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多牧场,玛丽兰德11月

当他们靠近家时,凯丽打了一下“长安卡”的头,让这匹栗色的经过阉割的马沿着撒满树叶的马道疾驰而下。她时而低头去躲避倒垂的枝条。玛丽兰德的群山被第一场小雪覆盖,掩盖了那似乎永不改变的山谷绿色,那些把麦多牧场大马房隔开的厚厚的树墙现在已是光秃秃的。即使在两个月后的现在,当她看到在十一月的一个下午那阴间的气氛之下的无规则的殖民地时期的宅邸时,她仍感到有一丝凉意。

这里有库尔华达的两倍大,这表明一间农舍占地非常广。带有护墙板的房子使人容易错误地认为它们很简单明了因为它们并不能显示室内的豪华,也不能显示它作为玛丽兰德最令人羡慕的马群农场的名声来。每次在凯丽骑马之后走进房子时,她总幻想这是她自己的房子。几百次当她低头去看她洁净的骑马装时,就很容易使她产生这样的幻想。她的骑马装是在格林顿用莎伦给她的一张支票买的。在过去她想要的东西现在都是她的了,就在商店橱窗刚摆上时,她买好了全部装备,从齐腰的黑色夹克,暗褐色的裤子到系脖的装束。在黑色的男用礼帽下,她把头发用黑色的网网住,凯丽已完全超过了她以前所狂热阅读的骑马者读本中所欣赏的那位跨越比赛骑马者。但是当她看到靴子时,她的心跳加速了。它们有着不能令人相信的昂贵,是用最上好的皮革制成的,远远要比在威士波镇她所欲求的那双高级得多。

凯丽使马快步进入铺有圆石的马房场地,向一个马夫挥手,他正把一匹纯马领入它的房子。今天是感恩节,她和杰克已被马房的其他雇员邀请去一所大房子吃一顿大餐。到那时候,整个本-布恩家族将会聚集到那儿,尽管她已从杰克和其他雇员中听说了关于他们的许多事情,感觉她已认识了他们,但是她从未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拍掉“长安卡”身上的灰尘后,用肩膀把马鞍向上推了推,走进工具房,在那儿她看到一个年轻人正把马鞍放回挂钩上,她立刻就知道他是谁了。

“你好。你是马克-本-布恩,对吗?”她非常伶俐地说道,伸出她的手。

“你好。你一定是杰克-范林的侄女吧。我听说你已经到了。”

毫无疑问,凯丽对马克-本-布恩非常失望。二十岁的他还有些不成熟;尽管这是他在哈瓦那大学的最后一年,他仍然有着高中生那种身体瘦长的外表。作为第二个儿子,在他的哥哥林迪两年前在维他内姆被杀后,他已成为财产的继承人。林迪漂亮,聪明,每个人都喜欢他。即使现在,他的故事仍在麦多牧场流传。林迪有马克没有的任何东西。感觉到马克的举止中有一种本能的羞涩,凯丽便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你叔叔一定了解马。”他支吾一下说道。

“对。他总说他是从做马掌中起家的。”

马克大笑,凯丽知道她已打破了冷场。

“我非常希望仍然喜欢美国。这里和澳大利亚完全不同。”

“的确是这样的。你知道吗,直到这个星期,我才第一次见到雪。”

“真的吗?”

“当然,醒来向窗外望去,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澳大利亚没有雪吗?”

“是的,但是在维多利亚南部有雪。那距我来的地方新南威尔士有上百里路。”

凯丽和马克离开屋子时,在他们之间已轻而易举地建立了一种友好关系。

“你打算在这儿呆多久?”马克问,他的眼睛带着不断增长的兴趣追随着凯丽的双眼。

“很久。我在这儿呆得很好。”她快活地回答道。

“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澳大利亚口音。这非常好听。我以前从没听人们说过。”

“你真的喜欢吗?杰克叔叔告诉我说只要我在这儿呆久了,我就会丢掉它的。”她回答道,没有说出她为了使她的鼻音柔和而受的苦。“当然,范林一家是地道的爱尔兰人,在利麦利克那,这是最古老、最贵族味的名字。”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她意识到自己的紧身马裤一定使她成熟的身材变得更完美了。

“你来这儿是为了感恩节晚宴,对吗?”

“当然是了,我真的非常盼望它的到来。杰克叔叔告诉我,在美国的感恩节晚宴是最值得亲眼目睹的。”

“好,我想到那时我会再见到你的。”

凯丽看着他离去,然后非常自信地转过身,明白她至少在一个本-布恩身上建立了美好的形象。计算起来还有两个没有见到,马克的父亲林顿和马克妹妹卡特。凯丽不能想象出为什么人们会把一个女孩叫为卡特。她跳上台阶,这所公寓在车库之上,自从她来到麦多牧场后,这里已是她和杰克共用的家了。听到她进来了,杰克从窗边的椅子回转过头来。

“我不早说过了吗。你已经骑着‘长安卡’出去好久了。我开始怀疑是否你已经忘了感恩节晚宴了。一旦你跨上了马,小姐,你就似乎忘了时间。”他带着一种慈祥的微笑说道。

“今天不会的。”她反驳道,她的眼睛在闪烁。摘掉了手套,她对他微笑着说。

在她叔叔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想到布莱德。他是矮小、结实,有着猴般的敏捷,他遗传了他母亲的黄色头发和有着雀斑的皮肤。在他孩子气的脸上有着直率的特征,这使得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些,他红棕色的眼睛一眨,就象是硬币扔在了绿水里。他的眼神就象布莱德一样能够表达他的喜怒哀乐。但是在他身上却有一种自信和内在力量去赢得人们的尊敬。不象他的哥哥那样自吹自擂,随时准备向人挑战,任性地度过了一生,相反,杰克却选择了一条实际的道路,通过勤劳的工作增长财富和丰富技巧。

