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了那里,鉴于我还破得厉害,因此便叫了辆出租车,先去了银行。把支票存了起来,然后去了一家花店,买了两大束花去参加希腊人的葬礼。他才死两天,他们也刚刚在掩埋他,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葬礼是在一个希腊小教堂举行的,那里聚集了一大群人,其中一些希腊人我曾在小吃店里不时地见过。我们进去时这群人对科拉爱答不理,随便把她安置在离前面三排远的座位上。我看得出他们在看我们,琢磨着要是他们稍后有什么暴力行为的话我该怎么办。他们是他的朋友,不是我们的。但没过一会儿,我看见他们在相互传看一份午后报,上面印着醒目的大标题,说她无罪。一名引座员看了一眼后,忙跑过来把我们带到了头排座位上。做讲道的那个人先用一些下流的俏皮话讲了希腊人是如何死去的,但此时走上去一个人跟他耳语了几句,指了指此时已经快传到前面的报纸,他于是转变态度重新开始,不再讲任何下流的俏皮话,并提到了死者的寡妇和朋友如何伤心等事,其他人也都点头表示同意他所说的话。我们走出教堂到基地去时,有两个人掺住科拉的胳膊帮她走了出去,又有两个人过来帮我。他们把希腊人放进坟墓时,我开始哭泣起来。每次唱那些圣歌都会让人感到伤心,尤其是死者又是一个你喜欢的人,就像我喜欢希腊人那样。末了,他们唱了首我听他唱过无数通的歌,这使我再也支撑不住了。我把买来的花摆放在应该放的地方,别的便什么也做不了了。

出租车司机帮我们找了个人,他愿意租给我们一辆福特牌汽车,周租金十五元,我们接受了。于是,科拉开车上了路。走出城后我们路过一栋正在修建的房子,一路上我俩便议论起这个话题,说近来新建的房屋如何不够多,但等情况一有好转,整个这一片就会房屋林立。到了酒馆后,她让我下了车,把车放好,然后我们走了进去。整座房子和我们离开时一模一样,甚至就连我们喝过酒后仍在碗槽里的杯子,希腊人因喝得太醉而未收起来的吉他等都处于原样。科拉把吉他放进箱子里,洗好了杯子,然后上了楼。过了片刻我也跟着她上去了。

她坐在他们卧室的窗户边,望着外面的马路。

“怎么了?”

她一言不发,我起身要走。

“我并没有让你走。”

我又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打起精神来。

“你和我翻了脸,弗兰克。”

“不,我没有。萨基特让我毫无办法,科拉,只得在他的材料上签了字。如果我不签,那他就会明白所有真相。我没有和你翻脸,只不过是在弄清我的处境之前听从了他的摆布罢了。”

“你和我翻了脸,从你的眼神中我就看得出来。”

“好吧,科拉,你说得对。我只是胆怯了,就这么回事。我本不想那样做,也试图不那样做,但他令我感到沮丧,因此便垮掉了,就这样。”

“我知道的。”

“为此我忍受了可怕的折磨。”

“而我也和你翻了脸,弗兰克。”

“你本不想这样做的,可他们给你设置了陷阱,迫使你这样做了。”

“我自己要这么做的,当时我恨你。”

“这没什么,你恨我是因为一件我并未真正做的事,你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我恨你是因为一件你确实做了的事。”

“我从未恨过你,科拉,我恨的是我自己。”

“我现在不恨你了。我恨那个萨基特,还有卡茨。他们为什么就不能不来烦咱们呢?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让咱们齐心协力抗争到底呢?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在意了。我不会在意的,即使那意味着——你知道的。那样咱们就会保全咱俩的爱情,那是咱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可他们刚刚现出卑鄙的原形,你就和我翻了脸。”

“而你也和我翻了脸,别忘了这一点。”

“糟就糟在这儿,我和你也翻了脸。咱们互相翻了脸。”

“嘿,这不就扯平了吗?”

“是拉平了,可看看咱俩现在的处境。我们曾身处山顶,高高在上,弗兰克。那天晚上呆在那里的时候,咱们曾拥有一切。过去,我不知道自己会有那样的情感。咱们相互亲吻,把咱俩所拥有的一切封存了起来,这样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它都会永远保存在那里。咱们当时所拥有的一切比世界上任何其他两个人都多得多。可接下来咱们便栽倒了,先是你,然后是我。是的,是扯平了,咱们一起跌落到这里,不再是高高在上,咱们美丽的高山也一去不复返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咱们不是在一起吗?”

“我想是在一起,可我昨晚想了很多,弗兰克,关于你和我、电影、我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回原来的学校、廉价餐馆、流浪街头以及你为什么喜欢流浪等等。咱俩只是两个无用的人,弗兰克。那天夜里上帝亲吻了咱们的额头,给了咱们任何两个人所可能拥有的一切,可咱们刚好不是能拥有这一切的那种人。咱们拥有了全部的爱,可却承受不了这种爱,一起垮了下来。这种爱就像是一个大大的飞机引擎,它带你穿过天空来到山顶上,可如果你把这种爱放进福特牌汽车里面时,这种爱便被震得粉碎。弗兰克,咱俩恰好就是两辆福特牌汽车,上帝还在上面嘲笑咱们呢。”

“他嘲笑个鬼!咱们不是也在嘲笑他吗?他给咱们竖起了红色停站牌,可咱们却闯了过去,然后又怎么样呢?咱们栽进深渊了吗?栽个鬼吧!咱们脱险了,并因此挣了一万元钱。上帝不是亲吻了咱们的额头吗?那魔鬼就和咱们上了床,你相信我好了,孩子,和他同床感觉好极了。”

“别这么讲,弗兰克。”

“咱们拿到了那一万元还是没拿到?”

“我不愿去想那一万元,数目是不小,但却买不来咱们的高山。”

“高山,见鬼吧!咱们既有高山,又有一万元可落在那山顶上。如果你想登高远望,那就站在那钱堆上四处望好了。”

“你这蠢货,真希望你能看见自己那副丑样,头上缠着绷带又喊又叫。”

“你忘了件事,咱们该庆祝一下,咱们不是说要狂饮一回吗?”

“我指的不是这种狂饮。”

“狂饮就是狂饮。我离开前喝的那酒呢?”

我去了自己的房间,找到了酒。那是一夸脱的烈性威士忌酒,有四分之三满瓶。我下了楼,拿了一些可回可乐杯子、冰块、白色糖块,又回到楼上。她脱掉了帽子,取下发卡散开了头发,披落在肩头。我调好了两杯酒,里面放了些白色糖块和两块冰。

“喝一杯吧,你会觉得好些的。萨基特逼得我走投无路时就是这样说的,这个卑鄙的家伙。”

“天哪,那可是烈性酒。”

“当然是的。给你,可你穿的衣服也太多了。”

我把她推向床,她手里仍旧握着杯子,洒洒了一些。

“见鬼去吧,这东西有的是。”

我开始脱她的外套。

“把我撕开,弗兰克,就像你那晚那样把我撕开。”

我把她的衣服都给撕掉了,她慢慢地扭来扭去,这样衣服便从她的身上滑落下去,然后闭上眼睛躺在了枕头上,头发弯曲地落在肩上,眼神一片忧郁,乳房不再是紧绷在一起朝上指向我,而是软软地摊成两大块粉红色污迹。她看上去就像是世界上所有妓女的曾祖母。就那晚而言,魔鬼的钱真是没有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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