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他们又冲过许多激流,最后来到一道大瀑布前。他们不得不把船上东西和船依次搬上岸,绕过瀑布运下去。在瀑布底下,他们重新装船,大家登上了独木舟,只有纳波还站在岸上,说什么也不肯再上船。

“我得回去。”他说。

亨特和他争辩也没用。这道瀑布标志着他所熟悉的土地已经到了尽头,瀑布那边的土地充满不可知的奥秘和恐怖。他不了解那儿的人,他对他们的唯一评价是,他们很坏。

他将踏着河边忽隐忽现的小径返回家园。他得走两天才能回到他的村庄。

亨特把工钱付给他。哈尔给他一点干粮,纳波笑着谢绝了干粮。

“我的吃。”他拍着他的弓说。从森林和河流里,他能获得他所需要的食物。

他帮亨特他们把船从岸边推开以后,待在岸上,久久不愿离去,好像在为离别他的新朋友而惋惜。湍急的河水载着独木舟顺流而去,他用自己的语言高呼了一句再见之类的话,开始在瀑布旁边的陡峭石头坡上攀登。

到了瀑布顶,他转身挥挥手,就走了。

四个人中只走了一个,可剩下的三个却感到孤独,这似乎很可笑。他们回过头,久久地望着瀑布的顶端。四个人当中,只有纳波真正了解这片林莽。

现在,他们开始向着白人一向有去无回的土地进发了。

最快摆脱这种孤独感的是罗杰,他太小,无法理解这离别意味着什么。

他对父亲和兄长充满着信任,而他们俩反而不像他那样信任自己。

“我想,‘大鼻子’该吃东西了吧,”罗杰说。由于它那突出的长鼻子,也由于不管见了什么东西或碰到什么人,它都爱用它那好奇的鼻子捅捅戳戳,那只小貘就得了“大鼻子”这个绰号。

“貘吃什么?”

“各种树叶、嫩伎和多汁的蔬菜等等,”父亲说,“但幼貘得吃奶。既然没有奶,你们可以采点儿很嫩的草试试。”他们把船划近岸边,让罗杰抓了把新鲜的嫩草,把这佳肴送到“大鼻子”嘴边。

“大鼻子”卷起鼻子,嗅嗅罗杰递上来的美食。要不是它的鼻子只能老冲着地面的话,它就会把它往上翘起来了。

“这一下,你可不会再调皮了吧?”约翰·亨特用责备的口吻说。亨特话音未落,“大鼻子”就成了不服管教的孩子了。它拼命往船外跳,不过,马上被用藤为它特制的挽具扯回船上。

“在它决定吃东西之前,也许,我们只能让它依靠它自己身上的脂肪维持生命了。”说着,父亲转身去办一件马上得干的重要事情。他拿出拍纸薄、铅笔和指南针。

“给这条河绘制地图吗?”哈尔有点儿兴奋地问。

“对,你愿意帮忙吗?”

“我来画,你帮忙。”哈尔壮着胆说。给一条还没有人知道的河流绘制航线图,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比这更激动人心的吗?

约翰·亨特宽容地微微一笑。“好吧,我相信你会画好的。”说着,把东西递给哈尔。

哈尔眼睛一亮。“那么,咱们从这道瀑布开始画吧,可以吗?”它有名字吗?

“我还没听说过。”

“我们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他们看见这道瀑布的时候,纳波正在它的顶巅向他们挥手道别,哈尔想到这个,“纳波瀑布,怎么样?”

“叫什么都行。”

哈尔在拍纸簿的最上方作了个记号,写上“纳波瀑布”。然后,他开始勾出河流的轮廓。拍纸簿的纸画着蓝格子,每一格代表一平方英里。哈尔以前常观察测量员工作。他利用指南针确定方向,估计着返回瀑布的距离和与前头另一个大河湾的距离。

“要是我们什么仪器都有就好了。”他说。

“我们这样的探险,带那些东西太笨重了。只要我们能提供一张大致精确的草图,就能促使勘测队到这里头来完成这项工作。”

每看见一座丘陵或山岳,哈尔都把它画到地图上,并际上估计的高度。

旁注记录着树木的方位,特别像金鸡纳霜、像胶这些在商业上很重要的树木,或是那些可用作木材的有价值的树木。

父亲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不断提出建议,让哈尔独立绘制地图。

河流宽度的变化,深度等等都一一际在地图上,同时还注明各种激流的特点。

哈尔深知作为一个真正的开拓先驱意味着什么,他今天所做的工作,对将来所有在这条河流上旅行的人都是有益的。他感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因此格外用心。

一天的时光悄悄地消逝,谁也想下到林莽中会藏着潜伏的敌人。露营地搭在一个小岛上,印第安人只要进入小岛,很容易被发现。

头天晚上击毙的母貘肉,成了他们菜单上的主菜。貘肉很像牛肉,味道很好,但它还带有一点儿猪肉的味儿,这使它具有独特的风味。

夜里,他们似乎听到了鼓声,但不能肯定,因为森林里野兽的喧闹声太响了。

第二天仍然是划独木舟顺流而下,绘制地图。印第安人仍然没有出现,“大鼻子”仍然不肯进食。它偶尔像婴儿或小狗似地低低哼几声。他们开始为它担心,照这样下去,它可就永远也到不了动物园。