杰克看着用骑马服全部武装的凯丽,想起了年轻漂亮的凯瑟琳,他的母亲,凯丽的祖母,她永远不会让常规去阻碍她的激情。母亲自己是洗衣店的女工,她与主人发生关系,然后成为两个私生子的母亲。于是她遭到了盎格鲁——爱尔兰贵族的蔑视。尽管如此,她的情人以各种默许的方式给予了她支持,她高昂起了她的头。毫无疑问,年轻的凯丽已继承她的光辉点。凯丽是小骨骼的,婀娜多姿,她棕红色的小卷毛与他祖母的极象,还有那张狡猾的脸上的诱人的表情。她对于马有一种万无一失的驾驶本能,她训练纯种马时矫健的身姿让杰克由衷的自豪,尽管有时他想知道在小时候自从他把她第一次放在橙色的箱子上学习花式骑术的基本知识后,她是否还有其他的才能。

他曾向她暗示女孩骑马毕竟是不合适的。但是当她从莎伦那儿意外地得到一笔款子时,她坚持要去买一整套装束,这身装束使她更象是狩猎群体中突然抖起来的一员,而不再象马房伙头儿的侄女。但是从凯丽所走过的路看,杰克没有必要对她太诚实了。因为他知道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学着体会周围上流阶层与下等人细微的社会差别。麦多牧场是一块封建领地,凯丽将花费相当久的时间去找到她在其中的适当位置。

那天下午很晚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穿过冰冻的马房院去大房子赴感恩节晚宴。凯丽穿着一身紫色皱折的棉绒服,紧紧地怀抱着她的胳膊,希望杰克不要因为她没穿大衣而责备她。她没有一件绝对棒的衣服。她特别焦急地朝大厦望了望,无数的窗子在淡黄色的灯光下闪着光,在连绵起伏的山丘领地外,密密麻麻分布的光秃秃的树木与耀眼的桔黄色晚霞交汇。

“我告诉你什么了?要走这么远却不穿大衣简直是件蠢事。你会冻僵的。”杰克责问道。他穿着件花呢夹克和斜纹布的裤子,由于不习惯戴领带,他显得很不自在。

凯丽赶紧改变了话题,她说,“你认为麦多牧场有多少间房子?”

“我想至少有三十间。都是好房子。据说是为一个乡绅修建的。”

“要比库尔华达大多了。”

“那是。”他同意道,已经开始想着那丰盛的晚餐了。

凯丽告诉她自己,她不是因为寒冷而颤抖,而是因为能在那座大房子里进餐过于兴奋而颤抖的。他们走上了宽阔的台阶,台阶两侧是高大的白色柱子,柱子环绕着一条深深的圆形走廊。杰克按响了门边的黄铜门铃,这个门大得足以接纳一辆四轮马车。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仆人打开了门。

“晚上好,卡拉?”杰克点头说道。

“你好,杰克先生,凯丽小姐,每个客人都在客厅里。快请进。”

他们在门厅里停了一会儿,为了使凯丽看到如此豪华的场面不致失去冷静。他们站在通往曲形花梨木楼梯的发着光的椭圆形席纹地板上。然后凯丽跟着杰克走进了一间简直无法想象的豪华大厅里。里面坐满了人,仅有几个她熟悉的。大多数都是陌生人,他们那昂贵的、庄重的衣眼,还有他们与人交谈时的冷漠态度,使他们显得与众不同。凯丽从来回走动的一个仆人托的银盘中拿了杯雪梨酒,杰克拿了杯威士忌。环视四周,凯丽意识到自己打扮得不合时宜。其他妇女似乎都穿着浅色的衣服,她们所戴的唯一珠宝是一串珍珠项链或一串金项链。现在由于意识到自己不善交际,她的面颊开始泛红。

凯丽立刻开始搜寻本-布恩显赫家族的一家之长,自从她来这里后,还不曾在农场见过他。他通过电传和电话来控制他的王国,同时他还在欧洲买了马,在帕尔玛海滨玩马球,现在因为他回来了,他把屋子整饰得就象一个青铜巨人。当林顿-本-布恩转过头来环视来宾时,凯丽发觉她不能够把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当他向着她和杰克走来时,她感到异常紧张。

“晚上好,杰克。见到你很高兴。”

“晚上好,本-布恩先生。你还没有见过我的侄女吧。这是凯丽-范林。”

“欢迎你到麦多牧场来,凯丽。”他和蔼地说道。

她伸出了她的手,意识到他以闪电般的一瞥已接纳了她。但是透过她剧增的紧张感,她惊愕地发现在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点点对自己的兴趣。

“杰克,今天下午我从都柏林收到一些非常肯定的回答,明天我,再告诉你,九点钟在我的办公室见。顺便问一下,塔丽丝曼怎样?”

“先生,就在我们来之前我看了一下它。环节上的问题已完全了结了。”

“非常好,非常好。”点了一下头,本-布恩先生离开了。

当杰克和一个马夫交谈时,凯丽侧着身子走向劈啪作响的火炉旁,极不自在地呷着雪梨酒。她着意地挑出了一个女孩,她很可能是林顿的女儿,卡特,从寄宿学校回家过节。她所听到的关于这个十六岁女孩卡特的事促使凯丽急于去了解她——从她的屋子,据说是用白色的帝国家具装饰的,传说她的壁橱有普通卧室那么大。看到她正在研究卡特,杰克拉着凯丽的臂肘。

“过来,让我来介绍一下。”他说,凯丽不情愿地跟着他。“卡特,这是我的侄女,凯丽,也许你已经听说了她来和我住在一块儿。”他对卡特身边的女孩微笑着说:“我猜想你们俩是在一块儿从弗克斯克洛福来的吧。”

“是的,你好。我是阿比黛尔。”卡特的朋友说着,那双好奇的眼睛盯着凯丽。

在杰克离开她们后,凯丽不再害羞,非常热烈地交谈着,“卡特,我听到关于你的好多事情。杰克叔叔说你骑马棒极了——”

“他真是这么说了吗?”当她打断了凯丽的话时,她的笑容僵住了。卡特已经转向阿比黛尔,继续说着:“就象我说的,米兰的父母不允许她去阿斯潘滑雪。我告诉过她,我晚点给她打电话,以防任何变化,但是没有她,我简直无法忍受……”

