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正在做以上的吩咐的时候,同一个晚上,亨利给领到万森森林里。当时大家都把这个著名的城堡称做万森城堡,今天它只剩下了颓垣断壁,大块的建筑物残片使人完全能想到它往日的雄伟的规模。

他是坐在轿子里给送去的。每边走着四名卫士。南塞先生是执行命令的人,他要为亨利打开保护用的监狱的门。他走在最前面。

到了城堡主塔暗门口,大家站住了。南塞先生下了马,打开用挂锁锁上的轿门,接着恭敬地请亨利下轿。

亨剩没有一点儿异议,照做了。一切住所在他看来都要比卢佛宫安全,在他身后关上的十道门,同时也把他和卡特琳·德·美第奇阻隔开来。

国王的犯人在两个士兵当中走过了吊桥,经过了城堡主塔下部的三道门和楼梯下面的三道门,然后,一直由南塞先生带领着,走上二层楼。一到楼上,卫队长看到他还准备往上走,就对他说

“王爷,您就在这层别走了。”

“哈!哈!哈!”亨利站住了,说道,“好象是给我荣誉让我待在二层楼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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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二层楼在法语里是一层楼,根据我国习惯译为二层楼,因为是一层楼,所以亨利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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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南塞先生回菩说,“要知道大家把您当做国王看待。”

“见鬼,见鬼!”亨利想,“多两三层楼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丢脸。我在这儿太舒服了,以后别人会起疑心的。”

“陛下愿意跟我走吗?”南塞先生说。

“真是活见鬼!”纳瓦拉国王说,“先生,您知道得很清楚,在这儿,问题不在于我想怎样或者我不想怎样,而是我的哥哥查理的命令决定一切。他命令过跟您走?”

“是的,陛下。”

“既然如此,我跟您走,先生。”

他们走进一条过道,在过道的尽头,他们来到一间相当大的房间,四周墙壁阴暗,显得十分凄惨。

亨利向周围看了一遍,他的眼光也不兔充满不安。

“我们是在什么地方?”他说。

“王爷,我们正在经过拷问窒。”

“啊!”国王说。

他更加留神地看着。

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多少东西,水罐和支架是放拷问时用的水的,楔子和木槌是给拷问时使夹棍用的;此外,在房间四周差不多都是石凳,那是给可怜的犯人等待上刑前坐的,在石凳上面,在石凳本身,在石凳脚下,全装牢了固定在墙上的铁圈。除了用刑的时候需要的对称的东西以外,就没有其他对称的东西了。铁圈和石凳贴得那样近,足以说明它们是在等待将要坐在石凳上的人的四肢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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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铁圈是成对,它们把受刑的犯人双手双脚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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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继续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不过他没有放过注意看这个可怕的刑具的每个部分,这个刑具仿佛在围墙上写下了痛苦的历史。

亨利只顾专心地向他四周看,没有看自己的脚下,给绊了一下。

“嗳!”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指着铺地的潮湿的石板上一条凹陷下去的小槽。

“陛下,这是沟。”

“这儿有雨水?”

“是的,陛下,有血水。”

“啊!”亨利说,“太好了。我们不能马上到我的房间吗?”

“可以,王爷,我们到了,”一个人影在黑暗中露了出来,越是走近亨利,就越是看得见,看得清楚。

亨利相信他熟悉这个声音,他走了几步,认出了那张脸。

“怎么!是您,博利厄,”他说,“真见鬼,您怎么会在这儿?”

“陛下,我刚刚任命负责管理万森城堡。”

“好呀,我亲爱的朋友,您的开端就给您带来荣誉;一个当囚犯的国王,这不坏。”

“请原谅,陛下,”博利厄又说,“不过,在您以前我已经接待过两位绅士了。”

“是哪两个人?啊,对不起,我也许冒昧了,在目前的处境,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吧。”

“王爷,他们没有叮嘱我要守秘密。这两位是德·拉莫尔先生和柯柯纳先生。”

“这是事实,我亲眼看见他们给捉住的,这两位可怜的绅士;他们怎么经受得起这种灾难啊?”

“两个人的表现完全相反,一个快快活活,一个愁容满面,一个大声唱歌,一个唉声叹气。”

“谁唉声叹气?”

