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杰出人物中,人们最尊敬的并不是那些经济学家称之为生产者的阶层,因为他们两手空空,他们不种植谷物,不制作面包,没有开垦出一块殖民地,也没有发明织布机。一个更高的阶层就是诗人,他们深受建设城市、开辟市场的人类的爱戴。诗人来自智慧的王国,他们给思想和想象提供想法和图画,将人类从粮食和金钱的世界里解救出来,就当代的缺陷、劳动和买卖的卑劣等问题抚慰人们的心灵。哲学家也有自己的价值,他用可以指导人学习新才能的敏锐来吸引劳动者,以达到恭维劳动者的智慧的目的。其他人能够建设城市,哲学家能理解他们,使他们对哲学家充满敬畏。然而有一个阶层引领我们走进另一个领域,那就是,道德世界或意志世界。这个领域的非凡之处就是它的主张,无论在哪里,当正义感涌入时,它就凌驾于一切之上了。至于其他事情,我把它们写成诗,而道德情感却将我写成了诗。

我有时会想,谁能够画出存在于莎士比亚和斯维登堡之间的关系线,谁就为现代批评做出了最大的贡献。人类的心灵总是处在困惑中,需要智力,需要圣洁,这两者缺一不可却又互不相容。协调者还没有出现。如果我们厌倦了圣人,莎士比亚就是我们的避难城,然而直觉告诉我们,本质问题必须优先于其他任何问题,如从何而来?何物?去往何处?这些问题的答案一定蕴藏在人生中,而不是在一本书中。一部戏剧或一首诗是近似或间接的答案,然而摩西、摩奴、耶稣直接致力于解决这个问题。道德情感的氛围是一种雄伟壮丽的境界,将物质的华丽变为微不足道的玩物,却为每一个有理性的可怜之人打开了宇宙的大门。它几近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帝国压在人的身上。《古兰经》写道:“真主说,你们以为天地以及天地之间的万物是我们在谈笑之间创造出来的,所以你们就不会回到我们这里了吗?”这是意志的王国,意志是人性的中心经过启发,意志似乎将宇宙转化成了一个人——

存在的王国不俯首于他人,

不仅一切都是你的,而且一切都是你。

所有人都由圣人指挥。《古兰经》把本质善良且其善良对他人产生影响的人划为独特的一类,并且宣布这类人就是创造的目的,其他类别的人之所以获准进入这存在的盛宴,只是在追随这类人而已。一位波斯诗人对这类人的灵魂惊呼道——

勇敢向前,尽享存在的盛宴;

你是受邀之客,他人只是获准陪你赴宴。

该阶层享有的特权是获得大自然的秘密和结构的途径,所使用的方法要比经验高级。一般来讲,一个人从经验中学到的东西,一个有远见卓识的人不需要经验就能预测到。阿拉伯人说,神秘主义者阿布·哈因与哲学家阿布·阿里·锡那在一起磋商,分手时,哲学家说“他看见的我都知道了”,神秘主义者说“他知道的我都看见了”。如果有人问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直觉,答案会把我们引入柏拉图所指的“回忆”的特性中去,这种特性婆罗门在轮回的教义中有所暗示。灵魂一直在重生,或者如印度人所说,灵魂“经历了千千万万次诞生,在存在的道路上漫游。”这样的灵魂看过了存在的一切事物,天上,地下,没有她不知道的东西,难怪她能回忆起她以前知道的任何东西。“因为自然界的万事万物都是互相联系的,而灵魂在此之前就已经知道一切,所以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一个人探索的脚步。而且,如果一个人有勇气,在探索中永不气馁,当他想起,或按照一般说法,学会一件事情后,他就应该能回想起自己已经知道的一切古老的知识,并重新发现其余的一切。因为探索和学习完全就是回忆。”如果进行探索的是一个像神一样神圣的灵魂,那会得到更多。万物依靠原始灵魂而存在,通过与原始灵魂的同化,人的灵魂便十分轻易地融入万物,万物也十分轻易地融进人的灵魂里,它们相互融合,因此人就与万物的结构和法则同在,琴瑟和谐。

这条道路是艰难、神秘的,被恐怖笼罩着。古人称之为忘形或忘我,是一种超脱肉体的思考状态。一切宗教历史都有圣人出神的记录——那是一种至福,但没有欢乐的迹象,只有认真、孤独甚至悲伤。普罗提诺称之为“从孤单飞向孤单”;Muesiz,意为闭上眼睛,是我们的神秘主义者这个词(Mystic)的来源。人们会立刻想到苏格拉底、普罗提诺、波菲力、伯赫曼、班扬、福克斯、帕斯卡、居容、斯维登堡的出神。然而同样立刻浮上人们心头的还有伴随而来的疾病。至福从恐怖中而来,带给接受者心灵的震撼。“它给人身注入太多活力,”把人逼到发疯,或者给人某种激烈的偏见,影响人的判断。在有关宗教启示的主要的实例中,尽管精神力量毋庸置疑地增加了,但也混杂了某种病态的东西。难道至善后面必须拖曳着一种使它失效、毁坏它名誉的品质吗?

的确,这种行为

夺走了我们的丰功伟绩,

抢走了我们荣誉的精髓。

我们是不是可以说,节俭的母亲按重量和长度,使用那么多的土、那么多的火造就了一个人,在国家急需一个领袖否则就面临消亡时却不肯多加一点分量?因此,信仰上帝的人们以愚蠢或痛苦为代价换来了他们的科学。如果你想要纯粹的碳、红宝石或钻石,以使大脑透明,躯干和器官就会更粗糙浑浊,因为它们不是瓷器,而是陶艺家的泥土、粘土或淤泥。

在近代,还没有像伊曼纽尔·斯维登堡这样内向的心灵。一六八八年,伊曼纽尔·斯维登堡出生于斯德哥尔摩。在他同时代的人眼中,斯维登堡是一个梦想家,是月光般的灵丹妙药,但毋庸置疑的是,他过着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真实的生活。现如今,曾经高贵显赫的弗雷德里克王族、克里斯蒂安王族和布伦瑞克王族已销声匿迹,斯维登堡却开始深入千千万万的心灵之中。正如经常发生在伟人身上的那样,斯维登堡具备有多种才能,似乎集多人的长处于一身,就像是花园里由四五朵花共同结出的成熟的巨大果实。他的架构规模更大,并享有这种巨大所带来的好处。天空反映在大的球体上,虽然会因为有裂缝和瑕疵而有损外观,但是比水滴反映出来的天空映像更容易看清楚;拥有巨大才能的人也是如此,尽管他们古怪、疯狂,如帕斯卡或牛顿,但是比安定平庸的心灵对我们的帮助要大。