难题终于解决了。不过,几乎使他门这次考察夭折。

拐过一道河湾,他们看见两只山羊站在一片没膝的野草地里。其中一只是母羊,xx子胀鼓鼓的。

“野山羊!”罗杰叫道,“‘大鼻子’有奶吃了。”

山羊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注视着小船。

“不会是野山羊,”哈尔说,“野山羊见了人会跑。”

“可这附近没有村庄呀。”

“也许,村庄藏在树林深处。”

“嗯,不管怎么说,”罗杰提议道,“那片沙滩可是吃午饭的好地方。”

这建议看来不赖,于是,他们把独木舟推上了沙滩,取出一点饮食。从沙滩上看不见山羊,因为中间隔着一道高高的河堤。

大约过了五分钟,一阵刺耳的尖叫和飞箭的飕飕声把他们吓得直跳起来。罗杰摇摇晃晃地从河堤上跑下来,手里紧紧抓住一瓶奶。

“快,他们拿箭射我。”

一转眼,三个人就上了独木舟,向河心划去。强大的水流帮了他们的忙。

又一支箭呼啸着飞来,但什么也没射中。一会儿功夫,他们已经拐过一道河湾,可以松一口气儿了。

但松弛的时间很短。在一道小河湾里,他们看见一条独木舟。他们驶过那儿还不到500英尺,三个印第安人就跑来了。他们跳上独木舟,穷追不舍。

淘气的罗杰有点儿懊悔,但太晚了。父子三人拼命划桨,似乎他们的生与死都系在这几支桨上——这是完全可能的。

他们是三比三。但印第安人熟悉这条河,知道哪儿是最好的航道。而且,他们划独木舟也划得更老练。

亨特父子领先一英里,但后来,船擦过一片暗沙洲,速度变慢了。在沙洲上,另一只独木舟却轻快地掠过水面,在印第安人手里,独木舟简直有了生命。

一个印第安人放下桨,拿起弓。弓长7英尺。他在船里站起来,拉开弓,把一支万恶的长箭搭在弦上。

嘣——飕。箭嵌进亨特他们的独木舟的船舷上,箭尾上的羽毛嗡嗡作响,像响尾蛇的尾巴一样。

即使在这样险恶的时刻,亨特也没忘记作为收藏家的任务。他拔出箭,把它放好在船里。

“会有博物馆要它的。”

父亲尽力向印第安人表示友好。他微笑着举起双手。但罗杰的偷窃行为几乎使这种表示友好的办法完全失灵。印第安人的回答只是愤怒的呐喊和再射来一支箭。这支箭射中了约翰·亨特高举的右臂,他的脸因为剧痛扭歪了。

哈尔忍无可忍,他端起他的“野人”连发来福枪,把以“杀伤力特强”

而著称的三百发大功率平射子弹推上膛。

来吧,这回轮到他们被打个稀巴烂了。

“别打死他们,”他爸爸警告说。

“我不会,”为了正好对着略低于水平面的地方射击,他把枪平放在独木舟上。威力无比的来福枪怒吼着打破了林莽的寂静。那条独木舟和船上的三个鬼哭狼嚎的家伙都被飞溅的浪花遮没了。浪花过后,独木舟开始下沉,那几个印第安人泼泼溅溅地蹚水往岸边逃去。

“爸,要我干点儿什么吗?”

“不用,你和罗杰要坚持划桨。不过,先把盐给我递过来。”

哈尔吃惊地望了父亲一眼,这人疯了吗?

“没错,我要盐,把那缸盐递给我。”

亨特已经把箭拔出来,搁在头一支箭旁边。他注意到箭尖涂着一种黑胶,他认得这是箭毒,因为在他自己携带的物品中也有这种东西,狩猎用得着它。

他挽起衣袖,箭伤不算深,但箭毒却足以使人在几分钟内死亡。不吃盐的印第安人和野兽很快就会中毒身亡。吃盐的白人有可能使其毒性解除。

亨特用他的猎刀把伤口割大,忍着痛把盐揉进伤口。他嘴里塞满盐,喝了一点点水把盐咽下。

“对不起,活儿全留给你们干了。”他边说边在船舱底平躺下来。

“你要不要到岸上躺躺?”

“不,不。继续往前划。我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箭毒切断了神经和肌肉之间的联系,使肌肉松软无力。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项致人死命的亚马孙印第安人的发明,现在已经在欧洲和美洲的医院里,应用于需要让紧张的肌肉松弛的病例。但这种东西很容易用过量,亨待所吸收的箭毒是否足以使他永远放松?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首先受箭毒影响的是头部和颈部的肌肉,他的头动不了了。麻木感向下扩展到胸部,肋骨间的肌肉、直到管呼吸的横膈膜。随着这些器官失去知觉,他感到呼吸很困难,他倒宁愿干脆停止呼吸。但他勇敢地挺住,他知道,要活下去的唯一办法是硬挺住。

孩子们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这样也好,反正他们帮不了忙。他们所能干的只是尽量拉开他们和那个被惹翻了的印第安村落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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