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瓦拉王后回到卢佛宫,发现吉洛娜非常激动。她不在家的时候,德·索弗夫人来过,把太后派人交给她的钥匙送来。这把钥匙是囚禁亨利的那间屋子的门上的钥匙。太后显然怀着某种企图,需要贝亚恩人这天夜里到德·索弗夫人屋里去。

玛格丽特拿起钥匙,在手里转来转去。她让吉洛娜仔仔细细地复述德·索弗夫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在心里反复琢磨,最后她相信她懂得了卡特琳用的是什么计谋。

她取过羽笔和墨水,在一张纸上写:

“今晚不要去德·索弗夫人处,请来纳瓦拉王后处。

玛格丽特”

接着她把纸卷起来,塞到钥匙孔里,吩咐吉洛娜天一黑就把这把钥匙从囚徒的门下边塞进去。

这第一件事安排好以后,玛格丽特想到了可怜的受伤者,她把所有的门全都关上,然后走进小间,使她大吃一惊的是,她发现拉莫尔穿上了他那身撕得破破烂烂、沾满血迹的衣服。

拉莫尔看见她,试着立起来,但是他摇摇晃晃站不稳,重新又倒在给他作床用的那张长沙发上,

“您怎么啦,先生?”玛格丽特问,“您为什么不好好听您的医生的话?我嘱咐您要休息,可您非但不听,反而在做和我的吩咐相反的事。”

“啊!夫人,”吉洛娜说,“这不能怪我。我再三恳求伯爵先生不要这样乱来,但是他对我说,任什么也不能再把他留在卢佛宫里。”

“离开卢佛宫!”玛格丽特说,她吃惊地望着低着头的年轻人。“可是这不可能呀!您不能走路;您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您没有力气,可以看得出来您的双膝在颤抖。今天早上,您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陛下,”年轻人回答,“我越是感激您昨天夜里对我的保护,我越要恳求您答应让我今天离开。”

“可是,”玛格丽特吃惊地说,“我不知道该怎样来看待一个如此疯狂的决定了,它比忘恩负义还坏。”

“啊!夫人!”拉莫尔双手合掌说,“请相信,这绝不是忘恩负义,在我内心里有一片感激之情将终生存在。”

“不会存在很长时间了!”玛格丽特激动地说,她的口气让人听了决不会怀疑她的话不诚恳。“因为要么伤口重新裂开,失血过多而死,要么您被认出是胡格诺教徒,到了街上,您走不出一百步就会给打死。”

“但是我应该离开卢佛宫,”拉莫尔低声说。

“应该!”玛格丽特说,用她那清澈而又深沉的目光望着他,接着脸色稍微变得有点苍白。“啊,对了!我懂了!”她说,“请原谅,先生!在卢佛官外,准是有一个人儿,因为见不到您而在牵肠挂肚,十分担心,这是对的,德·拉莫尔先生,这是很自然的;我能够理解,您为什么不立刻说出来,或者不如说,我怎么没有想到!当一个人热情接待客人的时候,象包扎伤口一样保护客人的感情,象关心肉体一样关心灵魂,这是应尽的义务。”

“唉!夫人,”拉莫尔回答,“您完全误会了。我在世界上几乎可以说是孤单的,在巴黎完完全全是孤单的,没有一个人认识我。杀害我的凶手是我在这个城里交谈的第一个男人,陛下是跟我说话的第一个女人。”

“那么,”玛格丽特惊奇地说,“您为什么要走呢?”

“因为,”拉莫尔说,“昨天夜里,陛下没有得到一点休息,今天夜里……”

玛格丽特脸红了起来。

“吉洛娜,”她说,“天已经黑了,我看你该去送钥匙了。”

吉洛娜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不过,”玛格丽特接着说,“您在巴黎既然是孤单的,没有朋友,那您怎么办呢,”

“夫人,我会有很多朋友的。因为当我被追赶的时候,我想到我的母亲,她是天主教徒;我好象看见她手里拿着十字架,在通往卢佛宫的路上出现在我面前,于是我许了愿心,如果天主保留我的生命,我就皈依我母亲的宗教。天主不仅保留下我的生命,夫人,他还派了他的一个天使来使我热爱我的生命。”

“可是您还不能走路;您走不出一百步就会晕倒的。”

“夫人,今天我在小间里试过了;我走不快,感到疼痛,这是真的;可是但愿我能走到卢佛宫广场;一旦出去了,就听天由命吧!”

