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前后判若两人。她的眼睛湿润,但显得很宁静,她那痛心而激动的表情似乎已被什么魔力驱走。

“丹尼斯,”她轻轻说道,“我接到了命令。我得把我爱人的信读给他家里的人听。”

“你不是永远不干这种事吗?”

“我要照办的。”

“我看是信里写了什么东西,使你对他们软下来了。”

“没有,一点也没有。不过,即使我恨他们要死,我也不会不服从我的爱情。丹尼斯,服从是很美的;而最美的是服从一个远方的男人;他并不能强使我履行我的义务,而必须信赖我的爱情才能指望得到我的顺从。唉,杰勒德,我亲爱的,要是你在身边,我也许会不理睬你的吩咐,因为我有理由不喜欢你家里的人。但现在即使你要我走进狂怒的海洋,把你可爱的信读给鲨鱼听,我也在所不辞。丹尼斯,请你告诉他母亲我接到了他一封信。如果她和她家里的人想听听信的内容,我愿意效劳。让他们定个时间好了。我将尽可能地安排他们坐得舒舒服服,尽我所能办到的对他们表示欢迎。”

丹尼斯带着这个好消息去找凯瑟琳。他看到他们全家正在吃饭。他告诉他们,杰勒德来了一封长信,然后在随之而引起的欢欣当中说道:“她的心已经软下来了。她将亲自把信读给你们听。你们可以自己定个时间。”

“什么,难道她以为除开她以外就没有人识字了吗?”凯瑟琳说道,“让她把信送来吧。我们自己能看。”

“妈,别这样,”小凯特反对说,“也许她舍不得让信离开她的身边。她太爱他了。”

“怎么,她以为我们会偷她的信?”

科内利斯暗示说,她是想利用这封信钻进他们家里来。

丹尼斯对说这话的人投以轻蔑的目光。“说这种话的人没怀好心肠。”他说道,“我的女同伴恨死了你们。啊,夫人,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为她说话,事情的确如此。然而怨忿归怨忿,只要杰勒德一说,她就主动提出用她甜蜜的声音和美丽的小嘴亲自给你们读信。的确,这是个难能可贵的建议。”

“当兵的老实人,你说得对,”一家之主的父亲说道,“应当给她一个有礼貌的回答。你们这些娘们,快给我住嘴。让我来回答她。请告诉她,我这当父亲的愿意不顾过去的恩怨,谢谢她这个好意。假如她想得到我们加倍的感谢,那就请她通过你那双忠实的手,把我儿子的信带过来。我将把信读给他的骨肉亲人听,并将以我伊莱·狄尔里奇·威廉·卢克,一位特尔哥的自由市民,一个像我祖先那样守信用的正人君子的名义担保,绝对万无一失地把信归还给她。”

“对,还得加上一句,说他做的比说的更好,”凯瑟琳叫道,“是我碰见过的独一无二的好人。”

“住嘴,老婆子。”

“伊莱,你真是一个有见识的人,一个好样的、好样的人。”丹尼斯说道,“我的女同伴十分高兴顺从杰勒德。不过,恕我说句不敬的话,她不高兴见到你们,因为她把你们恨得要命。谢天谢地,现在情况变了。今天,她算是无比的温顺。她说:‘顺从是很甜蜜的。’说实在的,顺从的确是一种她不可能不喜欢尝尝的蜜饯,因为她吃得太少:一方面是由于她那姣美的面貌和柔和的声音,一方面是由于我们不听她的话,她便时常发点脾气,把我们当兵的吓得要命,再加上她一时骂我们,一时又把我们当做小羊羔似的爱抚,把两个老实的立八变成了两个你们见过的最卑微的奴仆。我是管熨衣的大老粗,另一个则是管洗衣的大老粗。”

“下一步又该如何呢?”

“下一步又该如何?嘿,那小娃娃一出世,我就得摇摇篮,另外那个伙计就该洗尿布、涎布了。所以我得马上把信拿过来。你会让我留下听你们读信,是吗?”

“要不,我们的心就是漆黑一团了。”凯瑟琳说道。

丹尼斯去取信,但他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她不肯把信交给我,交给你,也不肯交给任何活着的男人或女人。”

“我知道她不会。”科内利斯说。

“别插嘴!别插嘴!”伊莱说道,“让丹尼斯把话讲完。”

“我说:‘别这样,你还是听我的吧。’她说:‘我才不哩。’我说:‘你谈到的那个甜蜜的顺从该怎么说呢?’她说:‘你是个傻瓜。对杰勒德顺从才是甜蜜的。但对别人顺从,谁说过那是甜蜜的呢?’最后她像是软了一点,总算给了我一张纸条,要我交给你,小姐。你拿去吧。”

“给我?”小凯特红着脸说道。

“拿来看看!”伊莱说道,接着他仔细地看了看那张纸条,近乎耳语地说道,“这是他信里的话,你们都听着!”

“‘亲爱的,如果这几行字能平安地送到你手上,你可以用它们对我家里人的心地进行一次考验。我现在远在他乡,也许他们对我会有点回心转意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既然他们无法对我有所表示,也许会对你有所表示的。因此,我请你给他们读读这封信!不过,我断然不许你让他们把信拿走。如果他们仍然不理睬你,你就什么也别说,就让他们当我死了好了。请你在这点上顺从我。要是你在这一点上无视我的判断和意愿,你就是不爱我。’”

大家都不说话,只是把玛格丽特抄下来的这些话挨个挨个地传着看。

“既然这样,”凯瑟琳说道,“那当然是另一回事。不过,我想该她来我们这儿,而不该我们去她那儿。”

“哎呀,妈妈!谁去谁那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着哩。”伊莱说道,“告诉她:我们人太多,去她那儿不方便。叫她到这儿来,越快越好。”

丹尼斯走了之后,伊莱承认这对他说来真是一粒难以吞下的苦药丸。

“一看见那姑娘跨进我们的门坎,我就会感到仿佛她给我们家造成的灾难和不幸一股脑儿撞进了我们的家门。不过,老婆子,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不能不听杰勒德的消息。从你眼睛里我可以看出这个愿望。我也打心眼里感觉到这个愿望。我们那个仍受宠爱的不孝之子支持她。因此她比我们更有利。这个狡猾残忍的女人,她简直可以牵着我们的鼻子摆布我们。不过,别管它。我们还是听她读信吧。她来时我们不给她欢迎,去时也冷冷地让她一走了事。”

“你放心好了,”凯瑟琳说道,“她根本不会来的。”听得出她说话时带有惋惜的口气。

过不多久,一直盼望着的理查特便从阿姆斯特丹赶来了。他穿着市民的长袍,戴着金链绉领、皮帽,一副庄重体面的样子。他不但受到家人热情的迎接,而且受到尊敬,因为他的地位已经比他的双亲高了一等,而在中世纪,社会等级就像楼梯的等级一样明显。

一等时间合适,父母亲便把家事拿来和他商量。他明白而有礼地表明,他们屈尊和玛格丽特·布兰特打交道大大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我知道有理由诱使你们这样做,”他说道,“不过,我们当中谁不是有时想归想,做归做呢?”他这一说给老人狠狠地泼了一瓢冷水,所以小凯特忍不住插嘴道:“亲爱的理查特,别给自己找烦恼了。妈说她不会来的。”

“那就更好,亲爱的。要是她真来的话,我担心我会马上回我的阿姆斯特丹。”

这时,丹尼斯在门口把头伸了进来,说道:

“她将在大日晷报三点的时候到这儿来。”

他们都一声不响地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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