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暮色笼罩着新森林中的灰林小筑。这天晚上发生的事,人们将会记得很清楚。

在南安普敦的汽车主干道外,又有一条分岔的道路。沿路进入高耸的绿林深处,可以看到林中的小马在道旁吃草。再行驶片刻,在一扇宽大的木门处向左转,顺着一条光线即使在正午也昏暗的砾石小路开下去,驶上一座乡村小桥,桥下是蜿蜒流过庄园的小溪,灰林小筑就近在眼前——它坐落在一片碧绿的草场之中,周围环绕着山毛榉和橡树。

这座建筑狭长,规模不大,当你穿过那座古朴的小桥时,正好能望见它狭窄的侧面。你必须爬上几层石砌台阶,绕过一片铺石板的露台,走到宅子的侧面,然后才能到达正前门。宅子是砖木结构的,在夕阳与森林映衬下,棕白相间的色彩格外显眼。它令人觉得亲切,像被魔法触碰过。

今晚有一两扇窗户亮着灯。那是石蜡手提灯,因为在查尔斯·哈蒙德爵士生活的时代,发电厂还没有修建好。

随着凉爽的暮色变沉,灯光显得更亮、更黄,更加摇曳闪烁。现在可以觉察到微缩水坝上的水花如丝般飞溅,而白天几乎无人注意。暮色模糊了花园秋千的轮廓,柳条椅秋千上搭着明亮的顶篷,旁边配有一张茶桌,摆在开阔的草坪上,面朝西,对着小溪的弯曲处。

迈尔斯·哈蒙德站在宅子后侧的一个狭长房间里,把一盏灯高举过头顶。

“这没什么。”他自言自语,“我把她带到这里来并不是一个错误。没事的。”

但他心里知道并不是这样。

那盏小提灯的火焰,在那小小的圆柱形玻璃灯罩中闪耀,给这个尘封的书本世界投下阴影。当然,把这个地方称为图书馆是有些用词不当。这是一间书房、一个仓库、一个极长的尘土堆,积尘之下是他已故叔父的两三千本书。陈旧的书、破损的书,崭新的书、闪亮的书,四开本、八开本和对开本的书,装帧华美的书和皱皱巴巴的书:它们散发出的霉味令人兴奋,这是一座几乎没被人碰过的宝库。

书架一直顶到天花板上,通往餐厅的门甚至就嵌在书架中,那排朝东的小窗户也被书架包围了。书就放在地板上——一排排、一堆堆、一座座高低错落的书之塔。这是一片迷宫,其中的小径狭窄得让人无法动弹,稍不小心就会撞倒书堆,掀起一股飘扬的尘土。

“这没什么!”他激烈地大声说道。

门开了,费伊·西顿走了进来。

“是你叫我吗,哈蒙德先生?”

“叫你,西顿小姐?没有啊。”

“对不起。我好像听到你在叫我。”

“我一定是在自言自语,但你可能会有兴趣过来看看这一团糟。”

费伊·西顿站在门口,两边堆放着色彩鲜艳的书本。她高挑,温柔,苗条,头微微歪向一边。她手里提着一盏石蜡灯;当她举起提灯,照亮自己的面庞时,迈尔斯震惊了。

在白天,在伯克雷酒店和后来的火车旅行中,她看起来……并不比真实年龄更老,也不算缺乏魅力……但与他脑海中的形象相比,有些微妙的、令人不安的不同。

而现在,在柔和的光晕之中,在这人造光源之下,昨晚照片中的那个倩影似乎第一次活了过来。她举灯环顾四周,迈尔斯对她的双眸、面颊和朱唇都只有短暂的一瞥。但从那冷淡的面容和礼貌的微笑中流露出一种消极的神情,困扰着他的判断。

迈尔斯举起自己手中的灯,两个人的光芒碰撞在一起,像一场颤巍巍的影子游戏,缓慢而狂野,投映在排满书籍的墙壁上。

“这里可真是一团糟,你说呢?”

“远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糟。”费伊回答。她说话时声音很低,也很少抬眼。

“我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尘土。”

“没关系,哈蒙德先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叔父买了一个卡片索引柜和一大堆空白索引卡。但他从没做过任何编目工作。应该就在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

“我应该能找到的,哈蒙德先生。”

“我妹妹——嗯——为你安排得还算妥当吗?”

“哦,很好!”她对他笑了一下,“哈蒙德小姐想搬出她楼上的卧室,”她朝图书馆天花板点头示意,“让我搬到那里去。但我不能让她这么做。总之,我非常希望睡在一层。你不介意吧?”

“介意?当然不介意了!你不进来吗?”