卡特和阿比黛尔重新开始她们亲热的对话,凯丽感觉被轻而易举地遗弃了。这种侮辱是如此的实际和细微,以至于她只能孤孤零零地站在房子的中间。由于羞辱,她感情上受到了伤害,侧着身子,她从人群中走开了。今天,凯丽遇到了象厚玻璃板一样坚固的无法穿透的社交障碍,她的反应是向那两个母猪站立的方向投去憎恨的一瞥。她们长着一对钢琴腿和平板的胸脯,从她们苍白的开司米套头衫和裙子到油光镫亮紧贴着的头发和擦洗干净的脸。那两个女孩对性刺激没有感觉,导致了她们做事保守小心翼翼。凯丽用这个想法尽力去安慰自己,但并不能减轻她们的侮辱给她带来的伤害。

“嗨,凯丽!”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转过头来发现马克站在她身边。他羞涩的举止与他傲慢妹妹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

“哦,你好。我正在找你呢。”

“真的吗?我喜欢你的衣服。”他害羞地说道。

“你真的喜欢吗?”她说,带着惊喜“谢谢。”

“是的,很适合你。颜色看起来与你的头发很相配。”

知道他不会轻易地对人恭维,她卖弄风骚地表示感激,翘了翘脑袋。

“你假日里打算做些什么?我猜想你在家时,会经常参加这样的晚会,对吗?”

“你这样认为吗?”他笑着说道。“实际上,大多数的晚上我通常单独呆在家里度过,读书或做家庭作业。你现在也许知道了麦多牧场的生活就是整天围着马转,除非你是局外人,否则就必须生活在他们中间,去感受他们。与其说我象我父亲,还不如说我更象我母亲。如果她能帮忙的话,她从来不上马。”

“今晚,你母亲在这儿吗?”

“不在。我父母已经离婚多年了。她住在纽约,我通常和她一块儿度假。父亲暂时充当母亲的角色。”

凯丽看到了林顿-本-布恩,他甚至在远处还控制着这间屋子。凯丽在脑子里把精力充沛的,具有男子汉气概的父亲与既无性格魅力,又无英俊外貌的儿子做了一番比较。马克脸上若无的痛苦微笑告诉了她。家族成员们聚集的这座显赫的房子里象征着围绕在他身边的财富与传统的两座的大山,这两座大山仅能掩饰他令人同情的内心孤独与不满。过了一会儿,林顿对马克冷言冷语了几句,在他眼神里满是厌恶,凯丽觉得他对自己儿子的某种程度的轻视弥补了卡特对她所做的一切。他的女儿也许瞧不起她,但是他的儿子及继承人,她感觉到已经成了她的同盟。

后来,当她沿着客厅走去寻找卫生间时,她看到通往餐厅的二道门已被打开了。她停了下来,被眼前的景象看呆了:带有花边的长形桌上已备好了晚餐。在饰有一排淡红色猩猩木的瓷器和银器上有两个大烛台发出耀眼的光芒。管家正用一双戴着手套的手把一个圆顶银盘放在打磨光滑的餐具柜里。白色的墙壁,窗帘从一扇扇大窗户上垂下来,给本-布恩家族世世代代享用的餐厅增添了一种古老的殖民时期的辉煌气氛,此刻祖辈们的画像向下俯看着家中发生的一切,好象他们仍在享受着其中的辉煌。凯丽着迷似的观赏着,这时有个仆人拿着一个盛汤的大盖碗走了进来;她计算着水晶玻璃器皿和银色的餐具,想象着在如此豪华的氛围中进餐,她感到又害怕,又兴奋,她忘记了以往对她的所有伤害和窘迫。

“对不起,”她叫住了仆人“请问卫生间在哪儿?”

“在楼梯下,走廊的末端。”

“谢谢,”凯丽说,独自思忖着在晚餐前她可能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擦掉她的一些化妆品。就在她要推开门时,听到卡特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你曾经见到过象杰克-范林的侄女那样相貌平平的流浪者吗?当她向我们走过来时,我都吓呆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爸爸坚决要邀请每一个人。”

“你认为她染头发了吗?”阿比黛尔说

“当然她染了。你等着看她穿骑马装束的样子吧。你简直不能相信你的眼睛。我今天下午看到了她。她使我们俩相形失色。”卡特咯咯地笑道。“真的,太难为情了。有人应该给她一个暗示……”

“你,你是说她有全套的骑马装束?她从哪儿得到的钱?”

“你的猜测就是我的猜测。就我个人来说,我不想进行推测。”

在她们的谈话结束之前,凯丽沿着走廊无目的地冲了出去。她等待多年才拥有的装备被两个从福克斯克洛福来的自命不凡女孩顷刻间说得一钱不值。她不知道在饭桌上她该如何面对她们。当她进入大厅时,客人们已经开始拥向饭厅。杰克走上来,捉住她的胳膊。

“宝贝儿,你在这儿。过来,我们朝这个方向走。”

“你是什么意思?”

他把发昏的,疑惑的凯丽领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子,佣人的饭厅。从没有人告诉过她。自助餐被布置在餐具柜上,长形桌已用明亮的纸带和一个硬纸板做的火鸡装饰过了。麦多牧场的所有雇员,从最年轻的马夫到年长的女管家,笑着说着,排队自行选用他们所需的火鸡和酸果蔓酱。除了黑仆人外其余的每个人都在那儿,那些黑仆人,她猜想,一定在其他的某个地方进餐。

就好象是一块黑色的布从天而降,遮盖了麦多牧场的壮观。他们都是佣人,而且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被非常便利地隐逸在视线之外,远离了本-布恩之家大肆享乐的那间大房子,使凯丽不可相信的是他们中的大多数象王室般地享用着,好象根本没有意识到耻辱。他们大吃特吃摆在白色的粗瓷上面那些平淡无味的食物时的高兴劲儿,以及脸上露出的满足、惬意的神情使她由于愤怒而泪如泉涌。他们都被一条强大的毒蛇吸引,甘愿接受他们在这里的被侮辱的位置,她对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表示厌恶。她痛苦地告诉自己:这里应是自由的土地,勇敢者的家园。