“德·拉莫尔先生,陛下。”

“说真的,”亨利说道,“我了解那位唉声叹气的要超过那位大声唱歌的。照我看到的这一切,监狱不是一个十分愉快的地方。他们住在几楼?”

“在上面,五楼。”

亨利叹了一口气。他多么想也在那儿。

“好吧。博利厄先生,”亨利说,“劳驾把我的房间指给我,我急着想到里面去,我刚度过的这一天叫我累坏了。”

“王爷,这就是,”博利厄指着一扇打开着的门对亨利说。

“二号,”亨利说;“为什么不是一号?”

“王爷,因为一号给保留着。”

“哈!好象您在等待一位比我身份还高贵的犯人?”

“王爷,我没有说那是一个犯人。”

“那么是什么人?”

“请王爷别迫问了,因为我保持沉默,就不得不违抗我应该服从的王爷。”

“唉!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亨利说。

他变得更加沉思了,这个一号明显地使他心情复杂起来。

尽管这样,这个典狱长仍然象原来一样彬彬有礼。他措辞婉转地把亨利安置在那间房问里,对在这儿可能会感到不舒适一再表示歉意,然后在门口安置了两个士兵,走出去了。

“现在,”典狱长对边门看守说,“我们到其他的人那儿去。”

边门看守走在前面。大家从来时的路往回走,穿过拷问室,走过过道,到了楼梯那儿,博利厄先生一直跟在他的领路人后面,走了三层楼。

他们到了这三层顶上,这儿连同下面二层楼,一共是五层,边门看守依次地打开三道门,三道门每道都装着两把锁和三把大门闩。

他刚刚碰到第三扇门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快乐的声音叫道:

“见鬼!就算透透气也得把门打开,您的炉子太热,在这儿要闷死了。”

读者听到他那句最爱骂的话一定已经认出他是柯柯纳了。他从原来待的地方一跳就跳到了门口。

“等一等,我的绅士,”边门看守说,“我不是来放您出去的,我是上您屋里来的,典狱长先生在我后面。”

“典狱长先生!”柯柯纳说,“他来干什么?”

“来探望您。”

“那他太给我面子了,”柯柯纳说;“欢迎典狱长先生。”

博利厄先生果真走了进去,他那种城堡的典狱长、狱卒加上刽子手的特有的冷冰冰的有礼貌的态度,立刻使柯柯纳收回热情的微笑。

“先生,您有钱吗?”他问犯人。

“我吗,”柯柯纳说,“一个埃居也没有。”

“首饰呢?”

“我有一只戒指。”

“能不能让我抄您身?”

“见鬼!”柯柯纳气得脸发红,大叫一声,“真应该把您也关进牢里,和我一样。”

“为了效忠国王,应该忍受一切。”

“可是,”这个皮埃蒙特人说,“象您这样在新桥上抢劫别人的正派人会效忠国王?该死的!先生,我是很不公正的,因为直到现在,我一直把过样的人看成是强盗。”

“先生,我向您致敬了,”博利厄说。“看守,把先生的房门关上。”

典狱长带着柯柯纳的戒指走掉了,这只戒指是一牧无比美丽的纯绿宝石,是德·内韦尔夫人送给他的,为了让他能记起她的眼睛的颜色。

“到另一间去,”他出来的时候说。

他们穿过一闻空房间,又是开三道门,开了六把锁,拔出九把门闩。

最后一道门打开后,进来探望的人听见的第一个声音便是一声叹息。

房间里的外貌比博利厄先生刚才离开的那间还要凄惨。四只狭长的枪眼从里向外越来越小,透进微弱的光线,照着这间阴森的住房。此外还有精心制成的十字形的铁条,使得视线总是不断地给一根黑线挡住,犯人甚至无法从枪眼看到天空。

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伸出的卵形线,集中到天花板当中,它们形成圆花饰。

拉莫尔坐在一个角落里,尽管有人来探望,他仍坐在那儿,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

典狱长在门口站住,看了一会儿犯人,犯人一直不动,双手抱着头。

“晚上好,德·拉莫尔先生,”博利厄说。

年轻人慢慢抬起头来。

“晚上好,先生,”他说。

“先生,”典狱长继续说,“我来抄您身了。”

“不用费事,”拉莫尔说,“我把我所有的全交给您。”

“您有些什么?”