玛格丽特托住头,仔细想了想。

“纳瓦拉国王呢,”她故意地说,“您再没有向我提到他,您改变信仰,是不是不想为他效劳了?”

“夫人,”拉莫尔回答,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您接触到了我要走的真正原因……我知道纳瓦拉国王面临最大的危险,身为法兰西公主,陛下的全部威望也仅仅只能保住他的脑袋。”

“什么,先生?”玛格丽特问;“您想说什么,您对我说的是什么危险?”

“夫人,”拉莫尔耸了耸肩膀回答,“从安置我的小间里,什么都能听见。”

“这倒是真的,”玛格丽特低声地自言自语,“德·吉兹先生已经对我说过。”

接着,她提高嗓门,继续说下去:

“好,您到底听见了些什么?”

“先听见陛下今天早晨和您的弟弟的谈话。”

“和弗朗索瓦吗?”玛格丽特大声叫起来,她的脸红了。

“是的,和德·阿朗松公爵,夫人;接下来,您离开以后又听见吉洛娜小姐和德·索弗夫人的谈话。”

“是这两次谈话……?”

“是的,夫人。您结婚刚刚一星期,您爱您的丈夫,您的丈夫将要象德·阿朗松公爵和德·索弗夫人那样来到。他会对您谈他的秘密。嗯!我不应该听这些秘密;否则我就未免太冒失了……我不能够……我不应该……特别是我不愿意这样!”

从拉莫尔说最后这几句话的口气,从他声音中的局促不安,从他态度的窘迫,玛格丽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啊!”她说,“您在这个小间里听见了那间卧房里的所有的谈话吗?”

“是的,夫人。”

这句话声音低得勉强可以听见。

“您想今天夜里,今天晚上就离开,是为了不再听下去。”

“现在立刻就离开,陛下,如果您允许的话。”

“可怜的孩子!”玛格丽特用一种很特别的怜爱口气说。

拉莫尔预料中的是粗暴的反驳,没想到这一句回答却如此温存,不免吃了一惊。他怯生生地抬起头来,他的目光遇上了玛格丽特的目光,而且仿佛有一股磁力似的,被王后既清澈而又深邃的目光牢牢吸住。

“这么说,您觉着自己不能保守一个秘密吗,德·拉莫尔先生?”玛格丽特和蔼地说。她靠在她的椅子的椅背上,半个身子被一幅厚厚的挂毯的阴影遮住。她在享受着尽情观察这个人的心灵的乐趣,而自己又能够不被他所看透。

“夫人,”拉莫尔说,“我是一个生性可鄙的人,我不相信我自己,而且别人的幸福会使我感到痛苦。”

“谁的幸福?”玛格丽特微笑着说,“啊!对了,纳瓦拉国王的幸福!可怜的亨利!”

“您看得很清楚,他是幸福的,夫人!”拉莫尔连忙说。

“幸福?……”

“是的,因为陛下同情他。”

玛格丽特揉着系在腰带上的绸钱袋,把钱袋上的螺旋形的金线流苏都揉散了。

“这么说,您拒绝见纳瓦拉国王,”她说,“您心里已经决定,已经打定主意?”

“我担心这时候会惹得国王陛下讨厌。”

“我的弟弟德·阿朗松公爵呢?”

“啊,夫人,”拉莫尔大声叫了起来,“德·阿朗松公爵先生,不,不;比起纳瓦拉国王来,我更不愿意见德·阿朗松公爵先生。”

“因为……?”玛格丽特问,她激动得一边说,一边直打哆嗦。

“因为我尽管是个很坏的胡格诺教徒,不配做纳瓦拉国王的怎心耿耿的仆人,但是我还不是个够好的天主教徒,能够去做德·阿朗松先生和德·吉兹先生的朋友。”