“宝贝儿,别站着,快向前移动。”在她身后杰克不耐烦地说道。

当凯丽浑然不觉地叉起一片火鸡放入她的盘子时,她下决心永远不会再在仆人饭厅吃感恩节晚餐了。某一天,如果她还能恰巧呆在麦多牧场时,她将与本-布恩家族共进晚餐,使用货真价实的银制餐具,喝香槟和法国伯根地红酒,决不喝粗玻璃杯中的廉价的基安蒂红葡萄酒。在她的心中已确切地有了该怎样达到这一目标的想法了。

1928年4月

当春天来到麦多牧场时,凯丽这时候才知道了绿泉山谷名字的由来。一个晴朗的早晨,她骑着“长安卡”去追回跑离农场的种马。她直奔那条境蜒于数英亩树林内的那条小道。想到能够生活在这样美好的大自然里,她感到一阵快乐。透过头上的树叶过滤下来的闪闪绿光刺痛了她的眼睛,给那些密布于树木间正在生长的湿润的小草罩上了一层宝石般的光芒。来到了林中空地上,美丽而富饶的草地尽收眼底,和爱尔兰高地一样的翠绿。据杰克说——这是一个草木茂盛的地方,这里曾养育了良好纯种马的敏锐的神经和强壮的骨头架。

这儿曾经有过一场大暴雨,一道美丽的彩虹横亘于远处的蓝天上,形成了完美的一景。栅栏有秩序,对称地十字交叉在一起,远处的宅邸隐没在绿色之中、在风暴过后,广袤无垠的牧场,象一个绿色的天堂。骑在“长安卡”的背上,伴着马儿的跃动,凯丽陶醉了。这对她来说是珍贵的一小时,为了准备格林顿的骑马表演,她向远处的跑马围场奔去,想要试验一下她的能力。骑马表演是度过漫长冬天后她的一大目标。

自从去年十一月那个感恩节她受到第一次精神上的伤害以来,凯丽已经越过了许多笨拙的箍子。大多数跨越都使她极难为情不愿去回想。在感恩节卡特尖刻的评论很使她极不情愿地改掉了自己极为珍视的骑马习惯,直到她在竞争中赢得了第一个玫瑰形饰物,从这儿以后,猎队就很高兴让她跟随他们一起去狩猎了。然而,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儿。暂时她不得不对自己的这点小野心满足,她只能满足于“长安卡”。她心里很明白:整个冬天在竞赛会上她所看到的众马中,“长安卡”几乎没有多大机会获胜。

然而,她只能从头做起。凯丽现在已经开始向马术世界进攻了。她的目标是敲开著名的克雷尼尔-布莱斯-派吉特的大门,他是一个勇敢的英国前任骑马军官,当地头等骑手的教练,他的理想是在哈瑞斯伯格,华盛顿,麦德逊广场公园进行有声望的巡回表演。早在十二月中旬,她已经找到了他。她骑马从麦多牧场出发,直奔他的驯马场。当她看到一个有生气的英国人时,立刻知道他是谁了。这是一个有雾的冬日下午,此时他正在给一个被汗水浸透的骑手作示范。他有着天生骑马者的仪态,那张似乎雕刻过的脸好象已经告诉了她关于他的每一件事。他那使人感觉难堪的表情使凯丽没敢怎么看他,当他的眼睛从他的骑马帽下毫不掩饰地盯着她时,她简直不能自持。

当他们向马房走去时,他说:“小姐,我可以问一下你从哪儿来的吗?从你的口音判断,不是从这儿周围来的。”

她感到自己很得意。“我的叔叔,杰克-范林是麦多牧场马房头儿。”她说着,非常自豪地摆了摆她的头:“我在那儿驯马。”

他对她似乎没有什么多大印象,但她过于自信的言行举止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没有约定你就厚着脸皮来了,但是既然你来了,让我们来看看你有些什么本事。”他非常不友好的说道,由于表示怀疑他的眼睛咪成一条缝。“你的马在哪儿?”

“我还没有一匹真正属于自己的马呢。”她脱口而出。在她忍受了派吉特的可怕的审问后,她最后的一点自信消失了。

“那么,我把你送到“英垂皮得”那儿去看看是否你和你自己认为的一样棒。我必须告诉你,你不要来得太勤了。”派吉特说,这使凯丽想起驯马和表演跳跃几乎是男人们独霸的活动领域。

“英垂皮德”原来是一匹眼里有着怀疑神情的闭割的公马,当凯丽坐在了马鞍上,她发现这是她所骑的马中最不好骑的一匹马,很明显克雷尼尔-派吉特想要迅速挫败她的锐气。在向着远处那个跳跃围场前进之前,她仅有几分钟的时间来镇定自己。

她开始的心跳可以说是惨重的。“英垂皮德”完全与他的名字不相称。它有一个令人作呕的习惯,在每个栅栏前总要停一下总是不能让人轻松自如地越过障碍。在这样几轮过去之后,凯丽放松了一点,但是她感到在克雷尼尔-派吉特面前她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的。让她在这样一匹不擅长跳跃的马身上展示她的才华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她重复了至少二十次跳跃后,他让她停止了表演,现在她觉得她对“英垂皮德”已完全能够驾驭并且熟练精通了。在他向着她大吼大叫之前,她试探性地给了克雷尼尔一个微笑。

“你的骑法令人感觉不舒服,就象一个牧童。你在马鞍上的坐式,向前伸着的腿都太靠后了,我能从此判断出你是个澳大利亚人。”

这一阵猛击,粉碎了所有她对自己的幻觉。

“然而,在你身上有成为一个女骑手的潜能和素质。在一定条件下,我可以接收你,”他宣布道,用手掌拍打自己的头发。“如果你想和我一道工作的话,你必须努力勤奋工作。到明年秋天,你有不到八个月的时间。我不愿听任何关于学校作业和男朋友的藉口。我对每一个骑手都要求得很严格。相信我,我会做到的。另外一件事——你必须从头开始。按我的方法正确地学习花式骑术的基本知识。”

