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的父亲平江百川原是一个酋长,性情刚直暴躁,驭下少恩,如今已是近八十岁的人。平江继位,扩充岛屿,他也就安居纳福,不问外事了。

当初随从平江百川的一名小卒,名唤宝岛子,自幼服侍平江百川。此人性情灵慧,善供使给,颇得百川信任,但生性贪婪诡诈,毫无恩义。百川胸无城府,虽有时责备甚严,却拿他当个心腹人,因此天岩一带藏宝之处,百川有时高兴,并不瞒他。百川虽因宝与祖茔风水有关,自己不想妄取,破坏风水,但一切藏宝取宝等方法情形,却是知得甚清。可他对此却严守秘密,便是对女儿平江艳绿也未提过只字。独有这宝岛子从小跟在身旁,无话不谈,无意中竟露了许多机密给他。偏偏有一年,女儿平江十岁生日那一天,因了点细故,百川酒后将宝岛子重责一顿,逐出岛去。

宝岛子飘流在各处,竟无所依归。宝岛子那时已有六十多岁,生活一经困难,不免怀了怨恨。事有凑巧,过了些时,他就漂流到小南洲上,在裘潞府里当一名杂差,就有别的仆人向裘潞提到,宝岛子是平江百川多年的旧仆。裘潞与平江家素来面和心不和,听说是他家旧人,当时就不想要他,偏偏有一天,宝岛子醉后痛骂百川,并说到藏宝之事,却被裘潞的心腹听去,转报裘潞。裘潞这才知道天岩竟有如此宝藏,当时就换了一个主意,不但不将宝岛子撵走,反将他提升到身边,时时遇以恩义。

宝岛子哪里明白裘潞的用心,还当是新恩深厚,自然对于旧义益发淡然。有一天,裘潞故意绕着弯儿地向宝岛子套问天岩风景和出产,又表示本身求仙心切,只恨一时得不到几种灵药,跟着又问问宝岛子的家境,第二天故意命人赏了宝岛子一笔钱,说是:“洲主念你家贫,特赏你这许多银子,还不快去叩谢?”宝岛子利令智昏,从此就将天岩与王母池二处藏宝的地点和路径,都说了个清清楚楚。裘潞从此后,才日夜怀着谋宝的念头。要论到此次四洲合谋宝藏,宝岛子可算是一个罪魁祸首。

裘潞在一个初夏的中旬之夜,乘着月色明朗,约定了白了翁、凌度、马绳武三洲之主和约请来帮忙的白、俞、江、卢、缪五位,其余俱是裘、白两家的门人和凌度的旧党徒,一共也有二十来人。众人中分剑术和武术两派,会剑术的人当然不难驾着剑光,飞渡天岩不会剑术的,却全凭轻身纵跳的本领,但是不能飞越艳魔岛八个卡子去,所以武术朋友,未免吃亏。但他们不服气,仍要凭了本领,越过岛上的防线,于是就分批出发。会剑的除了上述九人以外,本尚有几个门徒也会使剑,只是前两次和庄蒙蒙交手时,先后被庄、鲍削断宝剑,新剑尚未炼成,只好跟在武术道中,向岛上护城河进发。

不说这班武术朋友浩浩荡荡地投了艳魔岛,单说裘潞和白了翁分为先后三批出发。第一批人在日色西斜时就由宝岛子引着路,用剑光飞入岛内,这便是裘潞、白良驹、俞杰三人,他们是直接奔王母池盗取赑屃顶上的元精的;第二批便是白了翁带着卢铁生和自己门人飞燕胡曾和凌度门人江莲城,那是约定专奔天岩盗取金银砂的;第三批直到子时才飞入天岩,那便是凌度引着马绳武和蛇影子江冲、百花仙娘缪金蕊,四个人齐驾剑光飞往巡风这四人也分前后两次,第一次是凌度和缪金蕊,第二次是马绳武和江冲,也正是尹师在北窗口看清楚的那两道剑光。他们前后共是十二人,只有宝岛子不懂武艺,附在裘潞剑圈中可笑居然也见识了一次剑客飞腾的滋味。

王母池的宝藏,实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要知道,宝物便是那一对赑屃。此物身具异宝,早通灵性,平常人任你多高武艺,多好水性,如与此宝无缘,绝找不着这一对庞然大物藏在什么地方。读者总还记得,当尹师、平江踅到池边,尹师先见波现圆晕,后见池面竖着一根麦秆儿,这正是青风剑玄道人俞杰藏入水底之时。俞杰善识水性,能在水底潜伏一昼夜之久,此一招除了他,还真没第二人能办得了。

裘潞许他得宝以后,除了自己,便是他的大份。他也是学道的人,自然也想成仙,便答应下来,又听宝岛子说过王母池水寒冷无比,非服饮砒质烧酒,任何人不能沉到水底。裘潞除制了一剂砒酒,请俞杰到时服饮外,又替他缝了一身特制的皮衣裤和麦秆儿等物,以便在水中久伏。此后裘潞和俞杰等飞入天岩右潭与入池后的经过,颇费了一番辛苦,必须将它重叙在下面。

裘潞和白、俞二人带了宝岛子,一同自洲上驾剑光飞向岛中。因时正日哺,易被岛上看破,不得不在岛边按下剑光。一路幸有宝岛子的引导,遮遮掩掩,穿林渡峡,避着八个卡子的路线和视线,好容易捱到日落时分,才接近右潭外的铁栅栏。四个人又悄悄地行经那一堆烂泥地,才越过了栅栏。尹师在栅栏石隙上发见的泥足印,正是他四人留下的。可惜当时尹师、平江太性急了些,先驾起剑光,在天岩四周上空绕了一个弯儿,什么也不曾查见。其实那时节,正是下面四人奔向王母池的当儿。等到尹师赶到池边,草间的声息并非野兔,正是裘、白二人见了平江等躲避的迹象。

至于俞杰已先入水,他正入水底,思有所得。忽听上面人语之声,忙避入池底旁一个穴中。果然不一时,他就见一道剑光入水找寻,虽是连一尾鱼也不曾杀伤,却也搅了个白浪翻腾。俞杰躲入洞中,所以剑光竟搜他不着。俞杰毕竟老奸巨猾,他知道来人不会便走所以在水里深藏不出,只含了根麦秆儿伸到水面透气。后来正想露出水面,水光中见池边尚有人影,重又翻身潜入,却将麦秆儿弃去,那正是尹师看见麦秆儿横在水面,波面上幻出一团圆晕的时候。直等到尹师等走去多时,俞杰才又在水底活动起来。

但是说来奇怪,这座王母池周围至多也不过一里来路,这大一对赑屃怎会毫无踪影,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俞杰不由心里纳闷。冰冷地在池底摸了半日,仍是茫无头绪,心想也许时候还早,必须等到月上中天之时,才能出现。他想着,就慢慢钻出水面一看,裘、白二人正在水边探望,一见俞杰冒出水来,一齐问道:“怎么样?得手了吗?”

俞杰一肚子别扭,一个虎跳,从水面蹿到岸上,一面掸抖身上水痕,一面答道:“得手吗?哈哈,我可没这大的本领!”说完,望了裘、白二人一眼。

二人不知怎么回事,俞杰便将不见赑屃踪迹的话说了一遍。

二人越发没了主意,忙又来问宝岛子。宝岛子只知宝在此处,那取宝的方法,他却说不周全,当时嚅嗫着道:“怎样取法,实在不知。昔年曾经听百川酋长说过,那物必待三更以后,月明人静,才能出现。至于出现之后,怎样取牠,我真说不上来,你们几位看着办吧,三个人还对付不了两只龟吗?”

一句话说得三个大人脸上讪讪的,一点主意也想不出来。这也正应了一句迷信的话,便是此宝与裘、白无缘,所以怎样也是不得其法而取之。

其实这一对赑屃原是天地间生以为人所用的,不过缘至而事自集而已。如果有了缘法,自会有人来指点怎样取法。原来二物平时并不伏于池底,牠们自有洞窟,不过与池相通。方才所说俞杰避尹师之剑时,藏身在池底一个穴内,那正是二物从洞窟到池内来的一条孔道,此穴正是孔道出入之口。黑暗间,俞杰只顾上面的剑,没注意穴内的孔道,所以不曾看出来。试问二物当时还远在王母池十里外的山窟内,裘潞等怎能找得到牠?当时三人商议了一会,认为非到月上中天,此物不出,没法夺取,决定暂时守在池边,等月上中天后二物露出水面,便用飞剑斩牠,还怕牠跑上天去不成?

