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伦的葡萄酒

国王果真进了默伦,他想仅仅穿城而过。年轻的君主爱好享受一些乐趣。在整个旅途当中,他只见过两次拉瓦利埃尔,他猜想只能在典礼结束以后,夜里在花园里才可以和她说话。他急着想早一点到达沃城堡的住所。但是他没有考虑到火枪队队长,也没育考虑到柯尔培尔先生。

我们的加斯科尼人,就和那个由于尤利西斯离开不能安慰自己的卡吕普索①一样,他对猜不到为什么阿拉密斯请求佩尔塞兰出示国王的新服装感到沮丧。

“我的朋友,”这个性格柔顺的人心里想道,“瓦纳主教教这件事总是有什么原因的。”

他纹尽脑汁,但是想不出来。

①卡吕普索:希腊神话中的奥德修斯,在罗马神话中称尤利西斯,特洛伊战争结束后回国途中,在海上遏难,为俄古癸亚岛上的女仙卡吕普索所救,留住十年,后尤利西斯离她回去。

达尔大尼央对于宫廷里所有的阴谋都很熟悉。达尔大尼央了解富凯的境况比富凯自己还清楚,他在富凯宣布举行这个游乐会的时候,就产生了非常奇怪的怀疑因为举办这个游乐会会使一个富人倾家荡产,对一个已经破产的人来说,当然变得更不可思议,甚至显得荒谬绝伦。此外,阿拉密斯从关丽岛回来在这儿出现,他被富凯先生任命为游乐会的大总管,他对财政总监的事务不断的干预,德·瓦纳先生对贝兹莫的拜访,这种种可疑的地方好几个星期以来都使达尔大尼央深深地感到苦恼。

“和阿拉密斯这样的人打交道”他说,“只有手中执剑才能占上风。只要阿拉密斯还是军人,就有希望制服他;自从他在护胸甲外面加上一条教士的襟带以来,我们就输了。可是阿拉密斯想做什么呢?”

达尔大尼央沉思起来。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总之,他是不是只想推翻柯尔培尔先生?……他会有别的什么打算吗?”

达尔大尼央搔搔自己的前额,在这个富饶的地方他的犁铧似的指甲曾经挖出过许多好主意。

他想和柯尔培尔先生会晤,可是他的友谊,他往日的誓言,使他和阿拉密斯牢牢地连系在一起。他后退了。再说,他也恨这位财政宫。

他想对国王推心置腹地表白自己的想法。但是国王一点也不理解他猜疑到的事情,这种怀疑甚至没有影子来得实在。

他决定直接找阿拉密斯谈谈,只要一见到他就和他谈。

“我要突然地、面对面地在两根蜡烛中间找到他,”火枪手想道。“我要把我的手放到他的胸口上,他会对我说,他会对我说什么?是的,他会对我说某件事情,因为,见鬼,在那下面是藏着某件事情!”

达尔大尼央十分沉着地为这次出门做了准备工作,他很注意国王卫队的事,这支队伍人数很少,可是他尽可能让他们受到良好的指挥和训练。结果是根据火枪队队长的安排,国王抵达歌伦的时候,走在火枪手、他的御前卫士和一队值班的御林军的最前面。那样子真象是一支小小的军队。柯尔培尔先生望着这些军人,说不出的高兴。他甚至还希望再增加三分之一的人。

“为什么?”国王说。

“为了对富凯先生表示更大的敬意,”柯尔培尔回答说。

“为了更快地叫他倾家荡产,”达尔大尼央心里想。

军队抵达默伦城下的时候,当地的显贵把城市的钥匙献给国王,邀请他进市政厅向他敬酒。

国王原来想继续往前走,赶快到沃城堡,因此他气得满脸通红。

“是哪个蠢货造成这样的耽搁的?”他咕哝着说,这时候市政长官正在致欢迎词。

“不是我,”达尔大尼央回答说,“不过我相信是柯尔培尔先生。”

柯尔培尔听见提到他的名字。

“达尔大尼央先生在说什么?”他问。

“我很乐意知道是不是您让国王进城喝这种布里①葡萄酒的?”

“是的,先生。”

“那么,国王给了您一个称号。”

“什么称号,先生?”

“我不大清楚……等等……傻瓜……不,不……蠢货,蠢货,笨蛋,这就是陛下说到的那个要他喝默伦葡萄酒的人。”

达尔大尼央这样连轰了几炮以后,就安安静静地抚摸起他的马来。柯尔培尔的大脑袭胀得更大了,象一只斗一样。

达尔大尼央看到他因为生气变得这样丑,决定不到此为止。那个致词的人一直在讲下去,国王的脸涨得更红了。

①布里:巴黎盆地一地区名

“见鬼!”火枪手冷静地说“国王快中风了。柯尔培尔先生,您是从哪儿得到这个鬼主意的?您真不走运。”

“先生,”这个财政家挺直了身子说道,“由子我想热忱地为国王效劳,才产生了这样的主意。”

“唔!”