她本想张口说出这样一来就等于在过去的五年里她什么事都没做,但是他那如钢刀一般光亮锐利的眼光制止了她。

“是的,先生。”她温和地答道。在她的生活中,这是她第一次称别人为“先生”。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拥有自己的一匹马,在这儿我们仅能提供你几个月,但是明年秋天你要打算到哪儿的话,你必须拥有属于你自己的一匹马。”

凯丽离开了骑士学院,感受到了一匹小野马被用套索捕捉和被熟练的骑手驯服时的那种感觉,但是她却发疯般的高兴,因为他接收了她。在冬天的黑色岁月里,克雷尼尔-派吉特毫不留情地对凯丽进行循环训练,他改掉了她在澳大利亚养成的所有坏习惯,重塑她在马背上的姿态和挖掘她擅长移动的天赋,从而使得她的形象高雅和优美如同赛马冠军一样。黎明,她很顽强地走出麦多牧场的马房,从那儿她去上学读书,然后不耐烦地熬过几个小时,直到她能够去骑士学院。在那儿她度过繁重、累人的却是极其美好的两个小时,与克雷尼尔一道训练。她用从莎伦那儿得到的支票付学费。有时候在一天结束后她累得几乎不能讲话。

现在,在渴望已久的春天终于到来时,她骑马出来,她的心里不停地想着那天早晨她在邮局收到的从巴黎来的那个包裹。当她展开卷着的杂志时,她惊讶地发现在四月份的时装杂志封面上有张莎伦的照片,尽管她已知道了秋天莎伦所做的一切设计,因为在她信中已草草地提及了这件事,但是,凯丽没有想到她在时装界初次露面就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就在那时,带着一丝嫉妒,凯丽意识到了她们俩的生活轨道偏离得如此之远。那个在非洲自然风景中拍照的身着时装,极富魅力,深不可测的女人和那个大清早提着破烂不堪行李箱逃离库尔华达的女孩截然不同。最近莎伦对她的慷慨现在似乎就象是从一张高高的桌子上抛向小狗的一片干面包。策马向狭窄的绿色跑道上的跳跃围场跑去,由于嫉妒心作怪,凯丽比以往更有决心在她所选择的世界去取得成功。莎伦的美貌再次使她毫不费力地得到了她智力所不能得到的东西,她的意志也促使她去挑战。她向着白色栅栏的围场驰去,决心去尝试一些她以前从不敢做的动作。

当凯丽跃过去开门时,“长安卡”竖起了它的耳朵。围场的跳跃课是被精心地设计过的,当时是为了林迪和他的良驹——一匹英国出生的阿拉伯马进行实践,但是自从他死后就很少使用了。凯丽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拥有一匹一个优秀骑手所应有的良驹,但是她从来不敢问杰克是否她可以拥有这些,因为她知道他会笑话她的。“长安卡”是一匹阔割过的好马,不过它永远不会成为冠军的。她现在已经到了该有自己的马的时候了,但是她从不敢奢望有一匹上好的马,因为那将是一笔五位数字的费用。她禁不住总梦想着每一次的赛马表演,尽管每次她都是和杰克一块儿去的。

她把长安卡拉到围场里,大步走过发亮的草地,把跳栏升高到四英尺多,她想试试这个挑战性的高度。然后,她又走回到马身边,卸下了马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手绢。她又在栏杆处上了马,把马拉到场地的中央,停在了那一长排二十个跳栏的前面,跳栏之间的距离为三十五英尺。然后她用手绢蒙住双眼。她和“长安卡”配合得那么默契,她膝盖只需轻轻地一顶,“长安卡”就会一跃而起飞速向前。他们向前冲去的时候,凯丽把自己完全交给了“长安卡”,就象一个恋人,当“长安卡”带她驶向跳栏的时候,她能感到每一个动作的细微差别。

她不知道在围场的一边,林顿-本-布恩正目睹她的壮举,他早晨遛马路过这里。看到她时,他拉住了马缰。从她那飘逸的秀发,他从远处就认出了她。就好象在看一出表演,,他看着她和长安卡跳过一个又一个的跳栏,他认为那匹马与她的主人不配。他抓着马的缰绳,等待凯丽随时跌倒在松软的草地上,但她却不曾踉跄过。他非常自嘲地微笑着,觉得象她这样年龄和背景的骑手,该是多么的难得呀!她有勇气蒙着眼睛,不使用马鞍进行练习。他自己的女儿,卡特,永远不会做到,而马克则将会被这个建议吓出一身冷汗来。但是林顿,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常常独自这么做。

当凯丽跨完了最后一个栏时,她撕掉了蒙眼布,身子向前倾她的胳膊紧揽长安卡的脖子,她爱抚地把手指穿过它的鬃毛,又在它的耳边低声赞扬着,在她与她的马之间即使有一段距离她能传达他们彼此的感情。目睹了给人印象深刻的年轻骑手与她的坐骑之间的亲昵,他本能地转过头,好象由于窥视行为而要被捉获似的。但是当他看到“长安卡”在她身下颤抖时,他不能使自己的视线远离凯丽和她的马。她的大腿正紧靠着大汗淋漓的那匹马的宽阔的侧翼,她有一个热情女人所有的傲慢与自豪。

感觉她好象正在被人注意,凯丽吃惊地转过头来。在林顿策马离开之前,他们只相隔一段距离,互相对视了一会儿。

“雨魂……我想知道……”当他沿着骑马道疾走时,他若有所思地对自己低语着。

那天晚上,林顿传唤凯丽回来后到大房子来。院子笼罩在黄昏之下,满是草和马以及咕咕叫着的鸽子的气味。但是凯丽对一切无动于衷,她已经准备了要反抗。她想:毫无疑问,他对未经他的允许就擅自使用围场表示气愤,同时她也想知道他将会怎样来惩罚她。