再说第二批白了翁带着到天岩去的四个人,他们是各干各的,专向天岩访寻金银砂的矿苗。说起金银砂,似较元精易盗。因它毕竟是矿质之物,只要你找到苗穴,便跑不了。但就是苗穴难找,也因宝岛子并不深知底细,只约略听主人百川说过金银砂的苗穴,在岛上兜率崖附近,一种绿色沙泥之下。这句话他是记住了,怎样是绿沙泥?这却说不上来。因此白了翁等到了天岩,到处寻觅绿色的沙泥。试想世上的土质,只有赤黄黑三种,哪里会跑出绿色来?

所谓绿沙者,原是修道人一种谜语,乃是近乎黑黄间的一种沙土。那沙土就是金银砂的苗,只要认识那沙土,随地都可以得到金银砂;如果不认识那沙土,往往当面弃而不顾白了翁等四人在天岩兜率崖左右,来回走了好几十遭,哪里找得到一些绿色的沙泥?其实他们每一人脚下所踹的便是沙矿苗,可惜不识货罢了。就中以卢铁生性最暴躁,早已寻得不耐烦起来,连连抱怨道:“大力狮王这么高的年纪,也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怎的不打探清楚了再来呢?”

白了翁是主人地位,不好说什么,只是站在旁边发呆,既不好进,又不好退,最后才决定了,先向裘潞问个明白再说。他便请卢铁生和胡曾等在此少待,自己驾剑光到王母池边来找裘潞。

此时已到子初,月色正到中天,照得全岛上山明水朗,清如白昼。白了翁还不曾到达王母池边,已见从南飞来几道剑光,认得这正是凌度等人到来。也无暇招呼,一直向池边飞来。离池尚有数十步之遥,忽听耳内一阵阵波涛澎湃之声,王母池上,剑光缭绕,带了些怒吼之音。白了翁近前一看,见裘潞和白良驹正在池边吐出剑光,向池中乱舞,却不见俞杰影踪,再一细看,见池中冒起一个人头来,正是俞杰。月光下,看他满脸狼狈之色,似正在水中挣扎,再看水中涌起黑黝黝的一个大物,正在兴风作浪。虽只里多大小的一个池子,也给他搅得波涛四激、腥沫横飞,连这明亮的月光都给搅得昏昏沉沉的。

白了翁一时不明白他们是跟谁恶斗,忙上前向裘潞问道:“裘洲主,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哪知一句话未了,只见从斜刺里飞来一道又急又锐的剑光和一根烧红的火丝一般,直向自己和裘、白二人之间翻了进来。

白了翁认识这道剑光正是岛主平江艳绿,他心内一惊,慌忙放出剑光,敌住这道红光。同时裘潞也顾不得再向池中去寻畜生的事,立即收回剑光护住全身。唯有白良驹向不知平江的厉害,自以为剑术精深,毫不惧怯,而且白良驹性好美色,见不得年轻女人,上次捆住红姑,也就是他。此刻平江飞剑被裘、白二人敌住。因平江不认识他,所以还未及指剑向他。他看出便宜来了,心想:这个丫头比那晚庄蒙蒙家里偷跑的那个更美,不由一时色心大动,竟想去撩虎须。

他趁平江不备,一指剑光,向平江下三路扫去。在白良驹的意思,最好将她捆住了押回洞去,做一个压寨夫人,那是最理想不过。没想到平江岂是红姑可比,一见第三道剑光近身,一面用剑裹住裘、白二剑,一面立将右手掌向白良驹一照。白良驹登时发见平江掌内发出一缕五色光华,向自己头顶上直罩下来。他真不识得这是一个什么玩意儿,忙飞剑护住头顶,打算用剑去削断那一缕五色彩丝,却不料剑与丝触,立刻暴雷似一声响亮,白良驹的剑光立时一黯,只听微微一声叮当,宝剑裂为两段,五色彩丝打到白良驹头上,可怜他只觉头脸上一阵剧烈的刺痛,不由“哎呀”一声,登时翻身倒地。

此时池内的清风剑俞杰,他是学道多年,比较见多识广。他虽不认识平江,一见她那道赤色剑光明亮耀目,与众不同,知道来者功力在自己一干人之上。他正伏在水中,静以看变,忽见五色彩丝将白良驹打倒,越发心中惊惧。原来他识得这彩丝的来历,乃是五行精气所炼而成,专打人的面貌,名为“五行宝光”,当年只有一位行脚僧金眼罗汉阿僧格隆多知道破克之法,常人任你剑术了得,也难以抵御。因此他竟伏在水中,一时不敢出来。

没想到水里一样有敌人!那一对赑屃这时越发抖擞威风,张牙舞爪,向俞杰直扑过来。俞杰暗叫不好,忙挥动剑光,护住全身,正想乘机逃出池去,不料略一疏神,竟被一只母赑屃抱住了自己一条腿。要知一个人的水性无论如何高明,总比不了终年在水里生活的龟鳖之类,何况赑屃力大通灵,远非龟鳖可比。牠抱住俞杰一只腿,五只爪子,已经透入皮肉。俞杰疼痛难忍,一时逃命要紧,也顾不得被岸上人看出形迹,忙使足了剑光,一阵横冲直撞,才算杀出了二物的包围,此时哪敢待慢,立即一个白鹤冲云,从池底直跳到半空中,驾着剑光,向东逃去。

凌度带了缪金蕊,马绳武带了江冲,先后飞进天岩。盗宝原不需多人,为的是防着平江如有准备,要来袭夺,那时人多手众,可以占得便宜,所以凌、马等到了天岩,一看静悄悄的,并无响动,以为平江并未发觉,也就放心大胆地落在天岩东边一个名叫狮子峪的地方,那里离卢铁生坐等之处不远。四人落到地上,静夜中忽闻有人谩骂、咆哮之声,仔细一听,缪金蕊竟听出是卢铁生的声口,大为诧异,忙与众寻声而至,只见这位百二金鞭卢铁生和白、凌二洲主的两个高足呆立在树下,卢铁生却喃喃自语,骂不绝口,一见凌度等皆到,立时抢步走到面前,大声说道:“这不是活见鬼吗?压根儿不知道哪儿藏着宝贝偏让人来胡找,这不是玩笑吗?”

凌度等见他大声疾呼的,毫无顾忌,仿佛忘了自己是来做贼的,竟大模大样和在自己家里一样,不由替他担心,又不好说破他。凌度只得一面赔笑,低声说道:“卢大哥别着急,我知道您是个爽快人,得办爽快事。”

他一句爽快事刚刚说完,只听“唰唰”两声,从上面林隙中飞下两道电光似的剑锋,直指向凌度与卢铁生,因说话的正是他二人哩。原来,来者正是汤尹师和庄蒙蒙。

尹师自向庄蒙蒙、平江两处报警以后,三人原是分别飞往天岩。平江到了王母池上空,发现了裘、白、俞等人,当即飞剑截住他们之后,尹师却在天岩一带寻找敌人之时,又与庄蒙蒙相遇。二人因一时找不到敌人处所,就同在上空放轻了剑光的流动,免得飞行时激荡发声。怎奈那一带林密山深,人在下面不易发现,心中十分烦躁。恰好这时这位百二金鞭卢老英雄发起脾气来,一顿叫骂,竟给了二人一个明白的指示,寻声而视,居然站着一大堆人,其中庄蒙蒙却认识马、凌两个洲主。

尹师飞剑指处,正对凌度。庄蒙蒙飞剑却奔了卢铁生,但庄蒙蒙因与凌、马总算是同事,平时又无仇怨,当即一面运剑应付铁生,一面问道:“二位洲主怎的也寅夜到此,敢是也为裘、白二奸所赚吗?”

马绳武人较正直,此来碍于同是洲主,又同是汉人,不便向着岛蛮,不过对于盗宝,却非其志,当时被庄蒙蒙一口问住,竟有些答不上来。

独有凌度盗性未改,自恃本领高强,手段毒辣,每每眼高于顶,虽与庄蒙蒙素无冤仇,可是向来以岛蛮视之,自命中原人,人种高贵,未免存着轻蔑之心。此刻主客异势,显处敌对,也竟恶声回答道:“姓庄的少说废话,你们这种半开化的蛮人,也配和我们大汉民族比吗?”