“谢谢你。”

地板上的书堆高低错落,有的仅齐腰,有的堆到胸口。费伊顺从地向前走去,带着她那种超乎寻常的、无意识的优雅。她在书堆之间侧过身,那件相当破旧的鸽子灰色连衣裙几乎没碰到书本。她把小提灯放在一堆对开本上,扬起一阵尘土。她又环顾四周。

“看起来很有趣。”她说,“令叔父对什么领域感兴趣?”

“他几乎对一切事物都有兴趣,专长是研究中世纪历史。但他也热衷于考古、体育、园艺和象棋。甚至连犯罪和——”迈尔斯突然打住了,“你确定你在这里待得舒服吗?”

“哦,我很好!哈蒙德小姐——她让我称呼她玛丽安——对我非常亲切。”

可不是嘛,迈尔斯暗忖,她已经亲切一下午了。在火车上,以及后来她和费伊在大厨房里准备便饭时,玛丽安一直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客人几乎要被她的口水淹没了。然而熟知妹妹心性的迈尔斯,反倒觉得很不安。

“抱歉,家里没有用人。”他对她说,“不管是靠金钱还是爱,都没法在这个地方雇到用人。至少我们这样初来乍到的人是雇不到的。我并不想让你觉得……”

她用不以为然的语气回答:“可我还挺喜欢这样的。挺舒服。只有我们三个在这里。这可是新森林啊!”

“确实。”

费伊有些迟疑,带着同样摇曳的优雅,慢慢穿过书堆,走到东墙上的一排小窗旁边,窗框四周都是书架。留在原处的提灯投射出她细长的影子。有两扇窗开着,撑在窗钩上,像小小的门。费伊·西顿双手扶着窗台,向外望去。迈尔斯高高举起自己的提灯,笨拙地走到她身边。

天色还不是很黑。

一片几英尺长的草坡上方是另一片开阔的草地,四周环绕着凌乱的铁栅栏。空地之外是遥远神秘的灰色,在那不真实的光线映照下逐渐变黑,幽深的森林仿佛正向他们逼近。

“这片森林有多大,哈蒙德先生?”

“大约十万英亩。”

“有那么大?我还没意识到……”

“很少有人意识到。如果你走进那边的森林,在里面迷了路,徒劳徘徊数小时,人们就不得不派搜寻队去找你。英国面积狭小,所以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我叔父经常对我说,此类事件曾一再发生。我初来乍到,也不敢冒险走得太远。”

“对,当然不应该走太远。森林看起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充满魔力?”

“差不多吧。”费伊的肩膀动了动。

“你看到我手指的那个地方了吗,西顿小姐?”

“怎么了?”

“从那儿再走一小段,就是‘红王’威廉·鲁弗斯[威廉·鲁弗斯,指英国国王威廉二世,1087—1100年在位。]外出打猎时被一箭射死的地方。现在那里有一座铁质的怪物雕像作为标记。还有——你知道《白衣纵队》[《白衣纵队》,阿瑟·柯南·道尔的长篇历史小说。]吗?”

她迅速地点了点头。

“今晚月亮升得很晚。”迈尔斯说,“但合适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你和我——当然还有玛丽安——一定要借着满月的月光在新森林里散步。”

“那真是太好了。”

她仍然倾身向前,手掌平放在窗台上。她点点头,好像没太听见他说话似的。迈尔斯站得离她很近。他可以俯视她肩膀柔和的线条,脖颈洁白的肌肤,还有在灯光下闪耀的浓密的深红色头发。她用的香水味道很淡,但与众不同。迈尔斯开始意识到她的身体近在咫尺,这令他心烦意乱。

也许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她突然以她那种低调的姿态从他身边走开,穿过书堆,回到刚才放提灯的地方。迈尔斯也猛地转过身去,凝视窗外。

他能在窗玻璃上看到她的倒影,宛若幽灵。她拿起一份旧报纸,抖落上面的灰尘,展开报纸,铺在一堆书上。然后她在小提灯旁坐了下来。

“小心。”他头也不回地提醒道,“会弄脏衣服的。”

“没关系。”她始终垂着眼睛,“这里真不错,哈蒙德先生。我猜空气一定很好吧?”

“空气好极了。今晚你会睡得像死人一样。”

“你入睡有困难吗?”

“是的,有时候。”

“令妹说你一直病得很厉害。”

“现在已经没事了。”

“因为战争吗?”

“是的。在坦克部队里柴油中毒了,病得奇特而痛苦,毫不英勇。”

“哈利·布鲁克一九四四年死在了敦刻尔克。”费伊说道,语气丝毫没有改变,“他加入了法国陆军,是负责与英军沟通的联络官,因为他会说两种语言。后来在敦刻尔克大撤退中阵亡。”

在晴天霹雳般的寂静中,迈尔斯的耳朵似乎在嗡嗡作响。而费伊·西顿的声音却一成不变。他站在原地,凝视着窗玻璃中她的倒影。接着她又说:“你对我的事了如指掌,是不是?”