凯丽卷起了经过浆洗的干净的衬衣袖子,面对这所房子,当她想到麦多牧场的主人会残酷地对待他的雇员时,她的勇气一时不知到哪儿去了。女管家冷漠地把她领着穿过那间大的灯光昏暗的起居室,为了吸引外面的带有香味的气息,屋子的窗户大开着。当本-布恩书房的门打开时,他正坐在桌旁的皮椅上。

“晚上好,本布恩先生。你想见我?”她的声音又小又微弱,她立刻对此感到羞愧。

“凯丽,进来坐下。”他很随便地说着,示意书桌对面的椅子。

她按所说的坐下了,瞥了一眼这间她以前从没进过的麦多牧场令人难以忘怀的屋子。镶着漂白过的橡木的墙壁,由于岁月的流逝,颜色变柔和了,摆着一排排装有毛边书的书架。这是间男人的房子,透着淡淡的烟草香和隐隐的金钱味。就从这张上面盖有皮革的书桌上,林顿-本-布恩建立了他的纯种马王国,这使他在世界范围饲养圈内极富盛名,他身后的墙上挂着玫瑰形饰物,照片和他的战利品,这是他高贵身份的极令人厌恶的象征。

当她这样坐在他对面时,她所能做的就是去面对那双极凶狠的、精明的眼睛,极可怕的咽喉的跳动。他摆弄着一支笔,很明显,他不急于让她知道她来的原因。

“我听你叔叔说你正和布莱斯-派吉特学习马术。”凯丽还来不及回答,他继续说:“我已和他谈过,从克雷尼尔告诉我的一切判断,你不能成为最好的骑手唯一的原因是缺少一匹好马。”

“是的”她回答道。她的所有恐惧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忙不迭的应承。

“你也许已经听说了我的儿子林迪。在那些照片中有他。”他说着,转向书桌后银色镜框的照片。取下一张来,他拿给了她。“这是他在循环表演赛中的最后一张照片,是第一次在罗马的彼萨-德塞那儿接受奖品!”

凯丽看着这位漂亮的小伙儿,自从她到这儿后,她已听说了那么多关于他的故事。他是麦多牧场的“皇帝”继承人,只可惜英年早逝。他简直就是他父亲的再版,除了更优雅和纤细些外。林迪站在一匹她所见到的最漂亮的马旁——一匹阉割的公马,它那光滑的黑色侧翼就象漆皮一样闪闪发亮。他们站在一行罗马松旁,林迪非常自豪地举着一个银杯。

“这是他和雨魂一块跳跃的另一张照片。”

极入迷的,凯丽伸手去拿这对冠军的极棒的影像。当他跨越那堵六英尺半的墙时,雨魂伸展四肢凌空而起,它高贵的头向前抬着,四肢成一直线,跨越一段难以置信的距离。凯丽抬起头来发现本“布恩正凝视着她,他象一头狮子一样蜷缩在椅子里。当她感到在他那大胆的目光中潜藏着威摄力时,他那具有穿透力的一瞥使她迷惑。完全出于他的意念.他的手一挥,要么使她上到天堂,要么使她下到地狱。忽然,不顾他们年龄和身份的差别,理解在他们之间闪现。

“他太漂亮了”她低声说道。但是她的赞美并没有融化掉他眼中的冷漠。“今年六月你愿意在阿拜维拉,佛吉尼亚的循环表演中和雨魂一展身手吗?”

她简直要窒息了。“您这是什么意思?”

“自从我的儿子死后,它一直被圈在鲁德威克庄园。它很少被骑用,尽管也赢了一些奖品。我正在考虑把它带回家来——这儿才是它呆的地方,而且我想让你骑它。今天我看到你蒙着眼跳跃,我承认被打动了。你再也用不着骑着“长安卡”走那么远了。你需要一匹象雨魂这种的纯种马。它是个英国一阿拉伯猎手,将近十四岁,并且象他的主人一样,是个冠军。如果给它机会的话,它还可能再次夺魁。”

凯丽从没有预料到会有那么一刻出现。她根本从不奢望从他那儿得到这种惊人的给子。至少最后有人信任她了。他那张宽阔的晒黑的脸显出了他的商业用心,她固执的骄傲阻止她冲向那张大桌后去拥抱他。相反,她把头低了一会儿,极力去抑制这笔奇迹般的财富带给她的幸福与兴奋。在那个时刻,她全身心地热恋着林顿-本-布恩。

当她用充满泪水的双眼抬头望着他时,凯丽的所有防线崩溃了。“本-布恩先生——我非常荣幸和幸运。真的,它就象是对我祈祷的回答。我想从我的心底对您表示感激。我仅希望我永远不要辜负您——先生。”她用颤抖的声音补充道。

当她的精神升华时,她生命中过去十年的艰苦创业浮现在她眼前。这一时刻就如同她在循环表演中赢得第一次奖牌一样。她似乎已经听到了掌声,当她带着雨魂这匹骏马进入刺眼的满是聚光灯的竞技场时。

“我已经派你叔叔去鲁德威克看它了。我是今天告诉他的,我们要把它带回家来。”

“它属于我了吗?”她问。

本-布恩第一次微笑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尽管你不到年龄,但我认为我们该为这一刻干杯。”他从管家手中的托盘中拿了个透明的酒器,倒了杯白兰地,拿给她一杯。

“为了两年后的麦德逊广场公园干杯。”他说道。

她举起酒杯,凯丽头一仰,喝了一大口白兰地,她从前从没尝试过。尽管烧着她的喉咙一路下去,她没有理会它。

雨魂回到麦多牧场那天,苹果树正处于花期,在黎明前不久凯丽一直醒着为了看在她卧房窗外的树梢上第一抹阳光透过它时的情景。在夜间,每当她合上双眼时,她就被一种预感的搅动惊醒,她仿佛听到杰克关上前门的响声,她非常兴奋地跳下了床,穿上她的仔裤,她好象觉得他已从鲁德威克庄园回来了,把雨魂带回来了。