一句话恼了庄蒙蒙,竟蛮性大发,大吼一声,舍了卢铁生,也奔了凌度。

他这一来,形势立时混乱,也正提醒了旁立的白氏门徒和缪金蕊等人,大家齐发一声喊,七个人同时围攻起汤、庄二人来。汤、庄二人虽说剑术俱臻上乘,但是敌人这七柄剑中,也颇有几柄不可轻视的,那便是蛇影子江冲和玉带蛇王凌度。前者是矫疾,后者是狠毒。汤、庄二人一上手,早就分出七人中谁强谁弱来。

在围攻的局面中,第一要义便是先从最脆弱的敌人下手,将弱者削除了,专应付强者,便不至有寡不敌众的情形。此时汤、庄皆有此意,所以一上手没有多时,便将飞燕胡曾连人带剑一齐结果。要知胡曾本人的剑,早在双木岚被尹师削断,此夜是乃师白了翁另赐了一柄利剑,满想盗宝回去,也可以论功行赏,分些宝屑;没料到在这万里外的南海,冤家路窄,偏又遇见汤尹师。尹师月光下与多人交手,恐怕只是辨别剑的优劣,尚不及细看人的面貌,虽然一剑将胡曾结果了性命,真还没晓得此人便是双木岚断剑的那一位。

此时胡曾一倒,师兄江莲城怒眦皆裂,大吼一声,努力催动剑光,向尹师攻来。因他这一吼,却又让庄蒙蒙想起,那日在西蟾洲上空拦住自己去路的三个人之中,仿佛有一个是他。庄蒙蒙一经想到他们拦劫,也就联想到他们的夜袭,更想到自己一家老弱无辜被戮的惨境,心中立时又悲又愤,又怒又恨,当时也大吼一声,运足玄功,荡开面前马绳武的剑锋,如同电一般,倏地一指剑尖,直刺江莲城之心。江莲城功候虽比胡曾高明,毕竟难与老辈抗衡,况且庄蒙蒙这一剑,真可说是公仇家恨,泣血锥心,正是何等的气势,何等的力量!尤其剑术与武技不同,功夫中以气为第一,气盛,虽功浅亦有可为;气竭,虽力巨亦不足恃。庄蒙蒙此时的盛气凌人,真不是这一班人所能抵敌得住的,所以一会儿工夫便倒下了两个。

在裘、白等一班剑客飞进了艳魔岛以后,如白了翁门人柳桑,裘潞门人蒋忠信等这些武术能手,也分向岛屿东南西北四面掩袭。他们仗了全身本领,或借轻功,或用武技,纷纷地围住了岛河内八个卡子。那些卡子口本有能人防守,无奈来者人多艺高,卡子上抵敌不住,就有两三处被他们突入。这些人或是明进,或是暗渡,一时也说他不尽。幸而岛屿地方广大,又兼山势曲折,房舍街道俱是随山建筑,许多的岭岩谷壑,便成了岛上的天然屏障,因此那些来攻的敌人,不但一时摸不着哪里是天岩,何处有宝藏,就连岛主的府第在什么地方,也一时找他不到。就在这样耽延的时间,岛方自然占了便宜,因为她那些意中的和意外的援助,也都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赶到。

裘潞、白了翁、白良驹和俞杰四个人共战平江。白良驹被平江用五行宝光击毙,俞杰在水中被赑屃抱住了一条腿,吓得他奋身挥剑,拼命逃去之后,王母池边却只剩了裘潞、白了翁二人和平江对敌。裘潞、白了翁学道数十年,剑术已臻上乘,本非凡手,争奈平江幼得异传,近乎神力,她那飞剑的力量绝非一般剑客所能比拟,裘潞等自非其敌。何况平江素知四洲所以屡与自己为难,全是裘、白二人主谋,此时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莫说裘、白拼命地抵御,便是平江也是蓄怒在心,恨不能立即将他们一剑分为两截,看看时间一久,又当白死俞逃,眼见裘、白二剑有些不支起来。

裘潞一面支持,一面自念:“我偌大年纪,不想今日竟要送在这贱婢剑尖之上。”越想越不甘心。他是个最狡猾的人,到此生死呼吸之时,更忘不了以诡计逃出这重网罗。

也真是裘、白等命不该绝,偏偏平江恨二人之心太甚,看他们意图抵御,又敌不过,又逃不脱,眼看两个老头子气喘汗流,面红颈赤,那一种狼狈的神情,看看心里非常痛快平江心想:“反正逃不出我的掌心,落得拿他们多开会子心,也稍杀心头恶气。”于是只管加紧催动剑光,真如万千金蛇赤练,环绕在裘、白二人身上,忙得他们手脚慌乱,越发情急,可是偏不伤他要害,仿佛逗着玩似的。

裘、白二人先还不解,以为平江有放他们生路之意,但又不许自己逃脱,后来才明白这是平江故意戏弄、作耍二人,越发羞恼成怒。裘潞更见力尽,暗想一世英名,反为蛮婢戏耍,竟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不由大叫一声:“气死我也!”正要横剑自刎,忽听正南上空一声“阿弥陀佛”,三人间立现出一个高大僧人,月光下露着一张紫色面庞阔口狮鼻,配上一副凶猛无比,威棱四射的眼睛,身着大红袈裟,内衬虎黄色直缀,僧鞋僧袜,颇与中国僧侣不同。

平江一见,心内暗惊,暗忖此人莫非就是所说的西藏番僧吗?

说时迟,那时快,僧人早已随手发出一柄长剑,其色青莹,绿阴阴的,颇有鬼气,令人见了胆怯气馁。裘潞此时却觉得有了生路,立时答腔道:“阿僧大师,快来替我杀了这个万恶刁泼的贱婢吧!”

裘潞一语未已,僧人剑已飞临平江头顶。

平江一听裘潞称他阿僧,知道真个来了金眼罗汉阿僧格隆多,又正是自己师父所说的克星西藏番僧,心理作用,竟至尚未交手,已存畏惧。

大凡争斗之事,大至两国交战,小至私人殴斗,最要紧的就是一鼓作气,又所谓先声可以夺人。如在争斗之始,其气已馁,结果必遭败北。此刻平江也正犯此忌,因为她老记着师父嘱咐的那四句偈言,认为这个西藏番僧便是她的克星,所以还未交手,早生畏心了正因她生了畏心,所以亟求避祸,于是不以飞剑抵敌,一上手便将五行宝光发了出来,希望将这番僧打倒,以免自身之祸。岂知这一着适得其反。因平江飞剑本是神物,又加平江本身功力深湛,如果以飞剑去敌番僧,一时正未见能分高下,偏偏舍此不用,一抬手就是一道五行宝光。

岂知这番僧得有独传,是一个专破五行宝光之人的朋友。他一见宝光照向自己头上,哈哈一笑,立即用左手对准宝光一托,那宝光立时停在空中,纹丝不动。

平江一见他破了五行宝光,越发心虚,也是她该当有这一些儿厄运,当时竟想借着剑光逃走。要知使剑者第一以气壮为主,上文亦已言过。平江要想弃敌逃避,自然气势已馁剑力自也随之削弱,这一方愈弱,那一方愈强。

番僧高喝一声:“哪里走!”立将向上托的左手一翻手腕,朝了平江全身虚比下压之势,掌心立发一声巨响,跟着就见一道带着青紫色的血光,向平江身上喷去。

平江心中一急,想用剑光护体,已来不及,忙即运用乾坤太乙罡气,展布全身,可惜迟了一瞬,罡气虽已布散,尚未凝固,已被那道血光击中,平江立刻觉得如冰水浇淋一般浑身一阵寒战,当时支持不住,幸而尚未及飞起剑光,只跌倒在地上,如早飞一步,势必从半空中跌下,就是不死,也必跌伤。

裘潞一见平江被金眼罗汉打倒地上,他虽不会使这一手,却认识这一手名为“三尸贫光”,乃是利用生前凶横恶厉的人,死后三日内,摄取其魂,锻炼三次,然后将生魂厉魄炼成血光,再祭以七十二种毒禽猛兽的血液,经过四十九日的熬炼,方能成功。此光只要照到肉体上,立即生机断绝,异常恶毒。裘潞虽知炼法,却不会使,今见平江中此,认为必死无疑,心中大喜,一面忙向金眼罗汉招呼,一面正想踅向平江,给她两剑。金眼罗汉见平江倒地,也正想举剑结果她的性命,不料就在这时,西南方上空一声长啸,猛见飞来三道剑光,二金色,一银色,晃眼早到裘潞等三人面前,还没看清来者是什么样的人物,三柄飞剑早已齐往三人头上落下。

金眼罗汉大喝一声:“何方毛贼,敢在洒家面前撒野?”一面飞剑向来者中的一位白衣老者斩去,一面伸左手挥掌再发三尸贫光,向老人照去。

只见老人不慌不忙,一挥右手,发出鸡子大一粒赤色透明的东西,向三尸贫光迎头打来。二物尚未接触,那一粒赤色透明的东西早在空中爆发,震天价一声响过去,只见四面八方散开了无数青紫色的暗红血丝,一丝丝落在地上,变成无数的荧光,被风一吹,立皆消灭。原来三尸贫光已被老人的“潜火神珠”击碎。

