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忽然变得非常辽阔,空空荡荡,无边无垠。

遇难的人们在小船上举目四顾,海上连一片帆影一缕白烟也看不到。浩瀚的大海一直绵延到天际,看不见加工船,也看不见加工船的捕船。连鲸鱼也都销声匿迹。

几个水手还在痴痴呆呆地凝视着杀人鲸号沉没的地方,仿佛在期待着那艘船会在他们眼前再次浮上来。

二副点了点人数。舢板上有五名船员。本来,舢板上只能坐一个人,顶多两个。它只有3.6米长,是给油漆工、木匠或信差在港湾内上岸时用的。

此刻,舢板吃水根深,很危险。海水不断地溅进船里,舀水的人忙个不停。

捕鲸艇上挤了18个人——而这条船本来只能坐六个人。人们肩挨肩地站着,挤得无法架桨划船。他们茫无头绪,不知所措地站着。什么也不干,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至少,我们可以把帆挂起来。”二副说。

帆艰难地升起来了。人们给舢板扔了根绳。捕鲸艇拉着舢板开始在起伏的波涛中缓缓移动。

格林德尔般长在发牢骚:

“踩着我的脚趾了。别挤。嘿,你的胳膊怎么老顶在我的肋骨上呀。记住,我还是船长,我可不乐意像一个普通水手那样给人挤。”

“别怨天尤人了,”二副厉声说,“别忘了,要不是哈尔回大船上去救你们,你们现在已经沉到海底了。”

“亨特不值一谢,”船长反驳道,“他那样子只不过是故作潇洒,只不过想使自己显得高大,使我显得渺小罢了。我可不吃这一套。为了这个,我一定要让他吃苦头。”

二副惊讶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人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怎能如此忘恩负义?哈尔·亨特救了一个最险恶的敌人。二副深信他那样子绝不是故作“潇洒”。他那样干,是因为这活儿总得有人千。你总不能眼巴巴看着一个人被淹死而袖手旁观,哪怕他罪有应得。如果格林德尔还是个人,他就该为此感激哈尔。他不是人。

“你是只下作的老鼠,”二副说,“早知如此,该让你跟那条船一块儿沉下去。”

“别这么耀武扬威,”格林德尔怒冲冲地打断他的话,“现在可不是我被关在禁闭室那会儿。我要夺回这两条船的指挥权。我是船长,你得服从我的命令。”

德金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格林德尔更火了。

“你觉得这很好玩。我想你一定觉得把我的船弄没了挺好玩,是吗?这完全是你的错,完全因为你的疏忽,你的愚蠢。要是我,就能拯救我的船。”

“怎么个救法?”德金斯问。

格林德尔避而不答。“现在先别管这个了。现在的问题是要带大家逃命。

这一点,只有我能做到。一个半瓶子醋二副是不可能做到的。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你甚至连该上哪儿去都不知道。“

德金斯没有回答,他优心忡忡地皱起了眉头。几个船员焦急地望着他。

主鱼叉手吉姆逊壮着胆子说:

“对不起,德金斯先生阁下,请问,我们在朝哪儿划?”

“我不知道,”德金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只是尽可能一直朝南划。

我们早晚会看到一个法属的岛屿——比如说,塔希提,博拉博拉,或土阿莫土群岛当中的一个。“

格林德尔哼了一声,“可见对这个你懂得太少。这些岛离我们这儿至少有800多公里。我们的船严重超载,加上逆风,一天能走16公里就不错了,那就得50天。我们怎么熬得了50天?我们一丁点儿食物,一滴水都没有。10天之内,这两条船上所有的人,即使不死也会发疯。”

人群纷纷低声表示同意。

“说得对,”布鲁谢尔说,“那老家伙说得很有道理。”

德金斯觉察到船员们的不安情绪。

“伙计们,”他说,“我并不是非要干这份差事不可。如果你们愿意让船长代替我,你们就言语一声。不过,别相信他的那些数字。我们离那些岛屿根本不到800公里,我们一天也远不止走16公里。是的,我们没有食物,但我们可以钓鱼吃。要是下雨,我们就有饮用水了。有些小船就曾经在海上连续漂泊6个月。我们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到达那些岛屿。但是,也许明天我们就会被一艘大船救上去。我们得碰碰运气。如果你们觉得跟着格林德尔成功的希望更大,你们可以自己决定。干嘛不来表决一下?”

三副开口了。

“二副已经正大光明地让你们作出决定,”他说,“你们很清楚,格林德尔一向是怎样对待你们的。如果你们愿意恢复那种境况,就举手选他吧。

选格林德尔,有多少人举手?“

布拉德迟迟疑疑地举起了手。

“选二副的呢?”

船员们全都举起了手,他们齐声为二副欢呼。格林德尔咕哝着,抱怨着,恶毒地威胁说要把船上每一个人都绞死。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慢吞吞地过去。格林德尔推开挨着他的人,在一块座板上坐下来。一个人坐着当然比站着占的位置多,但格林德尔是绝不会为别人的舒适着想的。

夜幕降临,船上的人再也站不住了。他们纷纷颓然倒在座板或船底,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地躺下来,有些人甚至三个人摞在一块儿。在这种情况下,夹在中间的那个人最走运,因为有躺在他身下和压在他身上的两个人的体温暖和着他。

海水不停地涌进两条超载的小船,水花把船上的人都浇成了落汤鸡,刺骨的夜风吹透了他们的湿农裳。

水手们多么欢迎那初升的太阳啊!阳光照在冷得直打哆嗦的肉体上,射进冻僵的骨头里。多么温暖惬意!

但是,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赤道阳光灼人的烈焰烤炙着无遮无盖的身体。人们渴得嗓子眼儿直冒烟。

一艘船也看不见。他们见过的唯一的一条鱼是一条双髻鲨。那鱼一直跟在船边。有人想用桨敲它的鼻子,桨没打中,鲨鱼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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