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陈氏劝李郎曰:“姑娘即死不能复生,且理正事为是。未知尔进京见天子如何?”李郎对曰:“朝廷实是忘记,并不辜负。”即把天子垂泪,及令进召入京,一一陈明。“此乃妹子差错,与天子无干。即知天子回京,自应进京朝见,反自怨恨身死,岂不可伤,算来总是我们福薄,难得贵人提拔。”

陈氏令婢取水与李郎洗了手足,更换衣服。备祭礼哭奠毕,问陈氏曰:“妹子何日何时弃世?有甚言语?”陈氏细述前言。“已亡十日矣。”到了次日,李郎通知府县,准备人夫运棺进京。合府官员,俱来祭奠。

李郎择了起行日子,前面具一尊开路神,逢州过府,执斧砍城而进,又备半付鸾驾。沿路地方官,各备人夫护送,好不威风。

闲话休题。且说一日来到京城,在西校场停棺。次日李郎即来午门候旨。

午门官奏入金殿。帝传宣李郎入朝。李郎朝见,帝传平身,问曰:“卿身编素,尔妹莫非是不测么?”李郎奏曰:“臣未回家,妹子已死十日了。臣奉旨运棺来京,现停在西校场,特来缴旨。”帝流涕曰:“尔妹身死,朕之过也!未知临终有何怨言。卿可实奏,不必隐匿。”李郎从实奏曰:“妹子欲请问何罪,陛下见弃?”帝又泣曰:“尔妹岂不知朕情重?乃不进京,竟忿恨亡身,是亦自误。”即传旨光禄寺,备办祭筵,朕亲往西曹一祭。”李郎辞曰:“亡妹早死,已负圣旨。若从行御祭,九原难当矣。”帝曰:“此乃朕略表微心,卿其毋辞。”李郎谢恩,退出校场。

帝上辇,群臣拥驾而行,闹动了万民齐来观看。帝至演武厅上坐下,内侍排了上祭筵,帝换了素袍,来到棺前,见了棺柩,一片伤心,掉下泪来。

内侍点了香,付帝祝曰:“爱卿!朕前与卿相遇,满望百年相守。谁知竟成隔世!朕非负心,实为忘怀。今朕亲自致祭,以慰幽魂。卿其有知,鉴此微忱,愿卿早升天界。”赞礼官喝曰:“君无拜臣之礼。降香宣祝。”帝即传旨,令礼部官代拜读祝。化纸已毕,发起三声大炮,收下祭筵。李郎上前,叩谢圣恩。帝上辇排驾回宫,文武各回府不表。

至次早帝登殿,着钦天台定吉日,卜葬凤姐于皇陵。只见掌朝阁老文阁夏、尚书夏言及众官齐奏曰:“李凤姐曾开酒馆,生不得入宫,死亦不得配合皇陵。亦不能配祀太庙。望陛下以国法为重。”帝曰:“别葬无妨。只是不配把太庙,凤姐幽魂何归?”夏言奏曰:“若恐无风姐幽魂无依,陛下可另建庙祀之可也。”帝即降旨,就城外择地安葬李凤姐,及建庙供祀,另赐近地良田三十亩,以为春秋配享费用。又念凤姐恩爱,欲加封李郎官职,又恐李郎不谙政务。即封李郎为光禄卿,掌管筵席。从此李郎好不荣耀。

帝一日在宫,想及:“前日李凤姐悬挂正德钱,朕即欲收取天下正德钱,免致妇女所污。及回朝却又忘记。以致李凤姐忿恨身亡。来日当尽追销溶。”

次日帝登大殿传旨:“着天下十三省地方官,尽追正德钱销溶,以钞换之,敢有藏匿不献者,重罪不赦。”该部宫领旨,通行傍文,颁告天下各省州府郡县,着公公催督。所有正德钱文,缴官换钞行用,万民既无亏损。

圣旨下,天下纷纷缴换,地方官随即陆续奏销。且说天子留下十三文正德钱,适逢岁考,十三省学政,将出京时,帝每人密传一文。正德嘱曰:“卿若到该省,即将此一文用去。”各学政领旨,迨及考事完竣,回京面君之日,俱奏:“钱文用去。”帝方对群臣曰:“朕立愿将这十三文正德钱分发十三省。若有人得此原钱者,朕立愿曰:“谁人得朕钱,富裕保万年’。”众官等俱愿子孙富足,各遣人到各省访查原钱。风声一闹出,所有沉匿正德钱,无论原钱不原钱,谁肯献出?这十三位学政始悔,早知帝有此愿,即将一文留下,为镇家之宝。