“大概三百个埃居,还有这些首饰,这些戒指。”

“先生,拿给我,”典狱长说。

“在这儿。”

拉莫尔把口袋兜底翻出来,除下戒指,又从帽子上拿下别针。

“您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吗?”

“我想是没有了。”

“您脖子上系着的丝带,它挂着什么?”典狱长问。

“先生,这不是珠宝饰物,这是一件纪念品。”

“拿给我。”

“怎么!您要这个?……”

“我接到命令,只给您留下您的农服,一件纪念品可不是衣服。”

拉莫尔做了一个愤怒的功作,在他的特有的痛苦和严肃的平静当中,这个态度对于那些习惯于粗暴的感情的人就显得更加可怕了。

但是他立刻就恢复了平静。

“好的,先生,”他说,“您会看到您要的东西。”

于是他转过身去,好象要走近有光的地方,他解下了所谓的纪念品,那只不过是一个装着一幅画像的圆形颈饰,他从里面拿出画像,放到嘴上。可是在他亲了好多遍以后,他装作失手落在地上。他用长统靴的后跟用力踩,把它踩成了无数碎片。

“先生!……”典狱长说。

他弯下身去,想看看能不能救出这件他不认识的东西,它是拉莫尔不愿意给他见到的,不过那个细密画肖像已经全部碎成细屑了。

“国王想要这件饰物,”拉莫尔说,“可是他没有任何权利得到放在里面的东酉。现在,这是颈饰,您可以拿去了。”

“先生,”博利厄说,“我要向国王告状。”

他没有说一句向犯人告辞的话就走了出去,他是那样怒气冲冲,甚至只叫那个边门看守小心地关上一道道门,他不亲自照看关门的事了。

看守走了几步,出去后看见博利厄先生已经走下楼梯头几级,他便转过身来说道:

“凭良心说话,先生,幸好我当时请您马上给我一百个埃居,我同意让您和您的伙伴说话,因为,如果您不给的话,政府也要把它和另外三百埃居一样拿走的,我的良心不再允许我对您什么事也不做,我事先得到过酬报,我答应过您去看您的伙伴……来吧……个正直的人是一言为定的……只要是对您对我来说都可能做得到,你们不要谈论政治。”

拉莫尔走出他的房间,来到柯柯纳的面前,柯柯纳正在中间的房间的石板地上大步走来走去。

两个朋友互相扑去,紧紧拥抱。

边门看守假装揩揩眼角,走出去看有没有人会发现这两个犯人见面,或者不如说怕别人会捉住他。

“啊!是你呀,”柯柯纳说,“那个可恶的典狱长来探望过你了?”

“和你一样,我猜想。”

“他把你的东西都拿去啦?”

“和对你一样。”

“我呀,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只有一只昂利埃特的戒指。”

“现钱呢?”

“我早已把我所有的全给了那个正直的看守,他才给我们这次见面的机会。”

“啊!”拉莫尔说,“看来他从两只手上收到了东西。”

“你也给了他吗?”

“我给了他一百个埃居。”

“我们的看守是个无耻的家伙,这可太好啦!”

“不错,有钱能使鬼推磨,应该有信心,因为我们是不缺钱的。”

“现在,你明白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是当然……我们给出卖了,”

“被那个罪该万死的德·阿朗松公爵。我有理由要拧他的脖子。”

“你认为我们的事情严重吗?”

“我怕很严重。”

“所以,怕要受到……拷问。”

“我对你老实说我已经想到这点了。”

“如果他们来这么一手,你说什么呢?”

“你呢?”

“我吗,我一句话也不说,”拉莫尔馓动得满脸通缸,回答说。

“你保持沉默?”柯柯纳叫着说。

“是的,如果我有这种毅力的话。”

“那么我,”柯柯纳说,“如果他们对我采取这种无耻的行为,我向你保证我要说出许多事情。”

“是一些什么事情?”拉莫尔赶紧问。

“请放心,是一些会使德·阿朗松先生有些时候无法睡得着觉的事情。”

拉莫尔正要反问,看守肯定听到什么声音,跑了进来,把两个朋友推进他们各自的房间里,再在身后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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