似是而非的理论啊!如果我不能说那是怎样的一条真理的锁链的话,那就是怎样的一连串的谬见啊!但是我不打算在这里谈起占有权的学说。我不讨论教条。我唯一的目的是要证明我的见解是正当的,并且指出在我那样写的时候,我不仅是行使一种权利,而且是履行一种义务。

是的,我攻击了所有权并且还要加以攻击;但是,先生,在您因为我服从了我的良心和说明了丝毫不爽的真理而要我公开认罪以前,我请求您垂顾一下我们周围所发生的事件;看看我们的议会议员、长官、哲学家、大臣、教授和政论家;考查他们在所有权问题上的做法;和我一起计算一下每天以公共利益的名义对所有权所加的限制;丈量一下那些已经造成的缺口;估计一下今后社会还想要造成的缺口;总括一下所有的学说中关于所有权所包含的相同内容;查一查历史,然后告诉我,在半个世纪之后,这个古老的所有权还能剩下些什么;如果您能答应我这些要求,那么,在您因此而觉察到我拥有这样多的同谋者的时候,您会立刻宣告我是无罪的。

那个大家所欢迎的并且甚至被认为过于温和的公用征收法是什么呢①?一种彰明昭著地侵犯所有权的行为。据说,社会对于被剥夺财产的人是给与赔偿的;但社会是否会把传统的联想、诗意的美景和伴随着财产的家庭自豪感归还给他呢?拿伯和桑-叔西的磨坊主会对法国的法律像对他们的国王的任性举动那样,提出抗议:“这是我们祖先的田地,”他们会叫喊说,“我们不愿把它出卖!”在古人中间,个人的拒绝曾经限制过国家的权力,罗马法曾屈服于公民的意志,并且有一个皇帝——康莫德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为了尊重那些拒绝退让的占用人的权利而放弃了把公民广场向外扩展的计划。所有权是一种实在的权利,是及物权(jusinre),——事物所固有的一种权利,并且它的原理在于人的意志向外的表达。人在他亲手造成的那些物件上留下他的痕迹,盖上他自己的性格的戳记。人的这种塑造力,像现代的法学家所说的那样,就是盖在物件上的并使这物件成为神圣的戳记。无论是谁违反了所有人的意志而把手放到这物件上去,那就是侵犯这所有人的人格。可是,当一个行政委员会认为应当宣告公共利益需要这个物件时,那么所有权就必须屈从于公众的意志。不久以后,在公共利益的名义下,耕种的方法和享受的条件就将受到规定;将任命一些农业和工厂的稽查员;财产将从笨拙的人的手中拿走而托付给一些比较能干的劳动者;并且将设置一个生产总监的职位。在不到两年以前,我曾看见一个地主摧毁了一片广达五百英亩以上的森林。如果公益机关曾经加以干涉的话,这片在周围数英里以内仅有的森林可能到现在还依然存在。

①在众议院1841年1月5日的会议上,杜福尔[1]先生提议根据公共利益修改征收法案。

[1]阿尔芒·杜福尔(1798—1881),法国律师和政治家,任多届内阁阁员,并两度担任法国首相。——译者

但是,有人说,以公共利益为根据的征用只是一种反而可以证实那个原理的例外,并且给那个权利带来了有利的证据。很好!可是我们将从一个例外转到另一个例外,再从这另一个转到第三个,这样下去,从例外到例外,直到我们把那条规则变成一个纯粹抽象的观念为止。

先生,您以为赞成倒换公债的草案的人有多少呢?我敢说,除了公债持有人之外,全都赞成。可是,这个所谓倒换是一次大规模的没收,在这件事情上是不给任何赔偿的。公债和不动产颇多类似之处;所有人十分安全地依靠着这种不动产的息金,并且它所具有的价值在于政府将按照规定的利率偿付它的息金直至公债持有人要求偿还债款时为止的那个默示的保证。因为,如果收入会减少的话,它的利益就将低于房租或地租了;后两者的租额可以随着市场的涨落而上升或下降;并且在那种场合,资本家还有什么贪图去把他的金钱存放给国家呢?所以当你强迫公债持有人忍受息金的减低时,你就使他完全丧失被减少的数额;并且,既然由于倒换的结果,不可能有一种同等有利的投资,你就贬低了他的财产的价值。

要使这样的一种措施能够公正地实行,那就必须使它一般化;这就是说,那条加以规定的法律必须同时规定全国各处的存款或押款的利息以及房租或地租都减到百分之三。这个对于所有各种收益同时实行减低的办法,执行起来丝毫不见得比那已经提出的倒换措施更加困难;并且它另外还可以提供一举而对所有反对这样做的意见占得先机的优点,同时它可以给土地税保证得到一个公平的税额。请看!如果在倒换的时候,一项不动产可以产生一千法郎的收入,在新法生效之后,它所产生的收入就只有六百法郎了。现在,如果承认税额是每项地产所产生的收入的一个可以除净的分数,例如收入的四分之一,这就很清楚,一方面地主不愿为了减轻所负担的税额而低估他的财产的价值,因为房租和地租是由资本的价值确定的,而后者则是根据税额来估计的,所以贬低他的不动产的价值就会减少他的收益。另一方面,同样显然的是,上述的地主不能为了增加他们的超过法定范围的收益而过高估计他们的地产的价值,因为租户和佃户会根据他们的老租约提出抗议的。

先生,如此长期要求实行的倒换公债的措施迟早一定会发生这样的结果;不然的话,我们如今所讨论的财政上的措施就会是一个显然不公平的措施,除非故意把它当作一种手段。后面的动机似乎是最可取的动机;因为,虽然利害有关的各方面发生吵闹,对于某些权利的存在着彰明昭著的侵犯,可是公众的心理已经决定要使它自己的愿望得到满足,并且不会因为被认为负有打击所有权的罪名而受到影响,正如不会因听到公债持有人的埋怨而受到影响一样。在这种场合,本能的正义感证明了法律上的公平是假的。

当去年讨论从殖民地运来的糖和本地糖的问题时,谁没有听到众议院陷于那种难分难解的混乱状态呢?他们不是听凭这两种工业自己去解决吗?本地的工厂主被殖民者弄得破产了。如果要维持甜菜,就必须对甘蔗征收税金。为了保护一个人的财产,就有必要去侵犯另一个人的财产。这个事件中最值得注意的特点恰好就是最没有受到注意的事项;也就是说,无论是这种办法或是那种办法,都必须侵犯到所有权。为了保持市场上的平衡,他们不是对两种工业都征收比例税吗?他们对于每一种不同的糖规定了一个最高限价;并且由于这个最高限价是不相同的,他们就从两方面打击了财产——一方面,干涉了贸易自由;另一方面,忽视了所有人之间的平等。他们不是通过给与工厂主一种赔偿而禁止了甜菜吗?他们牺牲了纳税人的财产。最后,他们不是正像种植不同种类的烟叶那样,宁可由国家花钱来种植那两种不同的糖类作物吗?就制糖工业来说,他们废除了所有权。这个最后的办法既然是最合乎社会性的,就必然是最好的;但如果所有权是文明的必要基础的话,那么怎样去解释这种根深柢固的对立情况呢?①

①《什么是所有权?》第4章第9个论题。

他们有了为公共利益而剥夺公民的权力,但是还不满足,还要为了私人利益而去剥夺公民。在一个很长时期内,人们闹着要修改关于抵押的法律;为了各种债权的利益,甚至是为了债务人自己的利益,人们要求一种可以使不动产的没收过程变得和商业上签发拒绝偿付证明书同样迅速、同样简便和同样有效的诉讼程序。众议院在今年1841年年初曾经讨论了这个草案,并且那个法案几乎是一致同意通过的。没有再比产生这个改革的动机更加正确、更加合理、更加显然合乎哲理的了。

1.以前,小所有人在债务已经到期而自觉无法清偿时,不得不在摆脱了他的债务之后,用他剩余下来的全部财物去支付法律上的费用。今后,没收处分的迅速解决可以使他不致整个破产。2.清偿方法上的困难妨碍了信贷,并且妨碍了向农业方面的投资。现在,不信任的原因既已不再存在,资本家将找到新的市场,农业将得到迅速的发展,首先享受到新法的利益的是农民。3.最后,极不公正并且荒谬的是,根据一纸拒绝偿付的证明书,一个穷困的工厂主将在二十四小时内眼看着他的事业停顿、他的工作停止、他的货品被扣押、他的机器被拍卖、最后他自己被送入监狱,而没收一块小得极为可怜的地产却有时需要两年的时间。先生,这些和其他一些论据是您在这一学院年度最初的几次演讲中清楚地陈述过的。

但是,当您在说明这些卓越的论据时,先生,您有没有自问一下我们的抵押制度的这种转变会产生怎样的趋向呢?……会使地产货币化,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会使土地被积聚在皮包里;会使农业劳动者和土地分离,人和大自然分离;会使他成为大地上面的一个流浪者;会把家庭情感、民族自豪感和爱国心的最后一丝痕迹都从他心中连根拔除;会使他愈来愈孤立;会使他对于四周的一切感到无动于衷;会把他的爱好集中在唯一的对象——金钱上面;并且最后,通过高利贷的诈欺的活动,会让金融贵族的代言人来垄断土地,而金融贵族则是我们已经开始痛苦地感到其有害影响的工业封建主义的得力助手。因此,劳动者受制于不从事劳动者的隶属关系,已被废除的等级的复辟,以及贵族和平民的划分,就会一点一点地得到实现;因此,由于赋与资本家以财产的新特权,中小所有人的特权就会逐步消灭,并且整个自由的和诚实的劳动阶级也就会随着趋于消灭。当然,这并不是我的废除所有权的计划。我决不是要使土地动产化,而是,如果可能的话,想使连纯粹是智力上的职能都固定起来,以便社会实现大自然的意向,而大自然是把我们最初的财物、即土地给了我们的。因为,如果生产工具或生产资本是劳动者的标记的话,那么这也是他的立脚点、他的依靠、他的家乡,并且像赞美诗的作者所说的那样,是他的活动和休息的场所。①

①Tucognovistisessionemmeamerresurrectionemmeam。《旧约诗篇》第139篇。(我坐下,我起来,你都晓得。)

让我们更加仔细地研究一下最后那件关于法院拍卖和抵押法案的不可避免的和快要到来的后果。竞争制度正在毁灭我们,它的必然的表现是一种掠夺的和暴虐的政治;在这种制度之下,农民为了弥补他的损失,将永远需要资本,并将被迫借债。他的债务是否能够清偿既然总是由未定的将来决定的,他将在期望中感到失望,并将因期限的到来而惊惶失措。因为在空间和时间上,还有什么比一笔债款的到期更迅速、更出乎意外、更局促的呢?这个问句是我向所有那些被这无情的奈美西斯女神①所追逐的、甚至在睡梦中都被烦扰着的人提出的。现在,在新法之下,没收一个债务人的财产将执行得比以前快一百倍;所以掠夺行为的确凿无疑也就要高出一百倍,并且自由劳动者从他现在的地位转变到被束缚于土地上的农奴地位将要提早一百倍。过去,执行扣押所需要的漫长时间遏止了放高利贷者的贪欲,它给与债务人一个自行恢复的机会,在他和他的债权人之间促成一种和解的办法,和解的结果最后可能是债务全部免除。现在,对于债务人不利的判决就无法挽回了:他只能得到几天的宽延时间。

①奈美西斯,主管报应、复仇等事的希腊女神。——译者

并且,这件像用一根头发悬挂在不幸农民头上的这把达谟克利斯的宝剑的新生支枝似的法案所保证的是什么样的利益呢?据说,扣押费用将减低得很多;但是所借出的资本的过重的利息是不是能减轻一些呢?因为,使农民穷困并且导致他的财产被没收的,归根到柢就是利息。要使这个法案符合于它的原理,要使这个法案确实吸收它本身为之而制定的正义精神,它就必须在简化没收程序的同时,降低金钱的法定利率。不然的话,有关抵押的改革只不过是给小所有人设置的陷阱——一种立法上的骗术罢了。

借钱出较低的利息!但是像我们刚才所见到的那样,那就是限制所有权。在这里,先生,您得给您自己进行辩护。在您那些博学的演讲中,我不止一次地听到您为议院的卤莽而叹息,这些议院事先没有研究并且对于那个问题没有深入地了解,就差不多一致通过维持法兰西银行的章程和特权。要知道,这些特权、这些章程、议院的这个决议案,只是说明了这一点——就是货币在市场上的百分之五或百分之六的利率并不太高,通常为这利率的一倍的兑换、贴现和发行的条件一点也不太严重。政府就是这样想的。由国家支给薪金的政治经济学教授布朗基先生,却持有相反的主张,企图通过具有决定性作用的论据来说明有进行一次改革的必要。那么,关于财产的利息,谁了解得最清楚呢,——是国家呢,还是布朗基先生呢?

