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一时高兴,就把自己的新设想全盘端了出来。他正想继续讲下去,有人把门推开一条缝,是看门人。看门人尚未开口,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就把门推开,进来了一位金发太太。她年约五旬,体态漂亮,身穿典雅的孝服。她身上肌肉丰满、健壮,像位年老的女神。

“亲爱的法官先生,我来迟了;我想,您会原谅我吧?这段路太难走,从杜安维尔到鲁昂只有三法里远,但所需时间相当于走六法里的路程。”

德尼泽忙起身相迎,献媚地说:“太太,从上星期三分手以后,您身体一向可好?”

“很好。您呢,亲爱的法官,我的车夫没有吓着您吧?小伙子说,他送您回家途中,在离城堡两公里的地方差一点把您翻到车底下。”

“嗯,只是车子颠簸了一下,我早就忘记了。请坐,太太!刚才我已对德拉什纳耶夫人说过,为这件可怕的案子又要让你们伤心,请多包涵。”

“天哪,有什么法子呢!你好,贝尔特!还有你,德拉什纳耶!”

来人正是死者之妹博纳翁太太。她吻了侄女一下,同侄女婿握了一下手。她三十岁就守寡,丈夫原是工厂主,给她留下了一大笔财产。她同哥哥分家时得到了杜安维尔那块地产,本来就已经很富裕了,现在就更富了。她生活宽裕,令人向往,又经常积德行善。由于她生活规矩,对人直爽,是鲁昂城各种纠纷的仲裁人,加上机遇和个人兴趣,她在司法界颇有威望。廿五年来,法律界人士和皇宫要人常到她的城堡聚会。每逢节日,她就派车到鲁昂来接他们,然后还把他们送回来。时至今日,她依旧不肯闲着,用慈母般的爱收养了一位法院推事的儿子,年轻的代理检查长肖梅特。她终日为推事儿子的晋升操劳,多次邀请推事去她家作客,对他大献殷勤。她还经常留住一位旧时好友德巴泽耶先生。德巴泽耶是个老光棍,法院推事,也是鲁昂法院的文学家,他写的十四行诗到处流传。他虽然年逾花甲,但一直在杜安维尔保留一间卧室,常常像老朋友那样去那里吃饭。由于他现在患有关节炎,所以十分怀念往事。博纳翁太太就用小恩小惠保住了自己的权势。尽管她年龄越来越大,但没有人去同她争夺这一权势。但在去年冬天,她似乎发现了一位竞争对手。那人是勒布克夫人,现年卅四岁,也是一位推事之妻。勒布克夫人高高的个子,一头棕发,长相很是标致,有些法律界人士开始到她家里去,这使活泼诙谐的博纳翁太太感到一丝醋意。

德尼泽说:“太太,请应允我向您提几个问题。”

对德拉什纳耶的盘问本已结束,但法官仍不放他们走。今天他这一向死气沉沉的办公室竟变成了上流社会沙龙。书记官安静地准备重新开始作记录。

“据一位证人说,令兄启程前接到过一封信,叫他马上乘车去杜安维尔,但我们没有找到那封信函。夫人,您是否给他写过信?”

博纳翁太太神色泰然,用聊天时的友好口气笑着回答:“我没有给兄长写信,而是在等他。我知道他该去了,但具体日期我可不知道。他常常是突然而至,而且往往是乘夜车去。他的小楼在花园里,门向着一条胡同,十分冷清,所以他回去,我们往往难以察觉。他从巴朗唐租马车回到家,直到次日,甚至次日很晚才露面,就像是进住在自己家里作客的邻居。我这次等他是因为他该给我送去一万法郎,这是我们兄妹之间相互过问的账目。他身上肯定带着那一万法郎。为此,我一直认为这是谋财害命案。”

法官故意沉默片刻,然后盯着对面的博纳翁太太问道:“您对卢博夫妇的印象如何?”

对方马上反驳说:“喔,亲爱的德尼泽先生,请不要对这些老实人乱猜乱疑了!塞芙丽娜从小就是个好孩子,温顺、听话、不会干坏事。既然您问我,我就告诉您,塞芙丽娜和她丈夫不会干这种事情。”

法官点头称许。他胜利了,抬头望了德拉什纳耶太太一眼。贝尔特不由一惊,壮着胆子说:“姑妈,您也太宽厚了!”

博纳翁太太感到一丝宽慰,她像平时那样直爽地说:“算了,贝尔特,关于这一点,我俩的观点永远不会一致。卢博太太活泼爱笑,这是她的优点。我知道你和丈夫在想什么。实际上,你们是被财产冲昏了头。你父亲把德莫法十字架赠给塞芙丽娜叫你们吃惊,可是你父亲把她养大,给了她一份嫁妆,当然也应给她留一份遗产。你父亲不是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吗?喔,亲爱的,金钱并不等于幸福!”

确实,博纳翁太太一直十分富有,她对金钱并不太感兴趣。她喜欢打扮,她认为美丽和爱情才是人生的唯一需要。

德拉什纳耶干巴巴地说:“是卢博说有一封信,否则董事长是不会对他说收到过什么信的。可是卢博干嘛要撒谎呢?”

德尼泽有些激动,大声说:“董事长可以撒谎说他收到了一封信,以向卢博夫妇说明他提前动身的原因。据卢博夫妇说,董事长原计划次日动身,可是突然他同卢博他们坐上了同一次列车。要是他不想说出提前动身的真正原因(对此我们仍是一无所知),他就必须找个借口。不过这无关紧要,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又是一阵沉默。法官平静且谨慎地继续说:“夫人,我想提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万望原谅。我比任何人都更尊重令兄的遗愿,但据谣传,说他有好几个情妇,是吗?”

博纳翁太太显得宽宏大度,微笑着说:“喔,亲爱的先生,他那么一把年纪了……兄长早就成了鳏夫,他喜欢的东西,我从不反对。他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我从不干预,但我知道他一向注意维护自己的身分。直到被害,他一直是生活在上流社会里。”

别人当面说父亲的情妇叫贝尔特感到为难,她感到胸口发闷,忙低下了头。她丈夫也感到尴尬,走到窗前,面外窗外。

德尼泽说:“请原谅,我想再问一句,府上过去是否发生过一起同一位年轻女佣有牵连的事件?”

“啊,有,她叫路易塞特,但她是个小淫妇呀!亲爱的先生,她十四岁就同一名惯犯发生过关系。有人利用她的死反对我哥哥,这是可耻的行为,听我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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