斯维登堡的青春和所接受的培养不能不说是非同一般的。这样的一个男孩不会吹拉弹跳,而去勘探矿山,探索化学、光学、生理学、数学和天文学,去找寻适合衡量他那万能的、广阔的头脑的形象。他还是个孩子时,就成为了学者,后来在乌普萨拉接受教育。二十八岁时被查理七世任命为矿业理事会的技术顾问。从一七一六年起,他离家四年,访问了诸多英国、荷兰、法国和德国的大学。一七一八年,在弗雷德里克霍尔被包围时,斯维登堡做出了一个工程壮举,他在陆上拖着两艘海船、五艘小船和一只单桅帆船行进了十四英里,为皇家做出了贡献。在一七二一年,他足迹遍布欧洲,考察矿山和冶炼厂。一七一六年,他出版了《北方极乐世界的代达罗斯》。此后的三十年间,一直致力于撰写和出版自己的科学著作。他以同样的精力投身于神学研究。一七四三年,他五十四岁,这一年他所谓的启蒙开始了。他所有的冶金术、陆上船只运输术都被吸纳进这种“忘形”中。他不再出版科学著作,不再参与实际劳动,转而投身于他浩瀚的神学著作的撰写和出版,印刷这些书的费用由他自己承担,或由布伦瑞克公爵或其他亲王出资,在德累斯顿、莱比锡、伦敦或阿姆斯特丹印刷。后来,他辞去技术顾问的职务,但他仍然享有该职务的薪水,直到离世。由于自己的职责,他与国王查理七世交往甚密,查理七世经常向他咨询,对他十分尊敬。查理七世的继承者对斯维登堡也是宠爱有加。在一七五一年的议会上,霍普肯公爵说,最可靠的财政记录出自他的笔下。他在瑞典似乎引起了非同寻常的关注。他那罕见的科学技能和实用技能,加上其第二视力、卓越的宗教知识和天赋的盛名,使他身边聚集了女王、贵族、牧师、船长以及因为经常出海而结交的港口周围人士。牧师在一定程度上干涉了他的宗教作品的引进和出版,可他似乎控制了当权者的友谊。他一生未婚,为人谦虚,举止文雅。他的生活习惯十分简单,吃面包和蔬菜,喝牛奶,住在一栋坐落在花园中间的房子里。他去过几次英国,但从未引起任何有识之士或杰出人物的注意。1772年3月29日,他因为中风死于伦敦,终年八十五岁。在伦敦时,人们形容他是一个安静的、过着牧师般生活的人,不讨厌喝茶和咖啡,对孩子十分亲切。他穿天鹅绒礼服时会佩戴一把剑,每次出去散步,都拄着一支金头拐杖。有一幅他的普通肖像画,在那上面他穿着古式外衣,带着假发,而脸上却是一副恍惚或茫然的表情。

这位天才要用一种微妙得多的科学去洞察当代的科学,要超越时空的界限,闯进幽暗的精神王国,并试图在世界创建一种新的宗教,于是他从采石场和钢铁炉,从熔锅和坩埚,从造船厂和解剖室开始学习。没有哪一个人有足够的能力来评判他涉及诸多学科的作品的价值。人们很高兴看到他关于矿业和金属冶炼的著作受到相关行业人员的极度推崇。似乎十九世纪的很多科学他都抢先预测到了;在天文学方面,他预测到了第七大行星的发现,但不幸的是,没有预测到第八大行星;他预见了现代天文学的观点,如太阳生成行星等;在磁学方面,他预见的一些重要试验和结论都被后人证实了;在化学方面,他预见了原子理论;在解剖学方面,他预测到了施利希庭、门罗和威尔逊的发现;他是第一个证明肺的功能的人。他的优秀的英文编辑气量很大,并不强调他的诸多发现,因为他太伟大了,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具有创新精神,我们可以根据他摒弃了什么来判断剩下了什么。

这个庞大的灵魂,凌驾于他的时代之上,不被人们所理解,人们需要一段很长的焦距才能看见他。像亚里士多德、培根、赛尔登、洪堡德一样,他向人们暗示,获得广博的学识或人类灵魂在自然中做到近乎无处不在是有可能的。他那极高的思辨,从高塔上俯瞰自然和艺术,却不会忽视事物的纹理和次序,他在《原理》中所描绘的人的原始完善的图画因此显得十分真实。比他的特殊发现价值更高的是他的自我平等。一滴水具有大海的性质,但不能表现一场暴风雨。有音乐会的美,也有长笛的美;有群体的美,也有个人英雄的美,那些最熟悉近代作品的人最欣赏斯维登堡身上体现的众人的价值。他是文学巨匠之一,所有大学的普通学者都衡量不了他。他伟岸的风采会使大学的学者们坐立不安。我们的作品是伪造的,因为它们是不完整的,它们的语句是“警世通言”,而不是自然话语的片段;它们实际上是惊喜或愉悦的幼稚表现,或者更糟糕;因一时冲动而声名狼藉,或背弃自然秩序——出于好奇或怪癖,故意与自然相悖,制造惊喜,就像玩杂耍的人故弄玄虚一样。然而斯维登堡却是有系统的,每一句话都体现了对世界的尊重,一切手段都秩序井然地给出来,他的才能运作起来具有天文学般的精准,他那令人拍手叫绝的作品不掺杂任何傲慢与自高自大的品质。

斯维登堡生在一个充满伟大思想的环境中。很难说哪个思想是他自己的,可是他的人生因为宇宙最高贵的图画而变得崇高。亚里士多德式的方法有生命力,宽阔而充分,其天才的辐射逻辑令我们无生命力的直线逻辑相形见绌。亚里士多德式的方法精通系列和程度,有效果,有目标,善于辨别实力和形式,本质和偶然,并通过自己的术语和定义,开辟了通往自然的大道,并培养了一批动作灵敏的哲学家。哈维已经展示出血液循环,吉尔伯特已经证明地球是一个磁体,笛卡儿受吉尔伯特磁体以及它的涡流、螺旋和二级性的启发,使自然的秘密——漩涡运动这一主导思想风靡全欧洲。牛顿在斯维登堡出生那一年发表了《原理》,建立了万有引力学说。马尔比基,在希波克拉底、留基伯、卢克莱修的高级学说的基础上,着重强调自然在最小的事物中作用——“自然存在于一切微小事物中”这一信条。无与伦比的解剖学家斯瓦梅尔达、卢文胡克、温斯洛、欧斯塔丘、海斯特、韦赛留斯、布尔哈佛,已经揭示了人体解剖学或比较解剖学方面的所有奥秘,没有给解剖刀或显微镜留下任何机会。林耐,和斯维登堡同时代,他在自己的美丽科学中证实“大自然就是大自然”。宇宙哲学家莱布尼兹和克里斯蒂安·伍尔夫,最终展现了方法的高尚和原理最广泛的应用,同时洛克和格劳修斯引起了道德争论。拥有最高才能的天才除了重走他们的老路、验证和联合,还能做些什么呢?人们很容易在这些人的思想里看到斯维登堡研究的渊源和对他的问题的启示。他有容纳大量的思想并赋予它们生命力的能力。然而,这些天才十分相近,他们中的一个或另一个将自己全部的主导思想介绍出来,这使斯维登堡成为又一个难以证明自己独创性的天才,因为即使是极富创造力的天才也很难证实一条自然法则的最初起源和宣布者是谁。

他把自己最喜爱的观点命名为形式论、系列程度论、注入论和一致论。他在书中对这些理论的陈述值得研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读懂,但能读懂的人会受益匪浅。他的神学著作对解释这些理论很有价值。对于一个孤独寂寞却又灵敏活跃的学生来说,他的作品就是一座完美的图书馆,如其他书一样,《动物王国的经济》凭借思想经久不衰的尊严,给人类带来荣耀。他研究晶石和金属有一定成果。他广博、坚实的知识使他的文风闪烁着思想的锋芒,宛若冬日的早晨,空气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辉。宏伟的话题造就了宏伟的文风。他擅长宇宙论,因为与生俱来的对同一性的感知使得单纯的大小对他失去了意义。在磁铁的原子里,他看到了会造成太阳和行星的螺旋运动的性质。