说时迟,那时快,老人还等不到三尸贫光散尽,早已手起剑落,向金眼罗汉当顶压下。金眼罗汉以为是平常飞剑,立即奋剑起迎。哪知老人所发系上古玄女所炼“文魔剑”,一剑能化八八六十四剑,所以又名“八卦扫魔剑”,它的运用变化,全依易数易理发挥,真可谓变幻无穷,尤妙在它的本体并非一物,竟能循回生出六十四变相,所以同时一剑能敌数十人,也就是此理。金眼罗汉本系左道中的能手,凡左道中人,无论道行多高,他们所借以修为制炼的本质,总离不了“尸”、“血”、“污”、“秽”四个字,任你修炼得再精到,一到本质击碎,必是邪秽所成,他的不值价也正在此。金眼罗汉挥动本身飞剑,打算迎击敌人。岂知二剑一触,文魔剑立即生出变化,金眼罗汉所用之剑也非凡品,不过为左道所炼制,炼时曾用产妇秽水渗透金银宝屑及其他必备诸品磨炼而成,平时运用起来,其性阴毒惨厉,非常厉害。此时一遇文魔剑,立即起了应变作用。因它是阴秽之质所凝,文魔剑先以坤卦精义应之,由坤卦转入乾卦,发出纯阳之气,然后催以五行丙火,一鼓而焚之。所以二剑相触,只一交刃之间,只听“哒“的一声,一阵红火过处,转眼间金眼罗汉的飞剑早成灰烬。

金眼罗汉见来者如此高强,不由大惊,但是当了裘潞,脸上未免下不来,心里一急,早就想拼个你死我活,立刻从腰边解下一个葫芦,揭开葫芦盖,用右掌在口上盖住,口中念动急咒,一撒手间,葫芦口就向敌人摔去,其势甚猛,只听“忽“的一声,从葫芦中冒出一缕青烟,其细如指,其直如丝,真如一条铁线似的向敌人迎面射去。

谁知敌人竟不再用什么法物来抵挡,只用他那一只宽广的白色大袖,向射来的青烟一撢,说也奇怪,那股青烟竟自轻飘飘地向四面散了开去,一点作用也未发生。金眼罗汉一见,知道没法御敌了,暗思自己与裘道人本非深交,原是辗转介绍,何必为他出丑丢人,想罢立即一语不发,张开双手,立正步法,眼望着近身一棵大树,蝴蝶似的一阵旋转,随了这阵旋转,立时刮起一阵狂风。他正那样做作之时,和他对敌的那位白衣老人早就明白他要借木遁逃走,心里好笑,也就不去追迫他,任他逃去,果然狂风过处,金眼罗汉早已不见。

当平江栽倒地上时,从西南方飞来的三人究竟是谁?原来正是白衣秀士孔莲和峨嵋幼师静修、鲍英珠师徒。白衣秀士一到,就与金眼罗汉交上了手。峨嵋幼师却早将一粒宝丹交与英珠,一面向裘潞递剑,一面命英珠快将平江救走。英珠正在奉命行事,白了翁却又追了下去。

这里峨嵋幼师一指剑光,直奔裘潞。裘潞方在心喜,一转眼见来了一俗一尼,还有一个少女,仿佛认得就是那夜在血龙堰将自己一干人杀败的那一少女,心内未免惊慌。他知道老尼必有来历,想拿礼貌拘住她,这正是裘潞的奸狡处。当时用了谦和之态,一面避过来剑,一面向静修问道:“我们与平江婢子乃是岛内之争,大师素不相识,为何苦苦相逼?”他这几句话,原有求老尼撒手不管之意。

岂知老尼冷笑一声答道:“我且问你,洲、堰各自为主,各不相犯,你为何倚仗多人,夜袭血龙堰,将我门徒姓庄全家杀害?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替我徒儿一家的屈死鬼报仇呢,你小心着吧!”说罢,连连催动剑光,只杀得裘潞手忙脚乱。

闻得她正是庄蒙蒙的师父,难怪有这般好身手,事到如今,也说不得了,只有以死相拼,他当时也不答言,拼命地施展开剑法,要想死里逃生。静修见他拼命,冷笑一声,更加紧了尺寸,将裘潞剑光团团围住,为的是不愿多开杀戒,要等他力竭自毙。

哪知正在此时,西方天空,倏来两条人影,一条带着赤色,一条带着黄色,飞到面前,正是金眼罗汉法破逃走之时。

这两条人影一经出现,裘潞早就看清二人正是飞云豹南虎和毒苗龙骨子,忙大叫:“二位来的正好,快与我除了这两个老鬼!”

毒苗龙骨子性最暴烈恶毒,立即将右手一扬,向静修尼发出一把绣杵飞刀。

这绣杵飞刀原是苗洞中一种毒辣暗器,不过暗器只能打中武术朋友,却打不了剑客,因此龙骨子就专炼一种专打剑客的飞刀,也是用各种毒禽猛兽的血污和精液喂以毒药,熬炼成功,发时运用剑光之力,其效自大,此刀名为飞刀,实则细如绣针,故曰绣杵,因为如此细小,中者固难躲避,发者也非有绝大功力不可。龙骨子一手所发这一把飞刀,总有二三十柄,一经中在身上,遍体能有几十处伤痕,毒药发作,便自溃烂而死,非常惨毒。

静修尝游苗疆,知道此药极其不堪,此时一见,立即想到有铲除恶根的必要,就连这发刀之苗,也不容他再留世害人,眼望着绣杵刀临近自己之时,立将肩头一侧,左肩上斜插的一柄白玉如意钩上,立刻放出一道华彩,散入空中,变成一条条数千万缕五色光华,布成一个彩网。一柄飞刀碰上这种光华,当时发出霹雳般的细碎爆炸声,只听噼噼啪啪一阵喧声过处,那一把绣杵飞刀都纷纷散落尘埃,成了废物。

龙骨子大怒,立刻又高举双手,一齐发出,只听呼呼乱响,绣杵刀如飞蝗般一齐飞向静修尼左右而来,足有二三百柄之多。静修尼仍是行所无事似的,一面用剑光裹住裘潞飞剑,一面仍然放出玉钩上的彩华,破去那些漫天飞舞的绣杵刀。一会儿工夫,飞刀四散,老尼仍安然无恙。龙骨子一见飞刀破尽,不由又急又怒,立刻发作了生苗的毒性,竟用开了生平最拿手、最恶毒的独门看家本领。他从怀中取出一方五色斑斓、异常艳丽的手帕,口中念念有词,一抖手,将手帕向着静修和白衣秀士这面摔开,立时,空中泛出一层五色缤纷的烟雾,吸入鼻管,其香无比,这是一种百花瘴气,为蛮苗族内杀人最利之器,与毒蛊同称无敌。

静修见此苗抖动百花瘴气,自身固然不怕,但恐近则白衣秀士要中毒气,远则能吹散到十里之外,深恐汤尹师及同来那些武术名家受了暗算,心中也十分担惊,一时又想不起什么破他之法,只喊得一声“孔道友留心毒瘴”。哪知一语未毕,白衣秀士早从百宝囊中取出了一粒万年雄精制成的黄色丹丸,向上空抛起,用手一指,那粒丹丸竟会渐渐四散,化成一团黄色烟雾,霎时间氤氲满布,早笼罩住那一片美丽娇艳的毒瘴。

说也不信,毒瘴本似有向四野伸展之势,不料黄雾一现,迷漫空中,范围比毒瘴广大几倍,速度又加快几倍,自然便被黄雾包围。两种气体一经接触,毒瘴中立即起了一阵闪动,结成了一团黑青色的浓云,就从浓云内,纷纷降下极细微的雨丝,淅淅沥沥地尽落到地上。周围也就只有丈来方广,所以除了被细雨洒着的草木地皮上,立时现出枯黄干槁的形色而外,四围林木都无损伤,静修和白衣秀士自然仍是好端端地挺剑相敌。

这回龙骨子也真急了,当时下了一种拼死的决心,以作孤注一掷。忽然瞋目裂眦,猛将头上发须抖散,两肩满披黑发,双手捏诀,一声狂叫,咬破舌尖,立时巽血被面,狞恶如厉,从口中喷出一口血水,弥漫天空,霎时阴云密布,莫辨星月,就是正在交战的静修和裘潞,也几乎不能互辨剑光。阴云之间,露出一片血光,光内却如万马奔腾,尽是血丝血影,往来互相冲激。这东西只要一经冲着人体,任你道力如何高深,也当不起它的破坏力,非被冲激得血肉尽糜、皮骨成灰不可。