没有吃早饭,她出了门,下了楼梯走过车库。当她向房子里走去的时候,她停下来唤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在那直入云霄高大的栗树里鸽子在咕咕地叫着。麦多牧场似乎也随着昆虫的叫声,小鸟的歌唱声震动着,农场里泥土的气息预示着蓬勃生机的春天到来了。凯丽向马房走去,这片刻美梦的实现使她觉得生活是多么的美妙——她找到了她自己。

她停了一会儿骄傲地看着刻在关雨魂的马房门的铜板上镶刻着的雨魂的名字。铜板曾经被卸下过,但是现在它又回来了,且被打磨得光光的象是在等待他儿子的归来去驾驭它。在马房里一切都井然有序,因为她已花了好几个晚上去收拾它,当她走进的时候,一个黑人马仆,威利走了过来。

“你起得这么早,在他们从鲁德威克回来之前,你还要等一个多小时呢。”他对她说道。

“我知道。我就是想在它回来之前看看还有什么要做的。你认为不会太久的,对吗?”她焦急地说道,又拿起了扫帚扫起砖地板来。

“我从来没有想到还会活着见到它。”他说道,由于高兴而不停地摇着头。“我永远不会忘记本-布恩先生收到那封从华盛顿来的电报的那个下午。以后我们三天没见到他,他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甚至不回电话。我总想着他要把那匹马卖掉了。对他来说,那是他心灵上的包袱。在林迪先生死后,他再也没有去看过那匹马。”

“威利,再给我说说而魂的样子。”尽管自从得知闭割的公马回家的消息后,她从没听他说过什么,但她还是问道。

“我从没见过比雨魂更棒的马。在它的侧翼,你简直可以照到你的脸,他们象刚擦过的靴子那样闪闪发光……”

“告诉我它的眼睛,”她说着,靠着扫帚的把儿上。

“哦,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双眼睛。就象燃烧的煤球那样明亮。就这样看着它,你会觉得那匹马就象一个人般在思想。而且它看你的样子——就象它完全知道你在想什么。”

“威利,我想如果它再不快点来的话,我就要死掉了。”她戏谑地说道。

“但是你不能犯错。它是热血动物。它不是很驯服的。”马房男孩说道,直直地看着凯丽。“它还是原来的样子。几乎需要十六双强有力的手来制服它。”他很愉快地大笑道。“你应该已经见到林迪先生在那匹马上的样子吧。雨魂知道谁是它的主人。”

也许并无此意,但威利忽然使她对自己怀疑起来。她会成为这匹良驹的最好搭档吗?明天她将来证明它,每个人那时都会出来观看,看是否她正做一件滑稽的蠢事。甚至威利,他知道她骑得多棒,也似乎开始怀疑起她的能力来了。凯丽转向马夫,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威利,你就走着瞧吧。就象它和林迪一样,我们也会一起成为冠军的。”

“怎么了,我从来没有说你不能。”他大笑着回答道。

“当他们回来时,你会在这儿吗?”

“你怎么了,孩子?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挡我看那匹马,不过我认为我们该做的事情是注意本-布恩先生脸上的表情。”

凯丽并没有回答,他又说道,“好吧,我要去工作了,大约一小时后再见。”

“好的,威利。”她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她停下来,眼睛环视着这个最漂亮的马棚。镶板的墙壁与倾斜的横梁和天花板相接,使得马棚在炎热的夏季阴暗,凉爽而在冬季又温暖舒适。雨魂有它自己的带有流动水的水槽,透过方格子窗户可以看到一个大橡树阴影之下的私人白色栅栏围场。与库尔华达“卓越者”的马棚相比,雨魂的私人住所就象是一位绅士的乡村别墅。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凯丽从一个分隔栏走到另一个分隔栏。她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当她度过冗长沉闷的几分钟后,她的胃由于兴奋而翻动。她就象一个大公主样等着她的订婚郎君,她的主人的到来,又象是一个未登过台的芭蕾舞演员等着与著名舞蹈王子共舞。

最后,当她听到远处传来的马的嘶叫声时,她冲出了马棚,她的心在剧烈地跳着。声音也使其他人知道杰克和雨魂回来了。

“杰克先生”威利挥手叫道。马篷车慢慢地驶入了铺着圆石的小院。

一时间不知从哪儿冒出那么多的人来。甚至一些房屋清扫工人也聚到了马房旁来看这一辉煌时刻,把凯丽拥到了一边儿。

当杰克下了篷车向凯丽招手时,威利象是在戏弄似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你去哪儿了?凯丽小姐认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尽可能的往回赶。一直把速度计调到二十。你知道的,这是最珍贵的货物。”带着胜利的喜悦,他回答道。“让人快去告诉本-布恩先生我们回来了。”

就在杰克打开大篷车后面的插梢时,林顿大跨步迈进了院子。凯丽极其麻木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她从远处不耐烦地瞥了本-布恩一眼,然后就迅速地移开了。也许他已经开始反悔让她驾驭雨魂的决定了。

“嗯?我们还等什么呢?”本-布思快速说道,就在杰克转向他时。

门梢退去了,门打开了,露出了雨魂后腿的影子。

“小心点,伙计,小心点”当马夫卸下下面的斜板时,杰克低语道。

当马夫小心翼翼地进入篷车解松拴马的系绳时,气氛非常紧张;但是尽管雨魂非常紧张地抽搐,它还是毫不犹豫地小心翼翼地向后慢慢退着。当它到了稳固的地面上时,杰克走了上来,取掉了马背上刻有花押字的毛毯,就象是展示一件艺术品般,他把马展示给大家欣赏。

凯丽的眼睛马上盯着本-布恩,他正凝视着雨魂,他的脸上象罩了面纱般让她捉摸不透。仅那紧闭的双腭和紧闭的牙齿就显示出这一刻对他意味着什么。在那个夏天的晚上,当他实现了她的愿望时,她对林顿-本-布恩只是敬畏的感觉,但是现在凯丽崇拜他。