他赖以生存的思想就是每一个法则在自然界的普遍性。柏拉图式的比例和程度理论;事物间的相互转化,以及由此导致的各个部分的一致;那些以小释大,以大释小的秘密;人在自然界的中心地位,以及存在于万事万物间的联系。他看到人体具有严格的普遍性,人体是灵魂用来哺育一切物质或一切物质用来哺育灵魂的工具。因此,他与怀疑论者持完全相反的观点,他认为,“一个人越聪明,越容易成为神灵的崇拜者。”简而言之,他是同一哲学的信仰者,但他的信仰并不像柏林或波士顿的梦想家那样毫无根据,而是经过多年的辛苦试验建立起来的,他的决心和力量就像被粗犷的瑞典派去作战的最粗野的海盗的决心和力量一样。

这个理论可以追溯到最古老的哲学家那里,也许从最新的哲学家那里得到了最好的例证。也就是说,大自然一直在连续的阶段重复使用她的手段。正如那句古老的格言所说,大自然永远是一模一样的。在植物界,芽眼或有发芽能力的眼,生长出一片叶子,又长出一片,它有能将叶子转变成胚根、雄蕊、雌蕊、花瓣、苞叶、萼片或种子的能力。植物的整个艺术仍然在于无休止地从一片叶子到另一片叶子,热量、光、适度和营养的多少决定了它要呈现的形式。在动物界,大自然创造了一根脊椎或脊柱,然后长出一根新脊柱,它能有限度地改变自己的形状——脊柱加脊柱,一直如此下去。当代的一位富有诗意的解剖学家教导说,蛇是一条水平线,人是垂直线,这就构成了一个直角,在这个神秘的四分之一圆周内,所有动物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还假定毛细线虫、尺蠖或蛇是脊柱的原型或预言。很显然,在脊柱末端,大自然接上小脊柱当作胳膊;在胳膊末端,接上新脊柱当作手;在另一端上,她重复这个程序,接上腿和脚;在中枢脊柱上端,她放上另一根脊柱,这根脊柱像尺蠖一样拱成球状,形成头盖骨;然后再生长出四肢,手变成了上颚,脚变成了下颚,手指和脚趾这次分别是上牙齿和下牙齿。这根新脊柱注定有高级功用,它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新人。根据《蒂迈欧篇》中的柏拉图式思想,它几乎可以脱离自己的躯干,成功地独立生存。在大脑里,在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发生躯干上的一切又要在这里重演。大自然又一次以高昂的情绪朗诵了自己的课业。心灵是更精致的肉体,它在一种全新、飘渺的元素中继续哺育、消化、吸收、排泄和繁殖的功能。在大脑里,一切营养程序又在获取、比较、消化和吸收的体验中重复进行。繁殖的秘密也在重复着。大脑里有男性和女性机能,有结合,有结果。这种上升的等级没有止境,而是系列接着系列,如此下去。每一种事物在完成一种功能之后,就进入下一种功能中,每一个系列都严格地重复上一系列的器官和程序。我们适应了无限。我们难以被取悦,我们不爱任何有终点的东西。大自然没有终点,每一种事物来到一种功能的尽头时,就会被提升到更高的功能中,这些事物就上升到了超凡的、神圣的自然中。创造力就像音乐作曲者一样,不知疲倦地重复一个简单的曲调或主旋律,时高时低,时而独奏,时而合唱,千万次地回荡,直到天地间都充斥着这种旋律。

牛顿解释说万有引力是好的,而当我们发现化学只不过是质量定律向粒子的广延,原子论证明化学行为也是机械行为时,万有引力就不仅仅是好了,而是宏伟的。形而上学向我们展示,精神现象中也有一种万有引力在起作用,法国统计学家可怕的表格把每一个奇思妙想简化为精确的数组比例。如果在两三万人中,有一个人吃鞋或娶他的祖母,那么在每两三万中就会发现一个吃鞋或娶自己的祖母的人。我们所谓的万有引力和终极幻想就是一条浩瀚溪流的支流,而我们还没有给这条溪流命名。天文学是非凡的,但是它必须上升到生命的高度上来才能实现自己的全部价值,而不能仅停留在星球和太空上。血球在人体血管中围绕自己的轴旋转,正如行星在天空中旋转一样,而且智力的旋转与天体旋转有关。每一个自然法则都有相似的普遍性,吃、睡或冬眠、循环、繁殖、代谢作用、漩涡运动,在卵里看得到,就像在行星里看到一样。自然界的这些宏伟的旋律或返回——那张亲切熟悉的面孔无时无刻不在惊吓我们,它总是戴着意想不到的面具,而且伪装成神的样子,导致我们误以为那是陌生的面孔——令先知的斯维登堡十分愉悦。他必须被看成是那场革命的领导者,这场革命赋予科学新的观念,由此就给一种毫无目标的实验累计带来了指导、形式和一颗跳动的心。

我略感遗憾地承认,他出版的作品总计五十卷八开本,其中约一半是科学著作,似乎还有大量未编辑的手稿存放在斯德哥尔摩的皇家图书馆里。这些科学作品刚刚译成英语,这一版本十分精美。

斯维登堡在1734至1744这十年间陆续出版了他的科学著作,但是这些书出版后一直无人问津,直到一个世纪以后,他终于有了一个学生,事情才出现了转机。这位学生就是伦敦的威尔金森先生,他是一位哲学批评家,理解能力和想象力堪与培根媲美。老师被埋没的作品在他的帮助下得以重见天日,他利用种种优势,将它们从被人遗忘的拉丁文译成英语,以我们的商业通用语言和征服世界的语言传播开来。斯维登堡在一百年后经过学生之手重现在世人面前,着实令人震惊,但这种事在他的历史中并不新奇。据说,在克利索尔德先生的慷慨相助下,也借助于他自己的文学才能,他的诗歌才华才得到公正的评价。威尔金森先生所作的绪论令人叫绝,极大地丰富了这些著作,令英国的当代哲学相形见绌,也使我对他们的恰当立场哑口无言。

《动物王国》是一部价值极高的著作。它的写作目的是最崇高的,那就是把长期隔阂的科学和灵魂再次统一起来。它是解剖学家以诗歌的最高形式对人体的描述。这部作品对通常如此枯燥、令人生厌的话题的探讨十分大胆、新意层出,这是其他作品可望而不可即的。他看到自然“在永恒的螺旋中盘旋,轮子永不干涸,轮轴永不嘎吱作响”,有时还力图揭示“秘密的隐蔽处,此时自然正坐在她实验室深处的炉火旁”。同时,这幅图画由严格的忠诚推荐而来,这种忠诚是建立在实用解剖学的基础上的。值得注意的是,这位卓越的天才毅然决定使用分析法,反对综合法。在一部本质上就是大胆的、富有诗意的综合的书里,他却声称自己被局限在死板的经验中。

但愿他知道大自然的流动,知道阿马西斯在回答那个叫他喝干海水的人时是多么聪明,“好的,我愿意喝干它,只要你能阻止河流继续流入大海。”很少有人像他那样了解自然以及自然微妙的习惯,或者能比他更精妙地表达大自然的行为。他认为大自然对我们的信仰提出的要求,和奇迹提出的要求一样大。“他注意到她从基本原理行进到几个从属原理的过程中,没有她通过不了的情形,仿佛她的道路就贯穿在万事万物中。”“因为她经常致力于从有形的现象中上升突破,或者换句话说,向内回缩,她会立即消失地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因此需要以科学为指导去追寻她的足迹。”