白衣秀士也深知苗人邪法厉害,但他胸有成竹,立刻运玄功,将太乙正气全部运入那柄纯阳剑上,正气至阴,剑气至阳,阴阳相济,发出一种精刚之气,然后他运开剑光,来了一个扫荡乾坤的招式,那柄剑光铓尾上就发出三丈多长的光辉,向血光中这一扫。只听噗噜噜一片血水激荡之声,血光立时消散。血光一散,那道长虹般的铓尾正如失缰劣马似的,就横冲直撞地扫过来,正对着方才发动血光的龙骨子拦腰一剑。龙骨子此时本想逃走但已法尽神昏,哪里有剑光那么快疾,要想躲闪,既已不及;要想抵御,神气已残,竟连“哎呀”都不曾出口,早就横尸在地。

飞云豹南虎和龙骨子入王母池以后,见裘潞正与静修比剑,龙骨子去同白衣秀士交手,自己就腾起剑光,升入上空,看一看还有其他敌人没有。他这一看,就发现了汤尹师、庄蒙蒙和凌、马等数人正在相拼。飞云豹南虎性情凶恶诡诈,正是又残忍又阴险的人物,心想:“我且观战一会,可认准了敌人的弱点,然后下手,岂不是一蹴即成?”于是他便将剑光停住半空,看尹师和庄蒙蒙十分厉害,就下面诸人而论,白了翁年近百岁,功力俱臻上乘,但丝毫占不了汤、庄的半点便宜。马绳武本是马上人物,学剑尤晚,功力自浅。缪金蕊长于武技,剑术却不高明,二人此时仅能自保。凌度虽是一个辣手人物,怎奈敌人十分了得,不但丝毫占不了上风,眼看还有些力竭,还亏白了翁一柄宝剑,支持全局,免于危殆。南虎一见,觉得活该自己露脸,立即一声怪叫,宛如半天里下来一头怪鸟,“呼”的声便往尹师头上一剑砍去。

尹师眼看诸寇都将力尽,没料到忽然半空中又跑出一个劲敌来。他只闻到空中剑声,尚未看清来者是谁,便向斜刺里一纵,早飞跃了三四丈出去。南虎一剑砍空,当又施展开了剑光,仍向汤、庄二人卷去。

汤、庄也觉来势甚劲,不敢大意,一面对敌,一面打量敌人,见是一个身高八九尺,却骨瘦如柴的一个怪物。月光下恍惚看清此人面色青滞,又瘦又枯,仿佛害了大病未复元似的,瞪着一双三角眼,凶焰四射,却是精光甚足,一望便知是个内功绝顶的人,突颧鹰鼻,掀唇缩颔,嘴角两边挂下两绺二寸来长的赤须,唇上颏下却一根毛也没有,不但满脸奸狡凶恶之气,更是怪头怪脑,望之令人失笑,全身着一套深紫色夜行衣裤,绑手扎脚的越显得身材长瘦,简直是一根槁木,不类人形。

尹师看了要笑,心想世间此种怪物,何其多也!正自一面对敌,一面思忖,未免稍分了些神,忽见此人陡地向自己迎面一挥左手,立觉一阵奇寒彻骨的冷风,如线一般,向自己口鼻之间直射过来,冷风一触口鼻,不但冷气直冒,而且奇腥奇臭,当时便有点头晕心呕,暗道不好,忙运用玄功,摄定正气,闭了呼吸,才算勉强忍住,心中十分奇怪,不知此人所施何种功夫。

不料那人见一击不中,立又挥动右臂,那股寒风臭味也就联翩而来,这次却是其势甚猛,连旁边的庄蒙蒙也觉得不好,忙关照尹师留神。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忽然大吼了一声,仰着头将口一张,飞剑立刻在空中向汤、庄二剑横冲直撞,腾出两手,向汤、庄二人连连挥动双臂。汤、庄二人只觉随着那人的挥动一股寒风其凉彻骨,令人难耐,接着腥秽触鼻,中人欲呕,知道不妙,苦在没法解救,只有尽力发挥本身精力,以图抵抗一时,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二人心中都有些着慌,幸而都是功深艺精之人,尚能支持。

哪知此人见二人仍不为动,又大叫一声,索性收回飞剑,两臂加紧挥动。这一来,汤、庄二人越觉寒风中体,浑身冷战,与平时气候的寒冷,大是不同,知道此人定擅邪法,正自一面勉强对敌,一面暗思应付之策,可是寒风一阵紧一阵,到后来汤、庄无论如何运用玄功,都有些支持不住,大有手足僵冻,难以转动起来的感觉。试想,这还如何能够运剑御敌呢?眼看渐渐头晕目眩,遍体颤抖,就要栽倒的当儿,忽听半空中一个霹雳,跟着金光电火如雨一般落到汤、庄二人身上。二人在这一震一惊之际,立觉四肢和暖,恢复了常态,再看面前倒下一个全身乌黑的尸身,却并无两臂,光溜溜一条长而且瘦的骨干,连衣服皮肉全都不见,正像是被火烧枯了的一段焦木。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来者南虎素擅妖术,歹毒无比。此番他诚心要在裘、白等面前露个脸儿,一上来便使上了这一套“寒蜍焚骨”的法术。这是一种符咒杀人的妖法,任你一等有能为人,只要不明解破之术,就没一个不被害的。这“寒蜍焚骨”乃是由万古寒蜍体中吸出的精髓佐以邪法,制炼成一种气体,由使用人到使用时凭藉符咒,复使曾受炼魂之苦的那些残魂碎魄,激动这种气体,发挥出阴寒至极之力,循环不断地送入敌人全身血液以内。到最后敌人由冷颤而麻痹、而僵硬,以至于百脉凝滞而死,死后全身僵硬,凝成石块一般,毫无解救之道。

此番汤、庄二人本早不支,就因二人功力深湛,强自挣扎,直到南虎催动阴寒至三次之多,才觉不支,眼看就要僵毙,恰好遇到这一个霹雳,才得解救。这个霹雳又是怎么来的呢?

这原是平江之师无为上人林剑仙,算定今日平江和汤、庄都有一场小劫数,平江另有高人解救,知道汤、庄这时正在危险,立即发了一个“精金真火雷”,一面将南虎击死,一面救了汤、庄,当时面也未露,仍就御剑行风而去。

鲍英珠奉了师命,挟起平江,正驾剑光向岛中央飞去,哪知白了翁早跟踪下来。鲍英珠一想,必须找个隐僻地方,将平江藏好,才能从容地用药解救,于是加紧剑力,正如电一般地向岛中央一带树林内落下。白了翁稍迟一步,竟已失了鲍英珠的下落。他就在那一带的林子上空,回旋寻找,因是夜间,任你月光明亮,仍是幽暗难寻,心想不如且到天岩看看凌、马等人的情形,他就又向天岩上空而去。这里,鲍英珠非常机灵,一经到了林内悄悄地将平江隐藏在一座小石洞内,那位置从上面望下来,是看不见的。

她一看平江已是昏迷,便将她平放在洞内地上,从身边囊内取出一只水壶。揭开一看,尚有小半壶凉水,心中大喜,忙将静修交付的那粒宝丹取出,一看平江牙关紧闭,没法使她张口。英珠踌躇了一会,忽然想出一个主意,忙用自己的飞剑剑端,轻轻插入平江齿间缓缓地将她牙关撬开一丝隙缝,将红丹塞进她口内之后,却又为上难了,原来平江知觉未复,不能下咽,想了半天,姑且将平江略略抱起上身,倚在自己怀中,一手撬着她的牙关一手拿着水壶,送到唇边,慢慢向口内灌进去,恰好红丹入口,早已化开,顺了口津,先已向喉间润下不少,此时再用水一冲,可说全部冲下。一来宝丹灵妙非常,二来平江幸有乾坤太乙罡气护体,毒光未能伤及脏腑,所以不到一盏茶时,平江喉间已经格格作声。鲍英珠知是药力已到,便仍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唤着。

多时,果见平江睁目四顾,见自己躺在一个美貌少女怀中,心虽惊奇,但一转念间,知道是遇救醒转,忙回眸向鲍英珠做了一个会心的微笑,以表谢意。

鲍英珠也含笑问道:“现在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吧?”

平江点点头,笑答道:“此刻并无痛苦,只是体力疲倦而已。”说罢,慢慢伸手向身边百宝囊内取出一个小红瓶儿,揭开瓶盖,倒了十余粒和粟米大的金色丸子,托在手掌中一仰脖子,将药丸送入口内,向鲍英珠要过水壶,喝了口水,将药丸送下,又略微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当即睁眼说道:“好了,这就不妨事了。”说罢,立从英珠身上跃起,二人重又施礼。

平江问起姓名来历,才知是庄蒙蒙师父、师徒前来搭救,十分感谢。

鲍英珠便说道:“师父命我待姊姊醒后,不必再到池边,即往天岩助战,少时还有许多要事待做,姊姊是否先回府去休息一下?”