如果按照现行的利率的半数可以借到款项的话,所有各种财产的收益也就会立即减去一半。例如,当建筑一所房屋的代价比租赁一所房屋的费用为低,当开垦一块田地的费用比买进一块未经开垦的土地的费用较小时,竞争的结果不可避免地是房租和地租的下跌,因为降低流动资本的利息的最妥善的办法就是增加这种资本的数额。但是,生产物的增加增大着有效资本的总数,因而就会发生提高工资并终于取消利息的倾向,这是政治经济学上的一条定律。所以,所有人对于维持银行的章程和特权是感到兴趣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的改革会妨碍收益权;所以,那些参议员和众议员比布朗基教授知道得更多。

但是,就是这些议会议员,——每当一种改革的平衡作用呈现在他们智力的范围之内时,他们对于他们的特权是这样的关心——在他们投票通过关于法院拍卖的法律案的前几天,他们做了些什么呢?他们组织了一次反对所有权的阴谋!他们的调整工厂中童工的法案无疑是可以防止工厂主迫使童工每天从事若干小时以上的劳动的;但是这个法案既没有强制工厂主增加童工的工资,也没有强制他增加童工的父亲的工资。今天,为了健康的关系,我们减少了穷人的生活费;明天就会有必要规定他们的最低工资来保障他们。但是规定他们的最低工资,就是强制所有人,就是强制工厂主把工人当作伙友而加以雇用,这就是干涉自由并且使互助保险成为有强制性的。一旦走上了这条道路,我们将永远不再停止。渐渐地,政府将做起工厂主、委托商和零售商来了。它将成为唯一的所有人。为什么无论在什么时代,国家的大臣们总不愿去干预工资的问题呢?为什么他们总是不愿去过问老板和工人之间的纠纷呢?因为他们懂得所有权具有碰不得和嫉妒的本质,并且,当他们把它当作一切文明的要素时,他们觉得要进行干预,那就是动摇社会的基础。私有制的可悲的处境,是在于非侵犯正义就不能完成善举!①

①最近,沙皇尼古拉强制他帝国内所有的工厂主在他们的厂中维持一些收容患病工人的小型医院,费用由他们自己负担,——每个医院中的病床数要和工厂的劳工人数成正比。“你们因人的劳动而得到利益,”沙皇可能向他的所有人说过,“所以你们应该对人的生命负责。”布朗基先生说过,这样的一种措施在法国是办不到的。这将是一种对于所有权的攻击——即使在俄罗斯、西蒂亚或在哥萨克人之间也难以想像的事情;可是在我们之间,在文明的最年长的几辈之间!……我深怕这种年龄上的特性归根到柢可以证明是一种衰老的征象。

并且,先生,这种必然会强使国家承担的不可避免的后果不只是空想。甚至现在,对立法权力机关所要求的就不再仅仅是规定各工厂的厂规,而且要求国家自己去开办工厂。不妨听听千百万人从各方面发出来的要求建立劳动组织、开办国营工厂的呼声!整个工人阶级激动起来了;他们有自己的报纸、自己的机构、自己的代表。如今,为了保障工人的劳动权利,为了维持生产和销售之间的平衡,为了协调工厂主起见,人们提倡——作为一种至高无上的补救办法——单一的领导、一个全国性的工厂审查委员会、一个庞大的制造公司。因为,先生,这一切都是包含在国营工厂的观念中的。关于这个问题,我愿举出一位著名的经济学家的看法来作为佐证,他是一位著名的思想家、一位进步的学者、一个热心人、一个真正的爱国者,而且还是所有权的官方的辩护人。②

②布朗基先生的教程,1840年11月27日的演讲。

那位可尊敬的大学教授于是提出了下列建议:

1.制止劳动者不断从乡村迁入城市。

可是,如果要使乡下人留居在农村,就必须使他在那里的生活过得去:如果要对所有的人都公正,农村的无产者应当得到和城市的无产者同样好的待遇。所以既需要在工厂中进行改革,也需要在农村中进行改革;并且当政府进入工厂时,政府也应当拿起耕犁来!在这种逐渐的侵入过程中,独立的耕种、专属的土地、财产等等结果将变成怎样呢?

2.对于每种职业,确定一个适中的、可以随时随地变动的并以某种资料为根据的工资。

这个措施的目的是保证劳动者的生计,保证所有人的利润,同时迫使后者,如果不是为了别的理由,那就是为了谨慎起见,牺牲他们一部分的收入。可是我说,归根结柢,这一部分是会增多起来的,直到在无产者和所有人能够得到平等的享受为止。因为像我们已经屡次有机会指出的那样,资本家的利息——换句话说就是不劳动者的收益——由于劳动者的力量、产品和交换的增多而趋向于不断减低,并通过经常的缩减而趋于消灭。因而在布朗基先生所主张的社会中,平等不是最初就获得实现,而是有可能存在;因为,虽然所有权表面上似乎是工业封建制,它不再是专属和并吞的一个要素,而只是一种分割的特权,但它不久就将由于无产阶级在思想上和政治上的解放而过渡到绝对的平等——其绝对程度至少是像这个世界上任何绝对事物所能达到的那样。

为了简洁起见,我把那位教授所列举的许多理由略而不提,这些理由是他为了支持他称之为他的乌托邦的社会(据我看来,他这样称呼是过于谦逊了)而举出来的。它们只能用来毫无疑问地证明,在所有那些使大家听得厌烦的激进主义的江湖派中,没有一个人能在思想的深刻和清晰方面及得上那位大胆的布朗基先生的。

3.国营工厂只应当在普通工业不振的期间开工!在这样的时期,它们应当像庞大的堤闸那样打开来宣泄劳动群众的巨流。

但是,先生,私营工业的停顿是生产过剩和缺乏销售市场的后果。所以,如果生产在国营工厂中继续进行的话,危机怎能结束呢?无疑地,要通过商品普遍跌价,以及归根到柢,要通过把私营工厂改变为国营工厂才能加以结束。另一方面,政府需要资金来支付工人的工资;可是怎样去得到这笔资金呢?通过捐税。那么,在什么上面去征收捐税呢?在财产上去征收。这样,您就是要所有人的工业,为了反对它自己并用它自己的钱去维持另一种它无法与之竞争的工业。您认为,在这种致命的循环中,利润的可能性——简单点说也就是所有权——结果将变成怎样呢?

感谢上帝!地位的平等已在公立学校中进行讲授;让我们不要再害怕革命吧。如果所有权的最坚决的敌人希望消灭它的话,他就不能采用一种更为聪明和更为有效的办法了。所以,大臣们、议会议员们、经济学家们,鼓起勇气来吧!赶快抓住这光荣的主动权吧;让那些从科学和权力的高处发出的平等的口号在人民中间反复加以背诵吧;让它们震撼无产者的心胸,使特权的最后的代表人物的行列中产生惊恐情绪吧!

有利于迫使所有人去支持国营工厂和公营制造厂的社会趋势十分强烈,以致几年以来,在选举改革的名义下,这种趋势已特别成为当代的问题了。人民把这个选举改革紧握不放,好像它是一个诱饵似的,并且有如此许多野心家或者在要求它或者加以谴责,它到底是什么呢?它就是承认广大群众在税收的定额上和在法律的制定上有发言权;这些法律的宗旨差不多总是在于保护一些物质上的利益,它们或多或少地牵涉到一切税收或工资的问题。可是,早就受到了他们的报纸、剧本①和歌曲②的教育的人民如今已经懂得,要使捐税得到公允的分担,它应该是累进制的,并且主要应当由富人来担负,——就是应当从奢侈品上去征收,等等。您可以确信,一旦人民成为议院中的多数,他们少不了要应用这些教训的。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公共工程部。国营工厂将继之而来;结果所有人的收入超过工人工资的部分很快将被存到国家的劳动者的金库中去。您难道看不到,在这个进程中,所有权就会像过去的贵族那样,逐渐变成一种名义上的称号,一种在本质上纯粹是荣誉性的称号吗?

①在《马札尼埃罗》一剧中,那波利的渔民在楼厢内观众的鼓掌声中,要求对奢侈品征收捐税。

②播种田地吧,无产者;

将来前来收割的却是那个不劳而食者。

或者是选举改革将不能满足人们对它的期望,将使无数拥护它的人感到失望,或者是它将不可避免地产生一种把我们现在所享受的绝对权利改变为占有权的结果;那就是,如果现在的选举人是由财产产生的话,在改革完成之后,公民,就是生产者,将成为占有人。①因此,激进派说得很对,据他们看来,选举改革不过是一种手段;但是当他们对于结局保持缄默时,他们就表现出或者是完全的无知或者就是一种不必要的隐讳。不应当对人民和有权势的人有所隐秘或保留。在发表自己的见解时,谁采取躲躲闪闪和不老实的态度,谁就是使自己蒙受耻辱,也就是不尊重他的同仁。人民在有所行动之前,需要知道全部的真实情况。谁敢玩弄他们,谁就会遭到不幸!因为人民是轻信的,但他们是坚强的。所以让我们告诉他们:提出的这项改革只是一种手段——一种屡次试用过的并且到现在为止并未生效的手段,——但选举改革的合理目标是财产的平等;这个平等本身不过是一种新的手段,它具有更高的和最终的目标,那就是挽救社会,重振道德和宗教,以及复兴诗词和文艺。

①“在某些国家中,某些政治权利的享受是由财产的数量来决定的。但是在这些同样的国家中,就行使这些权利所必具的资格而言,与其说财产是具有赋予性的,还不如说它是表明性的。与其说它是这些资格的原因,还不如说它是这些资格的可以揣测的凭证。”(劳西:《刑法论》)

劳西先生的说法不能由历史加以证实。财产是行使选举权的根据,不是一种资格的推定——一种直至最近才流行的、极端荒谬的观念——,而是一种忠实于现行秩序的保证。选举团体是那些希望维持财产的人为了反对那些不希望维持财产的人而结成的同盟。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有成千种文件、甚至是官方的文件来证明这一点。至于其余的事情,现行制度不过是地方自治制的继续,这种地方自治制在中古时代的产生是与封建制度有关的——一种压迫性的、恶作剧的、充满着偏狭感情和卑鄙手段的制度。

如果再进一步地强调我们这个时代的倾向平等的趋势,是会使读者感到不耐的。此外,有很多人对现今的时代加以非难说,在他们看来,把全国人民大众的、科学的和有代表意义的趋势暴露出来是得不到丝毫好处的。他们迅速地承认那些从观察中得出的推论的确切性,把他们自己局限于对事实作出笼统的非难,并且绝对否认它们是正当的。“从过去十年间人们的言行来看,”他们说,“难怪这个平等的气氛要使我们陶醉了!……你们不看见社会正在瓦解,我们正在为一时的迷恋精神所支配么?”

所有这些重生的希望不过是死亡的预兆;你们的胜利之歌像是临死时的祈祷!你们的号角的响声宣告了一个垂死者的洗罪仪式。文明正在崩溃中毁灭:你们这些最低下的人还会再堕落(Imus,imusprcipites)!

