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施公司门口下了电车之后,曼英不知再做些什么:回家去呢,还是……?来往的人们拥挤着,在这种人堆的中间,曼英觉着自己为谁也不需要,只是一个孤零零的,被忘却的废人而已。同时在他们的面孔上,曼英觉察出对于自己的讥笑,对于自己的示威,好象她,曼英,在众人面前,很羞辱地被践踏着,为任何人所不齿也似的。她愤慨了,想即刻把他们消灭下去,但是在别一方面,她未免又苦痛地失望起来,她意识到她没有这般的能力……

适才别了李尚志,曼英向他说,她的思想和感觉太混乱了,她应当回家后好好地想一想……可是现在在这先施公司的门口,她的思想和感觉混乱得更甚。她觉着她的脑壳快要爆裂了,她的心快要破碎了,这就是说,她已经到了末日,快要在人海里消沉下去。她开始羡慕李尚志和李士毅的生活是那样地充实,他们的的确确是在生活着;而她,曼英,难道说是在生活着吗?她的内里不过是一团空虚而已。在未和李尚志谈话以前,曼英还感觉着自己始终是一个战士,但是在和李尚志谈话以后,不知为什么她消失了这种信心了。在别一方面,这种信心对于曼英是必要的,如果这种信心没有了,这是说,曼英失了生活的根据。她为什么还生活在世界上呢?……曼英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她现在却没有一个确定的回答了。

曼英呆立着不动,两眼无目的地望着街道中电车和汽车的来往。然而人众如浪潮一般,不由她自主地,将她涌进先施公司店房里面去了。她在第一层楼踱了一回,又跑上第二层楼去。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怀着任何的目的。买货物的人大半都是少奶奶,小姐和太太,蓝的,红的,黄的……各式各种的衣服的颜色,只在她的眼帘前乱绕,最后飞旋成了一片,对于她都形成一样的花色了。忽然一种说话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膜里,她不禁因之惊怔了一下。那声音是很熟的呵,然而她一时记不起来那声音到底是谁的。她转过脸来向那说话的方向望去:那是卖绸缎的地方,两个女子正在那里和店员说着些什么;她们是背朝着曼英的,所以曼英看不清楚她们是谁。一个是老太婆的模样,另一个却是少奶奶的打扮,她穿着花缎的旗袍,脚下穿着一双花边的高跟皮鞋。她看来是一个矮胖的女人……曼英忽然想道,“这难道说是……是杨坤秀吗?或者就是她罢……”曼英想着想着,便向那两个女子走去。曼英也装着买货的模样,和那个少奶奶装束的矮胖的女子并起肩来。那女子向曼英望了一眼,曼英即刻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别人,这正是杨坤秀!虽然她现在比从前时髦得多了,脸上擦了很浓的脂粉……

“呵,你,曼英吗!”杨坤秀先开口这样惊讶地说。她见着了曼英,似乎很欢欣,大有“旧雨重逢”之概。然而什么时候曾是一个非常热情的曼英,现在却向杨坤秀答以冷静的微笑而已。

“坤秀,你变得这样时髦,我简直认不出来了呢。你已经结了婚吗?”

杨坤秀听了曼英的话,不禁将脸红了一下,然而那与其说是由于羞赧,不如说是由于幸福的满意。

“是的,”杨坤秀微笑着说道,“我已经结了婚了。难道说你……你还没有吗?柳遇秋呢?你还没有和他同居吗?”

“你的爱人姓什么?他现在做什么事情?请你告诉我。”曼英不回答杨坤秀的问题,反故意地笑着这样向她发问。

“他……”杨坤秀的脸更加红起来,很忸怩地说道:“张易平你知道吗?恐怕你是知道的。他现在是第三师的军需处长……”

“原来你已经做起官太太了,”曼英握起来杨坤秀的手摇着说道,“恭喜!恭喜!住在上海吗?”

“曼英,你别要这样打趣我!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呢!你现在好吗?我住在法租界,不大远,到我的家里玩玩好不好?”

“你现在什么都不管了吗?”曼英一壁看着杨坤秀的丰满的面庞,一壁暗自想道,她真是一个官太太的像呢……杨坤秀很平静地笑着回答道:

“难道你还管吗?那些事情,什么革命,什么……那不是我们的事情呵。我们女子还是守我们的女子本分的好。”

“坤秀,你到底要不要这花缎呢?”一直到现在缄默着不说话的老太婆说。看她的模样也许是坤秀的婆婆,也许是……曼英还未来得及断定那个老太婆是坤秀的什么人的时候,坤秀又向曼英逼着问道:

“请你说,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到我的家里去呢?我住在贝勒路底……”