平江笑道:“哪有客人替我们来帮忙,主人反倒回家享福的道理?况且我的伤势先经令师灵丹治愈,后又用我们岛上世传的还元丹恢复神气,此时精力早已复元,绝无妨碍,仍可照样与他们拼一下了。”

鲍英珠笑道:“毕竟姊姊本元强固,修为不同。”

平江听英珠赞她,究竟蛮女心直,十分高兴,忙拉了英珠的手笑道:“哪里的话,若非你师徒,怕不要丧在番僧手下。等到事情完了,我非好好儿跟令师磕一百个响头不可。”说罢,二人一同笑着,走出林来一看,明月高洁,繁星疏朗,时光大约已有四更向尽,乍一听倒是万籁俱寂,再一细听,天岩东西两方,似乎都有隐隐喊杀之声。

二人一同驾起剑光,到了上空,向下面一望,见王母池边,仿佛白雾迷濛濛,一些也看不清晰,再看天岩左边,一片剑光纵横往来,和银蛇般在空中乱钻乱刺,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平江便向英珠说道:“你且先到左边剑光聚处,看看都是什么人。池边白雾定有蹊跷,我想去看个明白,如没事我也就来。”说完,二人便分路而往。

鲍英珠到了天岩左上空,向下一看,正见汤、庄二人被裘、白、凌、马和卢铁生、江仲、缪金蕊等七柄剑困在垓心,也不知裘、白二人是怎样从王母池逃到这里来的,孔老前辈和师父为何不见,她心中虽是疑虑,但见汤、庄被困,自然一指剑光,早和飞鸟般地到了下边。汤、庄见来了一支生力军,也格外抖擞精神,八人八柄剑和穿梭似的,一时竟分不出高下来。

再说此时平江和尹师各人心中,都惦记着对方。因二人从奇春阁得讯分手后,这大半夜工夫,各被敌人缠住,互不知消息。平江受伤遇救等情,尹师全不知道,此时尹师见英珠急来,知她高出一干人之上,有她在此,庄蒙蒙绝吃不了亏,便对英珠说道:“鲍家师妹且在此陪着庄堰主与他们消遣些时,我要找一找平江岛主去。”

英珠闻言答道:“好,您去吧,她正往王母池去了。”

尹师一听,立即腾空跃出剑圈以外,飞一般向王母池而去。

在岩左这个战场中,九个人以二敌七,以人数论,显然是于庄、鲍不利,但是技在精而不在多,七个敌人中以裘、白、凌、江四剑为利,其余马本武将,卢本镖行,缪本飞贼对于剑术,俱是后来改造,并无深功,更谈不到道力。以鲍英珠个人之力,即可了此三人不过人多手众,一时不易找到这三人的空隙。至于裘潞力量,原非英珠之敌,在血龙堰早已分出高下,目前还仗着白、凌、江三剑十分矫健,鲍、庄二人也正以全力应付他三人。这种战局,无形中就成了均势,一时难分胜负。

平江飞到王母池上面,深恐中了下面伏击,便将剑光紧护全身,往下试探,及至一到离地丈余,才看出地上并无人影,先前在此恶战的裘、白和金眼罗汉等一个不在,只有从池中浮起一层层的浓雾。从雾影中,恍惚看见有两只黑巍巍的大物,正在池中掀风作浪,昂起了一个巨头,从口内吐出青气,便散到空中,结成重雾。平江忽然想到宝物,暗道:“人人都想得宝,莫非宝物就出在这两具怪物身上吗?”

也是她命中该得宝,忽然福至心灵,正想用飞剑去斩此二物,忽听空中裂帛之声,晃眼尹师已到面前。

平江惊喜问道:“你从哪里来?那些贼人都逃到哪里去了?”

尹师见问,将大略说了一遍,二人就商量乘此取宝之事。正在谈论,平江耳聪,听到荒草中有一阵簌簌之声,忙一拉尹师,目注荒草,果然不一会,草头乱动,似有人在内潜伏。平江一声娇叱,向草内急发一支袖箭,只听“扑”的一下响,便闻荒草内“哎唷”一声,喊了出来。

平江立即跃至草旁,喝道:“什么人大胆潜伏在此?再不滚出来,立刻飞剑取你狗命!”平江话尚未毕,草里的人早已战兢兢地爬了出来。

平江从月光下一看,认出正是宝岛子,不由“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呀!”宝岛子一见平江,早吓得浑身战抖,一句话都说不出。

原来宝岛子自从引了裘潞到得池边,便遇平江截杀,接着又是白衣秀士等多人到此恶战,好容易人都走了,池中又白雾漫天,波涛大作,吓得动弹不了,直到此时,正想逃走又被平江捉住,怎的还说得出话来?

平江看他那种畏惧情形,灵机一动,忽然心中大悟,立即柳眉剑立,大声喝道:“好奸细!原来是你丧了良心,引着贼人来此盗宝,还不快说实话?”

要知平江这一句话,原是一时试探,不料宝岛子做贼心虚,闻言立即跪下哭告道:“不是小人愿意带他们来的,实是被迫无奈,才勉强告诉了他们。”

平江明知他饰词,当即冷笑一声道:“我早闻得你因怀恨老主人将你撵出岛外,才甘心从贼。他们是意在盗宝,你是意在报仇,似你这等丧尽天良的老狗,要你何用?”说罢立即举剑就砍。

忽然尹师从旁边伸过一只手来,将平江胳膊拦住,同时向她使了个眼色,立将宝岛子叫到面前,低声说道:“岛主一怒,你的命就算完了。此刻你如能将这王母池盗宝的方法和宝物的所在,说得清清楚楚,我来替你讲情,保你无事。你如不说,立即将你一刀两断真比宰只鸡还容易,你自己去想吧。”

宝岛子知道平江厉害,说得到,做得到,自己又与洲上做奸细,如何不怕?一闻尹师之言,他也不知尹师是谁,忙连声应道:“只要我知道的,绝不敢少说一字。”

尹师知他所言不假,便笑道:“好,你就对我说吧,王母池的宝物,究在何处?是不是在这两个畜生身上?”

宝岛子连连点头道:“您老再圣明不过,正在这两个大王八身上。”

尹师听他将赑屃当作王八,不由好笑,忙问道:“藏在身上那一部?有些什么宝贝呢?”

宝岛子此时性命要紧,忙接口道:“小人自己并未亲眼见过,也是听老主人说起,说这王八背壳内藏有无数的珍珠宝贝,这不足为奇,最贵重的,就是他头顶上那块肉包,名叫元精,那是吃了就能白日升天,变作仙人的。因此各洲洲主都想取到元精,好白日飞升呢。”

尹师闻言,才知是这个宝贝,向平江望了一眼,然后又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宝物吗?”

宝岛子道:“除了这个,就是天岩的金银砂。那东西藏在何处,我委实不知,也不知怎样取法。”

尹师料他所言不假,便向平江使了个眼色,说道:“话已道完,此等人杀之无益,让他去吧。”

平江当即喝道:“如此忘恩负义之徒,本应杀掉,看在你的分上,叫他速离本岛,从此并不许在各洲逗留,留者立即追杀。”

宝岛子这才收拾起惊魂,谢了平江、尹师,踽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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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走去。

尹师一见宝岛子走去,回头望了望池中,此时烟雾虽无先前那样浓重,但二物似仍在水底翻腾,只见一阵阵的淤泥腐草,直向池面泛来,月光下隐约望见水中巨物偃仰,还不住地掀腾呢。尹师和平江一经商量,觉得本无盗宝之意,但因有此宝在,才有此祸,不如自己将它取了出来,免得再有外人来觊觎。于是二人一同放出剑光,向池中赑屃进攻。

哪知此物通灵,自知今晚正是历劫已满之日,所以出水等候得宝之主,否则便用飞剑也奈何不得,便是如此,平江等剑光入池之后,二物认识物主之剑,并非抵抗,只不过借此剑光,自动解脱皮囊,因而也就掀起了巨大波涛。平江等还当二物是与自己抵抗,尽力冲杀。二物一时情急,只听从水底一声怒吼,其声非禽非兽,入耳不但难听已极,且令闻之者心胆俱悸,吼声过处,连池边地面都摇摇震撼,远近山谷回响四和,在此残月将沉,林风四舞之际,越见得月暗星沉,悲风飒飒。

平江、尹师齐都吃了一惊,以为此物必有极大威力要施展出来,正在各自聚精会神,以备迎敌,哪知忽然月色一暗,四野狂风大作,各处栖鸟、宿兔纷纷惊飞乱蹿,正在纷乱的当儿,忽闻水中“呼噜噜”一声长鸣,立见一先一后,两团圆影从水光月色中直飞天空转眼之间,浪花激起二丈来高。二人立觉腥风刺鼻,深怕中毒,忙运气闭住七窍,一面发动剑光,从水中飞跃而出,打算向空中追斩二物。