这一回是玛格丽特垂下眼睛了,她觉着内心深处被击中了,发出一阵颤抖;她简直说不出拉莫尔的话究竟是使她感到温暖呢,还是使她感到痛苦。

正好这时候,吉洛娜回来了。玛格丽特递了个服色向她询问。吉洛娜也用眼神作了一个表示肯定的回答。她总算把钥匙交给了纳瓦拉国王。

玛格丽特把视线又移到拉莫尔身上,他在她面前一直犹豫不决,正如一个肉体和心灵同时都十分痛苦的人那样,头垂在胸前,脸色苍白。

“德·拉莫尔先生很自负,”她说,“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他提出一个一定会遭到他拒绝的建议。”

拉莫尔站起来,朝玛格丽特走了一步,打算向她行礼,表示他听候她的吩咐;但是一阵象火燎般的剧烈难忍的疼痛使他流出了眼泪,他觉着自己快要跌倒了,连忙抓住一张挂毯才勉强支持住。

“您瞧,”玛格丽特朝他施过去,用双臂扶住他,大声说,“您瞧,先生,您还需要我!”

拉莫尔的嘴唇勉强能够觉察地动了动。

“啊,是的!”他低声说,“正如我呼吸着的空气,正如我看见的阳光!”

这时候,玛格丽特的房门连着给敲了三下。

“您听见了吗,夫人?”吉洛娜惊慌地说。

“已经来了!”玛格丽特低声说。

“要去开吗?”

“等一下,也许是纳瓦拉国王。”

“啊!夫人!”拉莫尔大声说,王后的这几句话使得他坚强起来,不过王后说的时候声音很低,仅仅希望吉洛娜一个人能够听见。“夫人!我跪下来求您,让我出去吧,是的,别管我死活,陛下!怜悯我吧!啊!您不回答我。也好!我马上说出来!等我说出来,我希望您就会把我赶出去的。”

“不要说了,不幸的人!”玛格丽特说,她听了这个年轻人的谴责,感觉到一种无穷的魅力。“不要说了!”

“夫人,”拉莫尔继续说下去,毫无疑问他发现玛格丽特的语气并不象他预料中的那么严厉。“夫人,我再向您说一遍,在这个小间里什么都能听见。啊!别让我死在连最残忍的刽子手都不敢想出来的死刑中。”

“别作声!别作声!”玛格丽特说。

“啊!夫人,您没有怜悯心;您什么也不愿意听,您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您要明白,我爱您……”

“别作声!我不是已经关照您了?”玛格丽特打断他的话,把她那又暖和又香的手按在年轻人的嘴上,年轻人双手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嘴唇上。

“不过……”拉莫尔低声说。

“不过别作声了,孩子!您怎么这么倔强!连王后的话都不愿意听从?”

接着,她跑出小间,关上门,背靠在墙上,用哆嗦着的手压住自己的心跳。

“去开门,吉洛娜!”她说。

吉洛娜走出卧房;过了一会儿,门帘撩起,露出纳瓦拉国王的那张清秀、聪慧、有点惶惶不安的脸。

“您找我吗,夫人?”纳瓦拉国王对玛格丽特说。

“是的,陛下,您收到我的信吗?”

“我得承认,不免有几分感封惊奇,”亨利一边说一边疑心重重地朝四面张望,不过,他的疑心很快就消失了。

“另外还有几分担心,是不是,先生?”玛格丽特补充说。

“我向您承认,确实如此,夫人。不过,尽管我被不共戴天的敌人们和比敌人也许还要危险的朋友们所包围,我还是记得有天晚上我曾经看见在您的眼睛里闪耀着宽厚的感情,那是在我们举行婚礼的晚上,另外有一天我又看见在您跟腈里闪灼着无畏的火花,这另外一天就是昨天,决定我死的日子。”

“哦,先生?”玛格丽特微笑着说,亨利这时似乎想要一直看到她的内心深处。

“哦,夫人,我念着您叫我来的那封短信,想到这一切,我当时就对自己说:象纳瓦拉国王这样的一个人,没有朋友,成了囚犯,手无寸铁,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轰轰烈烈地死去,可以死后名垂青史,这就是被他的妻子出卖而死,于是我就来了。”

“陛下,”玛格丽特回答,“等您知道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出于一个爱您的……而且您也爱的人儿之手,那时您就会改变您的说法了。”

亨利听见这番话,几乎朝后退了一步,他那两遭黑眉毛下面的锐利的灰眼睛好奇地询问着王后。

“啊!您放心吧,陛下!”王后微笑着说,“这个人儿,我并不想说就是我!”