在一种目的或终极原因的指引下进行探究,就给整部作品添加了一种神奇的活力,一种人格。这本书表达了他最喜爱的信条。古老的学说,如希波克拉底坚持大脑是一种腺,留基伯认为原子可以通过质量来认识,柏拉图认为可以通过微观世界来认识宏观世界,卢克莱修的诗句中这样写道——

这就是万物的原则,内脏由最小的内脏构成;

骨骼由最小的骨骼构成;

血液由小小的血滴汇聚而成;

黄金由一粒粒金沙汇聚而成;

大地由细小的沙粒凝聚而成;

滴滴水珠凝结成水,点点星火组成烈火。

这些可以用马尔比基的一句格言来概括“自然完全存在于最小的事物中”——这是斯维登堡最喜欢的思想。“有机体有一条永恒的法则,即,大的、复合的或可见的形式之所以存在基于小的、简单的、从根本上来说不可见的形式之上,这些小的形式与大的形式表现相近,却更完美、更有普遍性。最小的形式十分完美、普遍,因此它们包含了一种代表全宇宙的观念。”每一种器官的单位都是一个个小的器官,与它们的复合体性质相同:舌头的单位就是一个个小舌头,胃的单位是一个个小胃,心的单位是一颗颗小心。这种有益的观念提供了解开每一个秘密的要领。小到眼睛无法辨别的东西,可以通过集合体来观察;太大的东西可以通过一个单位来观察。他对该思想的应用永无止境。“饥饿是许多小的饥饿的集合体,或者是全身血管损失的血液的集合。”这也是理解他的神学观点的关键。“人是一个微小的天堂,与精神世界和天堂都是一致的。人的每一个具体的想法,每一种感情,感情的每一个细小部分,都是一幅他的形象和肖像。也许通过一种思想就能了解一种精神。上帝是最伟大的人。”

他研究自然的大胆和彻底也需要一种形式理论。“形式依次从最低级上升至最高级。最低级的形式是角,或者地球上有的和肉体的。较高一级的形式是圆形,它被称为永恒的角,因为圆的圆周是一个永恒的角。再高一级的形式是螺旋,它是圆形的母体和尺度,它的直径不是直线的,而是不同的圆,并且中心有一个球形表面,因此它被称为永恒的圆。更高一级的是漩涡形,或永恒的螺旋。下一级别是永恒的漩涡,或天堂的形式。最高级别是永恒的天堂形式,或者精神的形式。”

一个如此大胆的天才竟然也走了这最后一步,竟然以为他会获得一切科学的科学,从而揭示世界的意义,这难道不奇怪吗?在《动物王国》第一卷里,他用非凡的笔调提到了这一主题:“在我们的‘代表论’和‘一致论’中,我们将探讨这两种象征性和典型的相似性,探讨不仅发生在生物体内,而且发生在整个自然界中的惊人事件,它们与最高级事物和精神事物完全一致,因此有人会宣誓说物质世界纯粹是精神世界的象征。因此,如果我们选择用肢体或明确的有声术语来表达任何自然真理,并且将这些术语转化为相应的精神术语,我们运用这种方式必然会推导出一条精神真理或神学教义,以替换自然真理或戒律,虽然没有人预言仅仅通过文字转化就能产生任何这类东西,因为一条戒律如果与其他东西分离开来考虑,似乎就跟它没有任何关系了。今后,我打算传达一些体现一致性的实例,使用既包含精神物质术语的词汇,也使用包含将被替代的自然物质术语的词汇。象征遍及生物体全身。”

在所有诗歌、寓言、神话中,在象征的运用和语言的结构中,都隐含着这种明确陈述过的事实。柏拉图深知这一事实,从他的《理想国》第六卷的二次分割线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这一点。培根发现真理和自然的区别仅仅是印章和印记的区别,他列举了一些自然命题被转化成道德或政治意义的例子。伯赫曼和所有怀疑论者的晦涩如谜一般的作品中隐含了这条法则。诗人们只要还是诗人,就会运用它,但它对于诗人们来说只是玩具,就像磁铁一直被看成是玩具一样。斯维登堡是第一个对这一事实进行独立地、科学地阐释的人,因为这一事实他已司空见惯,但并没有视而不见。我们已经解释过,这一事实包含在同一论和重复论中,因为精神系列与物质系列完全相符。它需要一种能将事物按顺序、按系列排序的洞察力,或者倒不如说,它需要一种精确的位置,这样眼睛的两极就能和世界的轴恰好重合。地球已经哺育人类五六千年了,人类有科学、宗教、哲学,却没有看到每一部分和其它每一部分之间意义的一致。直至现在,文学界仍没有一本能科学地阐释象征主义的书。有人会说,一旦人初步认识到每一种物质的物体,如动物、岩石、河流、空气,甚至空间和时间,都不是为自己而存在,也不是为了一种物质目的而存在,而是在用图画语言讲述另一个有关存在和职责的故事,那么其他科学就可以被放在一边,一种关于伟大预言的科学就可以吸收一切才能,并且每个人都会问:万物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地平线紧紧抓住我以及我的欢乐和悲伤,将我和它们控制在中心?为什么我从不同的声音中听到了同样的感觉,读出了一个用无穷的图画语言都没有表达清楚的事实?然而,不管这些事物能不能被理智认识,还是如此稀有、丰富的灵魂需要数个世纪的精心设计和创作,彗星、岩层、化石、鱼、四足动物、蜘蛛、真菌对学者和分类者的吸引力都没有事物框架的意义和结局对他们的吸引力大。

然而斯维登堡并不满意世界的烹饪式的用途。在他五十四岁那年,他被这些思想紧紧地控制住,他深邃的心灵接纳了危险的观点——这在宗教史上十分常见——他是一个反常的人,他被赐予与天使和精神交流的特权,这种忘形仅仅将自己与解释理智世界的道德含义的职责联系起来。在对自然秩序既广泛又详细的正确理解之上,他又增加了对道德法则的理解,这种理解是指对道德法则从最广泛的社会层面上的理解。然而,无论他通过自己性格中形成的过度决断看见了什么,都不是抽象地看见的,而是在图画中看见,在对话中听见的,在事件中构建起来的。当他试图以最理智的方式宣布这种法则时,却不得不以寓言的形式表达出来。

现代心理学没有提供有关错乱平衡的类似实例。主要的力量继续维持着一种健康的行为。对于在报告中能够容忍报告者怪癖的读者来说,这些结果仍然是有启发性的,而且,他宣布的崇高法则就是一个强有力的证据,这是任何平衡迟钝的人没有能力完成的。他试图描述这种新状态的方式,断言“他在某种分离的伴随下出现在精神世界里,但这只涉及他心灵的理智部分,不涉及意志部分”。他还断言:“他通过一种内在视力看见了来世的事物,并且比看这个世界上的事物看的更清楚。”