过了几日,江流自思前日之事,甚是危险。即奏帝辞监回乡,帝许之。

这帝自云游回京后,政事比前也觉勤紧,遇稍暇时,每每与红芍药、白牡丹饮宴留宿,恩赏甚厚,直是享用不过。杨志仁亦进京探帝几次,俱皆厚赏。

一子杨廷珪,读书中了两榜进士。可谓富贵双全。就已两载有余,那山东省瑞兰州周元,自母亲病亡,即在岳父吴大材府中开丧;合府官员,俱来吊丧。

埋葬费用,俱是由吴大材支持。后吴大材虽知天子回京,但因周元丁忧,不便进京,即留在府中,延请教师,教练兵书、武艺、弓马。周元用心训练,俱各精通。迨及是年连闰月二十七个月服阕,乃择吉日,将女儿吴瑞云与周元完了婚事。合卺之夕,周元真是如登天界,梦中亦不想及吴小姐得成匹偶。

是夕二人恩爱,自不必说。至三日后谢亲,好不热闹。庙见王太夫人,及祖先神主。至满月后,吴大材对周元曰:“老夫心淡功名,惟愿贤婿立身成名。今幸贤婿母服既阙,老夫欲与贤婿上京供职,以副圣望。”周元曰:“此乃岳父美意,小婿自当从命。”吴大材即择了起行日期,收拾行装,拜别亲友。自有许多饯行酒席。

到了吉日,吴大材嘱咐家人,料理家务。翁婿带了几名家人,上轿起程。

一路上免不得穿州过府,夜住晓行。非止一日,进了京城。果然乃大都会之处,四方宾客往来,商贾辐凑,六街三市,富丽无比。家丁寻了客寓安歇,吴大材免不得去拜同年,会僚友。忙乱了几日,方得闲暇。专候天子临朝面圣。

那一日周元问吴大材曰:“小婿未见午门,未知可一游否?”吴大材曰:“这有何难?贤婿有兴,来早老夫便引尔去游耍一会。”周元闻言大喜。到次日早饭后,翁婿穿上公服,步行游玩,逶迤向着午门而来。

时正德天子,连日在宫中与白牡丹、红芍药饮酒作乐,偶然心绪不安,故不临朝。尔道冤也不冤。亦是光禄寺该的遭殃。帝偶思起:“云游时,在周元家中吃得珍珠粥,甚是可口。即令内监着光禄寺卿速煮些珍珠粥,与寡人改口。”内监疑惑,问曰:“珍珠乃坚刚极硬的物件,怎能弄成稀粥?”

帝曰:“朕在山东时,曾吃过此物。传与光禄寺,他自晓得。”

内监领旨,来到传光禄寺前,叫曰:“那一位是值日官,快来接旨。”

只见一位官员应声出见。内监曰:“是下官值日的,有何圣谕!”内监认得是光禄寺卿任忠,便曰:“任先生咱万岁爷圣谕,着先生速煮珍珠粥。因主上立等充饥。”任忠大惊曰:“公公莫不是认错否?珍珠乃坚硬之物,怎能煮得熟烂?”内监曰:“咱亦曾奏过,主上云他前在山东周元家吃过此物,教先生立刻煮来。”任忠曰:“这个真是难题目。”忙令人取过小珍珠,令厨司人役,快快煮来。厨司曰:“只是如何煮法?小的从未闻见过。”任忠曰:“朝廷既曾吃过,断非谬言。可取珍珠和水先煮一顿后,方把白米和熟,岂不是珍珠粥么?”厨司领命,就去把珍珠向滚水中滚了许久。内监来催取,厨司取珍珠与任忠嚼着,仍是坚硬。内监催迫甚急,只得将米放熟了,贮在碗中。内监曰:“这等刚烂不一,怎么吃得下去?只是先生当随我缴旨。”

任忠曰:“委是任煮不烂。下官便随公公面君去。”

二人来至驾前,将粥呈上案上。帝看过曰:“这不是珍珠粥。”任忠奏曰:“此真正是珍珠粥。”帝摇头曰:“寡人记得珍珠粥其汤浑浊,不得如此澄清的。”任忠曰:“因陛下催得紧急,特故取来。若得煮久,其汤自然浑浊。”帝曰:“原来如此。”因想得喉急,取起筷子,吃了一口。才入口把牙齿一嚼,珍珠乃极坚硬的,把牙齿一挫,几乎把牙齿挫折。痛得眼泪垂下,开着大口,合拢不来。停了半晌,惊得任忠,冷汗直淋。帝大怒骂曰:“匹夫,欲折朕牙齿!”喝令武士,押出午门斩首立决,不待时刻。武士不由分说,绑出午门外。立刻献上首级。帝将首级发出埋葬。

又令内监:“着光禄寺小心煮来,寡人重重有赏。”内监再传圣旨。这光禄寺卿郑奇,唬得魂不附体。入宫奏曰:“小臣不知珍珠粥如何煮法?”

