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建安十六年秋七月下旬日,曹操自与马超对阵。超挺枪纵马,冲杀过来,操背后于禁出迎。两马交战,斗到八九合,于禁败走。张郃出迎,不三合,败走。李通出迎,超奋神威交战,数合之中,一枪刺李通于马下。超把枪望后一招,西凉子弟兵抖擞精神,冲杀过来。操兵大败。左右将佐皆敌不住,被马超、庞德、马岱引百余骑,直入中军,来捉曹操。操在乱军中只听得西凉军大叫:“穿红袍的是曹操!”操就马上急脱了红袍。又听得大叫:“长髯者是曹操!”操就掣所佩剑断其髯。军中早有人将操割髯之事告于马超,超遂令人叫拿:“短髯者是曹操!”操闻之,即扯旗角包颈而逃。后人有诗曰:

潼关战败望风逃,孟德怆惶脱锦袍。剑割髭髯应丧胆,马超声价盖天高。

曹操正走之间,背后一骑赶来,回头视之,见一人身穿白袍银铠,众皆知是马超,各自逃命,四散去了,只撇下曹操。超厉声大叫曰:“曹贼休走!”飞马赶来。操惊得马鞭堕地。看看赶上,马超从后使枪搠来。操绕树而走,超一枪搠在树上,急拔下时,操已走远。超纵马赶来,山坡边转过一个小将军,大叫一声:“勿伤吾主!曹洪在此!”轮刀纵马,拦住马超,操得命走脱。洪与马超战到四五十合,渐渐刀法散乱,气力不加。夏侯渊引数十骑随到。马超独自恐被所算,因此弃了曹洪而回。夏侯渊也不来赶。

曹操回寨,却得曹仁死据定了寨栅,因此不曾折了军马。操入帐,叹曰:“吾若杀了曹洪,今日必死于马超之手也!”遂唤曹洪,重加赏赐。收拾败军,坚守寨栅,深沟高垒,不许出战。超每日引兵来寨前辱骂搦战,操传令教军坚守,如乱动者斩。诸将曰:“西凉之兵甚是强壮,尽使长枪,若非选箭弩迎之,则不可当也。”操曰:“战与不战,皆在于我,非在贼也。贼虽有长枪,安能便刺于诸公?但坚壁观之,贼自退矣。”诸将退而言曰:“丞相自来征战,身当于先;今一败于马超,何如此之弱也?”各不知其意。细作报来:“潼关马超又添二万生力兵,乃是羌胡部落前来助敌。”操闻知大喜。诸将曰:“马超添兵,丞相反喜,如之何也?”操曰:“待吾胜了,却对汝说。”三日后又报关上又添军马。操大喜,就于帐中设宴作贺。诸将皆暗笑之。操曰:“诸公笑我无破马超之谋,公等有何良策?”徐晃进曰:“今丞相盛兵在此,贼亦全部见屯关上,此去河西,必无准备,是贼无谋也。若得一军,暗渡蒲阪津,先截贼归路,丞相径发河北击之,贼两不相应,势必危矣。”操曰:“公明之言,正合吾意也。与汝精兵四千,同朱灵去径袭河西,伏于山峪,待我渡河北同击之。”徐晃、朱灵领命,先引四千军暗地去了。时建安十六年秋闰八月也。操下令,先教曹洪于蒲阪津安排船筏。留曹仁守寨,操自欲暗渡渭河。

却说马超与韩遂升帐,忽有人报来,尽言其事。超曰:“今操不攻潼关,而使人准备船筏,欲渡河北,必遏吾之后也。吾知其意,当引一枝军扣河拒住岸北。操兵不得渡,二十日间,河东粮尽,操兵必乱;却循河南而击之,操可擒矣。”韩遂曰:“不必如此。岂不闻兵法云:‘兵半渡可击。’待操兵渡至一半,汝却于南岸击之,操兵皆死于河内矣。”超曰:“叔父之言最善。”即使人探听曹操几时渡河。

却说曹操整兵已毕,分三停军,前渡渭河。比及人马到河口时,日光初起。操先发精兵渡过北岸,开创营寨,集兵在中。操自引亲随护卫军将百人,踞胡床,按剑坐于南岸,看军渡河。忽然人报后边白袍将军到了。众皆认得是马超,一拥下船。河边军争船者,声喧不止。操犹坐胡床不动,按剑指约休闹。只听得人喊马嘶,蜂拥而来,船上一将跃身上岸,呼曰:“贼至矣!请丞相下船!”操视之,乃许褚也。操口内犹言:“贼至何妨?”回头视之,马超、庞德离不得百余步。许褚拖操下船时,船已离岸一丈有余。褚负操一跃上船。随行将士尽皆下水,扳住船边,欲争上船逃命。船小将翻,褚掣刀乱砍,傍船者尽折其手,倒于水中,急将船望下水棹去。许褚立于梢上,忙用木篙撑之。操伏在脚边。马超赶到河岸,见船已流在半河,遂拈弓搭箭,喝令骁将绕河射之,矢如雨急。褚恐伤曹操,以左手举马鞍遮之,以右手撑篙,用臂当箭。马超箭不虚发,船上驾舟之人,应弦落水;舡中数十人,皆被射倒。其船反撑不定,于急水中旋转。许褚独奋神威,将两腿夹柁摇撼,一手使篙撑船,一手举鞍遮护曹操。后人有诗曰:

臂挽鞍鞒护主身,手持篙楫在波津。若非许褚倾心救,孟德应为泉下人。史官亦曰:若无许褚,曹公必亡矣。

时有渭南县令丁斐,在南山之上见马超追操甚急,恐伤操命,遂将寨内牛只马匹尽驱于外,漫山遍野,皆是牛马。西凉兵见之,都回身争取,得其牛马者皆无心追赶。曹操因此得脱。方到北岸,便把船筏凿沉。诸将听得曹操在河中逃难,急来救时,操已登岸。许褚身被重铠,箭皆嵌在甲上。众将保操至野寨中,皆拜于地而贺。随后来者皆战慄惊惶,含泪而拜曰:“不曾侵犯贵体耶?”操大笑曰:“今日我几为小贼所困!”众皆愕然。操曰:“若非他人纵马放牛以诱贼,贼必努力渡河矣。”操问曰:“诱贼者谁也?”一人答曰:“渭南县令领兵官丁斐也。”忽斐入见,操谢曰:“若非公之良谋,则吾被贼所擒矣。”遂命为典军校尉。斐曰:“贼虽暂去,来日必然复来,须以良策拒之。”操曰:“吾已准备了也。”遂唤诸将:“各分头循河筑起甬音永道,暂为寨脚。贼若来时,兵陈于甬道外,立旌旗于内,却为疑兵。更沿河掘下壕堑,虚土棚盖,河内以兵诱之:贼急来必陷,贼陷便可击矣。”操连夜教人安排挑壕。

却说马超回见韩遂,说:“几乎捉住曹操!数内一将以力负操下船,如此救护去了。不知何人也?”遂曰:“吾闻曹操帐前有一部将,名曰‘虎卫军’,选极精壮之人两人领虎卫军。已亡了一人,止有一人在。亡了者陈留己吾人也,姓典,名韦,使双铁戟,重八十斤,真操之虎将也。见存者谯国人也,姓许,名褚,曾倒拔奔走之牛,人皆称为‘虎痴’。勇猛如虎而性痴,故曰‘虎痴’。救操者多管是许褚也,如遇之,切不可轻敌。”超曰:“吾亦闻名久矣。”遂曰:“今操渡河,将袭我等关后,可速攻之,不可令他创立营寨。若立营寨,急难剿除。”超曰:“吾始终只要拒住北岸,勿令兵渡河,此为上策。”遂曰:“贤侄守寨,吾引军循河战操,若何?”超曰:“令庞德为先锋,跟叔父前去。”遂将兵五万,直抵渭南。操已令众将于甬道两傍诱之甬道,乃墙垣之类也。庞德先引铁骑千余,冲突而来。喊声起处,人马俱落于陷马坑内。庞德踊身一跳,立于平地。曹操掩杀,庞德立杀数人,步行砍出重围,时韩遂已被困在垓心。庞德正迎曹仁部将曹永,被庞德一刀砍于马下,夺其马,反复杀开一条血路,救出韩遂,投东南而走。背后曹兵正赶之间,马超一军接到,杀败曹兵,复救出大半军马。战至日暮方回。计点得折了将佐程银、张横,陷坑内乱抢搠死者二百余人。超与韩遂商议:“若迁延日久,操于河北立了营寨,难以退敌。不若乘今夜引轻骑去劫野营,操必走矣。”遂曰:“须分兵前后相救,不可托人。”超自为前部,令庞德、马岱为后应,当夜便行。

却说曹操收兵屯渭北,唤诸将曰:“贼折不多,欺我未立寨栅,必然来劫野营,可四散伏兵,虚其中军,号炮响时,伏兵尽起,一鼓可擒也。”众将得令,伏兵已毕。当夜马超先使成宜引三十骑,离六里之地哨探。成宜见无人马,径入中军。操军见得西凉兵到,遂放号炮,四面伏兵皆出,只围得三十骑。成宜被夏侯渊斩之。马超从背后与庞德、马岱兵分三路,蜂拥杀来。未知胜负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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