他接受了一种信仰,相信《旧约》和《新约》的某些作品完全是寓言,或者是以天使般的、出神的方式写作而成的,于是他余下的岁月都投入到从字面意义中分辨出普遍意义的事业当中。他从柏拉图那里借来一则优美的寓言,“一个最古老的民族,那个民族的人们比我们好,居住在离神灵们更近的地方。”斯维登堡补充说他们象征性地利用大地,当他们看见人间的物体时,他们完全不思考物体本身,而是思考它们意味着什么。思想和事物间的一致性从此占据了他的头脑。“有机的形式与刻在其身上的目的相似。”大体而论或特别来讲,人是有条理的正义或非正义,自私或感恩。他把这种和谐的原因归结在《奥秘》中:“天上地下一切或每个事物之所以具有代表性,是因为它们因为上帝的注入而存在。”这种展示一致性的设计,如果实行适当,就会成为世界之诗,在这种设计中,一切历史和科学将发挥重要作用,但是他的探索所采取的排他性神学倾向缩小、毁坏了这种设计。他对自然的理解不是人性的、遍性的,而是神秘的、希伯来式的。他把每一种自然物体都与一种神学概念联系起来,比如,马代表肉体的理解,树代表感知,月亮代表信仰,猫代表这,鸵鸟代表那,洋蓟代表另外的。他给每一种象征都强加上专有的教会意义。狡猾的普洛透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抓住的。在自然界,每一个单独的象征都扮演着无数个角色,正如物质的每一个粒子都依次在每一个系统中循环一样。最重要的同一性使任何一个象征都能连续地表现真实存在的所有品质和细微差别。在圣水的输送中,每一根水管跟每一个水龙头都十分默契。大自然会对束缚她的波浪的迂腐学究予以迅速的报复。她绝不是拘泥字义者。我们必须亲切地接受每一种事物,我们必须保持最好的状态,才能正确地理解任何事物。

由于他的神学偏见,他对自然的诠释便狭隘得要命,象征的字典还没有编写出来。但是人类仍然翘首以盼的诠释者发现,前人都没有像他那样接近真正的问题。

斯维登堡在自己著作的书名页上称自己是“耶稣基督的仆人”。依据智力,从实际上讲,他是教会最后一位神父,并且不可能有继承者。难怪他深邃的伦理智慧给了他导师般的影响力。他将自然重新引进死气沉沉的传统教会,教会只会出产枯燥的教理问答手册。这位敬神者在逃离了充斥着动词和经文的小礼拜堂后,惊喜地发现自己又成为他的整个宗教的一员。他的宗教为他思考,并且具有普遍适用性。他打开它的每一面,它适用于生活的每一部分,可以解释每一种情形,给每一种情形增加威严。它不是那种只对他进行三四次外交性访问的宗教——在他出生时,在他结婚时,在他生病时,在他死去时,以及其他任何时候,都不介入他——而是一直陪伴着他的教义,甚至当他睡觉做梦时也陪伴着他。它陪伴他思考,让他看到自己的思想是怎样经历长久的过程而流传下来的;它陪伴他进入社会,让他看到是什么样的近似将他和与自己相当的人以及同时代的人捆绑到一起的;它陪伴他进入自然物体,让他看到它们的起源和意义,让他看到什么是友善的,什么是有害的;通过指出同样的一些法则的延续性,它打开了未来世界的大门。他的信徒们宣称,通过研究他的书,他们的智能明显提高了。

批评没有像他的神学著作这样的问题,那就是,它们的优点十分显著,却仍然要打大的折扣。它们辽阔、流动的扩散性像草原或沙漠一样,它们的不和谐就像最糟糕的精神错乱。他总是做不必要的解释,他对人们的无知的感觉夸张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人们很快就会接受这种性质的真理。然而,他有很多主张,有很多发现,发现了许多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的事物。他的思想专注于本质的相似性,比如房屋和房屋建造者之间的相似性。他从事物的法则里,从功能的相似性中看事物,而不是从结构中看。他传达真理的方法和顺序是永恒不变的,是心灵从内心深处到最外在的习惯进程。他多么认真,多么举足轻重,他的眼睛从不徘徊,没有任何膨胀的虚荣,没有普通文人的自我欣赏。他是一个擅长理论、善于思辨的人,世上任何讲究实际的人都无法佯装对他不屑一顾。柏拉图是一位穿长袍的学者,他的衣服虽然是紫色的,是上天编织的,但仍是一件学术长袍,繁多的褶皱使人行动不便。但是这位神秘主义者令恺撒大帝肃然起敬,吕库古斯本人也要向他鞠躬致敬。

斯维登堡的道德洞察力,对普遍错误的修正以及道德法则的宣布,将他与其他现代作家区分开来,使他获得了在人类法律制定者中已空置数个时代的席位。他获得的缓慢但威严的影响力,如其他宗教天才的影响力一样,一定也是过大的,一定有潮起潮落,然后才沉淀为一种永恒的价值。当然,真实、普遍的东西不会被局限在那些十分同情这位天才的人的圈子里,但会逐渐变成明智、思想公正的普通声望。世界有一种可靠的化学作用,通过这种作用,子孙身上优秀的地方会被提取出来,最伟大的心灵的缺点和局限也会被抛弃。

轮回在古希腊神话中,在奥维德的著作和印度的轮回说中都屡见不鲜。在这些作品和学说中,轮回是客观的,或者说在外来意志的影响下肉体真的会发生轮回,但在斯维登堡心目中,轮回更具哲学特性。它是主观的,或者说完全取决于人的思想。宇宙间的万物根据人的喜好,重新将自己分配给不同人。人的喜好和思想如何,人就如何。人之所以为人,取决于人的意愿,而不是知识和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看到什么样的事物。世界的密切结合被打破了。本质与精神世界的一切发生联系。对天使来说,他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天堂的。每一个撒旦在自己眼里都是人;在那些和他一样坏的人眼里,撒旦是得体的人;在纯净的人眼里,撒旦是一堆腐肉。没有什么可以抵抗状态,任何事物都受引力作用,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我们称之为诗意的正义当场生效。我们已经进入的世界就是一首生动的诗。一切都如我一样。鸟兽并不是鸟兽,而是人的心灵与意志的散发和流溢。每个人都建造自己的房屋和国家。幽灵因害怕死亡而饱受折磨,他们已经忘记自己已经死去了。邪恶虚伪的人畏惧其他所有人。这样的人剥夺了自己行善的权利,他们游离继而逃跑。他们企图靠近社会,却被社会发现自己的品性而遭到驱逐。在贪婪的人眼里,他们就居住在存放钱的小房间里,而这些地方会有老鼠大批出没。在好的作品中体现价值的人在自己看来是在伐木。“我问他们难道不累吗?他们回答说自己所做的一切还不足以保证自己能上天堂。”

他发表的一些经典语录十分巧妙地陈述了道德法则,如他的名句所说,“天堂里,天使不断向青春迈进,因此最老的天使看起来最年轻”;“天使越多,空间越多;”“人的完善就在于对用途的热爱;”“人的完美的形式就是天堂;”“从上帝那里来的,就是上帝;”“目标总是随着自然的下降而上升。”对天堂深处的真正富有诗意的描写会随着天堂形状而弯曲折转,因此这种描写不需要说明就能读懂。他宣称自己具有超自然的视力,而他对人体结构和心灵结构的奇特洞察力几乎可以证明他的这一宣言。“在天堂里,从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站在别人的背后,看别人的后脑勺,因为那样的话,上帝注入的东西就被打乱了。”天使从人的声音可以了解他的爱,从声音的清晰度可以了解他的智慧,从话语的意义可以了解他的科学。

