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目的达到了,”艾克船长把一肚子怒气都发泄到丹博士身上,“把我们骗进一座活火山,现在该怎么办?”

“你和我想得一样。”丹博士承认,“天亮以前也许我们只能等待救援。夭亮以后我们可以靠岸,越过这个岛,逃到‘玛图亚’号上去。”

“把‘快乐女士’留在这儿?”艾克船长喊道,“你不心疼!可我决不放弃这条船,让它烧毁沉没。如果它留在这儿,我也留在这儿。是你把它带到这儿来的,你最好动一动你那火山学家的脑袋,想办法把它弄出去,因为只有它出去以后我才出去。”

“快乐女士”号调过头来驶向离那30个火山口最远的一边。即使在那儿,火山灰、火山渣、石块。火山弹仍然雨点般地落在甲板上,处境依然很危险。

山顶上惊恐的居民们向小船打着信号,但“快乐女士”号也无能为力。通过这么长的距离对话是不可能的,而且石壁太陡,下边的人爬不上去,上边的人也爬不下来。

房屋一间接一间地燃烧起来。它们的茅草屋顶和篱笆一样的墙像纸一样,见火就着。“快乐女士”号的帆被紧紧地卷了起来,几只水龙头不停地向它喷水。尽管竭尽全力,仍然不时冒出火苗。

这个大火山口除了有几处冒出蒸汽外,一直像死的一样,但现在却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湖里的三个小岛,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火山口,它们开始轰隆轰隆地吼叫,喷出滚滚浓烟。

和三英里宽的主火山口相比,它们可算是小巫见大巫,哈尔估计,即使是最小的也有1000英尺宽。不久,三个火山口就开始像公牛一样吼叫起来,喷射出一串串石块和火山弹,这些火山弹就像炮弹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炸开。

“闭上眼睛,”罗杰说,“你会感到这简直是一场海战。”

“可你最好还是睁开眼,”哈尔说,“否则你的脑袋上就会挨一下。”他们必须时时注意躲避从天而降的石块。好在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这些石块。这样,它们在即将落下的时候,人就能比较从容地闪在一边,让它砸到甲板上。如果是一打或更多的石块一起飞来,那就可能会顾此失彼了。夜幕降临,灼热的石块在空中闪烁,犹如从天而降的火球。成百上干的火山弹在半空中炸开,碎片射向四面八方,看起来就像一场精彩的焰火表演。

“还记得纽约国家博览会上的焰火吗?”罗杰说,“那次他们花了200万美元,现在我们分文不花就能大饱眼福。”

哈尔笑了。“命中注定我们有福气。”他边说边闪身避开一个石块。

“你们这些小孩子最好到下面去。”艾克船长气呼呼他说。他提着一桶水从他们身边跑过去,要把一处火浇灭。两个孩子立即抓起水龙头来帮忙。把火扑灭后,哈尔说:“你需要我们在这儿。另外,我们也不想错过这么好玩的机会。”

艾克船长吼了起来:“你们这些小傻瓜!这好玩吗!等你们像我这么大,自己有条船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呆在一座活火山里是好玩的事了。”

“就算你说得对吧。”哈尔说着,开始用水管冲刷积在甲板上的厚厚的火山灰。

罗杰拿起一把铁锹,一边走一边找大块石头。他用铁锹遮住脑袋,像戴了一个钢盔。石块“砰砰”地落在上面又弹开了。他一找到石块、火山弹、浮石或粘糊糊的岩浆,就把它们铲到水里。当他发现哪儿着了火的时候,就喊他的哥哥,哈尔便拿着水管子跑过来。

清理工作紧张地进行了两个小时,直到三个火山口安静下来,他们才松了口气,真希望火山再也不要爆发了。老“罐头”火山只是喘了一口气,正在酝酿一次新的爆发。地狱之神没能够把蚂蚁一样的人类消灭掉,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他们头顶上方的石壁裂开一条大缝,一股火舌喷射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团奇怪的、浅绿色的烟雾,翻滚着向小船压下来。

“毒气,”丹博士说,“我想知道到底是哪几种。”他像嗅到芬芳的玫瑰一样,贪婪地闻起来。可毒气的气味并不好闻。“二氧化硫、氨气”丹博士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但最可怕的还是那些既看不见又闻不着的气体——二氧化碳和一氧化碳。”每个人都咳嗽起来,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喘息着。哈尔觉得仿佛有一条厚厚的毯子捂在他的鼻子和嘴上。他快要窒息了。同时,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悄悄地在他身上扩散开了,他只想躺下来睡上一觉,其他事情,甚至连救船和逃命似乎都无关紧要了。他强迫自己爬起来。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氧化碳等毒气正在包围他们。他们怎样才能逃走呢?