“先生,默伦是一座城市,是一座交款非常多的城市,要惹它不高兴是没有好处的。”

“您瞧呀!我可不是一位财政家,我只是看到在您的主意里另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先生?”

“那就是叫人使富凯先生增加些烦恼,他正在那边,他的主塔上面,焦急地等待着我们。”

这一下很猛烈,击中了要害。柯尔培尔哑口无言。他垂头丧气地走开了。幸好这时候欢迎词结束了。国王喝了酒,然后,所有的人重新前进,穿越全城。国王气得直咬嘴唇,因为天快黑了,和拉瓦利埃尔一同散步的希望完全落空了。

要使国王的全部侍从随员进入沃城堡,至少要四个小时,还得依靠各种各样的命令。因此,国王感到非常不耐烦,他拚命催着王太后和王后,想在天黑以前赶到,可是正当又要上路的时候,突然击现了一些困难。

“国王不在默伦过夜吗?”柯尔培尔低声同达尔大尼央。

柯尔培尔先生在这一天实在考虑得不周到,用这种方式问火枪队队长。火枪队队长早已猜到国王不愿意在当地驻跸。达尔大尼央不愿意国王进入沃城堡的时候没有人陪侍,他希望陛下当时四周全是护送人员。另一方面,他觉得时间的延误激怒了这个性急的人。这两种困难怎样调和一致呢?达尔大尼央抓住了柯尔培尔的这句话,立刻转告国王。

“陛下,”他说,“柯尔培尔问陛下是不是不在默伦驻辟。”

“在默伦过夜里为什么?”路易十四叫起来,“在默伦过夜!富凯先生今天晚上正在等候我们,谁会想到这个鬼念头?”

“这是因为害怕耽搁陛下,”柯尔培尔赶紧回答道,“根据礼仪,陛下在他的先行官确定好卫队的住处、安排好驻地以前,不能去别的地方,只能待在自己房间里。”

达尔大尼央仔细地听着,同时咬着他的小胡子。

王太后和王后也在听着。她们累了,很想睡觉,尤其是想阻止国王在晚上跟圣埃尼昂先生和夫人们一同散步,因为,如果礼仪把公主们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女官们的任务结束,她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闲逛了。

人们看到,所有这些不同的利益聚在一起,成了水汽,然后会形成云,云会带来暴风雨。国王没有小胡子咬,他狠命地嚼着马鞭柄。怎么摆脱这个困境呢?达尔大尼央露出柔和的眼光,柯尔培尔拱着背。能向谁发火呢?

“我们去征求王后的意见,”路易十四一面向夫人们行礼,一面说。

玛丽-泰莱丝心地好,为人宽宏大量,这样的好意自然打动她的心,她很自愿地、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我一直都乐意地遵从国王的意愿。”

“到沃城堡需要多少时间?”奥地利安娜问,她说话的每个音节都拖得很长,同时,她把手捂在感到疼痛的胸口上。

“两位陛下的马车一小时就可以到了,”达尔大尼央说,“路相当好走。”

国王朝着他望。

“国王一刻钟就可以到了,”他赶快又说了一句。

“我们可以在天黑前赶到,”路易十四说。

“可是陛下的卫队的住处安排问题,”柯尔培尔小心地提出不同意见说,“将会使得国王加快速度毫无用处,不管走得怎样快。”

“双料的笨蛋!”达尔大尼央心里想,“如果我想破坏你的声望,十分钟就够了。”然后他高声说,“如果我是国王的话,我就去富凯先生那儿,他是一位高尚文雅的人,我就把我的卫队丢在后面,我是做为一位朋友去的,我只带着我的侍卫队长去,我这样做会变得更加伟大,更加神圣。”

国王的眼睛里闪出喜悦的光芒。

“这真是一个好建议,失人们,”他说,“我们作为朋友,上一位朋友家里去。随从先生们,你们慢慢走吧,我们,先生们,向前进!”

他领着所有的骑马的人走了。

柯尔培尔把他的紧皱眉头的大脑袋藏在马的脖子后面。

“今天晚上,”达尔大尼央一面策马奔驰,一面说,“我就要找阿拉密斯交谈,把跟他的事情了结掉。还有,富凯先生是一位高尚文雅的人,见鬼!我这样说了,就得相信这是事实。”

就这样,在晚上七点钟光景,没有军号声,没有开路的卫队,没有前导的侍从,没有火枪手,国王来到了沃城堡的大栅栏门的门口,富凯得到通知,已经在那儿恭候半个小时了,他没有戴帽子,站在他的仆役和朋友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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