他在《夫妻之爱》中揭示了婚姻的科学。人们会说这本书虽然有最高的基本原理,但并不成功。它简直就是一首爱情赞美诗,这是柏拉图在《宴饮篇》里想写的爱,也是但丁所说的卡塞拉在天堂的天使中间所唱的那种爱。如果对这种爱的起源、成就和效果赞美得当,它也许能使灵魂入迷,因为它会揭露一切制度、风俗和习惯的源泉。如果将其中的希伯来教义删去,如果不用陈述道德的哥特主义的方式陈述法律,如果拥有事物本质所需的状态上升的范围,这本书就是一部伟大的著作。这是对婚姻科学的柏拉图式的良好发展。它教导我们性别是普遍的,而不是局部的;男性的每一个器官、每一种行为和思想都符合阳刚之气;女性之于阴柔也是如此。因此,在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中,婚姻的结合并不是一时的,而是持续不断、完完全全的;贞洁不是局部的而是一种普遍的美德,在交易、种植、说话或哲学探讨方面发现的不贞和在生殖方面发现的不贞一样多;而且,虽然他在天堂中看见的童贞女是美丽的,但妻子的美丽更是无与伦比的,而且这种美在与日俱增。

但斯维登堡按照自己的方式,将自己的理论限定在一种暂时的形式上。他夸大了婚姻的情形,虽然发现了地球上存在着虚假的婚姻,但仍幻想天堂里有一种更明智的选择。而对于进步的灵魂来说,所有爱和友谊都是短暂的。“你爱我吗?”意思是:“你看见同样的真理了吗?”如果你看见了,我们就因为拥有这种同样的幸福而幸福;但是,不久以后,我们中的一个看见一种新的真理,我们就离婚了,自然的拉力无法将我们维系在一起。我知道这杯爱情有多美妙——我为你而存在,你为我而存在。然而这是孩子对玩具的依赖,是在试图使温馨甜蜜的婚房之乐成为永恒,是在试图保存帮助我们度过启蒙课的图画字母表。上帝的伊甸园荒芜而壮观,如同夜晚在炉火边回忆起来的户外风景,当你在炉火旁瑟缩时,这种风景似乎是冰冷荒凉的;然而一来到户外,我们又会同情那些为了烛光和纸牌而放弃欣赏自然的壮丽的人。也许《夫妻之爱》真正的主题是会话,而会话的法则则被深刻地揭示出来。如果将会话法则照搬到婚姻中,它就是虚伪的。因为上帝是心灵的新娘或新郎。天堂不是两个人的配对,而是所有灵魂的交流。我们在同一座思想的庙宇里相遇,驻足片刻,然后分手,各自投入另一个思想伴侣的快乐之中,尽管我们好像未曾分离。“你爱我吗”有一种卑贱、占有的意味,远没有神圣之意。只有当你离开,为了一种比我们两个都高贵的情感而抛弃我时,我才会靠近你,发现自己就在你身边;而当你注视我,渴求爱时,我却感觉厌恶。实际上,在精神世界里,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变换性别。你爱我身上的价值,所以我就成为了你的丈夫;但是吸引你的爱的不是我,而是价值;而这种价值相比在我之外的一切价值来说,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同时,我更欣赏另一个人的价值,于是我就成了他的妻子。他渴望另一种精神中的更高价值,于是又成为那种影响的妻子或接受者。

不管是自我审讯的习惯使然,还是他对思想家们容易犯的罪心存戒备,在摆脱并展示那种特殊形式的道德疾病中,他获得了一种道德意识无法抗拒的敏锐。我指的是,从“科学的”观点看,他感到思想亵渎了善良的东西。“对信仰进行推理就是怀疑和否定。”他不可救药地清楚知与行之间的差别,这种敏感也不断地被表达出来。因此,哲学家就是各色毒蛇、山杨、痔疮、普雷斯特龙卷风、飞蛇;文人就是变戏法的人,就是江湖骗子。

然而这个话题暗示有一种后顾之忧,而在这里我们发现了他的痛苦之源。斯维登堡也许为自己的内向才能付出了代价。成功,或一位幸运的天才,似乎取决于心灵和头脑的适当调整;取决于道德力量和精神力量的坚固的适当比例,这种比例也许要遵守化合所必要的化学比例法则,就像气体要按一定的比例结合,绝不能任意混合一样。满满一杯水很难端平,这位感情充沛、头脑充实的天才早早地陷入自身的危险分歧中。他在《动物王国》里称自己喜爱分析,讨厌综合,令我们大吃一惊。现在,年过五十,他又嫉妒起自己的智力来。尽管他清楚真理不是单独存在的,善也不是单独存在的,两者必须混合、结合,他还是和自己的心灵宣战了,支持良心,反对智力,抓住一切机会诋毁、亵渎智力。这种歪曲立刻遭到了报复。当天堂一半,即真理,遭到否认,就等于有志之士因怀才不遇而满腹讽刺,从此失去判断力,于是美遭受侮辱,爱不再可爱。他很明智,但这是他的蔑视中体现出来的明智。这可怕的宇宙被无穷无尽的悲伤氛围笼罩着,哀嚎声响彻其中。一个吸血鬼坐在先知的位置上,对痛苦的形象怀有黑暗的欲望。这位灵魂的先知者急切地围绕每一批新的罪犯建造一个新地狱,这些地狱一个比一个可憎,鸟儿筑巢,鼹鼠钻地都没有他这么急切。他好像是从一个铜柱里被放下去的,但那根柱子其实是由天使精神形成的,这样他安全地下降到那些不幸福的人中间,目睹广阔的灵魂海洋,在那里长时间地倾听他们的恸哭。他看见折磨他们的人把剧痛增加到无限大;他看见了骗子的地狱,刺客的地狱,好色之徒的地狱;他看见了强盗的地狱,他们杀人、煮人;这是充满骗子的地狱,如粪便般的地狱,这是充满仇恨的地狱,他们脸像又圆又大的蛋糕,臂膀像轮子一样旋转。除了拉伯雷和斯威夫特教长,没人掌握关于污秽和腐败的科学。

这些书应该谨慎使用。雕刻这些渐渐消失的思想形象是危险的。它们在过渡中是真实的,一旦固定下来,就是虚假的了。要正确理解他,需要一个几乎可以和他相媲美的天才。然而当他的想象成为年龄不同、能力不等的芸芸众生的陈辞滥调时,它们就被歪曲了。希腊名族的智者习惯带领最聪明正直的年轻人参加埃留西斯秘密宗教仪式,作为对他们的教育的一部分。在那里,通过盛大典礼,他们教给这些年轻人古代哲人所知晓的最高真理。一位十八九岁激情澎湃、沉思冥想的年轻人也许会读一遍斯维登堡的书,读一遍这些爱和良知的秘密,然后就把这一切永远扔在一边。当地狱和天堂敞开大门时,天才永远被类似的梦纠缠着。然而这些画面被看成是神秘的,也就是说,被看成是真理随意偶然的画面,而不是看成真理本身。如果任何其它的象征都同样好,那么这种画面就可以看清楚了。

