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个印第安人也没受伤,但形势有好一阵仍然显得剑拔弩张。印第安人马上抓起刀和长予。一些印第安人冲进茅屋,他们人人都带着武器。妇女的尖叫,孩子的哭喊,还有武士们恫吓的吼叫声在林间空地上回响。

满脸笑容的爱尔兰人从飞机的座舱门伸出头来,兴高采烈地向一位老人高声问好。原来,这位老人是印第安人的首领。于是,愤怒的吱吱喳喳变成了七嘴八舌的欢迎词,这些人认识特里。这里原是一个金鸡纳霜的边区集散点。金鸡纳霜是制造奎宁的原料。特里多次到过这里。

特里把他的朋友介绍给印第安人。于是,印第安人排着凯旋归来的队伍穿过村庄,把他们的客人带到首领的屋里。村庄的房屋很漂亮,这使亨特父子十分诧异。

“幸亏我们撞倒的是一间茅草屋,不是这些房子。”哈尔说。村子里的房子大都用结实的木材修筑得很漂亮。村子里有不少小片的玉米、大豆和香蕉地。屋里有用来织棉布的织机。在湍急的帕斯塔萨河滩上,停泊着用圆木精心凿空的独木舟。

特里注意到亨特父子的诧异,他说:“他们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民族,而且十分骁勇。印加人没能征服他们。西班牙人也只能统治很短一个时期——后来,印第安人造反,把西班牙人赶走了。厄瓜多尔政府不惹他们,所以能与他们相安无事。”

“他们穿的那些衬衫、短裤是从哪儿弄来的呢?”哈尔问。

“他们自己缝的。不过,打仗时,他们就把衣服剥光,浑身上下涂上鲜艳的颜色。”

即使穿上了衬衫和短裤,有些男人看起来还是有点儿野气。“他们该理发了。”罗杰说。他们那长长地垂着的黑发,用鵎鵼羽毛装饰着。

“每个黑瓦洛人都有两重性,仿佛是两个人似的,”特里说,“一个文明,一个粗野。你永远也猜不透你会遇上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正是这点,使黑瓦洛人变得很有意思。”

在首领的屋里,四面墙上都挂满了飞镖吹筒、长矛、弓箭和漂亮的虎豹皮。就在这间屋里,印第安人请他们吃了一顿古怪的午餐。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鸡蛋,”罗杰说,“这儿养的肯定是巨型母鸡。”

“下这些蛋的母鸡嘛,”特里告诉他说,“身长10英尺,牙齿像碎肉机一样锋利。你们吃的是鳄鱼蛋。味道不错吧?”

罗杰做了个鬼脸,“你不告诉我,我还觉得挺好吃。”

“肉排是用什么烧的?”哈尔问,“他们这儿当然没有牛罗。”

“那是用鬣蜥①尾烧的。鬣蜥是一种巨大的蜥蜴,有五六英尺长,这些林子里有很多。你们可能想要一条来做标本吧?另一种味道和小牛肉差不多的肉——那是一块山狮肉。不用急,还没等你们考察完亚马孙河,你们准会吃到比这些东西还要古怪的食品。”

“说得对。”约翰·亨特说。从以往考察亚马孙河下游地区的经验中,他知道,两个孩子必定会有什么样的经历。他吃得津津有味,但两个孩子都很快就说吃饱了。他们要习惯亚马孙人的饭食还得一段时间。他们看见一个①鬣蜥,产于美洲和西印度群岛的一种大蜥蜴。——译者。

高架子上摆着一排狰狞的人头,就更没胃口了。有个人头单独挂在门楣上。

“看来,那个人头的地位特别尊贵。”约翰·亨特说。

那位老首领不懂英语,但他看得出来,他的客人们正在议论那颗挂在门楣上的头颅。他对特里说了几句,特里翻译道:“他说那是他的祖父。你们看,这种保存人头的风俗并不像许多人所想象的那样野蛮。埃及人以前不但保存人头,他们还把皇帝的整具尸体制成木乃伊,使它们永远不朽,难道不是吗?印第安人保存人头,意义多少也和埃及人一样。首领说,他很爱他的祖父,因此,希望他永远在身边。这是黑瓦洛人表达敬意的一种方式。”

约翰·亨特仔细观看了架子上的人头。“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想要一个,作为它的人类学收藏品。请问一下他能不能卖给我们一个。”亨特对特里说。

开头,首领摇摇头。但特里能言善辩,很快说服了他。

首领凝望着他的祖父。啊,不!他舍不得他。他取下另一个精心制作的头颅。

“这是我们最高贵的武士之一,他很聪明,是个好人。让他到你们的国家去吧。”

“他叫什么名字?”

