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差不齐的战线暂停了一会儿,但在这期间林中的冲突却越来越剧烈,最后树木好象都被打得发抖,冲锋的战士们把地面都震动了。大炮声隆隆作响,久久不停。在这样一种环境里仿佛生存都很困难。大家喘息着,极力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喉咙干得很想喝水。

有颗子弹穿过一个战士的身体,但他此刻才发出极其悲哀的叫喊。也许战斗中他一直在叫,可那时谁也没听到。战友们这时转过头去,看见他在地上悲伤地叫着苦。

“是谁?是谁?”

“杰米·罗杰斯。杰米·罗杰斯。”

他们刚一见到他时忽然停下来,好象害怕走近似的。他正在草地里打滚,颤抖的身子扭动成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他大声尖叫着。战友们突然表现出的那种迟疑使他对他们满怀轻蔑,他尖叫着咒骂他们。

青年的朋友以为附近某处有一条小溪,他得到允许去弄些水。立即便有大量水壶向他递来。“把我的装满行吗?”“把我的也带去吧。”“还有我的。”他带着许多水壶离开了。青年也跟朋友一起去,他真想把自己发热的身子投进溪中,泡在里面喝个饱。

他们急忙寻找着那条假定的小溪,但并没找到。“这儿根本没有水,”青年说。于是他们赶紧转身往回走。

当再次面对战场时,他们从所在位置无疑能够看出一场更为激烈的战斗,而先前由于战线上升起的浓烟他们无法看清这种场面。他们见到黑色的烟雾沿着地面漫延,在一片空地上有一排大炮喷射出团团灰暗的硝烟,其中带着橙色的火光。在一些树叶上方他们看见一座房子的屋顶。一扇窗户发出深红色的光,让人很不好受,它正好透过树叶照射过来。一柱高高的浓烟倾斜着从这座房子远远地升入天空。

他们往自己部队那边看去,发现一大片乱糟糟的队伍慢慢排列整齐。阳光使得明亮的武器熠熠闪耀。后面隐约可见远处有一条路蜿蜒在斜坡上,路上拥挤着撤退的步兵。烟雾和战斗的怒号从整个错综复杂的树林里升起,空中总是传来刺耳的声音。

炮弹在离他们站着不远的地方发出阵阵轰鸣,子弹时时在空中呼啸而过,猛烈地撞到树干上。伤员和其他离散的士兵悄然穿过树林。

青年和战友往树林里的一条通道看过去,见到一个叫嚷的指挥官和他的人几乎骑着马踩到一个伤员身上,这伤员正在地上爬动。指挥官赶紧狠狠勒住张开嘴吐着泡沫的战马,凭借巧妙的马术避开了伤员,后者急忙疯狂地向前爬去,备受折磨。达到一个安全地点时他显然已没有了力气。他的一只胳膊突然软弱无力,他因此侧身倒下,翻过去躺在地上,四肢伸开,呼吸微弱。

不久那支发出刺耳声的小队伍即来到这两个士兵面前。另一个军官——他骑马时像牛仔那样熟练而狂放——骑马飞奔着直接来到指挥官前。两个未被注意的步兵略为装着朝前行走的样子,却逗留在旁边,很想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们觉得,也许会听见军官们说起什么内部的、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事件。

小伙子们都知道那个指挥官是他们的师长,他看着另一个军官冷静地说着,好象在评论对方的服饰一样。“敌人在那边正编队准备再次发起冲锋,”他说。“战斗将直指威特塞德,我担心他们会冲破防线的,除非咱们不要命地进行抵抗。”

对方诅咒着他那匹倔强的马,然后清一下嗓子。他对着自己帽子作了一个手势。“要想阻止他们是相当困难的,”他简短地说。

“我想是吧,”指挥官说,随后他用更低的音调急速地谈着,并常常用手指表明他说的话的意思。两个步兵什么也听不见,直到最后他问:“你能用哪些部队支援我?”

那个像牛仔一样骑马的军官考虑了片刻。“哦,”他说,“我得派12军团增援76军团,然后真的就没有部队了。不过倒是有304军团,他们就象很多骡夫来打仗。我无法再增援最好的部队了。”

青年和他朋友惊讶地面面相觑。

指挥官这时严厉地说:“让他们准备好。我在这儿注意进展,然后通知你什么时候让他们出发。5分钟后就会开始。”

另一军官用手指碰碰自己的帽,掉转马头离开了,指挥官严肃地对他叫道:“我看你那些骡夫回来不了多少的。”

对方叫喊着什么作为回答。他露出微笑。

青年和朋友带着恐惧的表情匆忙回到战线上。

虽然这些事发生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但青年觉得自己在这期间已经成熟了许多。人们用新的目光看他。而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突然认识到自己相当无关紧要。那个军官说到这支军团时好象在谈及一把扫帚似的。也许这个林子有些地方需要打扫,军官所指的仅仅是一把扫帚,用一种对于它的命运漠不关心的口气说话。这无疑是一场战争,但显得十分奇特。

两个战士接近自己的战线时,中尉注意到他们,充满愤怒。“佛莱明——威尔逊——你们去弄水要多长时间呀——你们跑到哪里去了。”

然而他看见他们的眼睛时停止了讲话,它们睁得大大的,里面包含着重大的故事。“咱们要发起冲锋啦——咱们要发起冲锋啦!”青年的朋友叫道,急忙报告消息。

“冲锋?”中尉说。“冲锋?啊,上帝!瞧,这次要真正打仗啦。”他肮脏的脸上带着一种自负的微笑。

一小群战士把两个青年围住。“肯定吗?唉,我真该死!冲锋?为啥?向哪里冲锋?威尔逊,你在撒谎。”

“我敢用死来担保,”青年说,语调中显露出愤怒的抗议。“我告诉你们,那是千真万确的。”

朋友进一步强调。“他说的完全正确。我们听见他们谈话来着。”

大家瞧见不远处有两个骑在马上的身影,一个是该军团的上校,另一个就是那位接受师长命令的军官,他们在相互打手势。朋友一边指着他们一边说明当时的情景。

有个人最后提出异议:“你们怎么能听见他们谈话呢?”可人们大多点点头,承认先前这两个朋友讲的话不假。

他们又平平静静地退回去,显示出认可了此事的神态。他们沉思着,显露出上百种表情。这事想起来非常有趣。很多人小心扎紧皮带,系好裤子。

没多久军官们开始在战士当中忙碌起来,让他们站得更紧凑一些,排列得更好一些。他们把那些四处散开的人追回来,对几个表现得好象决定呆着不动的人发怒。他们就象处于危急中的牧羊人在极力追赶羊群似的。

不久,军团似乎整好队,深深地叹一口气。没一个人的脸上反映出其内在的重大思想。战士们像赛跑选手一样弯着腰,等待起跑的信号。他们满脸污秽,许多双闪烁的眼睛在窥视树林深处。他们好象一心一意计算着时间和距离。

他们仿佛被两军奇异的争吵声包围。世界却对别的事情满怀兴趣。显然,这支军团所面临的不过是自己的小事而已。

青年转过身,迅速向朋友投去询问的眼光,朋友也对他同样如此。他们是唯一心照不宣的人。“骡夫——相当困难——回来不了多少的。”这是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秘密。但他们从对方的脸上仍看不到犹豫的神态,当身旁有个头发蓬松的人用温顺的声音说“咱们会被吞没的”时,他们毫无掩饰地默默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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