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告曰:“此吾乡勇士,姓专名诸,力敌过人,不畏强徒,平生好义且孝,见人有不合义之事,他即出而折衷。”胥曰:“既勇且义,何畏妇乎?”其人曰:“非妇也,乃母也!专诸素有孝名,事母无违,虽与他人争斗,一闻母出,即敛手而归。”子胥果叹曰:“贤士也,非专诸孰能成吾志哉?”次日,亲诣专诸家中,专诸延入,问员因何而至?子胥具始末以告。专诸叹曰:“原来明辅是含冤之人,为何不入朝见吴王,借兵雪仇?”员曰:“吾意正欲如此,争奈无一相知荐引。”

专诸曰:“姬光与吾有旧情,今闻引兵南征,所以暂停于外,以待光回也。”于是,专诸款留子胥,不在话下。

且说吴乃周太王之子,太伯仲雍之后,传十九世孙寿庆,始僭称王。寿庆有四子,长曰诸樊,次日余祭,三日夷昧,幼曰季札。季札最贤。寿庆欲令四子,将大位依次而传季札,札辞不受,及传诸夷昧之子名僚为王,诸樊之子名光,每怨其为长子嫡孙,不得为王,常欲篡弑,而未得其计。

时,楚平王号令列国,捉获子胥,及闻抢过昭关,今已奔吴,平王甚忧,费无忌奏曰:“伍员入吴,蔡夫人居郧,与吴相近,久后蔡夫人必诱吴兵犯界,不如遣一大将往郧,先斩蔡夫人,然后设计以图伍员,方免国家之患!”平王然其说,即令远越引兵往郧,早有人报知蔡夫人。蔡夫人即令且表于吴求救。吴王得表,遣公子姬光率兵往郧迎接蔡夫人,姬光引兵至郧城,入见蔡夫人,蔡夫人收拾宝物,即与姬光走出郧城。及至远越引兵到来,吴兵已离三日矣!远越仰天叹曰:“吾为大将,受命出征,而失君夫人,焉敢复命。”遂自缢于郧。残兵归楚回报。

却说子胥入在店内,专候姬光,姬光未回,感时伤景,叹父兄之仇未报,乃取篪吹于店外,观者甚众,皆不知其为谁,独专诸私谓乡人曰:“此乃楚国亡臣伍员也,汝等不可轻视!”

市中相传,报知王僚。僚驾车出谒,引子胥入朝,问其始末,子胥细说一遍。王僚即封员为上大夫,谓之曰:“明辅勿忧,但尽心辅寡人,日后决当兴兵,代为报仇!”子胥再拜受职。

却说姬光迎接蔡夫人入吴,王僚受其降表,置于别宫,令子胥、米胜事之如旧主母,大赏姬光,姬光访问伍员何以至此,家人具其事以告。光即入谒子胥,二人相见礼毕,光曰:“久怀明辅之恩,今幸辱临敝邑,不知为何而至?”子胥具父兄之事以示,姬光为之痛哭。曰:“明辅负此大仇,不可一日少置,但吾主王僚亦是贪财失义之徒,焉能代公复仇?”子胥曰:“吴王何谓贪财失义?”光曰:“吾先祖生四子,议以大位依次而传,及吾叔父季子,辞不受位,此位合当传光,而王僚幼夺长位,有亏先王家训,此吾所以不乐也!”子胥知光之意,但唯唯而已。姬光辞出,子胥曰:“姬光公子方有内志,焉能成吾大事?”

姬光归家,自思伍员若为王僚任用,恐己弑夺之谋不成。

次日,密奏王僚曰:“大王任用伍员,莫非兴兵而为报仇乎?”