这样的人否认上帝。我可以满足于这样的答复:1830年的精神是维持那已被违犯的宪章的后果;这个宪章是从1789年的革命中产生出来的;1789年的革命意味着三级会议的抗议权和市镇的自治权;这些市镇隐含着封建制,后者又隐含着侵略、罗马法、基督教等等。

但是有必要作更进一步的观察。我们必须彻底了解古代制度的最主要部分,深入到社会的深处并揭露平等的这一弥漫于全社会的不可摧毁的影响,这种影响是正义的上帝灌输到我们的灵魂中来的,并自动地在我们的一切工作中表现出来。

劳动是和人并存的;它既然是生存的条件,所以它是一种义务:“在你汗流满面的时候,你才有面包吃。”劳动不仅是一种义务,它是一种使命:“上帝把人安置在果园中叫他去加以整顿。”我还要补充说:劳动是平等的起因和方法。

把两个人抛弃在一个荒岛上,一个是身材高大、强壮和活泼的;另一个是孱弱、胆小和喜欢呆在家里的。后者就将饿死;而另一个则是老练的猎人、熟练的渔夫和不知疲倦的农夫,他能供应自己以充足的粮食。在这种为让·雅克①所如此心爱的自然状态中,可以想像有多么大的不平等!但是让这两个人会聚在一起并互相团结起来:第二个人就立刻会去料理炊事,负责管理家务,并且注意粮食、床铺和衣服;只要那个比较强壮的人不滥用他的优越地位去奴役并虐待他的同伴,他们的社会地位将完全是平等的。这样,通过劳力的交换,那些自然上的不平等就互相抵销,各人的才干就能结合起来,力量也就可以得到平衡。只有在穷人和贵族之中才能发见强暴和懒惰。政治经济学的哲理就在于此,人类的亲如手足的友谊的奥妙之处也在于此。这就是智慧(Hicestsapientia)让我们从假设的纯自然状态进入到文明状态中来吧。

①按这就是卢梭的名字,作者表示同他熟识,不呼其姓。——译者

我愿意和经济学家们一起假定,通过出租生产工具而从事生产的地主,在社会建立起来时每英亩可耕的土地可以得到若干蒲式耳的谷子。在劳动力薄弱和产品种类不多的期间,比起劳动者来,地主是有权势的;他所得到的东西比一个老实人所能得到的部分多十倍、一百倍。但是假使劳动由于发明的增多而增加了它的享受品和需用品,并且假使所有人要想享受新产品,他就不得不一天一天减少他的收入;并且既然原先的产品在价值上与其说趋向上升,不如说渐趋下跌,——由于不断增加的新产品可以作为原先的产品的补充——结果就是不劳动的所有人趋于穷困的速度,同公众繁荣的增加来得一样快。“收入”(先生,我喜欢援用您的词句,因为对于经济学上的这些基本原理,要举出太好的根据是不可能的,并且因为我自己不能把它们说明得更好),“收入,”您曾经说,“由于资本的增加而趋于消灭。一个今天拥有两万镑收入的人,就不如五十年前拥有同样数额的收入的人那样富有了。一切财产将成为不劳动者的负担并将必然转入能干和勤劳的人的手中去的时代正在到来①……”

①12月22日的讲演。

要想过所有人那样的生活,或要想消费而不从事生产,那就必须依赖别人的劳动而生活;换句话说,就必须残害劳动者。所以随着工业的发达,各种各样属于主要必需品的资本的所有人也就以同等的速度增加他们的田租,并在这方面比那些为了巩固所有权而主张减低利息的经济学家更关心自己的特权;而这些资本所有人的做法就是以上述的原理为根据的。但是那个罪行是无用的:劳动和生产在增加;不久,所有人将被迫去劳动,并且所有权就会消失。

所有人是一个对于生产工具握有绝对控制权、自己不去使用这个工具而要求享有它所生产出来的产品的人。为了这个目的,他就把它出租;并且我们刚才曾经看到,劳动者就因这个租约而得到一种交换的力量,这个力量是迟早会消灭收益权的。首先,所有人不得不允许给与劳动者一部分的产品,因为不然的话,劳动者就不能活下去。不久,后者通过他本行的发展,找到一种方法,可以收回他给与所有人的那些产品的一大部分;所以,最后,享受的物品不断增多,而不劳动的人的收入却始终没有变动,于是所有人在耗尽了他的财源之后,就开始想到要自己去劳动了。生产者的胜利就这样确定了。劳动开始使天平倾向于它自己的那方面,并且由商业来导致平衡。

人的本能是不会发生差错的;正如在自由状态下职能的交换必然导致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一样,商业——或者就是与职能交换相同的产品交换——是平等的新起因。在所有人不从事劳动的期间,无论他的收入小到怎样,他总还享受着一种特权;劳动者的福利可能与他相等,但地位的平等是不存在的。可是所有人一旦成为生产者,——因为他只能把他的特殊产品和他的租户或受委托人进行交换——这个租户、这个被剥削的人,如果不遭到强暴的对待,迟早将从所有人那里获得利益,并将迫使所有人在他们各自的产品交换中把靠资本得到的利息归还给他。因此,在用一种不公平来清算另一种不公平的时候,缔约的两造当事人就变成是平等的了。所以当自由占优势时,劳动和交换可以导致财产的平等;服务的相互性可以消除特权。所以历代的和一切国家的专制君王要掌握商业的控制权;他们希望使他们臣属的劳动不致成为暴君贪婪的障碍物。

直到这时为止,一切是按照自然的顺序发生的;没有预谋,没有巧计。整个进程只是被必然的规律所支配。所有人和劳动者不过顺从着他们的欲望行事。因此收益权的行使、对生产者进行掠夺的技巧——在这文明的第一阶段——是由肉体上的虐待、残杀和战争来决定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就进行着一个反对资本家的巨大而复杂的阴谋。被剥削者利用商业这一工具来对付剥削者所用的武器,——这个商业的工具是一个奇妙的发明,起初就被赞成所有权的道德学家所谴责,但无疑地也被劳动的天才和无产者的米涅瓦女神①所鼓舞。

①见本书第449页译者注。——译者

弊害的主要原因在于所有各种资本所具有的积累作用和固定性——使那被傲慢的不劳动者所奴役和卑视的劳动者不能获得资本的那种固定性。人们感到有必要分割财富并使它成为流动的,使它便于携带,使它从占有人的手中转移到工人的手中去。劳动者发明了货币。后来,这个发明由于兑换券和银行而得到新生和发展。因为所有这些事物在本质上都是相同的,并且是从同一的心理出发的。第一个想出用贝壳、宝石或一定分量的金属来代表一种价值的观念的人,就是银行的真正发明者。实际上,一块钱币是什么呢?它是一张铭刻在坚固而耐久的物质上的、带有购买其自身的价格的兑换券。遭受到压迫的平等就可以利用这种手段来嘲笑所有人所做的那些努力,并且公正的天平秤第一次在商人的店铺中获得了校正。那个圈套是巧妙地安排好的,它的目的完成得很彻底,因此在不劳动者的手中,钱币就仅仅变成一种容易消散的资财、一种虚假的象征、一种财富的影子。一位卓越的经济学家兼渊博的哲学家是把下面一句话作为座右铭的守财奴:“当一个金币被交换的时候,它消失了。”所以我们可以说:“当不动产被变换成货币时,它就算完了。”这可以解释历史上经常发生的事实,就是那些贵族——不从事生产的地主——曾经到处被经营工商业的平民所剥夺。在意大利诸共和国形成时尤其是有这样的情况,它们是在中古时代从封建主的穷困中诞生的。我不打算追述因这个问题而想起的一些有趣的事情;我只能复述历史家的证言,并以改变的形式陈述当今经济学上的论证。

如今拥有土地并从事工业的贵族的最大敌人,即平均财富的不断的提倡者,就是银行家。通过他,广阔的草原被分割开来,高山变更了它们的位置,公共广场上生长出森林来,这个半球为了另一个半球而从事生产,地球的每个角落都有它的用益权。通过银行这一工具,不断地产生新的财富,利用这种工具(它早就成为自私心所不可缺少的了),可以把搁呆的资本从不肯轻易放弃权利的所有人的手中夺走。银行家立刻成为最有权势的财富创造者,同时又是人造的和大自然的产品的主要分配者。可是,由于那种最奇怪的矛盾现象,这同一的银行家就是那个永远由财魔所授意的赢利、利息及重利的最无情的征收员。银行家所执行的职务的重要性使我们忍受着他所征收的捐税,虽然心里不是没有埋怨。可是,既然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避免它的天定使命,既然一切存在着的东西都不能规避它为此而存在的那个目的,所以银行家(现代的克利苏斯)总有一天会变成平等的恢复者。在追随您的脚步时,先生,我已经举出了理由;就是资本愈增多,利润就愈减少,因为资本的增加——要求更多的劳动者,如果没有劳动者,它是不能生产的——将永远造成工资的提高。由此可知,身为今天财富的吸引筒的银行是注定要做人类的管帐员的。

钱财平等这句话,好像是谈起了我们这个尘世所不了解的另一个世界时的情况那样,使人们感到激动。有些人,激进派也好,温和派也好,一提到这个观念,他们就充满着愤怒。那就让这些愚蠢的贵族取消那些由于互助的远见而创办的商业公司和保险公司吧。因为所有这些完全出于自发的和不受任何要求平等的意愿拘束的社会实际情况,都是平等的本能的合法成果。

当立法者制订一条法律时,他其实不是在制造法律,——他不是在创造法律;他是在叙述法律。在从事关于公民道德、民事和政治关系的立法工作中,他并不表示任何武断的意见;他说明概括的观念,——就是支配着他所考虑的问题的较高的原理;总之,他是法律的宣告者而不是它的发明人。所以,当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在他们之间通过双方订约而组成了一个工业的或保险的社团时,他们认识到他们过去在自私和独立不羁的谬误精神的支配下孤立起来的利益,都是通过它们的内在本质并通过它们相互的牵连关系而紧密地联系着的。他们实际上并不是用一种出于私愿的行为把自己约束起来的:他们宣誓从今以后要遵照一种早已存在的、到现在为止一向被他们所忽视的社会法则。并且这是由下列事实所证明了的:就是同样这些人只要能够避免联合在一起,他们就不会联合起来。在他们能够被引导去把他们的利益结合起来以前,他们必须充分认识到竞争和孤立的危险性;所以有关祸害的经验是使他们发生交际的唯一的事情。

现在我要说,为了在人与人之间树立平等,确实必须把保险、农业和商业的社团所依据的原则加以普遍化。我说,竞争、利害关系的孤立状态、垄断、特权、资本的积累、独占的享受、职能的居于从属地位、个体生产、利润或收益的权利、人剥削人,或者把这种种情况汇总在一个名称之下,就是所有权,乃是苦难和罪恶的主要原因。并且,因为已经得出了这个打击所有权和反所有权的结论,我就成为一个遭人痛恨的恶人;激进派和保守派同样指责我是应该受到迫害的人物;许多大学把它们的谴责像骤雨似的淋泼在我的身上,最尊贵的人把我当作疯子;那些仅仅说我是傻子的人是太宽大了。唉,除非为了履行一种义务而说老实话的作家是多么不幸啊!如果他指望得到友伴的夸奖;如果他以为贪婪和自私在对他表示钦佩的时候就不给它们自己打算;如果他忽略了把他自己用三层厚的老面皮裹起来的话,——那么他就会像他该当的那样,在他的自私的事业中遭到失败。不公正的批评、重大的挫折、对于他的错误野心所感到的失望,是会把他杀死的。

但是,如果不许我再在这个关于社会平衡的有意义的问题上发表我个人的见解的话,至少要让我说明我的老师们的思想,并阐述那些以政府名义提倡的学说。

先生,虽然您为了您的学院,对钱财平等的学说发表了强烈的批评,我却从来不想反驳您并与您相对抗。在倾听您的意见时,我深深地自惭形秽,不容许我参加这样的讨论。因此,——如果必须说明的话,——无论您的语言与我的语言不同到怎样的程度,我们却相信同样的原理;我们所有的意见是共同的。先生,我不打算借此来暗示:您拥有一种(用学院中的用语来说)秘密传授的学说和一种公开传授的学说,——您内心是相信平等的,您只是出于审慎的动机和由于命令才为所有权进行辩护的。我不致于那样卤莽地把您看做是我的革命计划的同事,并且,我对您十分尊敬,决不能疑心您有什么虚伪。我不过是要说,严格的调查研究和辛勤的、形而上学的理论研究所艰苦地给我指明的真理,在您这方面是由您对于政治经济学的深刻了解和长期的经验启示给您的。如果说我是经过长时期的思考并且几乎是违反了我的愿望而得到了我对于平等的信念的话,那么,先生,您的这个信念却是以全部忠诚的热忱——以全部自发的天才——谨守不渝的。所以您在工艺学院的演讲教程是一种对于所有权和钱财不平等的不断的斗争;所以您的最为博学的研究、您的最为巧妙的分析以及您的无数的观察结果,总是归结为一种关于进步和平等的公式;最后,所以您最受钦佩和赞扬的时刻,是在您被科学的翅膀带起来达到崇高真理的那些感悟的时刻;这些真理使平民的心起着热情的冲动,同时使怀有邪恶意向的人因恐怖而发抖。有多少次,从我如饥如渴地聆听着您的雄辩话语的座位上,我内心默默地感谢上苍使您免去圣保罗对于他同代的那些哲学家所下的判断,——“他们知道了真理,可是没有把它宣布出来”!有多少次,当我在您的每次演讲中找到了给我自己辩护的理由时,我感到快乐!不,不;我既不希望也不要求得到任何不是经您自己讲过的事理。我向您的为数众多的听众请求;如果在诠释您的理论时我曲解了您的意思,让他们来证明我是虚伪的吧。

作为萨依的一个门徒,在您的心目中,还有什么比那些海关——或者像您正确地称之为由垄断机构树立在国与国之间的栅栏——更加反社会的呢?关税壁垒制度强迫我们在法国要付四十个苏的代价才能买到在英国或比国只要用十五个苏就可买到的东西,还有什么比这种制度更加可恼、更加不公正或者更加荒谬的呢?您曾经说过,①阻碍各种工业的专门化从而阻止文明的发展的,就是海关;使成百万的公民贫穷而使一百垄断者发财致富的,就是海关;在丰产的年景中造成饥荒的,由于禁止互易而使劳动不能从事生产的,以及把生产窒息在死亡的拥抱中的,就是海关。使各国互相嫉妒、互相敌对的,就是海关;历代的五分之四的战争根本上都是海关造成的。并且在您的热忱达到顶点时,您曾高呼说:“是的,如果为了结束这种可恨的制度,有必要使我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话,我只要求能有足够的时间来感谢上帝认为我配得上殉道,就可以愉快地跳到那个裂口中去!”

