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谴立降非人实天

话说赵恒惕这话虽说得很和平,然埋怨蓝仙果的神气,已完全露在面上了。蓝仙果绝不踌躇地愤然立起身说道:“战,战,战!我陪司令一同督战去,不胜有我在。”说罢,挽了赵恒惕的手,往外便走,率了一连卫队,直到前线督战。

前线的兵士,本已支持不住,将要退败的,因见赵恒惕亲自带了蓝仙果前来督战,不知不觉地增加了勇气,抵住北军死战。不过北军中也似乎看见赵恒惕到了前线,益发增加了几门大炮,专向赵恒惕、蓝仙果同立的一座小山头轰来。

一颗炮弹从赵恒惕头顶上飞将过去,落在背后田里,炸成了一个丈多口径的大窟窿,泥屑直溅到赵恒惕身上。有一颗炮弹的碎片,将赵恒惕身边的一个马弁,两腿炸断了,赵恒惕虽则是身经百战的勇将,然到了这步田地,总不免有点儿胆寒。而敌人炮火的力量,更一阵密似一阵地增加了,不由得用失望的眼光,望着蓝仙果说道:“蓝先生看怎么办?死伤太多,怕不能不退了。”

蓝仙果脸上忽然改变了颜色,横眉怒目地望着敌军那方面,口中好像念着咒语,只见他脚尖一动,随即挥手向赵恒惕道:“我已将敌人的炮口移换了方向,赶紧冲锋过去,可以大获全胜。”

赵恒惕听炮声果然稀少了,且不见有一颗炮弹飞过来,遂亲自督队冲锋。这一仗毕竟转败为胜,杀死北兵一千五六百名,俘虏二千余,获野战炮十多尊,北兵退三十多里还不敢住脚。据俘虏的军官说:“正在炮战剧烈的时候,十几尊大炮,忽然无端歪倒了,多少人扶不起来。刚待报告炮兵司令,这边的兵已冲锋过去了,措手不及,只得各自弃下大炮逃跑。”

湘军中官佐听了这种供词,益发钦敬蓝仙果如天人。但是蓝仙果自从前线回到住处,就闷闷不乐的不大言笑,仿佛心中有重大忧虑之事。一班湘军官长问他为什么事这么忧虑,他只摇头说没有什么忧虑的事。唯对林支宇及叶能珂说道:“我甚悔此行太孟浪,然于今已没有方法可以挽回了,就为前日助阵一事,已遭天谴,幸尚有半年可活,足以勾当我生平未了的事。”

林、叶二人听了吃惊问道:“只助了一阵,先生并不曾动手杀伤敌人,何以便遭天谴?”蓝仙果道:“我岂肯向两位说假话,我辈修道必先练就剑术及各种法力,并不是为要对肉体凡夫使用的,如果可以拿剑术及各种法力,对付肉体凡夫,那么只要有我一个人,就足够对付在湖南的北兵而有余了。为的是修道的人,无论深藏在什么地方做功夫,照例有种种魔障前来妨碍进步,剑术法力,是在这时候使用的。因妄用剑术法力,以致伤害了凡人生命,无不立遭天谴。此中利害,我早已知道,其所以不愿意跟叶先生出来,就是为明知叶先生看得起我,并不是看得起我本人,乃是看得起我的剑术、法力。我使用则得罪于天下,不使用则得罪于人,左右为难,只以不出来为好。无如你叶先生不知道我为难之处,亲自来舍间坐守,逼得我不能不出。然我抱定了主意,出来尽管出来,绝不轻易使用剑术和法力。想不到这次因一念私心作祟,以致铸成大错,虽追悔如何来得及啊?”

叶能珂问怎么是一念私心作祟,蓝仙果叹道:“这回的战争若发生在外省,便是叶先生到我家坐守,也不能逼我出来;若战争火线不在攸、醴境内,不怕桑梓地方再受北军糜烂,也不致弄到今日的结果。因存了怕桑梓糜烂,希望湘军胜利的念头,占课也就得了胜利之兆。或战或走的关系,何等重大?赵司令既取决于我一句话,我岂可不负责任地乱说。我平日占课,从无不验之事,所以敢大胆主战。谁知就因心中有一点希望湘军胜利的私念,占出课来也随着念头转移了。若果为我主战的一句话,使湘军丧师失地,使家乡地方受敌人蹂躏,教我此后如何做人?我知道赵司令同立在那小山上,正当情势危急的时候,赵司令问我怎么办,我这时明知助战必遭天谴,但也顾不得了。原打算吐剑出来,向敌军横扫一阵,如敌军不该死在飞剑之下,剑一到喉管中,便横梗不能动了,至今喉管刺痛。当时只得发愿以身相殉,才得将敌军的炮口移动。此生既是仅有半年的寿命了,未了的事尚多,委实不能再在军中效力了。并且我有一个同道的朋友,已从汉口动身到醴陵来访我,快要到醴陵了,我更不能不回家等候,就此与二位先生告别了。”

叶能珂心里很不安地说道:“我真害了你了,难道就不能禳解吗?”蓝仙果摇头笑道:“与你有何相干?牺牲我一条性命,能使湘军不致丧师失地,家乡地方不受敌人蹂躏,也算死得很有价值的了。孔夫子说过的:‘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只是这些话无须说了,我这回从军,和两位相处得最密,也是有缘,此时别离在即,后会无期。我凭着一线之明,想援临别赠言之例,赠两位几句话,望两位记在心里。”

林、叶二人很高兴地静听,蓝仙果先对叶能珂说道:“你近年的命运,不甚佳妙,最好不在军政两届讨生活,家居五年之后再出来,便是一路坦途,没有妨碍了。”叶能珂点头笑道:“当军人的在战争的时候,危险自是时刻难免的,只是何能由我家居不出来呢?”

蓝仙果道:“当军人的能死在火线上,是极端荣幸的事,所可虑的,就是不死在敌人之手,而死在自家人手里,那便不值得了。”随即掉转脸对林支宇道:“你此后的运命,也不甚佳,不过比较叶参谋长的好些。此去五年之后,最好也要家居两年不问国事,过了那两年,方可望事业成就。运命如此,是勉强不来的。”说毕即起程回渌口。

湘军中官长虽不舍得放他走,然既知道他因助战受了天谴,也就不便强留了。叶能珂虽是很相信蓝仙果,但因不能遵守他的临别赠言,后来毕竟在别后第四年,因程、赵之争,被赵恒惕杀了。临死时方想起蓝仙果“死在自家人手里,不值得”的话,已是追悔不及了。

蓝仙果回渌口的这日,正是周神仙带了熊静藩到渌口的这日。二人竟像约会了的,在路上相遇了,一同到蓝家,在蓝家住了几日,仍回汉口。在船上无事,周神仙才将蓝仙果助战遭天谴的话,详详细细说给熊静藩听。

熊静藩计算时日,周神仙在汉口邀他一同动手到湖南来的这日,正是蓝仙果助战大破北军的第二日,那时周神仙,便已知道蓝仙果犯了天谴的事了。可见他们这类异人,对于千里以外的事,有如目睹一般。

此外还有许多现代奇人,留待将来有空的时候,再把他们的事迹,细细叙述出来,本书却就在此暂告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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