曼英一时间曾想到杨坤秀的家里去看一看。杨坤秀本来是曼英的从前的好友呵,现在曼英不应忘却那亲密的情谊……但是她转而一想,那是没有再和杨坤秀周旋的必要了:如果因为柳遇秋做了官,曼英便和他断绝了爱人的关系,那末杨坤秀现在做了官太太了,曼英又何能不和她断绝朋友的关系呢?已经走上两条路了,那便没有会合的时候……

“好,有空我就来看你罢,现在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一去。”

曼英与杨坤秀握别了之后,便走出先施公司的门口。人们还是照常地涌流着,街心中的汽车和电车还是照常地飞跑着……曼英现在简直不明白发生了一回什么事。杨坤秀,从前曾为曼英所亲爱过的杨坤秀,现在竟这样地俗化了,她很自足地做了官太太……这究竟是一回什么事呢?柳遇秋做了官,将自己的灵魂卖了。现在这个杨坤秀,什么时候曾和曼英一块儿幻想着伟大的事业的杨坤秀,更要糟糕一些,她连自己的灵魂和肉体统统都卖掉了……她的面容是那样地满足而愉快!难道说他们是对的,而曼英是傻瓜吗?天晓得!……

在别一方面,李尚志说曼英走错了路,说她沉入了小资产阶级的幻灭……天哪!到底谁个对呢?曼英的思想和感觉不禁更形混乱起来了。头部忽然疼痛起来,脸孔变得如火烧着一般。她觉着她自己是病了。

踏进了亭子间。阿莲照常地笑着迎将上来。她的两个圆滴滴的小笑窝又在曼英的眼前显露着了。曼英向她出了一会神……忽然倒在床上,伏着枕痛哭起来了。伤心的痛哭刺激得阿莲也难过起来。她于是也陪着曼英痛哭起来了。

“阿莲,我要死了……”

“姐姐呵,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好呢?……”

“我的妹妹,不要紧,我死了之后,李先生一定是可以照顾你的。”

“姐姐,你不能死呵,好好地为什么要死呢?……”

曼英真个病了。第二天没有起床。浑身发热,如被火蒸着一般。有时头昏起来,她竟失了知觉。可怜的小阿莲坐守着她,有时用小手抚摩着曼英的头发。

在清醒的时候,曼英很想李尚志走来看她,她想,他的温情或者能减轻自己的病症……但是她又转而想道,需要李尚志的温情干什么呢?她应当死去,孤独地死去,什么都不再需要了。人一到要死的时候,一切都是空虚,空虚,空虚而已……阿莲提起请医生的事情来,曼英笑着说道:

“还请医生干什么呢?我知道我一定是要死的!”

阿莲不愿意曼英死去。但是阿莲没有方法治好曼英的病。她只能伏在曼英的身上哭。

第三天。曼英觉察到了:她的下部流出来一种什么黄白色的液体……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她模糊地决定了,这大概是一般人所说的梅毒,花柳病……她曾一时地惊恐起来。然而,当她想起她快要死去的时候,她的一颗心又很平静了。她曾听见过什么梅毒,白带,什么各式各种的花柳病,然而她并不知道那是一回什么事,更没曾想到她自己也会经受这种病。现在曼英病了。她的病不是别的,而是万人所唾骂的花柳病……这是怎样地羞辱呵!但是,反正是一死,她想道,还问它干什么呢?……

她知道,她很急切地希望着李尚志的到来,然而她一想到“如果李尚志知道我现在得了这种病症的时候,他该要怎样地鄙弃我呵!……”不但不希望李尚志的到来,而且希望李尚志永远地不会来看她,如此,他便不会得知曼英的秘密。

“阿莲!如果你一听见有人敲后门的时候,你便跑下楼去看一看是谁。如果是李先生的话,那你便对他说,我不在家……”

“姐姐,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要李先生进来呢?他是一个好人呵!”

“好妹妹,别要问我!你照着我的话做去好了。”

她曾不断地这样向阿莲说……

第四天。曼英退了烧。出乎她自己的意料之外,她居然能起床了。那黄白色的液体还是断续地流着,然而似乎并不沉重,并没有什么特异的危险的征象。她有点失望,因为如此下去,她是不会死的。但是她本能地又有点欢欣起来,她究竟还可以再活下去呵。

阿莲的两个圆滴滴的小笑窝又在曼英的眼前展开了。

“姐姐,我知道你是不会死的呵!”