①1841年1月15日的讲演。

于是,在那个庄严的时刻,我心里想:“如果在法国的每一个省都任命一位这样的教授,革命就可以避免了。”

但是,先生,通过这种主张商业自由的宏伟学说,您就使得军事上的荣誉成为不可能了,——您就使外交机关无事可做了;在您完全废止利润的同时,您甚至消除了征服的意愿。的确,如果叙利亚人、埃及人和土耳其人可以自由选择他们的主人,愿意同谁交换产品就可同谁交换的话,那么由谁来收回君士坦丁堡、亚历山大里亚和圣让达克,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问题仅仅在于由我们还是由英国人去提高东方文化——教导埃及和叙利亚来学习欧洲的技艺,使它们懂得制造机器、挖掘运河和建筑铁路,那么为什么欧洲要对这小小的苏丹和它年老的巴夏自寻烦恼呢?因为如果在民族独立上再加上贸易自由的话,那么这两个国家的外国势力此后就只能通过生产者与生产者之间的或学徒与职工之间的自愿交往的关系来发挥它的作用。

在欧洲的列强中,独有法国愉快地接受了使东方文明化的任务,开始了一种在其性质上完全是使徒式的侵入行为,——高尚的思想使我们的国家变得这样的欢乐和自豪!但是外交上的争胜、民族的自私心、英国人的贪婪和俄国人的野心妨碍了它的前程。为了要实现一种计划了很久的霸占行为,就有必要去压倒一个过于宽大的同盟国:神圣同盟的强盗们组成了一个联盟来反对不怕威吓和无可责备的法国。因此,在听到了这个有名的条约的消息时,在我们之中就出现了对所有权原理的异口同声的诅咒;那时这个原理是在旧的政治体系的虚伪公式之下起着作用的。所有权的丧钟好像是从叙利亚那方面响起来的;从阿尔卑斯山脉到海洋,从来因河到比利牛斯山脉,人民的良心激动起来了。整个法兰西唱着战歌,那个同盟在听到下列令人发抖的喊声时惊慌失色了:“起来对想做旧世界的所有人的专制君王作战!起来对发出虚伪誓言的、吞噬印度的、毒害中国的、虐待爱尔兰的英国人——法国的永恒敌人——作战!起来对那些阴谋反对自由和平等的同盟国作战!作战!作战!对所有权作战!”

天意使那些国家的解放推迟了。法国将不用军队而用以身作则的榜样来战胜。全世界的理智还没有了解这个伟大的等式,这个等式从废除奴隶制开始,在贵族及王权的废墟上前进,最后必须归结为权利和钱财的平等。但是这个真理像出身平等的真理那样成为众所共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大家好像已经懂得东方问题不过是一个海关的问题。那么,难道舆论真的很难使这个观念普遍化,并终于了解到,如果海关的取消牵涉到国家所有权的废止的话,它也就必然牵涉到个人所有权的废止吗?

事实上,如果我们取消海关,这个行为本身就宣告各国之间的联盟;它们之间的连带关系就得到确认,同时也就是宣告它们之间的平等。如果我们取消海关,那么联合的原则从政府达到省、从省达到城市并从城市达到工厂的过程就不会太慢了。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作家和艺术家的特权将变成怎样呢?发明、创作、改革、改进执照和专利证还有什么用处呢?如果我们的议会议员在制定一条把海关打开一个宽大裂口的法律的同时,又制定一条著作权法律的话,他们事实上就自相矛盾,就是用一只手来推翻他们用另一只手建设起来的东西。如果没有海关,著作权就不存在了,我们那些挨饿的作家的希望也就消失了。因为,您一定不会同善良的傅立叶的意见一样,期望著作权将有利于一个法国作家而在中国友生效力;并且也不会期望拉马丁的一首短诗,由于享有在全世界出售的专卖权而给它的作家带来成百万的金钱!诗人的作品是他生活在那里的地方所特有的;在其他任何地方,他的作品的翻版,既然没有市价,就应当是免费和免税的。可是怎么啦!难道各国有必要为了那些诗句、塑像和药酒的缘故而把它们自己放在互相监视的情况下吗?那么我们永远将要有国产税、城市通行税、进口税和通过国境税,以及最后是海关了;并且,作为对独占的一种反作用,还会有走私。

走私!这个词使我想起所有权的一种最可怕的形式。“走私,”您说过,①先生,“是一种从政治上创造出来的罪行;它是天然的自由权的行使,在某些场合由君主的意志界说为一种犯罪行为。走私者是一个豪侠的人,一个刚强的人,他高兴地忙着为他的邻居用很低的代价买进一件珠宝、一条围巾或者任何其他的必需品或奢侈品;国内的专卖使得这些物品变得非常昂贵。”然后,您在写了一篇关于走私者的很有诗意的专论之后,又补充了这个忧郁的结论,——说走私者是属于曼德林②家族的,他的家应该在帆桨并用的划船上!

①1841年1月15日的演讲。

②曼德林,十八世纪法国有名的盗首。——译者

但是,先生,您没有叫人注意以所有权的名义用这种方法进行的可怕的剥削行为。

据说,——我举出这个传说不过是作为一个设想和一种例证,因为我对它并不置信,——据说当今的财政大臣的钱财是靠走私得来的。据说斯特拉斯堡的许曼先生从法国运出大量的糖,为此他得到了政府所答应给予的出口奖励金;然后,他把这批糖私运回来,重新再输出,得到了第二次的出口奖励金,并且照样的反复做下去。请注意,先生,我不是把这段话当作事实来陈述的:我不过是照原话复述人家的传说,不加肯定或者甚至还对它并不相信。我唯一的打算是想用一个例子来把这个观念在思想上确定下来。如果我相信一位大臣犯了这样的罪行,也就是说,如果我凿凿可据地亲身知道他做过这样的勾当,我一定要向众议院告发财政大臣许曼先生,大声疾呼地要求把他逐出内阁。

对于许曼先生来说无疑是捏造的事件,对于那些和他一样富有、在荣誉上不比他低的其他的人来说却是真实的。由那些吃人肉的人大规模地组织起来的走私,是他们轻率的牺牲者冒着艰难困苦和生命危险为了少数巴夏的利益而进行的。懒惰的所有人拿出他的商品来出售;实际的走私者,则把他的自由、名誉和生命作孤注一掷。如果事情获得成功,勇敢的仆人就可以得到他的那趟旅行的费用;利润则落进那个懦怯的人的腰包。如果厄运或叛卖把这可恶的运货的工具送到海关官员的手中,走私的主使人所受的损失不久就可从另一次比较幸运的航行中得到补偿。那个被宣告为坏人的代理人则被扔进监狱去同强盗作伴;与此同时,他的光荣的保护人——一个审查员、选举人、议会议员或大臣——却正在制订关于没收、专卖和海关的法案!

在这封信的开头,我曾表示将在我的笔下毫不放松地抨击所有权,我唯一的目的是举出一般的互相攻讦来向公众证明我的意见是正确的。但我不能不斥责这样一种可憎的剥削方式,并且我相信这段短短的题外之言是会被原谅的。我希望所有权不会因走私所受的损害而进行报复。

反对所有权的密谋是普遍的;它是彰明昭著的;它占据了所有的人的思想,激励了我们的一切法律;它是一切理论的根源。这里,无产阶级在街上追逐所有权,那里,立法者对它设置了一道禁令;如今,一位拿了报酬来给它辩护的政治经济学或工业立法的教授①,以重重的打击在暗中破坏它;另一个时候,一个学院把它交付讨论②,或者查考它的废止过程的发展情况③。今天,没有一种思想、没有一种见解、没有一个宗派不在梦想把所有权控制起来。谁也不肯坦白承认这一点,因为谁也没有对它有所领会;简直没有什么人能够自发地抓住这个原因与后果、原理与推论的整体,而我是试图根据这个整体来说明所有权不久就将消失的;另一方面,一般对于这种权利所具有的观念过于分歧并且界说得太不严密,以致不容易很快就认可相反的学说。因此,在文学和哲学的中下级阶层,正如在普通人民中间那样,都以为废除了所有权就谁也不能享受自己的劳动果实了;谁也不能保有专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在家庭和自由的废墟上将建立起一种专横的共产制了!——这是一些在某一个时期内还能起着支持那种特权的作用的妄想。

①布朗基先生和沃洛夫斯基先生。

②那个学院——道德和政治科学学院——的四年级所提出的命题:“按照现代社团的观念,劳动组织对于工人阶级会产生什么影响?”

③贝桑松学院提出的命题:“关于子女平分遗产的立法迄今在法国经济上和道德上所产生的后果以及将来在这些方面可能产生的后果。”

但是,在确切地界说所有权的观念以前,在从种种学说的矛盾中找出那个应当成为新权利基础的共同要素以前,让我们匆匆地注视一下所有权在历史上的不同阶段所遭遇到的变迁。各国的政治体制就是这些国家的信条的表现。这些体制的易变性、它们的变革和毁灭,都是一些重大的经验,给我们指出了种种观念的价值,并且可以从那些变化无穷的风俗习惯中逐渐找出绝对的、永恒的和不变的真理。现在我们将要看到,各种政治制度必然地趋向于使地位平等起来,并且违背了这个趋势就会灭亡;无论何时何地,境遇的平等(像权利的平等一样)一向是社会的宗旨,不论是平民阶级力图利用所有权去取得政权,或者是他们——已经成为统治者——利用政权去推翻所有权。总之,根据社会的进步,我们将看到,正义的实现在于消灭个人所有权。

为了简洁起见,我不拟提起宗教史和基督教神学的记述:这个主题值得另写一篇单独的论文,我打算以后再来谈这个问题。摩西和耶稣基督曾在高利贷和不平等①的名称之下排斥各种盈利和利息。教会本身在其最纯洁的教义中始终是谴责所有权的;当我不仅攻击教会当局而且还攻击它对正义的不忠实时,我这样做是为了宗教的光荣。我要引起一个断然的答复并给基督教的胜利铺平道路,尽管它现在已成为无数攻击的对象了。我希望有一个辩解者立即起来,根据《圣经》古代基督教著作家的著述、教会法典以及教皇主持的会议和他们的宪章,来说明教会一向总是维护平等的学说的,并把教会在教规中的自相矛盾之处归诸于暂时的必要性。这样的一种努力既可以给宗教运动效劳,也可以给平等运动效劳。迟早我们一定会知道基督教是否能够在教会中或在教会之外得到革新,这个教会是否接受对它所施的憎恨自由和反对进步的责备。在这以前,我们将暂时不加判断,安心于把历史的教训放在传教士的面前。

①IIL∈BM∈ξíα——较大的所有权。《圣经》拉丁文本把它译成贪婪(Avaritia)。

当莱克古斯着手给斯巴达制订法律时,他发见这个共和国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呢?在这一点上,所有历史家的意见都是一致的。人民和贵族失和。那个城市处于混乱的状态,并分裂成为两派——穷人的一派和富人的一派。社会几乎还没有摆脱英雄时代的野蛮状态,就很快地衰微下去了。当时的无产阶级反对所有权,而所有权又反过来压迫无产阶级。莱克古斯怎么办呢?他所采取的第一个措施是有关一般安全的措施,我们现今的立法者一想到这种措施就要发抖的。他免除一切的债务;然后,他反复地采用说服和强制的方法劝导贵族放弃他们的特权,把平等重新建立起来。总之,莱克古斯在看到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调和自由、平等和法律时,他就把所有权从拉栖代孟的境内驱逐出去。我当然不希望法国去模仿斯巴达的榜样;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希腊立法者中最老的那个立法者由于彻底了解人民的本性和需要,因而比其他任何人更能评价他在行使绝对权力时所废止的那些债务是否合法;他曾把当时的立法制度进行比较,一个神谕曾经宣扬他的智慧,——我说,值得注意的是,莱克古斯居然断定所有权与自由制度是不相容的,并且他居然认为他有责任通过一次摧毁钱财的一切差别的政变来开始他的立法工作。