斯维登堡的世界体系需要中枢的自发性,它是动态的,但没有生命力,缺乏产生生命的力量。这个体系里没有个体。宇宙是一个巨大的水晶,它所有的原子和纹层排列有序,整齐划一,但看起来冰冷、静止。带有个人和意志的色彩的完全没有。有一条调解的巨大链条从中心延伸至末端,剥夺了每一种手段的一切自由和特色。在他的诗里,宇宙在被催眠的睡眠中忍受痛苦,而且只反映催眠者的心灵。每一种思想都是受周围精神社会的影响而进入每一个心灵中的,然后再从一个更高级的社会进入心灵等等,诸如此类。他的一切类型都意味着寥寥无几的相同的事物。他所有的人物都说着同样的话。他所有的对话者都被斯维登堡化了。不管他们是谁,最终都会变成这副样子。冥府渡神的渡船载所有人过河,国王、顾问、骑士、医生、艾萨克·牛顿爵士、汉斯·斯隆爵士、国王乔治二世、穆罕默德,不管是谁,都具有同样阴森的色调和风格。只有当西塞罗经过时,我们温文尔雅的幻想家才略显犹豫地说他和西塞罗交谈过,才带有人情味地说道:“能让我相信的就是西塞罗。”当那位自命不凡的罗马人开口时,罗马和雄辩术就衰落了——这就是平凡的神学家斯维登堡,和其他人一样。他的天堂和地狱都很沉闷,因为缺乏个人独特性,人的千丝万缕的关系那里没有;因为人有错才有对,有对才有错;因为他藐视一切教条化和各种分类,会考虑许可、可能性和未来;他因为自己缺点而强大,因为自己的优点而无能为力。所以,人与生俱来的兴趣就完全和他的社会一致了。这种缺乏对体系的中心产生了作用。虽然在字里行间“主”的代理人的名字总被提及,但是它永远不会成为有生命的人。那只从中心往外凝望的眼睛没有光泽,它应该使生命的巨大依赖生动起来。

斯维登堡心灵上的缺陷就是它的神学决心。对他来说,任何事物都不具备普遍智慧的气度,除非我们一直待在教堂里。那位希伯来诗人教给人们是非观念,对他、对很多民族都有同样过度的影响。这种方式,以及本质,都是神圣的。在宇宙历史中,巴勒斯坦一直是最重要的一章,在教育中,却是最无效的成分。在思想界,斯维登堡的天才是所有近代人中最显著的,但它却把自己浪费在试图复苏和保护自然期限已至的东西上面,在伟大的世俗天佑中,在西方思想方式和表达面前,它的卓越正在褪色。斯维登堡和伯赫曼共同的失败之处在于依附于基督教义,而没有依赖道德情操,因为道德情操包含着无数的基督教教义、人性和神性。

过度的影响表现在对外来辞藻的不当引入。焦躁的读者问道:“碧玉、缠丝玛瑙、绿玉、玉髓和我有什么关系?约柜、逾越节、伊法、以弗得和我有什么关系?麻风病患者与痔疮和我有什么关系?发面供品、死面饼、喷火战车、戴王冠又长角的龙、巨兽河马和独角兽又与我何干?这些东西对东方人意义非凡,但对我毫无意义。你越是引经据典来解释它们,就离题越远。这种体系越连贯精密,我越讨厌它。我和斯巴达一起说,‘你为什么把毫不相干的事情说得十分切题呢?’我的学识是上帝在我出生时,在我的习惯当中赐予我的,在我用双眼愉快地观察学习时赐予我的,与别人的学识没有关系。在一切荒诞的言行中,某个外来者荒诞地建议拿走我的辞藻,换上他自己的,并且建议用鹈鹕和鹤逗我开心,而不是用画眉和知更鸟,还打算用棕榈树和塞伊尔相思树逗我开心,而不是檫树和山核桃树——这种荒诞行为似乎是最没有必要的。”

洛克说,“上帝在创造先知时,并没有毁灭人类。”斯维登堡的历史也指出这一点。在瑞典的教堂里,在路德和梅勒克桑的朋友和敌人之间进行了关于“只要信仰”和“只要善行”的教区辩论,而这些争论闯入了他对宇宙和神圣社会经济的思考。他是路德教会主教之子,天堂的大门对他敞开,因此他用最丰富的象征形式看见了事物可怕的真相,而且,他好像受到上天的神圣指令,在自己的书中再次说出道德本质无可争辩的秘密——尽管头顶这些光环,他还是路德教会主教的儿子;他的判断是一个瑞典辩论者的判断,他的巨大扩展是用顽固的局限性换来的。他带着爱争论的记忆去访问灵魂。他像米开朗琪罗一样,后者在自己的壁画中,把冒犯他的主教放在一座魔鬼山下炙烤;他像但丁一样,在报复性的乐曲中为一切个人恩怨报仇;或者,他更像蒙田的教区牧师,如果冰雹袭击村庄,这位牧师会认为末日要到来了,同类残食已经肆虐开来。斯维登堡在天使中间宣言的自己的著作,梅勒克桑、路德和沃尔夫的痛苦,同样使我们困惑。

在同样的神学限制下,他的很多教义都受到束缚。他的主要道德立场是,应该像回避罪一样回避恶。但是在说过恶应该被当作恶来回避之后,那些认为仍然可以有任何其它立场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恶,也不知道什么是善。我并不怀疑他受到了要加入神的品格元素的驱使。但是并没有添加任何东西。你说,一个人害怕丹毒,让他知道那种害怕是一种恶;或者,一个人害怕地狱,让他知道这种害怕也是恶。谁热爱善,庇护天使,尊敬威严,谁就与上帝同在。我们与我们的罪恶联系越少越好。没有人能在悔恨中浪费得起时间。印度人说,“不束缚我们的,就是积极的职责;能解放我们的,就是知识;其它所有的职责只会让人疲倦。”

另一个产生于这种恶性的神学局限的教义是《地狱》。斯维登堡有魔鬼。据老哲学家所说,恶就是在发展中的善。纯粹的恶能够存在,就是无信仰的极端建议。一个有理性的代理人不会接纳它,它就是无神论,它就是对神灵最大的亵渎。欧里庇得斯说得十分正确——

善与存在于诸神身上合为一体;

谁把罪恶归咎于他们,谁就使他们不复存在。

哥特式神学遭到了多么痛苦的曲解,导致斯维登堡不容许邪恶精神皈依!然而这种神圣的努力从来没有松懈,阳光之下的腐肉会自行转化为花草,人虽然在妓院里、在监狱里、在绞刑架上,但是他在追求善与真的路途上。彭斯用他的狂野的幽默呼唤可怜的“老尼克·本”:

“但愿你三思,再改正!”