听了阿莲的话,曼英很亲切地将阿莲抱在怀里吻了几吻。然而在意识上,曼英还是以为活着不如死去好,“既然生了这种羞辱的病,还活着干什么呢?如果李尚志知道了……唉,愿他永远地不知道!曼英可以死去,然而这害了梅毒的事情,上帝保佑,让他永远地不知道罢!……”

一听见有人敲叩后门,曼英便叫阿莲跑下楼去看看。

“姐姐,不是李先生,是别一个人。”

阿莲的简单的报告使得曼英同时发生两种相反的心情:欢欣与失望。欢欣的是,那是别一个人,而不是李尚志;失望的是,为什么李尚志老不来看她呢?难道说把她忘记了吗?或者他以为曼英堕落得不堪,就从此和曼英断绝关系吗?……

这真是巨大的矛盾呵!曼英现在生活于这种矛盾之中,不能抛弃任何一方面。但是曼英知道,她是不能这样长此生活下去的。或者她即刻死去,或者她跑至李尚志的面前痛诉一切,请求李尚志的宽恕,再从新过着李尚志式的生活……在这两条路之中,曼英一定是要选择一条的。她觉得她还可以生活着下去,但是在别一方面,她又想道,她是病了,她再没有和李尚志结合的机会了。虽然李尚志对她还是钟着情,但是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曼英了,已经是很不洁的人了,还有资格领受李尚志的情爱吗?不,她是绝对没有这种资格了!

过了一天,李尚志没有来。

过了两天,三天,四天,李尚志还没有来。

曼英明白了,李尚志不会再来看她了。那一天李尚志不是很诚恳地劝过曼英吗?不是很热烈地希望过过去的曼英复生吗?而她没有给他一个确定的回答,而她差不多完全拒绝了他……好,李尚志还需要你王曼英干什么呢?李尚志是不会再进入王曼英的亭子间的了。

但是,也许李尚志不再需要曼英了,而曼英觉着自己很奇怪,似乎一定要需要李尚志的样子,不能一刻地忘记他……李尚志于无形中紧紧地将曼英的一颗心把握住了。

“阿莲,你看李先生不会来了吗?”

“为什么不会来?他一定是会来的。你忘记了他曾说过他的事情很忙吗?”

曼英时常地问着,阿莲也就这样时常地答着。对于李尚志一定会来的事情,曼英觉得阿莲比自己还有信心些。

已经是快要夜晚了。曼英忽然觉着非去看一看李尚志不可。无论他在家与否,就是能够看一看他的房间,那他在书桌子上放着的一张小像片,那些……也是好的呵!她匆促地走出门来,忘却了一切,忘却了自己的病,一心一意地向着李尚志的住处走去。阿莲曾阻止她说道:

“姐姐,我的饭快烧好了,吃了饭才出去罢!”

但是在现在的这一刻间,这吃饭的事情是比较次要的了。对于曼英,那去看李尚志的事情,要比什么吃晚饭的事情重要得几千倍!……

黄包车夫是那样地飞跑着,然而曼英觉得他跑得太慢了。如果她现在坐着的是飞机,那她也未必会感觉到飞机的速度。她巴不得一下子就到了李尚志的住处才是!街上的电灯亮起来了。来往的汽车睁着光芒夺人的眼睛。在有一个十字路的转角上,电车出了轨,聚集了一大堆的人众……但是曼英都没注意到这些,似乎整个的世界对于她都是不存在的了,存在的只是她急于要看见的李尚志。唉,快一点,黄包车夫!越快越好呵!谢谢你!……

黄包车终于在李尚志所住着的弄堂口停住了。曼英付了车资,即预备转过身来走入弄堂口里去。她欢欣起来了:她即刻就可以看见李尚志,即刻就可以和李尚志谈一些很亲密的话了,也许她,曼英,即刻就可以倾倒在李尚志的强有力的怀抱里……忽然,一种思想,如巨大的霹雳一般,震动了她的脑际:她到底为着什么而来呢?为着接受李尚志的劝告吗?为着接受李尚志的爱吗?但是她,曼英,已经是一个很堕落的人了,现在竟生了梅毒!她还有能力接受李尚志的劝告吗?还有资格接受李尚志的爱吗?不,她不应当有任何的希望了!她应当死去,即速地死去!她不应当再来扰乱李尚志的生活呵!……想到此地,她便停住了步。李尚志也许正在家里,也许他正对着曼英的像片出神,然而曼英觉得自己的良心太过不去了,便很坚决地切断要和李尚志见面的念头。她觉着她输去了一切,很伤心,然而她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团的空虚,连眼泪都没有了。

离开了李尚志所住着的弄堂口,她迷茫地走到了一条比较热闹的大街。人声嘈杂着,汽车叫鸣着,电车啌哃着……连合成一片纷乱而无音节的音乐。曼英迷茫地听着这音乐,不怀着任何的目的。她感觉着自己已经是不存在的了。从前她在街上一看见生活丰裕的少爷,少奶奶,大腹贾……便起了憎恨,但是她现在没有这一种心情了,因为她自己已经是一团的空虚了。

曼英走着走着,忽然前面有一个人挡着去路。曼英举起头来,向那人很平静地出了一会神,宛然那人立在她的面前如一块什么木块也似的,不与她以任何的感触。忽然她觉得那面孔,那眼睛,那神情,是曾在什么时候见过的,那是在很远很远的时候……曼英还未来得及想出那人到底是谁,那人已经先开口了:

“今天我总算是碰到了你!”