首领说出一个听起来像查理的名字。于是,在亨特父子后来的旅途上,这位沉默的旅伴就叫查理。

“现在,请你把我们顺帕斯塔萨河考察的计划告诉他吧。”特里说完以后,那位首领激烈地表示反对。

特里神情严峻,“你们最好放弃你们的计划,他说你们会遭到杀害。他和他的人民是友好的,但他不敢保证下游的印第安人也跟他们一样。他们非常野蛮,从来不肯和白人讲和。”

但亨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们没有枪,”他说。

“是没有,但他们有放毒飞镖的吹筒,有长矛和毒箭。他们很会使用这些武器。”

“我知道。但我希望我们能和他们交上朋友。”

“也许,没等你们和他们交上朋友,他们的毒镖就已经飞过来了。”

“我们只好冒这个风险了。这事儿很重要。我已经答应美国地理学会,我要尽可能考察帕斯塔萨河下游地区。而且,我们还有机会捕到一些新发现的动物。问问首领能否给我们提供一条船。”

首领神情忧郁地表示同意,但他坚持要他的客人在他屋里过夜。

“我们睡哪儿呢?”哈尔问。

“睡那些木台子上。”

“那多硬啊。”

“你们这么困。不会嫌它们硬的。”

罗杰很不愿意住在那里。他嘟哝说:“唉,还得吃鳄鱼蛋。”

“孩子们,”他们的爸爸说,“你们是自愿要求参加这些探险的。要是你们改变了主意,可以跟特里一起飞回去。”

这话可真灵。一想到得放弃他们伟大的探险,孩子们就心甘情愿地去睡木台子床、吃鳄鱼蛋了。

不过,晚饭吃的不是鳄鱼蛋,而是厚厚的一片白肉,味道既像鱼又像鸡。

罗杰嚼得有滋有味,直到吃完了一片才想起来问问那是什么肉。

首领告诉他们是巨蟒肉。这条巨蟒前不久进他们的村庄骚扰。罗杰吓得脸发白。“你是说他们吃蛇?”

“为什么不呢?”特里说,“难道不好吃吗?”

“好吃,不过没有人会吃蛇的呀。”

他爸爸笑了。“你所说的‘没有人’,我想,是指你在长岛的熟人吧。

可是,你该明白,其他地方的人有不同的生活习惯,这些习惯常常和我们的生活习惯一样合理。既然法国人能吃蜗牛,中国人能吃鸟窝,日本人能吃海藻,印度的山中部族能吃蚱蜢,长岛人能吃又粘又滑的生牡蛎,亚马孙人为什么不能吃大自然赋予他们的食品呢?“

“我懂,”罗杰说,决心要显得像他爸爸一样有适应环境的能力。“只要你能吃,我就能吃。劳驾,请给我来点儿蛇肉。”

他又给自己夹了一大片蟒肉,勇敢地吃了下去。“好东西!”他顺着嘴说,但脸色仍然有点儿发白。

当天晚上,他在木台子床上睡得很不安稳,他梦见自己变成一条巨蟒,正被一个巨人生吞活剥。他摆着尾,使劲儿挣扎,但那巨人还是把他全吞了下去,然后,咂着嘴说,“蛇可真好吃呀。”

特里已经在那天下午飞回基多。看着他离去,他们有点儿惆怅。他和他的飞机就像是连结文明世界和亨特父子的最后纽带。

快天亮时,哈尔醒了。他躺着,倾听着四周森林中响起的可怖的嚎叫、尖啸和像低沉的咳嗽声。是的,他们已经置身于野兽出没的地方!他庆幸今晚他们能睡在屋里。可是,明天晚上呢?还有许许多多随之而来的晚上呢?

不过,哈尔并没有过多考虑前面的危险,他以前也曾在荒野露营。他想的是在基多见到的那张脸,那张被他的手电光照亮的脸如今已铭刻在他的记忆之中。为什么担心呢?他们已经远远地离开了那张脸。那跟踪他的皮鞋声很难再跟踪到亚马孙林莽深处。然而,那穿鞋的脚步声真的不能跟到这儿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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