莱克古斯完全懂得,由所有权所产生的奢侈、爱好享受和钱财上的不平等,都是社会的祸根;不幸的是,他用来维持他的共和国的方法是由政治经济学上捏造的观念和对于人心的肤浅的了解所提示给他的。因此,这位立法者错误地把财富和所有权相混淆,后者又和他力图排斥的无数邪恶一起重新进入那个城市;这一次斯巴达就彻底地腐化了。

“财富的输入,”巴斯托雷先生说,“是他们所经历到的不幸的主要原因之一。但是,法律对于这些不幸采取了异乎寻常的预防方法,其中最好的就是反复进行倾向于克服欲念的道德教育。”

一切预防方法中最有效的方法应该是预先使欲望得到满足。占有是对于贪欲的至高无上的救药,一种对于斯巴达来说是危险性最小的救药,因为在那里,钱财差不多是平等的,地位也都差不多是相同的。大体上,持斋和戒酒是适度行为的不良教师。

“当时有一条法律,”巴斯托雷先生又说,“禁止富有的人穿着比穷人较好的衣服、吃较为优美的食品并拥有较为优雅的家具、花瓶、地毯、精致的房屋”等等。所以莱克古斯希望采用使财富成为无用的方法来维持平等。如果他按照他的军事纪律把工业组织起来,并教育人民用自己的劳力来获得他白费气力地企图使他们不得享受的东西,那他就会比原来聪明得多。在这种情况下,公民由于享有中肯的思想和愉快的情感,除了由那位立法者努力给他启发的欲望——对名誉和光荣的爱好、才干和德性的优胜——之外,就不会再有其他的欲望了。

“妇女们不许佩戴金饰和各种装饰品。”荒谬!莱克古斯死后,他的制度就败坏了;纪元前四百年间,过去的朴素精神就已经一点痕迹也不留了。奢侈和对于黄金的渴望早就在斯巴达人中间有了发展,其强烈的程度,根据他们那种被迫的穷苦生活和不娴于工艺的情况来看,是完全可以想像到的。历史家责备坡舍尼亚斯、莱桑德、亚吉西老斯和其他一些人由于把战争中获得的财富运入国内而败坏了他们祖国的道德。那是一种诽谤。拉栖代孟人的穷苦一旦同波斯人的奢侈和雅典人的风雅相接触,斯巴达人的道德就必然立刻败坏。所以,莱克古斯在试图强制人们过一种徒有其表的、自以为荣的朴素生活来启发宽厚和谦逊的精神时,铸了大错。

“莱克古斯对于懒惰并不感到害怕!当雅典(在这个地方,懒惰是禁止的)的一个公民被认为有罪而被判处刑罚的期间,有一个偶然在那里的拉栖代孟人请求去访问那个由于行使了自由人的权利而被处罚的雅典人……莱克古斯的实行了几百年的原理之一,是自由人不应当从事营利的职业……妇女们厌恶家务劳动;她们不像其他的希腊人那样自己纺绩羊毛(据荷马的记载,她们不是这样做的!);她们让奴隶为她们缝制衣服。”(巴斯托雷:《法制史》。)

能有什么事比这更矛盾的吗?莱克古斯在公民中间剥夺所有权,把所有权的最恶劣的形式——用暴力得来的所有权——作为维持生计的基础。由于这样,一个不从事实业的懒惰城市变成一个贪婪盛行的地方,那有什么奇怪呢?斯巴达人由于听凭自己的粗鄙习性的摆布,比较容易受到奢侈和亚洲式的放荡淫乐的引诱。当军事上的成就把罗马人带到意大利境外的时候,他们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法布里西乌斯的寓言的作者所不能解释的事情。使道德败坏的不是技艺的培养,而是由他们懒惰的和奢华的富裕所引起的堕落。财产的本性是使台达留斯的勤奋和菲迪亚斯的才干有助于它自己的荒唐的怪想和可耻的欢乐。毁灭斯巴达人的是所有权而不是财富。

当梭伦出现的时候,雅典共和国中由财产所造成的无政府状态已达到了顶点。“阿提卡的居民关于政体的意见颇多分歧。住在山岳地区的人(穷人)喜欢平民政治的体制;住在平原上的人(中产阶级)喜欢寡头政治;住在沿海地带的人则喜欢寡头和民主的混合制。由于钱财的不平等,也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争执。穷富相互之间的对立状况变得十分紧张,以致单独一个人的政权似乎是唯一可以防止当时威胁着共和国的安全的革命的办法。”(巴斯托雷:《法制史》。)

贫富之间的争吵好像成为平民政治的生活状态了,而在君主政治下,它们是难得发生的,因为一个很稳固的权力可以消除争论。亚里士多德曾经注意到这一点。对受制于土地法或过重捐税的财富的压迫;下层阶级对上层阶级的憎恨(上层阶级永远有被控诽谤罪因而被判处没收财产的危险),——这些就是雅典政治的特色,它们特别使亚里士多德感到厌恶,并使他赞成一种有限度的君主政体。如果亚里士多德活在我们这个时代,他是会拥护立宪政体的。但是尽管对这位斯塔吉拉①人怀有崇高的敬意,一个为了所有人的生活而牺牲无产者的生活的政府,和一个为了支持无产者而劫夺所有人的政府同样是不合理的;它们两者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得到自由人的支持,更不会得到哲学家的支持。

①斯塔吉拉,亚里士多德的诞生地。——译者

梭伦仿效了莱克古斯的榜样。他用废除债务——就是破产——来庆祝他的立法工作的开始。换句话说,梭伦把政府机构当作钟表那样使用,上发条时按利率的多寡调整时间的长短。因此,当弹簧松弛和链条脱开的时候,共和国就不免要或是复灭或是用第二次破产来恢复自己的力量。所有的古人都采用了这种独特的政策。在占领了巴比伦之后,尼赫迈——犹太民族的领袖——废除了债务;莱克古斯废除了债务;梭伦废除了债务;罗马人民在把那些国王赶走以后直到那些皇帝即位为止,一直为了争取废除债务而同元老院进行斗争。后来,在共和国快要灭亡的时候以及在帝国建立以后经过很长一段时期,农业被抛弃了,并由于过高的利率,各省人口都减少了,因而那些皇帝就把土地无偿地赠送给任何愿意耕种的人,——这就是说,他们废除了债务。除了走到另一极端的莱克古斯之外,谁也不曾觉察到,重要的问题不在于用一次政变来使债务人免除债务负担,而在于防止将来负债。相反地,最民主的政府则始终是专门以个人所有权为基础的;因此,所有这些共和国的社会因素是公民之间的斗争。

梭伦曾经通令调查所有的钱财,根据结果调整了政治上的权利,给与大的所有人以较大的势力,建立了权力的平衡,——总之,把纷争的最积极的因素规定在宪法中;仿佛他不是人民选举出来的立法者,而是人民的最大的敌人似的。事实上,把平等的政治权利给与地位不平等的人们,岂不是卤莽到极点了吗?如果一个制造商在把他的全体工人结合在一个合股公司里的时候,把谘询权和审议权给与其中的每一个人——就是说使他们全都成为工厂的主人,——那么,这个主人地位的平等会保证使工资不平等的情况继续下去吗?那就是用最简单的说法表述的梭伦的整个政治体系。

“在给与所有权一种公正的优势时,”巴斯托雷先生说,“梭伦尽其所能地补救他最初的职务上的行为,——债务的废除……。他认为他是依靠治安才能在既得权利和天然的公平方面作出这种重大的牺牲的。但是,侵犯个人所有权和书面契约的行为,是公法的一篇不好的序言。”

事实上,这样的侵犯行为总是受到很大的惩罚的。在1789和1793年,贵族和教士的财产被没收,聪明的无产者发了财;如今,这些人成为贵族之后,正在使我们对于我们祖先的劫掠行为付出昂贵的代价。那么现在该怎样办呢?我们不应该侵犯权利,而应该恢复权利。现在,如果剥夺某一个人的财产而把它赠给别人,并且事情就到此为止,那是一种侵犯正义的行为。我们应当逐步降低利率,组织实业,使劳动者和他们的职能结合起来,并对巨额的钱财进行一次调查登记,其目的不是为了给与特权,而是为了让我们可以采用给与它们的所有人一笔终身年金的办法来赎买这些钱财。我们应当大规模地应用集体生产的原则,给予政府以支配一切资本的优越地位,使每个生产者负起责任来,废除海关,把各行各业转变为一种公共的职能。这样,巨额的钱财就可不必通过没收或暴力而归于消失;个人占有制就可不必经过共产制而自动地在共和国的监督之下建立起来;并且地位的平等将不再单纯由公民的意志来决定了。

在从事写述罗马人的作者中,包胥埃和孟德斯鸠在第一流的行列中占有卓越的地位;前者通常被认为是哲学史的创始人,而后者则被认为是法学和政治学方面的最渊博的作家。但是应当指出,这两位伟大的作家由于都沾染着他们同时代的和他们职位上的偏见,完全没有能够说明罗马人的兴衰的原因。

只要包胥埃限于作一些描述,他总是值得钦佩的:例如,除其他一些篇章外,他给我们描述了波斯战争以前的希腊情况,这段文章好像曾使台莱马克斯得到了启发;雅典和斯巴达之间的对比,这从包胥埃以来已经作过二十次了;关于古罗马的风俗和特性的叙述;最后是结束《论世界史》的那篇高超的结论。但是,当这位著名的历史家在论述原因时,他的理论是有错误的。

“护民官始终是赞成把略取的土地或由出卖这些土地所得的收入分给公民的。元老院则坚决反对那些使国家遭受损失的法案,要把土地的代价拨归国库。”

这样,按照包胥埃的说法,受到内战的最早的和最大的祸害的,乃是人民;这些快饿死的人民要求把他们流血略取的土地分给他们去耕种。那些买了土地来把它们交给奴隶的贵族,对于正义和公共利益却较为重视。对人们的见解的影响是多么渺小呀!如果把西塞罗和格拉古兄弟所扮演的角色调换过来,那么,不是由护民官的叫嚷而是由那伟大演说家的雄辩唤起其同情心的包胥埃,就会用一种完全不同的目光来看待土地法了。这时他就会懂得:国库的利益不过是一种借口;当略得的土地提出拍卖时,贵族赶快买进,以便从这些土地的收益中得到好处,——而且他们确信迟早可以收回付出的代价,以换取他们供给共和国的粮食,或者换取群众只能向他们购买的生活必需品,而这些群众有时是由于所提供的劳务、有时是由于穷困而获得国家的酬劳或贴补的。因为一个国家并不从事积蓄;相反地,公家的资财总是回到人民的手中去的。所以,如果某一部分人是主要必需品的唯一出卖者,那么结果就是,国库在他们的手中来回经过时,就会把不动产在那里存储和积累起来。

当米尼聂乌斯给人民讲述他的关于四肢和胃的寓言时,如果有人对这个讲故事的人说,胃把它无偿地接受的营养物质无偿地给与四肢,而那些贵族却只肯在支付现金的条件下才把东西给与平民,只肯在高利贷的条件下才借钱给平民,那么,他无疑地会使那个诡计多端的元老哑口无言,并且会把人民从一个巨大的负担下拯救出来。元老院的元老只是他们自己的系统的元老。至于普通人民,他们都被当作一种血统不纯的族类,可以加以剥削,可以向他们征收捐税,可以听凭主人的高兴和安排而使他们从事劳动。

按一般的情况说,包胥埃对人民是不怎么关怀的。他的君主政治的和神学的本能,只知道权力、顺从和在慈善的名义下的施舍。这种不幸的气质经常使他把征象误认为原因;他那深受赞扬的渊博知识是从他的作家那里抄袭得来的,毕竟没有什么了不起。例如,当他说“共和国的纷争以及最后它的崩溃是由公民的嫉妒和他们的发展到了不可容忍的极点的对于自由的爱好所造成”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不禁要问他这种嫉妒是什么造成的呢!——什么东西使人民激发起对于自由的极端的不能容忍的爱好呢?如果回答说,这是由于道德的败坏,由于不顾过去的穷困,由于放荡、奢侈和阶级嫉妒,由于格拉古兄弟的反叛性格等等,那是不中用的。为什么道德会败坏呢,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那些永恒的纷争是从哪里产生的呢?