这句话含着欢欣又含着忿怒。曼英的脑筋即刻为这句话打击得清醒起来了。这不是别人,这是她的救主(?),这是要讨她做小老婆的陈洪运……

“啊哈!今天我总算是也碰到了你呵!”曼英冷笑着这样说。陈洪运听见曼英的话,不觉表现出来很迟疑的神情。他的忿怒似乎消逝下去了。

“你这个骗子!”陈洪运不大确信地说。

“骗子不是我,而是你!”

“你为什么说我是骗子呢?”

“我写给你的信你都没收到吗?”曼英扯起谎来了。

“我接到了你一封骂我的信。”

“你接到了我一封骂你的信?”曼英做出很惊诧的神情,说道,“你在扯谎还是在说真话?”

“笑话!你自己写的,难道忘记了吗?那封信难道说不是你写的吗?”

曼英听了陈洪运的话,故意做出迟疑的神情,半晌方才说道:

“这真奇怪了!我真不明白。难道说坤秀会做出这种事情吗?”曼英低下头来,如自对自地说了最后的一句话。

“难道说那不是你写的吗?”

“当然不是我写的!我敢发誓……”

曼英还未将话说完,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来了一群人,将她挤得和陈洪运碰了一个满怀。陈洪运趁这个机会,即刻将曼英的手握住了。

“我住在S旅馆里,离此地不远……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的寓处去,好吗?”

“你不是常住在上海吗?”曼英问。

“不,我前天从南京来……”

“你还要回到南京去吗?”

“是的,我在南京办事情。”

曼英踌躇起来了:她要不要和陈洪运到旅馆去呢?如果一去的话,那是很明白的,陈洪运一定要求他所要得到而终没得到的东西……但是曼英现在是病了呵,她不能够答应他的那种要求……忽然她笑起来了,很坚决地说道:

“走,走,到你的旅馆去罢!”

陈洪运听见了曼英的话,表示很满意,即刻将曼英的臂膀挽起来,开始走向前去。在路上她为他解释着道,那一封骂他的信一定不是她写的,她决不会做出这种没有道理的事情来。从S城到上海来了之后,她住在她的一位女朋友的家里,每逢曼英有什么信要寄,都是要经过她的手的。她有一位哥哥很看中了曼英……难道他们在暗地里弄鬼吗?一定是他们弄鬼呵!……

陈洪运相信了。他说,那一定是曼英的女朋友弄鬼,曼英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但是在别一方面,这些事情对于他已经是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能够挽着曼英的臂膀,即刻就可以吻她的唇,搂抱她的腰……曼英近来虽然病了,虽然黄瘦了许多,但是在陈洪运看来,她比在S城时更漂亮得多了。上海的时髦的装束,将曼英在陈洪运的眼中更加增了美丽。不料意外地这美丽今夜晚又落在他的手里……他真应当要感谢上帝的赐与了。

同时,曼英一壁走着,一壁想道,今夜晚她要报答他的恩了!她将给他所需要的,同时她还赠给他一件不可忘却的礼物——梅毒!曼英虽然不能决定自己到底害着什么病,然而她假设着这病就是梅毒,今夜晚她要把梅毒做为礼物……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希望了。她还能看着别人很平安地生活下去吗?她已经是一个病人了,还能为别人保持着健康吗?管他呢!从今后她的病就是向社会报复的工具了。如果从前曼英不过利用着自己的肉体以侮弄人,那末她现在便可以利用着自己的病向着社会进攻了。让所有的男子们都受到她的传染罢,横竖把这世界弄毁坏了才算完了事!曼英既不顾惜自己,便一切什么都不应当顾惜了。

于是她很高兴地走向陈洪运的旅馆去……既然他很愿意她使着他满意,那她又何必使他失望呢?呵,就在今夜里……

一夜过去了。陈洪运向曼英表示着无限的谢意。他要求曼英一同到南京去,但是曼英向他说道:

“你先去,你先把房子租好了我才来呢。这一次大概不会象先前的阴差阳错了。”

于是陈洪运很快乐地回到南京去。曼英依旧留在上海。她又重新兴奋起来了。她从今后有了很巧妙的工具,她希望着全人类为梅毒菌所破毁。管它呢?!……

曼英似乎暂时地将李尚志忘却了。有时偶尔一想起李尚志来,不免还有着一种抱愧的心情,然而她很迅速地就决定道:“他做他的,我做我的,看看谁个的效果大些……我老是悬念着他干什么呢?……”

第二天晚上她在天韵楼上碰到了钱培生……第四天晚上在同一个所在碰到了周诗逸……她都给了他们以满意。

她还想继续找到承受她的礼物的人……

但是在第五天的晚上,曼英还未来得及出门的时候,李尚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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