“我们往湖心走走吧。”他建议道,“那儿的情况也许不像这儿这么糟。”

“没有风。”艾克船长提出疑义,“不过我可以用发动机。”

“别那么干!”丹博士大声喊起来,可是已经晚了,奥莫快得像只猫,他早就跳过去按下了发动机的启动按钮。说时迟,那时快,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焰喷了出来,奥莫被抛到10英尺以外的甲板上,马达也停转了。

“幸亏只有少量的可燃气体,”丹博士说,“否则我们和船就会被送上西天。这里有些气体是高爆性的,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启动马达。”

“那么我们就在这儿等死?”艾克船长说着,一屁股坐在舱盖上,用手按着发昏的脑袋。

“船上有防毒面具吗?”丹博士问。艾克船长哼了一声,“防毒面具?谁听说过船上带防毒面具?”他懒洋洋地躺在舱盖上,看起来也只能如此了。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听天由命吧。

“防毒面具。”哈尔像说梦话似的自言自语。忽然,他的脑子里闪出一个想法,他清醒了:“防毒面具!为什么一定要有防毒面具,其他东西也一样。用水中呼吸器代替!”

他们互相对视着,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一股股热浪随着毒气迎面而来,热得他们汗流满面。他们艰难地思考着,思路逐渐清晰了。呼吸器——对,为什么不用呼吸器呢?

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听使唤的腿吃力地拖着他们走下升降口去取呼吸器。当他们把呼吸器拿出来,穿在身上,并把进气口放到嘴上后,他们又开始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像从一场噩梦中清醒过来,迷雾消散了,头脑清醒了。在高处燃烧着的房子发出的火光照耀下,他们可以看出彼此的神态都不太紧张了。他们睁开紧闭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新的希望,生命最终文显得重要起来。

他们能逃过毒气,但能摆脱被烤焦的命运吗?温度越来越高,他们已经汗流浃背了,从峭壁裂缝中喷出的火焰把20英里远的海面都烤热了,炽热的火焰足以把钢铁烧得像糖浆一样。

哈尔紧紧地倚在栏杆上,眼睛盯着黑乎乎的水面,他觉得海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凉爽诱人。他真想跳进去。凉爽的水近在眼前却要在火中等死,岂不太冤枉了。

跳下去——为什么不呢?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

他突然放声大笑,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他把他们召集到栏杆旁边,指了指下面,然后,连衣服也没脱,就爬过栏杆,一头扎进水里。

要是在别的时候,他都会觉得水很热。因为,虽然湖下面没有火,但炽热的石块大量落进湖里,使水的温度升高了。不过,这对处于烈火包围中的哈尔来说,却觉得凉爽极了。他感到快要被烤干的身体,又充满了新的活力。

他焦急地等着其他人也跳下来和他共享快乐。希望他们能坚持到救援的到来,不要现在就热晕了。其他人很快就和他在一起了,他们的头露在水面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但他们的头仍然热得难受,于是就向下游去。当他们潜到10英尺以下时,水已经不热了,他们浮在那里,轻松地呼吸着,悠然自得。

他们的上面是一片火光,旁边是“快乐女士”号那黑黝黝的船体,鱼儿在他们头顶上游来游去,投下一个个黑色的阴影,他们希望这些鱼都是小鱼,友好的鱼。哈尔忽然想起了吃掉邮递员的鲨鱼。

也许这种湖里根本就没有鲨鱼,也许这里的鲨鱼比外面还多,因为村民的祭品可能就扔到这个湖里。

但他宁可被鲨鱼一点点吃掉,也不愿让火焰慢慢地烤死。

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他们头上,遮住了火光,它太宽了,而且显得很迟钝,不可能是鲨鱼。什么东西会有那么宽呢?月鱼只有四、五英尺,而这个东西却宽大得多。

可能是海鲼或鹞鱼,那种扁平的鱼有十几英尺宽。哈尔希望能看到一条像刀子一样锋利的细长尾巴,以便证实他的判断,但却什么也没发现。罗杰也看到了那个怪物,并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哈尔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猛冲过去,朝那个黑东西猛击一拳。他的勇敢换来的是几个被碰破的手指,而那个黑家伙却岿然不动。

哈尔和博士也游过来想看个究竟。他们顺着底部一直摸到边缘,然后浮出水面,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小浮石岛,足有三英尺高。

罗杰再也不感到孤独了,他兴奋地爬上了小岛。

“我回家后一定要给他们讲讲这个,”他得意洋洋地说,“坐在一个石头筏子上。”

然而这个筏子却忽然漏了,他从洞里掉进了水里,锋利的石块在他身上划了几个口子。

哈尔和丹博士也跟着潜入水下,因为水面上仍然很热。

他们还要在水下呆多久呢?呼吸器里的空气只能再维持一个小时。到那时候他们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浮上去,否则就要被淹死。

水下避难所变得越来越暗,哈尔希望这是上面的火焰熄灭了的缘故。但他觉得这种解释太幼稚了,他怀疑可能有另一个原因——越来越多的浮石飘过来覆盖了水面。他们的头顶上正在形成一个石顶,也许会很宽很厚,把他们的道路切断。

哈尔听到过一些潜水员的故事。他们在北冰洋潜到海底去寻找船的残骸时,巨大的浮冰在他们头顶上连成了一片。从此他们就再也没有浮上来。现在的情况和那时非常相似,只不过不是冰顶,而是石顶。