迈尔斯把提灯放到窗台上,因为他的手在颤抖,他感到心口一紧。他转过身来面对她。

“是谁告诉你的……?”

“令妹暗示过。她说你感伤阴郁,很有想象力。”

(好你个玛丽安。)

“哈蒙德先生,你真是位正派的绅士,不问一句话就愿意把这个职位交给我。我的境况真是糟糕透了。他们差点儿把我送上断头台,你知道的,理由是我谋杀了哈利的父亲。但你不觉得应该听听我的说法吗?”

长久的停顿。

一阵抚慰人心的清风从窗口吹进来,与旧书的霉味混杂在一起。迈尔斯用眼角余光注意到一缕黑色蛛网在天花板上摇晃着。他清了清嗓子。

“此事与我无关,西顿小姐。我也不想让你不悦。”

“这不会令我不悦。真的,完全不会。”

“但你不会感到……”

“不,现在不会了。”她用奇怪的语气说道。那双蓝眼睛转向了一侧,眼白部分在提灯的映照下晶莹剔透。她把一只手放在胸口,使劲按下去。白皙的肤色与那件灰色丝质连衣裙形成鲜明的对比。“自我牺牲。”她说。

“什么?”

费伊·西顿喃喃地说:“如果我们可以牺牲自己,我们真会那样做吗?”她沉默了良久,那双眼距很宽的蓝眼睛毫无表情,只是低垂着。“原谅我,哈蒙德先生,但我想知道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利高教授。”

“哦。是乔治·利高。”她点点头,“我听说他在德国占领期间逃离了法国,并在英国的大学里谋了一个差事。我问起这个,是因为令妹不太确定。不知怎么,她似乎认为你的消息来自卡廖斯特罗伯爵。”

两人都笑了起来。迈尔斯庆幸有个开怀大笑的借口,庆幸能用声嘶力竭的笑来释放自己的情绪;但在高耸的书墙下,笑声带上了莫名其妙的诡异气息。

“我没有杀布鲁克先生,”费伊说,“你相信我吗?”

“相信。”

“谢谢你,哈蒙德先生。我……”

(老天啊,迈尔斯心想,我真想听听你的说法!继续!说吧!说出来!)

“我去法国,”她低声讲述,“给布鲁克先生当私人秘书。我谈不上‘有经验’。”她把目光移开,停顿了片刻。

迈尔斯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在那里过得非常愉快。布鲁克一家人都很和气,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我……嗯,你可能听说我爱上了哈利·布鲁克。我真的爱上了他,哈蒙德先生,从一开始就爱上了。”

迈尔斯的问题,一个他本来不想问的问题,竟脱口而出:“但在哈利第一次求婚时,你拒绝了他?”

“我拒绝了吗?是谁告诉你的?”

“利高教授。”

“哦,这样啊。”(她像是被逗乐了?眼中似乎透出奇怪、隐秘、不愿为人知的笑意?还是说,这都是他想象出来的?)“不管怎样,哈蒙德先生,我们确实订婚了。我觉得当时很幸福,因为我一直很重视家庭。我们正在为未来做计划,就在那时,有人开始散布关于我的流言。”

迈尔斯感到喉咙发干。“什么样的流言?”

“哦,说我伤风败俗。”她光洁的面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但还是一直垂着眼帘,“还有其他流言,”费伊半笑着说,“实在是太荒唐了,不值一提。当然了,这些闲话从来没传进我的耳朵里。但布鲁克先生一定已经听了好几个星期了,尽管他什么也没说。首先,我想一直有人给他寄匿名信。”

“匿名信?”迈尔斯惊叫。

“是的。”

“利高教授根本没提到这一点!”

“也许根本没有什么信。那——那只是我自己的猜想。家里的气氛非常紧张:不管是用餐时,傍晚休息时,还是在书房里为布鲁克先生听写时。就连布鲁克太太也察觉到出了问题。然后就是那个可怕的日子,八月十二日,布鲁克先生死了。”

迈尔斯·哈蒙德后退两步,撑起身子坐在宽阔的窗台上,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她。

小提灯的火焰清澈地燃烧着,撒下的阴影纹丝不动。但在迈尔斯的脑海中,这间长长的图书室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再次置身于沙特尔城外的厄尔河畔,远处是一座名叫波尔加德的别墅,石塔就矗立在岸边。旧日重现。