“但是,夫人,”亨利说,“是您派人把这把钥匙交给我的,信上的笔迹也是您的笔迹。”

“我承认是我的笔迹。我也不否认这封信是我写的。至于这把钥匙,那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把钥匙在送到您手里以前,经过了四个女人的手,您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四个女人!”亨利吃惊地叫起来。

“不错,经过四个女人的手,”玛格丽特说,“经过太后的手,德·索弗夫人的手,吉洛娜的手和我的手。”

亨利开始猜测这个谜语。

“现在让我们冷静地谈谈,先生,”玛格丽特说,“特别是开诚布公地谈谈。今天到处都在传说,陛下同意改宗天主教,这是真的吗?”

“传说不对,夫人,我还没有同意。”

“不过,您已经决定了。”

“换句话说,我正在考虑,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二十岁,几乎当上了国王,真是活见鬼!有些东西是值得去望一场弥撒的。”

“其中包括生命,是不呢?”

亨利忍不住微微一笑。

“您没有把您的全部想法说给我听,陛下!”玛格丽特说。

"我对我的盟友是有保留的,夫人;因为,您知道,我们还仅仅是盟友,如果您既是我的盟友……同时又是……”

“您的妻子,对不对,陛下?”

“对,对……同时又是我的妻子。”

“那又怎么样?”

“那也许就会不一样了。也许我会坚持继续做胡格诺教徒的国王,象他们说的那样……现在,我活下去就心满意足了。”

玛格丽特望着亨利,她的神情是那么奇特,就是没有纳瓦拉国王那么灵敏的人也会起疑心。

“这么说,至少您已经肯定可以得到这么一个结果了?”她说。

“差不多,”亨利说;“您也知道,夫人,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很难肯定的。”

“陛下,”玛格丽特回答,“您的态度是那么温和,有节制,您的主张是那么毫无私心,说真的,在您放弃王冠以后,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以后,很可能您还会放弃跟一位法兰西公主的婚姻,至少有人希望如此。”

这番话里具有如此深刻的含义,使得亨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是,他闪电般迅速地克制住了这种激动的心情。

“请您记着,夫人,眼前我没有自由意志。因此,法兰西国王命令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至于我自己,万一有人就这个跟我的王位、我的荣誉和我的生命丝毫无关的问题征求我的意见,我宁愿退隐到一个城堡里去打猎,或者退隐到一个修遭院里苦修,也不愿意把我的未来建立在我们的强迫婚姻给我带来的权利的基础上。”

这种对自己处境逆来顺受的镇静态度,这种舍弃尘世事物看空一切的念头,使玛格丽特惊慌失措。她想到这次解除婚姻关系,也许是在查理九世、卡特琳和纳瓦拉国王之间商量决定的。为什么他们就不会也欺骗她或者把她也牺牲掉呢?难道就因为她是这一个的妹妹,另一个的女儿吗?经验使她懂得,这决不能成为她可以安全无恙的理由。野心折磨着这个年轻女人的,或者不如说这个年轻王后的心灵,她远远超乎一般人所有的弱点之上,决不会让自己陷在因为自尊心受到损害而产生的恼怒里。任何女人,即使是最平庸的女人,当她在爱着的时候,爱情不会有这种软弱表现,因为真正的爱情也是一种野心。

“我看,”玛格丽特用轻蔑嘲笑的口气说,“陛下好象对闪耀在每个国王额头上的那颗星没有多大的信心?”

“啊!”亨利说,“因为我眼下徒然地寻找我的那颗星,我看不见它,暴风雨现在正在我头顶上施虐,它已经被这场暴风雨遮住了。”

“如果一个女人吹散这场暴风雨,使得这颗星象以前一样明亮呢?”

“这很困难,”亨利说。

“您不相信这个女人的存在吗,先生?”

“不,我只是不相信她的力量。”

“您是指她的意志吗?”