彭斯具有一位有报复性的神学家的优势。除了爱和真理,每种事物都是肤浅、易逝的。最博大情操的往往是最真实的,我们感受到了印度毗湿奴的更仁厚的精神——“我对全人类一视同仁。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我爱或值得我恨。那些心怀崇敬侍奉我的人,我在他们心中,他们也在我心中。如果一个道路全部都是邪恶的,他单独侍奉我的话,也和正义的人一样值得尊敬;他受到很好的雇佣,很快就变成有道德的灵魂,获得了永恒的幸福。”

对于另一个世界的《启示录》的异常主张,只有他的正直和天才才能使它得到认真的对待。他的启示毁掉了自己的信誉,因为他的启示过于繁琐。如果有人说,圣灵已经告知他“最后的审判”(或审判的最后一次)发生在1757年,或者,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荷兰人单独生活在一个天堂里,英国人也单独生活在一个天堂里。我回答说,神圣的神灵十分含蓄,沉默寡言,涉及法则。幽灵和鬼怪的谣言是在闲谈、预言。高等神灵的教导是有节制的,至于细节,是予以否定的。苏格拉底的天才并没有规劝他去行动,去发现,但是如果他打算做无益的事,他的天才会劝阻他。他说:“上帝是什么,我不知道;他不是什么,我却知道。”印度人把“至高无上的力量”命名为“清净”。受到启发的贵格会教徒解释说,他们的灵光不会引领他们采取任何行动,反而看似是不合适的事物的障碍。然而,恰当的实例是个人的经验,在这一点上它们是绝对一致的。严格来讲,斯维登堡的启示是在混淆等级——这对于一个如此博学的分类家来说是十分重大的错误。这是将表面法则运用到实质层面,将个人主义及其纨绔习气引入本质和一般事物的领域内——这是错位和混乱。

天堂的秘密被世世代代地保守着。没有一个鲁莽、友善的天使提早透露只言片语,回应圣徒的渴望和凡人的恐惧。我们本应该跪着聆听我们最爱的人的话,因为他有更严格的顺从性,并由此使自己的思想与天国的主流平行对应,能够暗示给人类的耳朵每一个刚刚离去的灵魂的景象和情形。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它必须与自然界最好的事物吻合。它的格调一定不能比雕刻天体、撰写道德法则的艺术家的已知作品逊色。它必须比彩虹鲜艳,比大山稳固,与鲜花相宜,与潮汐、与秋日繁星的起落相宜。一旦自然和精神洪亮的主调响起——那就是大地的节奏,大海的节奏,心的节奏,它们谱出了太阳随之运转的曲调,造就了血液和树液——声音悦耳的诗人听起来就像街头民谣一样沙哑。

在这种基调中我们听到传言说,预言家已经到了,他的故事也被讲述了。然而对于天使和妖精来说,没有美,也没有天堂。这位悲伤的诗人喜爱黑夜,喜欢死亡和地狱。他的《地狱》令人难以抗拒。他的精神世界与人类灵魂已知的真理的宽厚和欢乐之间的关系,与人的噩梦和他的理想生活之间的关系是一样。在它那可怕的图画的力量之中,它确实和做梦的现象十分接近,一夜之间将许多仁慈却忧伤的绅士变成可怜虫,他们像狗一样在创造的院外和舍外藏匿着。但他升至天堂后,我就听不到天堂的语言了。一个人不应该告诉我他已经处在天使中间,他的证据就是,他的雄辩使我成了一个天使。难道大天使一定没有确实在世间行走过的人物高贵、亲切吗?斯维登堡刻画的天使没有给人戒律很严、文化教养很高的印象,他们都只是乡村牧师,他们的天堂是游园会,是福音派教会的野餐会,或是给善良的农民颁发奖品的法国式颁奖会。他是一个古怪、学究气甚浓、爱说教、没有激情、精神萎靡的人,他指示灵魂的类别就像植物学家处理苔属植物一样,参观阴郁的地狱像参观白垩地层和角光石一样!他没有同情心。他在人世间起起伏伏,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的阴曹判官,拄着金头拐杖,戴着假发,冷若冰霜,一副裁判的神情,对灵魂进行分配。那温暖、饱经风霜、充满激情的人世,在他看来就像象形文字的文法,或是象征性的互济会列队。而雅各·伯赫曼多么不同!他倾听“导师”传达教训时,激动地颤抖,充满敬畏,怀着最温和的人性;当他声称“爱似乎比上帝更伟大”时,他的心狂跳不止,以致数个世纪以后,隔着他的皮外套仍能听到怦怦的心跳声。这简直是天壤之别。伯赫曼的聪慧是健康、令人愉悦的,尽管有神秘主义的狭隘和不可言传。斯维登堡聪明得令人厌恶,他累积的天才使人无力、令人反感。

伟大的自然最好的迹象是开启一个前景,如同清晨风景的气息,吸引我们前进。斯维登堡喜欢怀旧,我们无法夺走他的鹤嘴锄和裹尸布。有些心灵永远都不能降入自然中,别的则永远无法从自然中上升出去。尽管得到很多人的鼎力帮助,他仍然无法冲破将他与自然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纽带,因此他没有登上纯粹天才的平台。

引人注目的是,这位天才借助自己对象征的感知,看穿了事物的结构以及心灵与物质的基本关系,却完全没有这种感知所创造的诗意表达的整套装置。他了解母语的语法和基本原理——他怎么不能把诗歌读成乐曲呢?萨迪在幻想中打算兜一衣襟的天国之花,当作礼物送给朋友,可是玫瑰的芳香令他陶醉地松开了衣襟,他是不是和萨迪很像呢?或者他是在揭发一桩违法天国社会礼仪的行为吗?抑或,他理性地看穿了这个幻想,因此总在自己的作品中斥责理性?不管是怎样,他的作品没有旋律,没有感情,没有幽默,枯燥乏味。他丰富、精确的意象没有乐趣可言,因为没有美。我们在一片毫无生气的风景中孤独地徘徊。在这些死气沉沉的花园里,没有鸟鸣。如此出类拔萃的心灵却完全没有诗意,这预示着疾病,就像一个美人却长了一副嘶哑的嗓子一样,这是一种警告。有时我会想,不久,就没有人读他的书了。他的伟名将成为警句。他的作品已经成为不朽之作。他的桂冠中夹杂着很多柏树枝 ,就像停尸房的气味与寺庙的焚香之气混在一起,令少男少女退避三舍。

然而在天才的祭物和良知的神殿里,有一种言语不可赞美的崇高功绩。他活得有目的,他给出了一个裁决。在大自然的迷宫中,他选择善作为灵魂依附的线索。关于真正的中心,很多观点都是相矛盾的。在海难中,有人紧紧抓住流动的缆绳,有人抱住木桶,有人抓紧桅杆;舵手却做出科学的选择——我就站在这里,纹丝不动,一切都会沉下去,“谁跟我扬帆起航,谁就能到达岸上。”不要依赖上天的恩赐,也不要依赖对蠢行的怜悯,别依赖谨慎,也别依赖常识、老惯例和侥幸。因为没有什么能保护你,命运、健康、令人钦佩的智慧都保护不了你;没有人能保护你,除了诚实,永远只有诚实!他的研究、发明和梦想里永远不乏一股坚韧不屈的力量,他坚持着这个勇敢的选择。我把他当作印度传说中的某个轮回的信徒,他说:“尽管在上一个自然雏形中,我是狗、豺或蚂蚁,皮囊丑陋,或性情残忍,但我坚持正义,如同通往人和上帝的阶梯一样坚定。”

斯维登堡对人类做出了双重贡献,这些贡献现在才开始为人所知。他凭借实验科学和实用科学迈出了第一步:即观察并公布了自然的法则。他合理地从事件逐渐上升到事件的顶峰和起因,因此他对自己感受到的和谐燃起了一股虔诚的烈火,并放任自己陷入欢喜和崇敬之中。这是他的第一个贡献。如果这种荣耀过于刺眼,他的眼睛承受不了,如果他因欣喜若狂而脚步踉跄,那么他所看见的奇观就更为壮丽,照穿他的、连没有弱点的先知都掩盖不了的生命的真相就更为壮丽了。他对人类所做的第二个消极的贡献,与第一个贡献不相上下,也许在存在的伟大轮回中,在精神自然的报应中,这第二个贡献对他自己来说也是同样光辉灿烂、美丽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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