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伟大作家的灵魂在他死后仍然活在他的作品中。有时,他的部分灵魂会神秘地通过秘密的途径,给他的某个子孙后代灌注精神活力,掺进其他的源泉,培育出一部截然不同而又毫不逊色的全新作品。继阿尔封斯·都德之后,他的儿子莱昂·都德就是这样一位截然不同的天才作家,一位截然不同的出色小说家,就连阿尔封斯·都德夫人也秉承了这个名字的美妙优秀,她的杰出诗作有:《镜像与幻影》、《平台边沿》和《一个巴黎女子的童年》。都德是个兴旺的姓氏,就像小树枝那样始终清新多变,从昨天起,这个姓氏又增添了第四位作家,吕西安·都德先生,他无愧于其父、其母、其兄,却又完全独树一帜。他的这本精美雅致的重磅之作的开头部分令人耳目一新,从中无疑可以重新找到阿尔封斯·都德的许多优良品质:源源不竭的才智,先知先觉的观察,对滑稽可笑之人和忧伤悲哀之物的敏感让某些篇章产生触电的效果,“化腐朽为神奇”,直至它们像雷雨之夜那样令人窒息和扣人心弦。然而,尽管这本书出自阿尔封斯·都德儿子之手,吕西安·都德却根本无须阅读他父亲的一行文字,甚至不需要认识他就能写出这本书:其中没有丝毫模仿的痕迹,绝无一时片刻的模仿。那是彻头彻尾的独创。

这本书的写作手法也与众不同。没有一处在描写,却又没有一个词不在描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相互排斥的,轻浮与深刻,活泼与严肃。如果非得把这本书令人联想到的两位大师的名字铭刻在前面的话,我会选择狄更斯和惠斯勒。因为从一种语言到另一种语言不存在模仿的问题。

许多没有读过巴尔扎克小说的上流社会人士和不理解巴尔扎克的记者把“巴尔扎克式”这个形容词滥用到令人恶心、让人几乎不敢涉足的地步。然而,所有非常熟悉巴尔扎克的人,每当阅读《死路》时,这个形容词就会不由自主地从他们的脑海里浮现,开头的所有具体细节真实得令人叫绝,正如巴尔扎克刻画的人物生活特征,这些细节让我们如今得以重现当时的服装和家具。

刚刚失去丈夫的妻子“高傲地裹着她的整套华丽丧服”,“在那个屈辱而又幻灭的上午,饰有但丁头像的黑色木头柜子才卖了四十法郎”,衣帽架“形同竹竿”,“一分钟鞋后跟”,母亲“琐碎唠叨而又前言不搭后语的”叮咛嘱咐:“对你的舅舅要礼数周全,不要把你的圆顶礼帽反过来戴,像个大大咧咧的淘气包”,“朝思暮想的折叠式手提箱”,还有其他许多细节赋予每件物品以工艺之美和伦理意义,在将之“艺术化”的同时已经让它变成陈旧过时的古董。多么有趣的描述:这个孩子“莫名其妙地为他的名字叫阿兰·马尔索(意即厄运)而感到万分骄傲”,而他的母亲却“浪漫地”叫他“阿里”;在谈到未来的计划时,这个小同学骄傲地告诉其他人,他想“成为乞丐”;面孔通红、扁平鼻子的舅舅相貌平庸,“然而,这副放荡快活的模样在我看来就好像是财富外露的显著标志”;贪婪又贪嘴的妇人自己喝特制的波尔多酒,却让她的客人喝带酸味的劣质酒,而且还用一种痛苦的声调让男管家相信那是为了治病;穷孩子没有钱买面包,一个无法舍弃自己的“种姓等级”观念和措辞的上流社会人士问他道:“您今天晚上有空来吃晚饭吗?”孩子仅仅用“一种恰到好处的微笑”笑着作为对他的答复,还有其他许多关于人类天性的有时滑稽可笑,更多是痛苦悲哀的极为常见而又不易察觉的深刻见解,所有这一切都证明,《死路》的作者无愧于《雅克》的作者,正如《女人的白昼》的作者无愧于《孩子的宿命》的作者。

马尔克·埃奥东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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