帝曰:“朕昔在山东曾吃过,看来好似剖做两片的。一面是圆的,一面是平的。卿可快快煮来。”郑奇回光禄寺,用剪刀把珍珠剪为两半,放水煮了许久。不止不烂,反觉如刀割着口肉。内监又来赶催,只得把米和熟,送到御前。帝曰:“不是这样。”郑奇曰:“正是用刀剖开。”帝用箸取些珍珠和粥,放入口中,轻轻嚼着。不但坚硬,险割伤内唇肉。越发怒曰:“尔这伙匹夫,欺朕执意不煮,武士押午门处斩。”郑奇叫屈,武土绑了,才出午门,凑巧周元翁婿来到。吴大材忙问曰:“郑年兄何事如此?”郑奇遂把吃珍珠粥斩任忠,不知山东那个不思量好死的,煮这物件,害人性命。”周元暗笑,好骂母亲。说这奇话累人。忙向前曰:“大人放心,珍珠粥我能煮的。”吴大材大惊曰:“贤婿不是享用的人,怎么能煮珍珠粥。”周元曰:“不妨,小婿断不误事。”郑奇大喜曰:“若能救我,誓当重谢。”即烦监斩指挥官代奏。指挥官进宫奏曰:“奉旨斩监郑奇。有兵部侍郎吴大材,同婿周元前来。周元称朕能煮珍珠粥,合应奏闻。”

帝大悦。令宣吴大材翁婿进宫。传宣官出宫,宣进偏殿,朝见。帝传旨平身,对周元曰:“朕前受尔珍珠粥之敬,朕近因身子不快,着光禄寺煮来。不意光禄寺欺君,倒说是朕作难,从无此物。幸卿来作证,方知朕非刁难。”

周元奏曰:“光禄卿实不晓此物,并非欺君。乞陛下恩赦。待臣煮来供奉。”

帝着惊曰:“如此倒是寡人屈杀任忠了?”即传旨任忠屈死,恩赐御葬,录用后嗣。郑奇赦其无罪。帝又问周元曰:“卿何缓了此时进京?”周元便把丁母忧及学习韬略武艺,服阕完婚,特来供职,帝伤感曰:“尔母却亦弃世?准卿翁婿复职。”周元翁婿谢恩。

帝又令郑奇学习珍珠粥。郑奇请吴大材翁婿至光禄寺,谢其救命之恩,周元就令取大麦煮用,白糖调和。郑奇方悟。不值几文钱,断送数大臣性命。

周元送至驾前。帝乃大悦曰:“正是此物。”及至吃了几口,便曰:“为何不比前日之粥味美,是何道理?”周元跪奏曰:“珍珠之粥,原不甚美。因日前正在饥饿之际,自然称美。及至今日醉饱之时,有何好处?”帝曰:“则不然。前日和凤眼鲑,今乃和糖。盐甜不一,可取凤眼鲑来下箸,自然美妙。”周元奏曰:“和糖陛下乃嫌味甚不好,那凤眼鲑如何吃得呢?”帝又曰:“各人的意思不同,尔等只管取来凤眼鲑。”周元又奏曰:“此凤眼鲑须是大海之边方有。待臣另日取来进上。”帝曰:“既然如此,且待另日取来。”周元领旨退出。郑奇谢曰:“若非将军前来,便是珍珠粥斩我不着,凤眼鲑也要断送我的性命。”周元同吴大材回到了客寓,令人寻取盐■子,一面就移入了衙署。

过了数日盐■子取到。周元便再煮了大麦粥,和盐■子进上。帝初见笑逐颜开,曰:“极妙美物,今日方见。”及至吃了两三口,那满口鱼腥味以及盐气,实系难尝之至。叹曰:“朕始信饥不择食之言诚是。”即令撤去。

周元退出供职。

从此正德皇帝,勤修国政,风调雨顺,万民讴歌。要知后事须看《大红袍》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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