“那天真是热啊!”费伊摇了摇肩膀,恍如在梦境之中,“那么潮湿,雷声隆隆,但热得不行!早饭后,布鲁克先生私下问我,下午四点左右能否在亨利四世之塔与他碰面。当然,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去沙特尔的里昂信贷银行,取出那著名的两千英镑。

“我在将近三点时离开了宅子,就在布鲁克先生从银行回来之前,他的公文包里装着那笔钱。你看,我可以告诉你……哦,后来我反复跟警察这么说!……一直都是这么说的。我本来想去河里游泳,所以还带了一套泳装。但我只是沿着河岸闲逛。”

费伊停顿了一下。

“当我离开那栋房子时,哈蒙德先生——”她发出一声奇怪的、遥远的笑声,“家里看起来还很平静。乔治娜·布鲁克,哈利的母亲,正在厨房里和厨子说话。哈利在楼上的房间里写信。哈利——可怜的人儿!——他每周都会给英国一位叫吉姆·莫雷尔的老朋友写信。”

迈尔斯坐直了。

“等一下,西顿小姐!”

“怎么了?”此时她终于抬起了眼睛,受惊的蓝色眸子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像是突然感到疑惑。

“这位吉姆·莫雷尔,”迈尔斯问,“是不是和一位叫芭芭拉·莫雷尔的女孩有亲戚关系?”

“芭芭拉·莫雷尔,芭芭拉·莫雷尔。”她重复了几遍,脸上的兴趣转瞬即逝,“我好像从没听说过这么个女孩。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只是随便一问!没什么要紧的。”

费伊·西顿抚了抚裙子,好像在认真地琢磨该如何开口。她似乎觉得这是一件需要小心处理的事。

“我对这桩谋杀案一无所知!”她大声说道,带着一种微妙的固执,“事后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警察这么说!将近三点时,我出门沿着河岸散步,一直向北走,走到了比石塔更远的地方。

“你肯定已经听说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布鲁克先生从银行回家,要找哈利。可哈利当时在车库,不在他的房间里。然后布鲁克先生慢慢走了出去,要去赴和我的废塔之约——他提前出门了,真的提前了很长时间。不一会儿,哈利得知了父亲要去的地方,便抓起雨衣跟在布鲁克先生后面。布鲁克太太给乔治·利高打电话,利高开着自己的车到了波尔加德。

“三点半——当时我看了手表——我散步回石塔,走了进去。我听到从塔顶方向传来说话声。在我开始爬台阶时,我听出那是哈利和他父亲的声音。”

费伊抿了抿嘴唇。她的语调变化微妙,在迈尔斯看来,她似乎惯常于诚恳却滑稽地使用一连串她已反复说过的词语。

“不,我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因为我不喜欢那种不愉快的气氛,所以我不愿意留在那里。我走出石塔时遇到了利高先生,他正要进去。后来……哎!我最后还是去泡了一会儿。”

迈尔斯瞪着她。“去河里游泳了?”

“我感到又热又累。我觉得那样能让我凉爽一些。我像许多人一样,在河边的树林里脱了衣服。那里离石塔很有一段距离。在塔的北边,河的西岸。我在清凉的水中游泳,漂浮,做梦。直到差一刻五点,我开始往回走,才发现不对劲。石塔周围人声鼎沸,人群中还有警察。哈利走到我跟前,伸出双手,他说:‘天哪,费伊,爸爸被人杀了。’”

她的声音渐渐消散。

费伊伸手遮住眼睛,也遮住了她的脸。当她再次看向迈尔斯时,带着一种充满渴望与歉意的微笑。

“见笑了。”她说着,把头稍稍歪了一下。昏黄的灯光在她发丝上泛起涟漪,“你看,我又经历了一遍。孤独的人有这种习惯。”

“是的。我知道。”

“我就知道这么多,真的。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迈尔斯感到极度不适,他摊开双手。“我亲爱的西顿小姐!我不是像公诉人一样来审问你的!”

“也许你不是。但是,倘若你有任何疑问的话,我宁愿你问个清楚。”

迈尔斯犹豫了一下。

“警察对我只能提出一项疑点,”她说,“就是我去游泳了。我当时在河里。而石塔临河那一侧的情况没有任何人看见。没人知道谁曾靠近那里,谁不曾。当然,若认为一个穿着泳衣的人真的能爬上四十英尺高的光滑石壁,这是非常荒谬的。他们最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与此同时……”

费伊微笑着,好像此事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但她站起身时仍在微微颤抖。她在齐腰高的书堆中慢慢向前走来,好像是一时冲动,来不及思考。她的头仍略略偏向一侧。她的双眸和朱唇有一种被动的温柔,一种甜美,直达迈尔斯的心。他从窗台边跳了下来。

“你真的相信我吗?”费伊哀求,“说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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