在罗马,像在所有其他的地方一样,富人与穷人之间的纷争并不是直接由对财富的欲望造成的(就一般的情况来说,人们并不垂涎他们认为不应当得到的东西),而是由于平民的一种天然的本能,这种本能使他们到共和国的宪法中去寻求他们的苦难的原因。这就是我们今天正在做的事情;我们不是要求变更我们的公共经济,而是要求来一次选举上的改革。罗马人民希望恢复社会契约制度,他们要求改革,请求修订法律和设置新的官职。那些丝毫不感到不满的贵族则反对任何革新。财富总是保守的。可是人民克服了元老院的抵抗;选举权得到了很大的扩展;平民的权利得到了增加,——他们有了自己的代表、自己的护民官和自己的执政官;但是纵然有了这些改革,共和国没有能够得救。当一切政治上的应变方法已经用尽,当内战使人民陷于枯竭,当罗马那些皇帝把他们染有鲜血的外衣脱下来掩盖那正在毁灭帝国的毒瘤时,——由于积累的财产始终受到尊重,并且因为战火永远不熄,所以那个国家就不得不在火焰中灭亡。皇权是一种妥协的办法,它保护富人的财产,并从非洲和西西里运进小麦来养活无产者;它是一个双重的谬误,因为它靠多血症摧毁了贵族,并用饥饿摧毁了平民。最后只剩下一个真正的所有人——皇帝,每一个公民都变成他的臣属、谄媚者、帮闲或奴隶;并且当这个所有人崩溃的时候,那些从他桌子底下拾取面包碎屑的、当他放声笑谑时陪着他欢笑的人也就随着灭亡了。

孟德斯鸠在探索罗马衰亡的原因时,所得的成就并不比包胥埃的更好;事实上,我们可以说,这位审判长只是发展了那个主教的观念。如果罗马人在他们的征略行动中较有节制,对他们的同盟军较为公正,对战败者较为人道;如果贵族的贪心比较小一些,皇帝的不法行为比较少一些,人民的猛烈性格比较差一些,各阶级的腐化程度浅一些;如果……等等——帝国的尊严也许可以得到保全,罗马也许可以保持世界的王座!这就是从孟德斯鸠的学说中所能推断出来的全部内容。但是历史的真实情况不在这里;世界的命运不是由这样一些不重要的原因决定的。人们的热情,像时间的偶然性和气候的变化那样,可以用来维持那种推动人类前进并产生一切历史变革的力量;但是那种热情不能说明这些力量。帕斯卡所说的一粒沙子只能造成一个人的死亡,如果先前的行动没有规定那些由这个死亡作为先导的事件的话。

孟德斯鸠博览群书;他精通罗马的历史,十分熟悉他所讲到的民族,清楚地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够战胜敌人并统治世界。在阅读他的文章的时候,我们赞美罗马人,但是我们并不喜欢他们;我们看到他们的胜利而并不感到高兴,我们看到他们的衰亡而并不感到悲哀。孟德斯鸠的著作像所有法国作家的著作那样,是精巧地组织起来的,——生气勃勃,妙语联珠,并且充满着有见识的解说。他令人喜悦,使人感到兴趣并获得教益,但是没有能发人深思;他不是用深奥的思想来取胜的;他不是用高超的理智或恳切的情感来提高思想的。如果我们要在他的著作中寻求古代的知识、原始社会的特征或者关于其风俗和偏见直到共和国末期还存在的英雄时代的记述,那是徒劳的。维哥在描述具有可怕特征的罗马人时,把他们说成是可以原谅的,因为他指出: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受原先存在的思想和习惯的支配的,他们可以说是受他们所没有意识到的一位地位较高的神灵的怂恿的;罗马人的残忍引起孟德斯鸠的反感,但是没有得到解释。所以,作为一个作家,孟德斯鸠给法国文学带来了较大的光荣;作为一个哲学家,他敌不过维哥。

在罗马,财产原来是国有的,不是私人的。努马是通过分配那些由罗墨路斯掠得的土地而建立个人财产的始作俑者。努马所实行的这次分配的实数多少?对于个人规定了哪些条件,国家保留了哪些权力?什么也没有说明。存在着钱财的不平等,共和国根本放弃它对公民财产的优越的支配权——这就是努马的分派土地的初步结果,公正地说,他可以被当作是罗马历次革命的发起人。正是他规定了对于台尔米努斯神——私有财产的保护者和意大利最古老的神之一——的崇拜。正是努马,他把财产放在朱匹忒的保护之下;他摹仿伊特鲁里亚人,希望使土地测量员充当祭司;他给地籍工作创制了一套礼拜仪式,给划定地界的工作规定了供奉的仪式,——总之,他造成了一种财产的宗教。①如果这个神圣的国王没有忘掉一件主要的事情,即确定每个公民能够占有的数量和根据什么条件他才能够占有,那么,所有这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就会利多于弊。因为,既然财产的本质是通过附加和利润而不断增加,既然出租人将利用各种机会来应用财产所固有的这条原则,那么由此就可以推断,财产利用它们的天然潜力和保护着它们的宗教外貌而趋向于互相兼并,钱财有无限度地增减的趋势,——一种必然导致人民破产和共和国崩溃的过程。罗马的历史不过是这条规律的产物。

①同样的或类似的风俗在各国都曾有过。除其他一些著作外,可参考米歇莱所著《法国法律的起源》和格林姆所著《德国法律的古制》。

塔尔昆王族刚被逐出罗马,君主政体刚被废除,等级之间便立刻开始争吵。公元前494年,平民脱离其他的阶层到圣山去,这就导致了护民官职位的设立。那些平民感到不满意的是什么呢?他们所不满意的是:他们穷困,他们由于偿付所有人——高利贷者(faeneratoribus)——的利息而弄得精疲力尽;为了贵族的利益而管理国事的共和国丝毫不给人民做事;平民被交给他们的债权人随意处置,这些债权人可以出卖他们本人和他们的子女,并且他们既没有炉灶又没有家,他们维持生计的要求遭到拒绝,同时利率则保持在它的最高点等等。有五个世纪之久,元老院的唯一政策就是回避这些合理的控诉;虽然有护民官的毅力,虽然有格拉古兄弟的雄辩,虽然有马里乌斯的暴力和凯撒的胜利,这种可恶的政策竟然大获成功。元老院一味拖宕;护民官提出的措施可能是好的,但它们是不合时宜的。大家一致承认应当要有所作为;但首先人民必须重新开始履行他们的责任,因为元老院不能对暴力让步,并且武力只能根据法律来行使。如果人民由于尊重法治而采纳这个美丽的劝告,那么元老院就凭空制造困难;改革的措施被搁置起来,它也就此没有下文。相反地,如果无产者的要求变得过于迫切的话,元老院就来一次对外宣战以维持罗马贵族,那些邻邦也就被剥夺了自由。

但是,战争的阴谋不过使平民流于穷困的过程停止一下。从被征服的国家没收得来的土地立即被列为国家的地产,即作为国有土地(agerpublicus),并且这样的土地是为了国库的利益而进行耕种的;或者,像常常发生的情形那样,它们被拍卖出去。它们之中没有一块是给与无产者的。这些无产者和贵族及骑士不同,他们不能依靠胜利而得到用来买进这些土地的款项。战争从来没有使兵士发过财:大规模的掠夺一向都是将军们干的事。奥什罗和其他二十个将军的先锋队在我们的军队中是闻名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有一个士兵发了财。在罗马,最司空见惯的控诉是:侵占公款、勒索、挪用款项、掠夺,这些行为在外省是由军队带领发生的,还有是在其他的公职上发生的。所有这些控告都是由于法官的舞弊、受贿或者由于原告放弃诉追而沉寂下来的。到了最后,罪犯总是被允许平安地去享受他的赃物;他的儿子只是由于他父亲的罪行而受到更多的尊敬。并且事实上也不能不是这样。如果每一个议会议员、上议院议员或公职人员可以被传唤去说明他的钱财的来源的话,我们将产生什么结果呢?

“贵族们擅自独占地享受国有土地,并且像封建主那样,把他们土地中的某些部分赠送给他们的下属——赠与人随意可以收回的一种完全不稳固的让与物。相反地,平民则仅有权享受留给他们公用的一小块牧场:一种极不公平的情况,因为,由于这样的结果,穷人所担负的捐税——户口捐(census)——就比富人来得重。事实上,贵族总是豁免他们本应缴纳的作为国有土地出让的代价和凭证的什一税的,并且,在另一方面,如果只有公民的财产才被课税(我们有充分理由可以这样相信),贵族的占有物却是不纳税的。”(拉布赖:《财产史》。)

为了彻底了解上面这段引文,我们必须知道,只有公民的地产——就是说,无论是在努马分地时买到的或是后来从财务总管手中卖出来的与公共土地无关的地产——被当作财产,对于这些财产,征收一种捐税、即户口捐。相反地,由于公共土地的租让而得到的地产(须付一笔轻微的租金)则被叫做占有物。因此,在罗马人中间,有一种所有权和一种占有权约束着全部地产的管理。现在,无产者的愿望是什么呢?他们认为应当利用公共的土地而显然不是私人的财产来把占有权利——单纯的占有权——扩展到他们身上。总之,无产者要求成为他们在征战中得来的土地的租户。贵族由于他们的贪婪始终不愿同意这个要求。他们在尽量买进这种土地之后,还想方设法取得其余的土地作为占有物。在这些土地上,他们使用奴隶进行耕作。由于富人的竞争,人民既买不到土地,又租赁不起土地,因为——用他们自己的双手去耕种——他们不能保证提供一笔与土地在奴隶耕种下所产生的收益相等的租金,所以人民永远得不到占有物和财产。

内战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群众的痛苦。“人民投军到野心家的麾下,以便用武力得到法律所拒绝给他们的东西——财产。一块殖民地就是得胜的兵团的酬报。但它已经不再是国有土地了;整个意大利都处于那些兵团的任意处置之下了。国有土地几乎完全消失了……但是祸害的根源——积累起来的财产——却比以前更有力了。”(拉布赖:《财产史》。)

我所援引的作者没有给我们说明,为什么内战之后的分割土地的过程并没有制止积累起来的财产的并吞现象;这个遗漏是容易补充的。从事耕种所必需的东西不仅仅是土地;流动资本也是必要的,——牲口、工具、马具、一所房屋、一笔垫款等等。从独裁者手里得到报酬并被解散出来的殖民者从哪里去得到这些东西呢?从高利贷者的钱袋中;也就是说,从贵族的钱袋中;最后,由于高利迅速增加和地产被扣押,所有这些土地终于都回到贵族手中。萨鲁斯在他关于卡提利纳的密谋的陈述中,告诉我们这个事实。那些参加密谋的人都是苏拉部下的老兵,他们从他那里得到了座落在阿尔卑斯山脉以南的高卢地区、托斯卡那地区和那半岛上的其他地区的土地,作为他们效劳的报酬。自从这些从债务中解放出来的殖民者离开了他们的队伍并开始从事耕种起不到二十年,他们就已经被高利贷弄得焦头烂额,差不多破产了。由债权人的勒索所造成的穷困就是这次密谋的起因。这次密谋几乎煽动了整个意大利,并且如果有一个比较卓越的领袖和比较充足的财力,本来是可能成功的。在罗马,人民群众是赞助密谋者的——平民都赞成卡提利纳的密谋(CunctaplebesCatilinIinceptaprobabat);同盟者对于贵族的强盗行为都感到厌恶;从阿洛勃罗奇人(萨瓦的居民)那里来的代表为了他们债台高筑的同胞到罗马来向元老院提起上告;总之,反对大所有人的控诉是具有普遍性的。“我们请求人们和天神们前来作证”,卡提利纳的兵士、即没有奴隶的罗马公民说,“证明我们拿起武器来既不是为了反对祖国,也不是为了攻击任何人,而是为了保卫我们的生命和自由。我们大部分人悲惨、穷困,失去了故乡,由于高利贷者的强暴和残忍,我们都被剥夺了名誉和钱财,我们没有权利,没有财产,没有自由。”

卡提利纳的坏名声,以及他的凶狠的计策、他的同谋者的鲁莽、几个人的叛变、西塞罗的策略、伽图的发怒和元老院所造成的恐怖,破坏了这个计划。这个计划作为向富人进军的先例,本来是可以拯救共和国并给与世界以和平的。但是罗马躲避不了它的命运;它的放纵的漫游还没有达到终点。从来没有一个国家能够通过突然的、意外的转变而避免应受的惩罚。要知道,那个“永恒的都市”的长期不断的罪行是不能单凭屠杀几百个贵族就了结的。卡提利纳阻碍了神所安排的报应,所以他的密谋失败了。

大的所有人借助高利贷、田租和种种利润来并吞小的所有人的行为在帝国各处都是常事。最诚实的公民都以高额的利率来投放他们的金钱。①伽图、西塞罗、布鲁土斯,所有以节俭闻名的斯多噶派,俭朴的人(virifrugi),——塞奈卡,有德性的老师,——都在外省以高利贷的名义征收巨额租税;值得注意的是,共和国的一些最后的保卫者、即豪迈的庞培家族,都是放高利贷的贵族和对穷人的压迫者。但是仅仅杀死了一些人的法尔萨鲁斯战役没有触动那些制度,大批产业的并吞行为一天比一天活跃了。从基督教开始存在时起,神父们一直是竭力反对这种侵占的。他们的著作充满着对这高利贷的罪行的愤激咒骂,可是基督教徒在这种罪行上并不总是无辜的。圣西普里安就控诉过他同时代的某些主教,因为他们专心致力于可耻的、买卖证券的交易,放弃了他们的教堂,到各省去用诡计和欺骗手段取得土地所有权,同时出借金钱,利上滚利。在这种累积财产的狂热中,为什么公共土地的占有就没有像私有财产那样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呢?

