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只有一条商业街,螃蟹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营地服务商店。

他走进去,环顾四周,好像和什么人约好了在这里碰头,一个高个子略有些驼背的男人朝他走来。

他没有笑,也没有跟螃蟹握手,而是生硬地问:“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到?我看到你们的船来了,我已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了,”他怀疑地看了商店服务员一眼,“我们得离开这儿,找个我们能说话的地方。”

他们走在街上,在拐角处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这里远离闹市区,一侧是山丘,茅草棚之间有一芬芳的花园,传来一阵阵素馨花、赤素馨花、肉桂以及前椭的芳香。螃蟹和他的同伴走过一棵硕大的果树下,树上的果实大似足球。他们又穿过许许多多奇怪的植物及树木,就像走在植物园中。

这里的人也像树一样俊美。男人有6英尺高,强有力的肌肉在褐色皮肤下现出它的曲线美。妇女头戴白花,婴儿又胖又快乐,一个孩子坐在路旁对着来到身边的高个子男人微笑。

高个子男人却用脚将孩子勾起,扔进了灌木丛。一时传来孩子高声地哭喊。

螃蟹越来越紧张,很明显,高个子男人生气了,螃蟹要告诉他的事也一定不会使他高兴起来。

他们来到一座欧式房屋面前,这儿有个花园,园中长满桔子树、柠檬树、芒果树、石榴树以及棕榈树。

高个子男人拉开门,把螃蟹带进满是霉味的客厅。两名旁内浦仆人立即忙了起来,一名妇女忙着摆椅子,另一名男子操着蹩脚的英语问主人是否需要喝点儿什么。

“出去!”高个子男人喊道,“你们俩都出去!”他连推带搡把他们推了出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脏鬼!”他粗鲁地骂道,“瞧他们那棕色皮肤,如果我是山姆大叔,我就会让他们在这个岛上消失。”

他示意螃蟹坐下,并拿了把椅子面对着他也坐下来。他把椅子向前拉,身体前倾,直到他的眼睛离螃蟹的眼睛不到两英尺远。略驼的背使他看上去像要跳起来的狮子。

“好,说吧,”他吆喝着,“你得到那里的确切位置了吗?”

螃蟹窒息得几乎停止了呼吸,他必须拖延时间,“你给了我一件难办的差事,我尽了最大努力,我也偷听了他和他弟弟的谈话,但他们从未说出什么,我还翻了他们所有的东西……”

“别说这些了,你知道那个岛的具体方位了吗?”

“不能说我知道了,但……”

他没能说下去,高个子男人重重地一拳打在他头上。他倒在地上,又昏昏沉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手抹着鼻子里流出来的血。

“你会后悔的,卡格斯!”

“你敢吓唬我?”这个被称作卡格斯的高个子说。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螃蟹,像是竖在螃蟹头上的峭壁。螃蟹看到他手中拿了一支枪,他后退了几步。

“我是说着玩儿的,卡格斯先生。”

这句话又使他脑袋上挨了一枪托,“闭嘴!别叫我的名字,我并不想让这里的人知道我的名字。”

“不知道你的名字?可每个人都知道,从星期四岛到苏鲁海,你是最大的珍珠交易商。”

“在那些地方他们知道,但不是在那儿。在这里,没有人会想到珍珠,这些海军官兵,他们对太平洋了解多少呢?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刚从学校出来。”

“那么,如果你不是梅林·卡格斯——那个赤道以南最狡猾的珍珠交易商,你又是什么人呢?”

高个子男人稍稍站直了些,他的脸上几乎露出了笑容,“我是,如果你承认的活,受尊敬的阿基伯德·琼斯,我是美国一个教堂的传教士,我从旧金山飞来,给这些黑暗的岛屿带来光明。”

螃蟹嘲笑他,“你怎么能让别人相信你是个传教土呢?你曾经杀了两个人,在圣·昆顿监狱呆过一段时间。”

“我说朋友,你也许会感到蹊跷,可就是魔鬼也能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而引用《圣经》。你知道,我家老头子是牧师。我成年以前一直去星期日学校,我能自如地引用《圣经》,或许,我引用的《圣经》与原文有个别词不符,但有谁能听出来呢?教民甚至让我给他们讲道,你难道不相信我能讲得很好吗?在狱中,当教士无法布道时,我就站到了布道坛上,我讲得很精彩,教民从未抱怨过。”

“但你为什么要假扮成牧师呢?”螃蟹问道。

卡格斯又生气了,“你还不知道?”他粗声粗气他说,“我怀疑你干不好这事,所以我不得不准备好亲自出马。”

“你的意思是准备和亨特斗?”