他看到丹博士也在向上观望,知道这位科学家也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这会使他受刺激干一些怪事吗?或是因为莫名其妙的精神失常而发呆?然后吸气口从他的嘴上掉下来,那样的话,他就完了。

哈尔想到了博士对他无端的中伤。他曾经说哈尔是个懦夫,是个鬼鬼祟祟的人。如果是别人的话,哈尔想,他早就该痛打他一顿了。但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有时精神失常的人呢。他只能忍气吞声,希望有朝一日能把这个杰出的大脑里的毛病治好。

时间大概过了三刻钟,哈尔觉得该上去看看情况了。他游了好几分钟才找到了一个浮石的缝隙,探出头来。

从石壁裂缝里喷出的火焰不像以前那么凶了,水面上也不像以前那么热了,但热度仍然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哈尔觉得他的头像是伸进一个火炉里,眼睛被烤得生疼。

他又沉了下去,头上的浮石很快把缝隙堵得严严实实,光线又昏暗下来。

他什么也看不到,只希望其他人仍然在附近。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希望他的手能碰到罗杰的手,或是丹博士的,谁的都行。

他终于抓住一个又凉又滑的东西,但立刻就从他手里逃走了,速度很快。哈尔断定是一条受惊的鱼。

不久他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不太粗大,可能是罗杰的,他希望是这样。

他用一只手抓住罗杰,用另一只手继续摸索着,终于又抓住了一个不断颤抖的东西,好像是一条大章鱼的触手,不,那是一个人的胳膊,而且不可能是艾克船长或奥莫的,因为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力量会使这些顽强的水手发抖。一定是丹博士,他的神经又出问题了。哈尔手里的胳膊使劲抽动了几下,但他还是紧紧地抓住了它。

是生是死,就决定于这几分钟了。

事态的发展比他想像的还要糟。他的空气越来越少,很快就用完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到了真空里。他松开抓着罗杰的那只手,接通了五分钟的备用空气。

他摸到罗杰的空气开关想看看他是否也打开了,已经打开了,然后他去摸丹博士的,还没打开。哈尔扭开了开关,新鲜空气流进了科学家的肺里。

他又摸到几只手,可能是奥莫和艾克船长的。大家还在一起真是太幸运了。他们现在只能呆在一起。再过五分钟,备用空气就用完了,必须在五分钟之内从这座水下坟墓里逃出去。

哈尔拉着其他人一起向上游。他已经想好了,寻找裂缝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在几百码之内找到裂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许根本就没有。

如果他们分散到各个方向去找,其中一两个人也许能找到,但其他人就完了。他们必须同心协力。

他的头碰到了上面的浮石顶。

他把头顶上的石块拉下水来,塞到罗杰手里,又推了他一下。

罗杰明白了他哥哥的计划,把浮石一块一块地移开就会形成一个洞口。不过石块要拿到几码远以外,否则它就又会浮起来把洞口堵住。罗杰把手里的石块拖到较远的地方又回来搬另一块。这时其他人也一起干了起来。丹博士帮着哈尔把顶上的石块拉下来,交给罗杰、奥莫和艾克船长,由他们把石块运走。

一束光线透了下来,又搬了几块后,一个能让人通过的洞口打通了。

哈尔抓住罗杰,不管他怎么坚持让其他人先上,还是把他推了上去。罗杰爬在顶上,伸出手来帮助第二个上来的人——丹博士。

博士看到洞口边的石块开始靠拢,就在上面把石块扒开。同时,下面的人也不停地搬动着石块。奥莫上来了,艾克船长也上来了,最后是哈尔。他刚爬上来,洞口就又被封住了。

他们呼吸完最后一点空气,把吸气口从嘴上取了下来。毒气已经稀薄了,周围也不那么热了。

下一步就是要上船,“快乐女士”号停在50码以外。看起来不远,但要从浮石顶上爬过去可就难多了。尽管石块紧紧地嵌在一起,有的地方甚至被熔岩粘在一起,但如果脚踩到上面,石块不一定能承受得了,更何况石顶又厚薄不一呢!

为了保险,他们手脚并用,有时甚至趴在上面,一点点挪动身体,这是分散体重的最好办法。有一次,丹博士的脚陷了下去,如果不是奥莫和艾克船长在他附近及时拉住他,整个身体就会掉下去。危险过去以后,博士喘息着躺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顽强地向小船爬去。

直到所有的人都安全地上了船,博士才彻底松了口气。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倒在了甲板上,是睡着了,还是累昏过去了,哈尔也说不清楚。

为了确信他没有死于突发性心脏病,哈尔摸了摸他的脉搏,脉搏跳动有力,说明博士很健康。

“咱们把他抬到床上去吧。”哈尔说。

奥莫解下呼吸器,和哈尔一起把熟睡的博士抬进船舱,给他脱下湿衣服,擦干身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博士一直酣睡着。

哈尔和罗杰高兴地爬上自己的床,想美美地睡上几个小时,奥莫蜷缩在露天的甲板上打盹,随时准备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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