哪知二剑刚到半空,二物早已破空而去,二剑到了空中,听得叮当一声,似被什么利器撞回。平江、尹师连人都被震得倒退几步,连忙宁神摄气,稳住人剑,忽见面前立定一位白眉长髯的僧人。

尹师方在惊顾,平江定睛之下,早已一声“哎呀,师父”,跪倒在老僧面前。

老僧一摆手道:“绿儿快起,还有话讲。”

平江一面立起,一面引见尹师。

老僧向尹师微笑道:“贫僧与令师百年交好,只是贤契最幼,不及知我就是了。”

尹师听说是师父之友,又是平江之师,忙恭恭敬敬见过大礼,站在一旁。

老僧说道:“赑屃元神已去,躯壳仍留池内,等天明派人起到岸上,只须取下头上元精与背间正中一粒宝珠,余者皆富贵之物,非你等所应得,可散发与岛民分享。不过取元精时,须用竹刀一柄,切忌铜铁,否则便成废物,切记切记。”

平江等自是谨遵,老僧又说道:“绿儿与汤贤契原是三世夙缘,今应配合,以尽尘缘,到时自有你师兄孔居士和峨嵋幼师前来撮合。不过你二人婚后应虔诚向道,不可眷恋红尘要知红尘光景有限,转眼消逝,千万不可自堕慧业。三十年后,我自来探看你们,言尽于此,我即去也。”

一句“去也”刚完,立见清风过处,老僧早已不见,只剩下平江、尹师二人。

尹师更不知方才击碎南虎的“寒蜍焚骨”,救了自己性命的,就是这位老僧,竟连谢也未谢。二人在月光下互相望着,出了一会神,回想方才情景,恍如梦寐。

鲍英珠与庄蒙蒙力战七寇,虽说不致败北,但时间一久,未免显着力绌。鲍英珠心中一时焦躁起来,一眼望见缪金蕊举动鬼祟,就在临阵交手之时,到处都显得诡谲刁狡,自知剑术不佳,专一缩在凌度背后,乘空儿拣便宜。鲍英珠有两三次都几乎上她的当,心说这女人怎的如此可恶?倒不如先除了她。只因师父时常嘱咐,能不伤人就别伤人,除非深仇大恨,或是大奸巨恶,那是例外,寻思自己与此妇素不相识,连姓名都不知道,何必一时气忿,便要她的命呢?不如给她点苦子吃吧。想罢,正好凌度剑尖绞着自己的剑,意思想和自己拼一个两败俱伤,如果与他硬拼,他们人多,自己准得吃亏。

鲍英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心思灵活,忙一闪剑光,避过来剑。那剑势本应向自己身边撤回来,但英珠却出人意外,虽是闪避来剑,却一直冒过来剑,直伸出老远,一直指到凌度剑尖之后,那正是缪金蕊站在他身后。她万想不到敌剑竟会从人身后来找人,英珠剑来得飞快,一下便触到缪金蕊的宝剑中腰,只听“当”的一声,缪剑早被削为两截,滴溜溜滚落在地。

缪金蕊吓得直跳出圈子,不敢再向前去。鲍英珠虽将她剑斩断,却也并不去理会她,但是怒恼了凌度,大喝一声:“贱婢休得逞能!”立刻一催剑光,横七竖八,左五右六,一阵猛进,十分厉害。

鲍、庄久战之下,未免力竭,旁边五柄剑见凌度得手,也一齐向二人并力攻击,看看要到危急,忽从西方“呼呼“两声急哨,便有两股劲风,立刻冲入六柄敌剑之内,内中一道赤色剑光最为猛鸷,只一个回旋,便听得“叮当”几声,卢、马二剑又皆被绞断。

马绳武惊诧之下,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岛主平江艳绿。马绳武与平江之父素称老友,平江幼时,亦以尊长称之,向未有丝毫意见,此次勉从裘、白之请,全是看在中原人三个字上面,实无与平江为仇之意,此时一见平江自来,又将自己剑绞断,素知平江能为,众人均非其敌,此时对面,真感到又是羞愧,又是理屈。

正在怔怔地不知所为,反听平江说道:“真想不到马世伯也会和我家作对,大概是为了那些宝物,便将老朋友忘记了吧?”

马绳武一听,真比打他几下嘴巴还要难受,一时气短,“唉”了一声,一跺脚跳出圈子,头也不回地向南面跑去了,在场诸人莫不诧异。

平江明白此人系被胁而来,也就不去管他,一指裘、白二人喝道:“大胆的老狗!妄想谋人宝物,占人土地,万计陷害!庄蒙蒙堰主与你们有何深仇?两次夜袭,乘他本人不在家,杀了他全家妇孺。此种卑鄙无耻的行为,只有你们汉人才做得出来!你约来那些罗汉金刚,都被我这里的几位高明人打发走了,你还妄想些什么?眼看今晚你也难以逃出岛去,还不快快跪下受死?”

这一派话,边打边说,从容已极,白、裘听了,又是惊怒,又是难受,此时唯有拼命,舍此更无别法,于是一言不发地拼死力战。

此时敌人中卢、马丧剑,一退一去;缪金蕊也因无剑退到一旁,只剩了裘、白、江、凌四个人。岛方却是庄、鲍之外,又来了平江、尹师,正好半斤八两,人数相同。这一来可是胜负立见,只一个平江已足使裘、白二老败北,何况又加上汤、鲍、庄三人,任你凌度、江冲再强些,也显然不是对手。

好狠的凌度,毕竟是强盗出身,立时生出毒心。他一面比着剑,一面向缪金蕊暗暗递过眼色。缪金蕊和他本是多年连手,自能了解他的用意,当即暗暗准备好了,只看凌度眼色行事。

凌度见缪金蕊已经准备妥当,自己猛使一个鹞子翻身,假装倾跌,就在这一跌一翻之间,竟将他平生最得意的那条玉带钢鞭从腰间抖将出来,身法之快疾,出手之狠毒,真是又稳又准,不能不使人佩服。那条鞭就像一条蛇影似的,直奔了平江的脑门。

在同时,另一个方向的缪金蕊也正发出她生平最厉害的一十二支连环梭子,乃是接连不断地向平江全身上中下三部同时发去,任你多大本领,避过了十一支,也总有一支可以打中,何况迎面又正飞来一条鞭影,四面还有四柄宝剑呢!

这种局面,可说任何人也万难幸免。因为照武道规矩,在比剑中万不许同时再动武技的兵器,何况又是暗器,所以这一手确是出乎人人意料之外的,惟其出于意外,才会上当哩。却不想平江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她生有异禀,便占了便宜,当时在千钧一发之际,知道要上当,立刻扇动肋下一双肉翅,“呼”的声从众人头上直飞上去。因为那时候剑在运用,急切间万难腾出空来,作为飞升之用,如无肉翅飞翔,这一下不是被玉带蛇王的钢鞭所中,定是被百花仙娘的连环梭子所伤,但经她向上一飞,不但各种明暗兵器均不会打着她,而且顿时失去了她的人影,等到敌人发现她在头上时,可笑凌度的头顶上早中了她一剑,登时剑破脑壳,深入寸余,栽倒地上,立时身死。

缪金蕊见了大惊,她的轻身术最好,早就飞燕般纵出三四丈远去,要想逃走,平江却嫌追她费事,立即左手一扬,从掌中放出五行宝光。众人只见一缕五色彩丝,追踪而去,缪金蕊还未跃出十丈以外,那一缕彩丝早已罩定她的头顶,只听惨叫一声,缪金蕊登时倒地,五色彩丝也就立时不见。

百二金鞭卢铁生一见多年老友凌度中剑而死,与自己同来的缪金蕊又被敌人用法术击毙,自己剑已被削,愧无能力为死友复仇,说不得长叹一声,只好独自走去。好在他剑断以后,已无能为力,平江等人也不去注意他了。

此时场上除了裘潞、白了翁二人是主,其余请来的人,只剩一个蛇影子江冲还能应付,但裘、白早为平江手下败军之将,此时觉得连宝物的面都不曾看见,来的人们已死伤殆尽一会就要天亮,岛上人多帮众,更没法逃走了,想罢,二人互相暗暗知会,又向江冲打了个招呼。

三人正想滑脚,忽听半空中风声如裂帛一般,吹临头上,其风甚劲,心中不由着急,暗想就对付这四个人,已经支持不住,这回再加上一个扎手的,又将如何?看起来今晚怕要葬身岛上!裘、白一面怙掇,一面留神察看来者,哪知大出意外,来者是一个赤面髯须的道士,头戴黄金束发冠,身穿紫酱绣八卦纹的道袍,足蹬方头云履,面如重枣,长眉凤目,带出十分威棱,鼻直口方,颔下长须飘拂,看去相貌十分威武,器度尤为凝重。

白了翁早已惊呼起来,口称:“仇仁兄为何来迟?快快帮我一臂之力!”说罢仿佛自己勇气倍增,连向敌人挥剑猛进。

裘潞才知来者便是百手仙仇穹,心说:“我请来这么些能手,都败逃一空,靠他一人,有何用处?”