“当然,他是个好人,是信仰上帝的人。他会欣赏像我这样身份的人的。

我会想出法子得到我要的东西,别忘了我已经获得了很多情报,我在那个地方装了窃听器,我听到了他和斯图文森的谈话,唯一的麻烦是他们没有说出确切地点当教授的小客人离开后,我一直跟除他们到了郊外亨特动物饲养场。这样,我方知道他们姓亨特,然后,要做的事就容易了——只要跟着他们。如果你成功了,我们现在就在珍珠岛上了。“

他把枪放回外套内的枪套里。指着门对螃蟹说:“你可以走了,我没时间跟你在一起。”

但螃蟹没有动,“难道你没忘记什么事吗?”

“忘了什么?”

“付我钱!”

卡格斯发怒了,“付你钱?凭什么?你把事情弄糟了,我只知道你引起了亨特的怀疑,我该跟你要钱才对,而不是付给你钱。在我把你打死之前,快离开这儿。”他推了螃蟹一下。

“我会走的,”螃蟹嘀咕了一句,朝门外走去。在他打开门快走出去时,觉得安全了,接着说:“你会后悔的,别忘了我会揭穿你的伪装,我这就去见亨特。”

卡格斯的脸沉了下来,他的手下意识地去掏枪,但他停了手。他的思维很敏捷,螃蟹是对的,他会毁了我的计划。卡格斯必须制住他,但怎样才能制止他呢?光天化日之下把他打死是不可能的,上百人都可能听到枪声。就是他给了螃蟹钱,他也不相信这个小人能信守诺言。不,他得想出个更好的办法。

他那张狡猾的脸露出了近乎慈祥的神态,“想想,”他说,“我对你太过分了,毕竟,你尽了最大努力,没人能比得上你。好的,我得对你公平。现在我带你去喝酒,跟我来。“

对他态度上的突变螃蟹有些怀疑,但酒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

他跟着卡格斯,回到那条主要大街上。然后,向峭壁走去。螃蟹吓坏了,因为他们好像径直走向亨特住的房子。

从那房子边上过了马路,就是一家小酒馆,十格斯停了下来。

一群旁内浦人早晨钓鱼后正在树下休息,他推开他们,走进酒馆。一个没精打采的白人站在柜台后面。

“托尼,”卡格斯说,“这是我的一位好朋友,他刚刚到。我想请他喝酒,让他喝个够。”

“随时为你效劳,”托尼说,“我知道你的感情,在这个上帝都懒得光顾的地方,来个客人是很该庆祝一番的。”

“听了你的话,我觉得该举办庆祝酒会,”卡格斯看了窗外一眼,说:“我想给我的朋友举办一场真正的酒会,螃蟹,请那些家伙进来,我们也请他们喝酒。”

“不行,”托尼马上说,“请有色人种喝酒是违法的。”

“法律!”卡格斯哼了一声,他拿出一打钞票,在托尼眼前晃了晃,“这就是法律,螃蟹,请他们进来。”

螃蟹对请当地人喝酒并不感兴趣,但既然卡格斯愿意付帐,有什么关系呢?他走出门去,请他们,他做出举杯放在嘴边的姿势,那些打渔人急忙拥进来。

酒对旁内浦人来说,像炸药,就是没有酒,他们也是太平洋岛上最好战的人,有了酒,他们就更疯了。由于这个原因,卖酒或是送酒给他们都是违法的。

“只有一个办法能请他们喝酒,”托尼对卡格斯说,“我把酒卖给你,可你得对此负责。”

“当然,”卡格斯由衷他说,“‘就买20美元酒,给你钱,螃蟹,这是为你举办的酒会。”他把20元钱塞进螃蟹手里,螃蟹又将它递给托尼。

“好了,”托尼说,“请你在这张收据上签个名。”

“这是为什么?”螃蟹嘟囔着。

“因为酒,只是证明我把它卖给你了,这样我就是清白的。”

急于喝酒的螃蟹在收据上签了字,当再找卡格斯时,他已经不见了。

两个小时以后,街对面房子里传出来的叫喊声扰乱了罗杰和哈尔对自然风景的欣赏。“

艾克船长已经回到船上,奥默在厨房里练习做饭。

“奥默,”哈尔叫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奥默出去了,但很快就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发生了暴乱,螃蟹被抓起来了。”

哈尔和罗杰跑到街上,十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旁内浦人纠缠在一起,有二人受了刀伤,鲜血流了出来,在路的尽头,他看到螃蟹被海军警察抓住。

街的一边站着个高个子男人,他略驼背,手里拿着一本黑皮书。

他慢慢走到哈尔身边,“发生了不幸的事情,”他说,“太不幸了。”

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那群烂醉的旁内浦人。

“出了什么事?”哈尔问。

“那个海员请当地人喝酒,这是对上帝和法律的背叛,这不过是发生在这个美丽岛屿上的无辜人民身上的又一不幸事件。”

哈尔看着被警察抓走的螃蟹的背影,“谁告诉的警察?”