①百分之五十、六十和八十。——布朗基的教程。

按照法律,国有土地是不能出让的,因而占有权总是可以收回的;但是执政官的指令把这种占有权无限止地延续下去,所以贵族的占有物终于变成绝对的财产,虽然占有物这一名称对它们是依然适用的。这种由元老院的贪婪所促成的转变之所以能顺利实现,完全是由于那种最可悲的、最轻率的政策。提贝留斯·格拉古想把每个公民占有的国有土地限制在五百英亩之内,如果在他那个时候曾把这个占有的数额按照每户所能耕种的亩数确定下来,并在租予土地时明文规定,占有人必须自己耕种,不得出租,那么帝国就决不会被大地产弄得满目荒芜了;并且这种占有不但不能增加财产,却反而把财产兼并掉。在那个时候,地位和钱财的平等的建立和维持是由什么来决定的呢?取决于国有土地的较为公允的分割和占有权的较为明智的分配。

我强调这一点,它是极关重要的,因为它给我们一个机会去考察这种个人占有的历史,我在我的第一篇论文中曾经在很多地方提到过这种占有,而我的读者似乎还没有什么人懂得这一点。罗马共和国——它确实具有完全支配它的土地和对占有人规定条件的权力——是比以后的任何国家都较为接近于自由与平等的。如果元老院是明智和公正的,——如果那次向圣山隐退的时候,不是由米纳尼乌斯·阿格里巴来扮演那出可笑的滑稽戏,而是由每个公民在得到他一份占有时起来做一次放弃取得所有权的严正声明,——那么,以占有物的平等和劳动义务为基础的共和国在获得它的财富时,就不致于发生道德上的退化;法布里西乌斯就可不必去控制擅长技艺的人而享受到技艺的好处;古代罗马人的征服就会成为散播文明的手段,而不是像它们实际所发生的那样,成为一系列的杀戮和掠夺了。

但是,具有积聚和出租的无限权力的财产,由于新的占有物的增加而与日俱增。从尼禄那个时代起,仅仅六个人就拥有半个属于罗马的非洲。在第五世纪,一些富有的家族竟有两百万以上的收入:有几家占有多至两万名的奴隶。所有论述罗马共和国衰亡原因的作家的意见是一致的。埃克斯地方的奇洛先生①引证了西塞罗、塞奈卡、普卢塔克、奥林比奥道罗斯和福蒂乌斯的证言。在维斯帕西安和蒂塔斯的两个朝代,博物学家普利尼曾经感叹说:“巨大的地产已使意大利破产,并且正在使各省破产。”

①《对于罗马人的所有权的研究》。

但是,从来没有人了解到,正像今天一样,在那个时代财产的扩张是在法律保护之下并根据宪法而实现的。当元老院把夺取的土地交付拍卖时,那是为国库和公共福利打算。当贵族买进占有物和财产时,他们实现了元老院的命令的意旨;当他们以高额租率出租时,他们利用了法律所规定的权利。“所有权”放款人说,“是甚至可以达到滥用程度的享受权,使用和滥用的权利(Jusutendietabutendi);这就是说,借贷时可以收取利息的权利,——租借、买进,然后再出租和放贷。”但是所有权也是交换、移转和出卖的权利。所以,如果社会是那样的一种情况,就是被高利贷弄得破产的所有人可能被迫出卖他的财产、他谋生的手段,那他就会把它出卖;而依靠法律,积累起来的财产——贪婪的和吃人的财产——就会确立起来。①

①“它的贪得无厌的本性利用法律的麻痹迅速地活动着。它准备立刻去兼并任何东西。请看那个关于牛皮的有名的双关语,当牛皮被割成皮条的时候,它大到可以把迦太基的原址全部圈进去的程度……自从狄多之后;这个传说一再出现……人们对于土地就有这样的爱好。受坟墓所限制的、用人体的四肢、用大姆指、脚和手臂来丈量的土地,尽可能地与人的大小相符合。人还不以此为满足:他吁请上帝来证明那块土地是他的;他力图给他的土地定出方位,使它具有天堂的形式。……在极度陶醉的心情下,他使用那些用来形容万能的上帝的语句来形容财产——卓绝的、伟大无比的地产(fundusoptimusmaximus)。……他将使它变成他的卧榻,彼此永不分离,——Oαι∈μιMPMFBJιLóFηFι”——米歇莱:《法国法律的起源》。

所以罗马人衰微的直接的和次要的原因是共和国内部两个阶级——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纷争,这些纷争引起了内战、排斥和自由的丧失,并且终于导致了帝国;但是他们衰微的主要的和间接的原因则是努马建立起来的财产制度。

有一本我已经引证了好几次的、最近在道德和政治科学学院得奖的著作;我摘录其中的一段来结束这部分的论述。

“财产的集中”,拉布赖先生说,“在造成极端穷困的同时,迫使那些皇帝去养活和安慰人民,以便使他们忘却自己的苦难。面包和游戏(panemercircenses):那是对于穷人的罗马法;无论在哪里,只要存在着一个拥有土地的贵族阶级,就会产生可怕的、也许是必然的祸害。

“为了养活这些饥饿的人口,谷物是从非洲和各省运来并无偿地分配给贫民的。在凯撒时代,就有三十二万人受这种供养。奥古斯都看到这样的措施会直接导致农业的破产;但是取消这些配给就等于把武器放在抢先觊觎政权的人的手里。那个皇帝想到这里就害怕了。

“当谷物是无偿地发放的时候,就不可能维持农业。耕种让位给畜牧,这是人口减少的另一个原因,甚至在奴隶中间也是如此。

“最后,日益发展的奢侈使意大利土地上盖满了精美的别墅,它们占用了整个整个的村庄。花园和苑林代替了田地,自由的人民群众都逃到城市中去。农业差不多完全绝迹了,和农业一起绝迹的是农民。非洲供应小麦,希腊供应葡萄酒。提贝留斯悲哀地诉说着这个祸害,因为它让罗马人民的生命听凭风浪的摆布:那就是他的忧虑。过了一天,三十万饥民走上了罗马市的街道:那就是一次革命。

“意大利和各省的这种衰微没有停止。在尼禄朝代之后,像在安提乌姆和泰仑都姆那样有名的城市中,人口也开始减少。在贝尔蒂纳克斯当政时期,有那么多荒芜的土地,以致那个皇帝把这种土地,甚至是属于国库的,放弃给所有愿意耕种的人,另外还免除农民为期十年的缴纳租税的义务。元老被迫把他们三分之一的钱财投资于意大利境内的地产中;但是这个措施只能加重他们所要加以救治的祸害。强迫富人在意大利境内购置财产就是增加使国家破产的巨大地产。最后,我是否必须说,奥雷利安希望把俘虏送到伊特鲁里亚的荒芜的地方去,以及华伦蒂尼安被迫把阿勒曼尼族安置在波河两岸的富饶土地上去呢?”

如果读者在匆匆浏览这本书的时候抱怨说,书中见到的只是一些从别人著作中引证的文字、报纸和公开讲演的摘要、关于法律的注解和释义,那么我要提醒他,这篇论文的目的本身就在于证明我的关于所有权的见解与人们普通主张的见解是相符合的;我的主要研究工作决不是想要提出一种似是而非的论据,而是去听从全世界人士的意见;并且,最后,我唯一的要求是把一般的信念清楚地表述出来。我不能过分频繁地重复这一点,——并且我以自豪的心情坦白承认——我绝对不提倡任何新的东西;如果有谁能言之成理地批驳我所提倡的学说,我是会根本否定我的学说的。

现在让我们探讨“野蛮人”中间的所有权的变革。

在日耳曼部落住在森林里的时期,他们没有想到要分割土地并据为己有。土地是共同保有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犁耕、播种和收获。但是,当那帝国一旦被他们侵入之后,他们就想起要分享土地,正像他们在胜利之后分享掠获物那样。“因此”,拉布赖先生说,“就有了布尔戈尼哥特族的份地(SortesBurgundiorumGothorium)和汪达尔人的土地(KLηρBιOQαQδιLωM)等的用语;因此德语中就有了自主地(allod)和地皮(loos)这两个词,它们在现代的语言中都是用来指命运所赠给的礼物的。”

当时,自由地财产,至少对于广大的共有人来说,原来是份额相等的;因为所分配的收获是相等的,或者至少是等价的。这种财产,像罗马人的财产那样,完全是个人的、独立的、专属的、可以移转的,因而是可以积累和侵占的。但是它没有像在罗马人中间所发生的那样成为巨大的财产,这种巨大的财产通过利息和高利贷使小型财产处于从属地位并加以兼并;在野蛮人中间——他们爱好战争甚于财富,热中于对人的支配而不热中于对物的占有——奴役其敌人的,是以武力的优势为凭借的战士。罗马人要的是物品,野蛮人要的是人。因而,在封建时代,租金差不多等于零——只是由一个小女孩送来的一只兔子、一只鹧鸪、一块糕,几品脱①的酒或在宗主势力所及得到的地区内插上一根庆祝节日的花竿。作为报答,臣仆或供职人员必须跟随主人去打仗(一种几乎每天都发生的事,并且必须用自己的钱来装备自己和养活自己。“日耳曼部落的这种精神——这种结伙和联合的精神——像支配个人那样支配着土地。那些土地,像人那样,是通过互相保护、互相忠实的纽带而附着于一个首领或一个封建主身上的。这种臣服状况就是日耳曼时代产生封建制度的费力工作。每一个不能当首领的所有人被迫用正当的或不正当的手段去做一个封臣。”(拉布赖:《财产史》。)

①品脱,英美液量名,一品脱等于中国0.56升。——译者

每一个不能当师傅的技工必须用正当的或不正当的手段去做一个工匠;每一个并不从事侵占的所有人会受到侵占;每一个不能通过剥削别人而提供低于其真正价值的产品的生产者会失去工作。公会和工头制是所有权固有的竞争主义的必然结果;它们受到这样深刻的憎恨,但是如果我们不当心的话,它们是会重新出现的。它们的组织过去是摹仿封建等级制的组织的,而这种等级制是人和财物的隶属作用的结果。

给封建制的出现和大所有人的重现铺平道路的时期,就是屠杀和最可怕的无政府状态的时期。杀戮和强暴过去从来没有对人类造成这样的破坏。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在其他的世纪中间,第十世纪被称为残酷的世纪。小所有人的财产、生命和他的妻子、儿女的荣誉永远处于危险状态;他急于向他的领主表示敬意并把某些物品赠送给他自由保有的不动产所在地的教会,以期获得保障和安全。

“事实和法律两者都证实了,从第六到第十世纪,一些小的自由保有的不动产的所有人逐渐受到掠夺,或者由于大所有人和伯爵们的侵害而降到臣属或纳贡者的地位。法令汇编中充满着限制性的条款,但这些威胁的不断重复只能说明那祸害的顽强性和政府的软弱无力。此外,压迫的方法没有什么改变。自由的所有人的诉苦与格拉古兄弟时代平民的呻吟是完全一样的。据说,只要一个穷人不肯把他的地产给与主教、神甫、伯爵、法官或百人队队长,这些人就立即找寻机会使他破产。他们让他去服兵役,直到他彻底破产以后,被说好说歹地劝诱放弃他的自由保有的不动产为止。”(拉布赖:《财产史》。)

有多少小的所有人和工厂主没有被大所有人和大工厂主通过诡计、诉讼和竞争而弄得破产呢?计谋、强暴和高利贷——这些就是所有人掠夺劳动者的方法。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财产在任何时代和在任何形式下都根据它的原则在相反的两端间摆动着——极端的分散和极端的积聚。

在它的第一端,财产差不多是无足轻重的。当财产为私人所利用时,它不过是潜存着的财产。在它的第二端,它十分完善地存在着;这时它才真正是财产。

当财产被广泛地分配时,社会就繁荣、进步、成长并很快地上升到它的势力的顶点。所以,那些犹太人跟着爱斯德拉斯和尼赫迈一起离开巴比伦之后,不久就变得比在他们的国王统治下更加富裕和更有权势。莱克古斯死后的两三百年期间,斯巴达显出一片强大和繁荣的景象。雅典的最美好的日子就是波斯战争中的那些日子;罗马的居民一开头就分为两个阶级——剥削者和被剥削者,——他们不知道和平是怎么回事。