王僚曰:“子胥有恩于吴,今因父兄之仇,穷困而来,焉可不与兴兵报仇也?”光曰:“子胥虽有恩于吴,但当厚报,不可与之兴兵!”王僚曰;“何谓也?”光曰:“楚王虽无道,君也;子胥虽有大仇,臣也。若代员兴兵,是助臣伐君,诸侯闻知,合兵来攻,焉能敌乎?”王僚乃无定见之人,闻姬光言,遂有疏慢之意。

子胥见王慢己,亦知光之谗,恐不能容身于吴。一日,乃上表告王僚曰:“臣乃亡国匹夫,岂敢希图兴兵消仇,但乞大王恩泽,赐臣栖身之所足矣!”王僚曰:“本当代明辅兴兵,但国小难以敌楚,明辅既不愿仕,赐尔郭外良田百亩,暂停数年,以待粮足兵集,再作他国!”子胥谢恩退耕城外。姬光一日来访子胥,子胥延人,各叙殷勤。光曰:“明辅有大仇在身,争奈王僚不足与谋,光欲图大事,兵权又不在手奈何?”子胥泣曰:“因父兄之仇投列国,四海为家,今来大国,以吴王哀矜之志,必为之报仇,反成见疏,公子倘念员含冤莫伸,肯作主张,异日当图后报!”姬光屏左右,以实情告子胥曰:“王僚争夺治位,其事已在明辅胸襟,倘能代光以图僚,使光得国,光必代明辅报怨也!”子督自思半晌,乃谓光曰:“公子欲得王位,何不聚集群臣,谕以先王传授之意,今日利害之事,晓谕王僚,使僚知降位。如此上不失先君之德,下不失弟兄之义,岂不美哉?又何必诈谋,以致骨肉相残。”光曰:“光非不知此义,奈王僚贪财无厌,若以正义晓之,必不肯降位,则光反为所诛。”员曰:“若图大事,非死士不可!”光曰:“目下难得此人!”员曰:“棠邑城东有一勇士姓专名诸,力敌百人,孝冠百行,公子欲图王僚,非此人不可!”光问曰:“明辅何以知此人孝勇?”子胥以初年入吴之事告之。

姬光大喜,欲往求专诸。员曰:“此事宜密为之,不可轻泄。必须公子亲往诸宅,方可遮掩他人耳目。”光然之,即与员密投棠邑,来见专诸。专诸迎入,光见专诸形貌雄壮,自思子胥之言不诬。诸曰:“公子辱幸小人之宅,有何指教?”光曰:“久闻壮士风凛,欲求以托大事!”专诸再拜曰:“诸乃细民,恐不足承尊意,倘能效力之处,敢不奉承!”姬光大悦,因以刺王僚之事告诸。诸曰:“此事谨当奉命,但老母在堂,幼子在室,不敢以死相许!”光曰:“苟成其事,君之子母即吾之子母也,敢负君乎?”子胥亦劝曰:“吾友具盖世之勇,不遇明主,以展其志,此行倘能成就公子之谋,则立功于世,垂名不朽,又使令郎显仕于朝,岂不胜于老死岩穴而泯没无闻哉?”专诸沉思良久,对曰:“凡事轻则难保万全,欲图大事,必先察王僚方能就计。”光曰:“王僚平日所嗜,吴江鱿鱼之炙也!”诸又曰:“王僚亲信之臣何人也?”光曰:“王僚每日矜傲,故贤士名将皆不亲信,所亲者独有三弟俺余、烛庸、公子庆忌而已。”诸曰:“鸿鹄一举而冲天者,以其羽毛整齐故也,今欲收其鸿鹄,必先剪其羽翼,吾闻公子庆忌,筋骨强劲,万夫莫当,王僚得一庆忌,旦夕相亲,尚且难以动手,况又兼以掩余、烛庸而辅之,虽有擒龙搏虎之勇,思神不测之谋,焉能济事?公子欲去王僚,必先去此三子,然后大位可图,不然王僚虽死,公子之位能保久安乎?”姬光俯思半晌,顾谓子胥曰:“壮士之言诚是,吾等只得归家,待时而举。”于是二人密托专诸曰:“其事专托子为,但待时去其羽翼,然后计议,千万勿轻泄漏。”彼此相辞而别,姬光闻专诸之谋,藏子胥于府中,日夜谋画去庆忌之策。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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