“我,”这位高个子的陌生人说,“作为一名市民和传教士,我觉得这是我的职责。”

哈尔注意到这人手中拿的黑皮书是本《圣经》,旁内浦有这样的人是多么幸运啊!

“警察会怎么处罚他呢?”

“很轻微的处罚,”传教士叹了口气,“或许会让他在监狱里蹲上60天,然后,很可能将他遣送回美国。”

哈尔的第一个反应是去救螃蟹,然而,他又想到,出了这样的事再好不过了。螃蟹是他的敌人,他是反对自己和斯图文森教授那一伙人的。只要他在船上,他就是危险人物。在监狱里,他做不出坏事,这才是哈尔的运气呢。

“我希望监狱的条件不错。”他说。

“没有比这个监狱更好的了,他将有一张舒服的床和可口的食物,他不配得到这些享受。”

哈尔伸出手,“我叫哈尔·亨特,我们今天刚乘‘快乐女士’号来到此地,飓风几乎毁了我们的船。”

“真不幸,”陌生人握着哈尔的手同情他说,“我叫琼斯,传教士阿基伯德·琼斯。”

“在旁内浦有教堂吗?”

“没有,我也是刚到这里。我将到其它地方传教,这里已有牧师了。我认为主呼唤我到外面的小岛上去,那里的人从来没有机会听到主的声音,我刚才正在安排交通工具。”

“你想租条船吗?”

“不想,我的组织并不希望有这笔开支,我希望搭一顺路船。”

“你去哪个方向?”

“东、南、西、北,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有岛的地方,有人需要我们福音的地方。好,我的事就谈这么多,告诉我有关你的情况,你将在旁内浦停留吗?”

“不,”哈尔说,“我也在计划一次旅行。”他有意拖延着,因为他不想立即邀请这位善良的传教士搭乘他们的船,他必须小心谨慎。

传教士琼斯先生也没有再问下去。事实上,哈尔觉得他很敏感,他说:“祝你在旁内浦过得愉快,并且有收益。现在,我得走了,我的一个当地朋友正在病床上等着我呢!”

是个不错的人,哈尔想。当他知道我们要去其它小岛时,也不试图挤进来,真有气度。很明显,他是受过教育的人,他的谈吐也确实像个牧师,哈尔想。可他很少听牧师布道。他应该是个高大、强壮的人。他猜想牧师一定很强壮,才能过那种生活。他也很聪明,这家伙看上去真聪明,甚至可以说精明。他猜想牧师一定要精明,才能对岛上的人做有益的事。他还听说这里的牧师几乎无所不能——造房子,建农场,给人以经商的经验,修车,治病。

看上去这个人也会这些,甚至还会更多,他那样子是不会被人轻易难住的,应该想办法帮助他,但又不能,至少在更进一步了解他之前不能。

当卡格斯走向假设的朋友的病床时,他的大脑也在忙碌着: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但他们越不错,下场就越惨。我可以像捏根草一样把他们捏在我的指间。螃蟹——哈哈!他真是个傻家伙。我把他放在一个他无法惹事的地方。现在,我要顺其自然。几天后,一位好心的年青人就会邀请我搭他们的船去外面的小岛上。

他想得更远一些。他能够亲自去得知珍珠湖的位置,然后他就得设法摆脱哈尔和他弟弟,得让他们出点儿事,他得弄得像自然事故,没有人会想到是他千的,他再带着挖珍珠的人回到那岛上,将珍珠一扫而光,再把壳就地扔掉,把珍珠带到纽约和伦敦。每年,他都去这两个城市把他从南太平洋上买来的珍珠卖掉。他认识所有的大珠宝商,不论是在南太平洋还是在城市里,珍珠业发生的事他无所不知,他很早就知道斯图文森教授的计划,那还是他在塞勒比斯时,碰上了装着教授波斯湾珍珠标本的船去旁内浦途中补充给养。他只需要一个细节——珍珠湖的位置。

现在,他舒服地坐在家里,等着哈尔·亨特带给他这一信息,他肯定这个年青人是不会拒绝一个贫穷的、衰老的、忠诚的传教士的求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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