当财产被集中起来的时候,那个糟蹋自己的、也可以说是堕落了的社会就逐渐腐化起来,日趋衰竭——我将怎样来说明这种可怕的观念呢?——沉浸在长期不断的和致命的奢侈中。

当封建制度被建立起来的时候,社会不得不亡于那种在罗马皇帝统治下使社会遭到毁灭的同样的祸害——我的意思是指积累起来的财产。但是,为了一种永恒的命运而被创造的人类是不会灭亡的;使人类骚扰不安的种种革命是一些起净化作用的危机,随后总是产生精力比较旺盛的健康局面。在第五世纪,蛮族的入侵把世界部分地恢复到天然平等的状态。在第十二世纪,一种普及到整个社会的新精神把自由给了奴隶,并通过正义把新的生命注入到各民族的心中去。人们曾经说过并且屡次重复地说,基督教使世界得到了更生。那是真实的;但据我看来,这好像在时间上弄错了。基督教对于罗马社会没有发生影响;当蛮族来到时,那个社会已经灭亡了。因为上帝就是这样来谴罚财产的;每一种以人剥削人为基础的政治组织都得灭亡:奴隶劳动是暴君之辈的致命伤。罗马贵族像封建家族那样、像一切的贵族所必然的那样绝灭了。

在中世纪时代,当一种反抗的运动在开始暗中破坏积累起来的财产时,首先充分地发挥了作用的是基督教的影响。封建制度的摧毁,农奴转变成为平民,自治市镇的解放,以及第三等级的容许参加政权,都是基督教单独完成的事业。我说的是基督教,而不是教会;因为神甫和主教本身就是大的所有人,并且往往就以这种身分对农奴进行迫害。没有中世纪的基督教,现代社会的存在是无法得到解释的,并且也是不可能的。这个主张的真实性已由拉布赖先生所援引的事实本身所说明,虽然这位作家是具有相反见解的倾向的。①

①基佐先生认为奴隶制的取消不应单纯归功于基督教,“达到那个结果,”他说,“许多原因是必要的,即文明的其他思想和其他原理的演变。”这样一般化的论断是无法驳斥的。他本来应该指出其中的一些思想和原因,使我们可以判断,它们的根源是否完全是基督教的抑或至少是基督教的精神没有深入,因而也就没有使它们开花结果。大部分的解放宪章开头都是这句话:“为了对上帝的爱慕和我们灵魂的得救。”可是,我们是在福音公布之后才开始爱慕上帝并想到我们的得救的。

“解雇你的年老的工人吧”,拥护财产学说的经济学家说,“辞退那个有病的仆人、那个已经没有牙齿的衰老的女仆吧。休掉那已经不中用的美人;把那些饭桶送到收容所去吧!”

“在皇帝的时代,这些可怜虫的状况改善得不多;安东尼乌斯的长处充其量不过是他禁止了不能容忍的残忍行为,认为那是对于财产的滥用。盖雅斯说,任何人不得滥用他的财产这一规定,是符合于共和国的幸福的(Expeditenimreipublicnequisresuamaleutatur)。

“当教会召开宗教会议时,它立即咒诅那些曾对奴隶行使这种可怕的生杀之权的奴隶主。那些奴隶,由于教会的庇护权和他们自身的穷困,难道不是宗教的最亲爱的被保护人吗?把基督教的伟大理想体现在法律中的君士坦丁,把奴隶的生命看得和自由人的生命一样重,宣布故意处死他的奴隶的奴隶主要负杀人的罪责。这条法律与安东尼乌斯的法律之间,在道德观念上发生了一次彻底的革命;奴隶过去是一件物品;宗教使他成为一个人。”

请注意最后的一句话:“福音的法律与安东尼乌斯的法律之间,在道德观念上发生了一次彻底的革命;奴隶过去是一件物品;宗教使他成为一个人。”所以,那次使奴隶变为公民的道德上的革命是在蛮族踏上帝国的国土以前,就由基督教完成了的。我们只需就社会的人员方面去探索这次道德革命的进步意义。“但是,”拉布赖先生说得很对,“事物的情况不是一时一刻之间就可以改变的,人的情况也是一样;在奴隶制和自由之间,有过一个不能一天就填平的深渊;过渡的步骤是劳役制。”

那么,什么是劳役制呢?它和罗马的奴隶制有什么不同呢?这种区别的根源是什么呢?让这同一位作者来回答吧。

1.罗马人之间的奴隶制。——“罗马的奴隶在当时法律的观点上,不过是一种物品,——正如一头牛或一匹马一样。他既没有财产、家庭,也没有人格;对于他的主人的残暴、荒唐和贪婪,他是无法抵御的。‘把你那些已经没有用处的牛卖掉吧’,伽图说,‘把你的小牛、羔羊、羊毛、皮张、旧犁、废铁、年老的奴隶和有病的奴隶,以及一切于你没有用处的东西卖掉吧。’当奴隶主找不到市场去出卖那些因疾病或老年而变得衰竭的奴隶时,就听任他们挨饿。克劳第乌斯是这种可耻的习惯的第一个辩护人。”

2.关于劳役制。——“我在领主的庄园中看到那些负责家务的奴隶。有些是用来伺候主人本人的;其他的负责操作家庭事务。妇女纺绩羊毛;男人研磨谷子、烘制面包或为了封建主的利益而从事他们懂得不多的工艺。主人想要惩罚他们就可惩罚他们,他可以杀死他们而不受处罚,可以像对付家畜那样出卖他们和他们的一切。奴隶没有人格,因而也没有他自己所独有的伤亡罚款①:他是一件物品。那笔伤亡罚款是作为财产上的损害赔偿而归奴隶主所有的。无论奴隶被杀死或被偷走,赔款不变,因为所受的伤害是一样的;但是这种赔款可以按照农奴的价值或增或减。在所有这些方面,日耳曼人的奴隶制和罗马人的奴役制是相类似的。”

①伤亡罚款(Weregild),一种因为杀死了一个人而须偿付的罚款。杀死一个伯爵是多少,一个男爵是多少,一个自由人是多少,一个传教士是多少;一个奴隶却什么也得不到。对他的赔偿是付给他的主人的。

这个相似之处是值得注意的。无论在一个罗马人的别墅中或者在一个蛮族的农庄中,奴隶制总是一样的。像牛和驴一样的人是牲畜的一部分;在他的头上规定一个价格;他是一种没有良心的工具、一种没有人格的动产、一种既无权利又无义务的、无罪的、不负责任的存在物。

他的地位为什么改善呢?

“在好年成……”(什么时候?)“农奴开始被当作一个人了;正因为这样,在基督教思想的影响下,西哥特人的法律对于任何使农奴成为残废或杀死他的人处以罚款或驱逐出境的刑罚。”

总脱不了基督教,总脱不了宗教,虽然我们只想提到法律。西哥特人的博爱精神的初次出现是在福音的传播以前还是以后呢?这一点必须把它弄清楚。

“在征服以后,农奴就散布在蛮族的大地产上,每一个人有他的房屋、他的一份土地和他的个人财产;作为报答,他缴纳地租并服劳役。当他们的土地被出卖时,他们很少和他们的住处分开;他们和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买主的财产了。法律不许把农奴出卖到外乡去的规定有利于这种变卖农奴的方式。”

什么事情引起了这种不仅摧毁奴隶制而且还摧毁了财产本身的法律的呢?因为,如果奴隶主不能从他的领地上把他曾经安置在那里的奴隶遣走的话,结果是奴隶就会像主人一样,成为所有人了。

“蛮族”,拉布赖先生又说,“是首先承认奴隶的家庭权和所有权的,——这两种权利是和奴隶制不相容的。”

但是,这种承认是在各日耳曼民族改信基督教以前就在他们之间流行着的劳役制的必然的后果呢,还是和宗教一起灌输进来的正义精神的直接结果呢?根据这种精神,领主不得不尊重农奴具有一个和他自己相平等的灵魂,不得不把农奴当作一个由于受同样的洗礼而得到涤罪的、由于“上帝之子”以人的形式作出同样的牺牲而得到赎罪的耶稣基督名义下的弟兄。因为我们不应当无视于这样的事实,就是:虽然蛮族的伦理学以及他们的领主(这些领主主要是忙于战争和打仗,很少或完全不注意农业)的愚昧无知和轻率,可能对农奴的解放很有帮助;但是,这种解放的主要原则基本上还是基督教的。假定说蛮族仍然是异教徒世界中的异教徒。他们既然没有改变福音,他们也就不会改变多神的风俗;奴隶制就会保持原状;他们就会继续杀死那些渴望自由、家庭和财产的奴隶;所有的民族就会降低到斯巴达人的奴隶的地位;现世的舞台上除了演员之外,就什么也不会改变了。蛮族不像罗马人那样自私、傲慢、荒淫和残忍。这就是在帝国崩溃和社会革新之后基督教所要影响的自然状态。但是,这种自然状态过去是建立在奴隶制和战争的基础之上的,它依靠自己的活力,可能除了战争和奴隶制之外,什么也不会产生。

“逐步地,那些农奴得到了按照和他们主人同样的标准接受审判的权利……”

他们是在什么时候、怎样和以什么名义获得这项权利的呢?

“逐步地,他们的义务被规定下来了。”

这些规定是从哪里来的呢?谁具有引用这些规定的权力呢?

“奴隶主使用农奴一部分的劳力,——例如三天——把其余的日子留给农奴自己。至于星期日,那是属于上帝的。”

如果不是宗教,星期日怎么会规定下来呢?由此我可以推断,担当起暂时休战并减轻农奴的义务的那种权力,也就是为奴隶规定司法审判并创制一种法律的权力。

但是这个法律本身是以什么为根据的呢?——它的原则是什么呢?——当时的宗教会议和教皇对于这个问题的哲学是什么呢?由我单独来对这些问题作出答案是不会被信任的。拉布赖先生的权威将给我的话带来信任。奴隶们在每件事情上都曾深受其惠的这种神圣的哲学,这种对福音的祈求,就是对于所有权的咒诅。

那些零星的自由保有的不动产的所有人是中间阶层的自由民,他们由于贵族的虐政而堕入比佃户和农奴更恶劣的境地。“农奴所负担的战争费用比自由民来得轻,至于法律上的保障,那么由农奴的同辈来对他进行审判的领主法庭则远胜过村议会。与其由贵族来当法官,还不如由他来做领主。”

同样地,今天与其让一个拥有大资本的人成为竞争的对手,还不如让他成为合伙人。诚实的佃户——每星期可以获得一笔有限的但经常的工资的农业劳动者——的地位,要比一个独立的但是小的农民或者一个获有许可证的穷苦技工值得羡慕些。

在那个时候,所有的人不是领主便是农奴,不是压迫者就是被压迫者。“那时在修道院或领主的塔楼的保护下形成了一些新的社会;它们的人手使土地变得肥沃,它们就在这土地上不声不响地散布开来;它们从消灭自由阶层的过程中取得权力,并把这些阶层吸收到自己这方面来。作为佃户,这些人对于他们为懒惰的、掠夺成性的主人耕种的土地一代一代地取得了神圣的支配权。社会上的骚动平息得愈快,就愈有必要去尊重这些农奴的结合和继承财产,因为他们用自己的劳动,已经确实为他们自己的利益而规定了土地的时效。”

请问,这里既然已经存在着相反的权利和占有,怎样才能取得时效呢?拉布赖先生是一个律师。那么,他在哪里看到过奴隶的劳动和佃户的耕种可以损害一个每天在起着所有人作用的公认的主人,而为他们自己的利益来规定土地的时效呢?让我们不要隐瞒事实吧。佃户和农奴财发得愈快,他们就愈加希望取得独立和自由;他们开始联合起来,举起他们的地方自治的旗帜,盖造了钟楼,在他们的市镇建筑了防御工事,拒绝向他们的领主偿付欠款。他们是完全有理由这样做的;因为,他们的景况确实是不能忍受的。但是在法律上——我的意思是指罗马法和拿破仑的法律——他们拒绝服从他们的主人并拒绝向这些人缴纳贡税是不合法的。

可是,平民的这种觉察不出来的霸占财产的行为是由宗教所鼓动起来的。

领主使农奴束缚在土地上;宗教则答应农奴享有支配土地的权利。领主向农奴征收捐税;宗教则确定了捐税的范围。领主可以杀死农奴而不受惩罚,可以夺取他的妻子、强奸他的女儿、掠夺他的房屋并抢劫他的积蓄;宗教则遏制他们的强暴行为;它把领主驱逐出教。宗教是粉碎封建所有权的真正原因。为什么如今它就没有足够的勇气坚决地去谴责资本主义的所有权呢?自从中世纪以来,社会的经济制度除形式以外没有变更;它的种种关系始终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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