“不错,它很漂亮,的确漂亮”杰克大叫道,牵着缰绳,让雨魂走了一圈以示炫耀。

凯丽一见这马就喜欢上了它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这种喜欢就象蜜糖一样又纯又浓,它骄傲顽皮地站在那里,好象意识到了这些羡慕赞扬它的观众。它是优秀纯种马的典型,有着柔软光滑的小口套,突出的弧形的脖颈,窄小的马背,和那象音符般纤细优美的但却如钢铁般坚硬牢固的腿。它用那双展示着古老智慧的黑眼睛看着他们。凯丽察觉出在这匹最杰出的马身上有着力量、个性和坚韧的最完美结合时,她感到由衷的喜悦。它耳朵的抽搐告诉她它在努力熟悉与麦多牧场有关的在它记忆深处的每一个声音。它又回家了。凯丽从没见到象而魂一样棒的马,她开始尽情想象,她仿佛看到了她们俩一块儿行进在阿拉伯沙漠里,她穿着一个王子的长袍,在烈日下飞奔过沙漠。她几乎等不及去跨骑上它去感受它的力量。世上没有它们不能征服的事情。

“姑娘,我认为该轮到你了。为什么不把它领进它的马棚呢?”杰克说着,把缰绳拿给她。

把手伸进口袋里,她拿出了专为它带来的一些上好的胡萝卜。雨魂在它屈尊低下它那柔软光滑的口套之前,摇了一会儿它的脑袋。与她手的第一次接触沿着她的胳膊带给她一阵激动。

她很自豪地把它领向马棚,感觉现在它属于她唯一的一个人了。当她经过本-布恩身旁时,他们互换了一下眼神。

“明天早晨你第一次驾驭它的时候,我会在那儿的。今天让它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再看你们俩配合得怎样。”

“是的,先生”她转过头来说道。

就在她进入马房的那一刻,凯丽感到雨魂在战栗,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她,通过它眼中的表情凯丽明白它确定地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她抚摸着它,和它交谈,然后放开手里的缰绳,打开了围场的门,看着它自在地离去。发出了一声快乐的嘶叫,它欢快地蹦跳着。它那优美的动作简直就象是在表演奇迹。它光滑的四肢肌肉一缩一缩地在明媚阳光普照的草地上跳跃,驾驭这匹黑色的似雕刻过的良驹,这样的允诺简直让人不可相信和理解。感觉到自己哭了,凯丽忙转过背来以防杰克和马夫们看见。在雨魂发泄完它的能量后,它停了下来,注视着她。它高高地把头一甩,对于再次拥有这片曾是它的草地表示出自豪的情感来。

“是的,我的宝马,你回家了”她低语道,说出了在本-布恩傲慢神情压力之下,每个人没有说出口的话。这些话溶在她内心深处掀起了一阵感情波澜。这是一种近乎崇拜的感情。还没有人触动过她那神秘的内心深处,使她渴望去关心、去属于、去给予、去希望、去梦想,当她想到这匹骄傲的马将带领她驶向她的美好未来时,爱的所有复杂情感顷刻间都成熟了。

第二天早晨,凯丽给自己留了足够的时间把雨魂从围场拉出来,给它上了鞍。她穿了一条深黄色的马裤,同色的靴子,戴了一个黑色羊绒骑马帽,穿着一件卷着袖子的方格衬衣。在黎明时分她就起来了,喂它,给它喝水,当她用块儿方糖诱惑它时,雨魂快乐地来到她面前。她塞入它嘴里一点,同时极为小心地把那个精致的英国产的骑马鞍放在它背上。它曾经被林迪拥有,自从他死后,没有被使用过一直挂在工具房里。她已经极用心地把它擦过了,直到那久而未用的皮革再次象新的一样闪闪发亮。

“放松点,小伙子”她低语道,顺了顺马的侧翼。

她把马蹬调到了满意的位置上,然后把它拉到院子里,她看到威利正向马厩走去。

“他们都在那边等着,杰克和其他人。本-布恩先生一会儿就来。凯丽小姐,你打算等他还是接他?”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凯丽能够看出威利仍旧怀疑象她这样的女孩子能够控制而魂这样的良驹。她依靠的不是自己的肌肉和力量驾驭这匹马,而是靠她天性中自信的决心,她那种与生俱来的与马的亲密的关系——当她在马鞍上的时候。

当他们走到象谷仓一样训练场的时候,杰克和几个人已经在那儿骑着马等候了。铺着木屑的场地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跳栏已经摆好了。

“姑娘,祝你好运。”当看到林顿走过门时,杰克眨了眨眼说道。

凯丽冷冷地牵着马走进大门,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上了马鞍。雨魂就象是一座随时要爆发的火山。当她坐在马背上的时候,她几乎可以感到肾上腺素正在上升,她身体向前倾去抓住它的脖子,不住地轻轻地赞扬它。还不容它反应,她就把它拉到圈子的中央。包括本-布恩在内,旁边观看的人们模糊地在她眼前闪过,她集中起自己的注意力。凯丽以前从没有过在马背上的这种自如和优美的感觉,当她骑着马围着场地跑的时候,他们融为一体,在表演着起源于阿拉伯的花式骑术,她要使雨魂象一匹飞越沙漠的没有带鞍的小公马一样无忧无虑地驰骋。凯丽恰到好处地给它下命令,让它跨越跳栏。在本-布恩,杰克,和其他人面前,她使出了浑身的技巧,当她们接近障碍的时候,她让雨魂找到了自己的频率。马和骑手一跃而起就好象她们一起合作多年而不是几分钟。最后,凯丽在一轮的试跳后,向前大跨步走去,又飞也似的再次跳起。

“今天就做这么多”,她疼爱般地附在雨魂耳朵低语道。带着胜利的喜悦,她使马慢跑到爆发出一阵掌声的栏杆前。她得意洋洋地对着威利和马夫们诡秘的一笑,注意到了当她对腾跃的雨魂一拉缰绳时杰克的自豪感,那雨魂似乎急不可待地还想走一着。最后她看到了本-布恩。当他观看她表演时,他远离其他人站在一旁。他眼中的神情告诉她不相信自己还能讲话,她受到鼓舞说道:

“本-布恩先生,我知道为什么你叫他雨魂了。我感觉就象坐在一朵被风驾驭的白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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