谁知裘潞一念未了,仇穹飞剑已如游龙矫矢般向敌人扫去,首先将庄蒙蒙逼得手忙脚乱。他这一来,平江等四人不由惊奇,因见这红脸道士剑法神奇,与众迥不相同,立刻加了戒备,此四人中,能与仇穹对抗的,也只有平江一人,余者只能抵御,于是这战场上,只见平江与仇穹两柄剑盘空激荡,十分活跃,一时成了久战的局面。

龙骨子被白衣秀士连破百花毒瘴和血光,当时身死后,这里只剩了裘潞一人。他一看形势不妙,也顾不得丢人,一剑挡住静修的宝剑,口内说道:“老师太,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战你不过,甘拜下风,让了你吧。”说罢,头也不回地一直向东面天岩飞去。

原来裘潞老奸巨猾,识透孔、静二人都是有道之人,绝不肯任意杀戮,只要自己不赶尽杀绝,他们绝不伤你。此时如自己服个软,也许她不会追来。

果然静修见裘潞逃走,只回头向白衣秀士一笑说道:“可笑这厮如此无耻,真把练剑人的脸都丢尽了。”

白衣秀士也笑道:“放他一条生路,随他吧。”

静修正色道:“此人本与你我无怨,但他不该擅杀庄氏全家。好在他也逃不出蒙蒙之手,不如留给他自己一报还一报吧。”说罢,二人略商量了一番。

静修说道:“平江之师无为上人今晚必来,池中之宝,到时他自会发落。你我此刻且到四周,看看飞天神龙等人如何情况,最后再到天岩会面吧。”

白衣秀士道了声:“好。”

二人一同向岛外四周飞去。

再说天岩东边战场里飞来了百手仙仇穹,形势顿然变成了敌强我弱。仇穹见平江剑法了得,旁边汤、庄、鲍诸人,也正不弱。他一面用剑镇住敌人,一面从百宝乾坤袋内取出他那不可一世的七煞飞剑,对着四个敌人一撒手,立见七道银光分向四个敌人头上砍来,各人头上飞着两柄短剑,只鲍英珠头上只有一柄。此物与飞剑不同,更与一般暗器中的飞刀不同,能专寻敌人之隙,使得敌人顾得了头上飞剑,便顾不了对面敌剑,几乎没一个不手忙脚乱。

只有平江尚未见竭蹶,尹师还能抵御防卫,其余英珠因只应付一柄,还不致吃亏,庄蒙蒙可就吃不住了。他久战多时,既要敌住裘、白的剑,又要防着仇穹的剑,还要照顾这两柄神出鬼没的飞剑,一个疏神,左肩上早中了一飞剑,咬着牙,一奋身跳出剑光圈外,正想去到场外,裹住剑创,不料两柄飞剑如影随形一般地追踪而至,眼看第二剑又要上身庄蒙蒙虽然勇武,究竟力战一夜,已经力乏神懈,稍一迟慢,右腿上又被飞剑削中,这一下可就站不住了,“哎唷”一声,跌翻在地,两柄飞剑已临头顶,自己飞剑虽还在尽力挣扎,已是强弩之末。

眼看今番必死于仇穹剑下,正在闭目等死之时,忽听空中一声鹤啸,白衣秀士骑了那只冲霄白鹤,在庄蒙蒙身上一转,两柄飞剑早被白鹤双翅拂落,其时白衣秀士依然骑在鹤背,只在人群中飞翔了一周。尹师和英珠头上三柄飞剑,都被白鹤分别以鹤爪击落两柄,用长喙抢住了一柄,七柄剑立时破去五柄,只剩平江头上两柄犹自盘旋。

仇穹一见大惊,正要用剑去斩那白鹤,忽听鹤上人叫道:“仇道兄别来无恙?今夜为何替恶人助阵?”

仇穹一看,正是老友孔莲,忙收住剑光问道:“孔道兄何以到此?”

白衣秀士正要答话,见平江倏地一伸长剑,要向裘、白二人飞去,白衣秀士横身一拦道:“我等今日干预此事,原为辨明谁是谁非。裘、白虽不该寅夜至此寻衅,但宝物未失也不必过使难堪。庄、裘二家之仇,日后自有了断,不在今日,岛主不必再和他们计较。”

众人听白衣秀士这等势派,又是这等言词,自然大家住了手,暂且看个下文。

此时,白衣秀士又回脸向裘、白说道:“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二人也不知白衣秀士是什么来历,见他此刻有放走自己之意,不如趁早见机吧,于是双双应了一句:“好,谨遵台命。”说罢,又向江冲说了声请,三个人飞起剑光,各向岛外飞去。

这里只剩仇穹一人,白衣秀士忙替平江和尹师等众介绍道:“这位便是威镇天山南路的百手仙大侠仇百城前辈。”同时又将众人分别向仇穹引见,才知仇穹与白了翁曾有数面之雅,此次闻说岛蛮恃强欺压汉族善良人民,请求助他一臂,一时不明真相,急于锄强扶弱,才贸然到此出手。及至白衣秀士将击落的五柄飞剑交回仇穹,这里仇穹才向白衣秀士告别而去。

大家又见从南面山道上奔来一伙人,月光下先未看清,及到近前,始知来者乃是静修带着飞天神龙师兄弟三人,还有静修幼徒阿巧和庄蒙蒙之女红姑一行六个人。红姑一见父亲,抱着大哭。庄蒙蒙以为红姑被害,甚为惊诧,问明被救情形,忙向师父静修叩谢。这些人平江都未会过,一齐请到府中大客厅上。

此时天色已明,平江立命设筵招待,并当席向众侠道谢。席间诸人谈起,才知一夜之间,除了剑客们在后山厮拼了大半夜外,其余裘、白手下的武术门徒如蒋忠信、唐姣娥、刘魁伍、赵乙臣、赵冲、余化龙之流的十余人,各仗武艺,原已纷纷攻进卡子,幸而飞天神龙等随着白衣秀士到了岛府之外,静修也命阿巧、红姑二人帮着志、邱等,才将这一班人打发了回去。白衣秀士先行一步,众人也即随了静修,齐到天岩相见。

白衣秀士向平江说道:“裘、白失败回洲,不久亦许还有别计,但早晚必获恶果,你们不必先去惹他,可以暂忍观变。”又对尹师笑道,“昨晚无为上人到此,想师弟已拜见过,尽可照了他的吩咐做去,只别忘了虔诚向道四个字。”

尹师点头称是时,平江不由瞟了他一眼,双颊晕桃,未免羞赧。

白衣秀士又向飞天神龙等说道:“贤契欲报家仇,尚须有待,倒是你叔侄相逢在即,这是件可喜之事。你侄儿女目前都在湖南临湘县城外西村钱姓家中,你正可前去一探。因为他们找你难,你找他们易。还有一桩喜讯,便是你侄女与一崔姓之子订了婚约,专待你去主持呢。”

飞天神龙谢过之后,才回忆到前月在双木岚时,白衣秀士曾为自己叔侄相逢事卜过一卦,说有喜讯,原来应在此事。此时庄蒙蒙父女含着泪眼,向师父静修叩请报仇之事,静修叹道:“此事虽系裘潞忒毒,但实是前生夙孽。你们这笔账,总有清算的一日,目前尚非其时,到时我自会来指示你。事完之后,你还是带了红姑,好好回堰等待时机吧。”

诸侠将正事交代清楚,又谈了些闲话,平江又将晚间被杀伤各人的尸体掩埋完毕,天大一件事,暂算告一段落,诸人全都起身向平江告辞。

平江挽留不住,重向孔、静二前辈及飞天神龙等三人道谢后,一直送至岛外海边。孔、静二人及英珠、阿巧,带了飞天神龙等三人,驾起剑光,飞渡南海,重回中原。不言庄蒙蒙父女辞了平江回堰,与平江、尹师二人缔结百年仙侣之事,便是飞天神龙等三人回到中原,拜别孔、静后,邱、胜二人暂时各回原籍。

志道恒却独走临湘,他们叔侄会面,及志真真与崔仁虎成为夫妇等事,俱是本书尾声,也就毋庸赘叙。将来平江、尹师仙缘结合,尚有许多魔障。飞天神龙与大力黄能两派武术之仇,以及神槊女郎李三姑被拘受难,和李三姑的情痴固结,生死缠绵等等委婉曲折之事都是后来之文。读者如有兴及此,作者自将慢慢续成,以饷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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