“我再重复一遍,我说的是她的力量。女人只有在爱情和利益以相等的分量在她身上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真正有力量。如果这两种情感中只有一种纠缠住她,她就会象阿喀琉斯①那样易受伤害。不过,这个女人,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是不能指望她的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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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喀琉斯: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出生时被母亲海洋女神忒提斯握住脚踵倒浸在冥河水中,因此除没有浸水的踵部处,任何武器不能伤害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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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沉默不语。

“请听我说,”亨利继续说下去,“当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的大钟上一次敲响的时候,您必然会想到重新获得您的自由,那是他们为了消灭我这一派的人拿来做抵押的。我是,我不得不想到挽救我的生命。这是最迫切的……我们丧失了纳瓦拉王国,这我完全知道;不过,纳瓦拉王国和那还给您的能够在您的卧室里大声说话的自由相比,算不了什么。而过去您在这个小间里有什么人听您说话时,您是不敢在您的卧室里大声说话的。”

玛格丽特虽然忧心忡忡,也禁不住露出了笑容。至于纳瓦拉国王,他已经站起来,打算回他的套房去。因为十一点的钟声敲过已经有好一会儿,卢佛宫的人都睡了,或者至少看上去都睡了。

亨利朝门口走了三步。接着突然停下来,仿佛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他在什么情况下来到王后的住处的。

“我想起来了,夫人,”他说,“您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或者是您只想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感谢您昨天英勇地来到国王的武器陈列室,使我能暂时脱身吗?老实说,夫人,我不能否认您来得正是时候,简直就象古代的神灵一样降临到出事的现场,刚好来得及救我的性命。”

“不幸的人呀!”玛格丽特用低沉的声音叫起来,同时抓住了她丈夫的胳膊,“您怎么没有看出,正相反,不论是您的自由,不论是您的王冠,不论是您的生命,任什么都没有得到挽救!……盲目的人呀!傻子呀!可怜的傻子呀!您在我的信里除了一次约会以外,没有看出别的,是不呢?您以为玛格丽特被您的冷淡所激怒,希望得到补偿吗?”

“可是,夫人,”亨利吃惊地说,“我承认……”

玛格丽特耸了耸肩膀,流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在这同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好象是小暗门那儿有人在轻轻叩门,声音又刺耳又急促。

玛格丽特把国王拉捌这扇小门旁边。

“您听,”她说。

“太后从她屋里出来了,”一个声音俏悄说。因为害怕,这个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亨利立刻听出这是德·索弗夫人的声音。

“她到哪儿去?”玛格丽特问道。

“她来陛下这儿。”

紧接着是一件绸长裙渐渐离远的窸窣声,证明德·索弗夫人走了。

“啊!啊!”亨利喊道。

“我早就料到,”玛格丽特说。

“我是,我早就担心了,”亨利说,“这就是证据,瞧。”

他说着忽的一下打开他的黑天鹅城紧身短袄,让玛格丽特看他胸部有一件很薄的钢丝锁子甲和一把米兰造的长匕首,他立刻拔出匕首拿在手里。匕首就象一条蝰蛇在太阳光下面一样,闪闪发光。

“这里确实用得上武器和护胸甲!”玛格丽特喊,“好啦,陛下,好啦,把这把短剑藏起来;是太后,一点不错,不过只是太后一个人。”

“但是……”

“是她,我听见了,别作声!”

她贴近亨利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年轻的国王专心而又惊讶地听着。

亨利立刻躲到床帷后面去了。

玛格丽特也敏捷得象一头豹子似的向小间跳过去,拉莫尔正在小间里紧张地等候着。她打开门,寻找这个年轻人,抓住他的手,在黑暗中紧紧地握住。

“别出声!”她说,她跟他挨得这么近,他甚至觉到她呼出来的热烘烘的、香喷喷的气息在他脸上蒙上一层湿润的水蒸气,

“别出声!”

接着,她回到她的卧房,关上门,卸去头上的装饰品,用匕首割断她的连衫裙上的所有带子,钻到床上去。

真险哪,钥匙已经在锁里转动。

卡特琳有几把万能钥匙可以打开卢佛宫里所有的门。

“谁呀?”玛格丽特喊道,这时候卡特琳正命令四个跟随她来的绅士守在门口。

玛格丽特就象是因为突然有人闯入她的卧房,吓得神色慌张,穿着白色的寝袍从床帷里钻出来,跳下床,认出是卡特琳,就万分惊讶地过来吻她母亲的手,她的惊讶装得那么逼真,连这个佛罗伦萨女人也不能不受骗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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