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朝歌群贼宁季等数千余人,并起扰掠,劫害良民,攻杀长吏,屯聚连年,州县不能禁捕。时河南诸郡太守各使诣京上章,请发兵拒。帝闻大惊,急问太后曰:“今朝歌贼叛,摇动郡州。奈我将寡兵衰,不能上阵御敌,将如之何?”太后曰:“既然如此,宜速出兵,莫使民遭涂炭。可复征邓骘为师,监军往伐,方可破之。”帝遂下诏,遣使复征邓骘。

使领敕勒骑,径至其门,下马令人报知。骘出迎接,邀入礼坐,令设宴相待。骘于席间问曰:“使者何事?”答曰:“为朝歌贼反,无人堪任,太后娘娘特征大人往收复之,愿大人急赴无拒。”骘闻言,暗思:“虞诩原相触忤,恶无可奈,遂乘隙以谮陷之。”即日同使入朝见太后,奏曰:“臣举一将,可镇服之。”太后曰:“何将?”骘曰:“见任中郎虞诩,文武兼备,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臣,莫可任也。愿陛下详察。”太后准奏,遂传旨封诩为朝歌长,与兵三万,出镇群贼。

虞诩领敕将行,故旧亲戚皆送吊之。诩笑曰:“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利器,此乃吾立功之时,何惧之有?”言讫,遂别上马。前行数日,至县升堂而坐。召诸将入厅分付,令设三科,以募求壮士。有能攻劫者为上,伤人偷盗者次之,不事家业者为下。众各遵命去讫。是日,收纳百数余人。诩令设宴飨会,悉赦其罪。诩谓众曰:“汝等投入贼中,诈降顺服,至夜放火烧劫其寨。吾伏兵外应,破除此贼,保封重用。”众皆遵诺而去。

却说宁季等正聚群贼议论进攻之事,忽人报曰:“寨外有投军者,久立伺候,未敢擅入,乞大王发令。”季令召至。众皆随入,跪伏帐下。季问曰:“汝等何方军人?答报名姓。”

答曰:“吾等本省人也。小人姓李名丹凤,余各载册,乞大王姑纳为用。”季令俱为帐外步卒,巡哨辕门。凤等应诺而出。

与众议曰:“准备今晚接应。”至夜二更,诩领众军披挂上马,出至其寨,分兵围祝凤等知至,即入宁季及诸军帐外,举营放火。炮响一声,诩军齐杀入寨,惊起群贼,各各奔窜,不识东西。诩等搅撞混杀,金鼓连天。宁季急望东出,逢诩当头截祝约战五合,季败回急走,引众军拼死撞出。虞诩卒兵赶上,大杀一阵,斩首数百级,获其辎重,不可胜数。诩遂收军入城安歇。窗士有诗攒曰:将军威武振朝歌,犹胜征南马伏波。

杀气寒云昏战地,丹心烈日照山河。

马前不有书生谏,月下应知贼虏摩。

可笑当时权邓鸳,空谋虚望白云过。

却说宁季走至凤凰冈上,竖起高旗,招聚众兵,复相扰害。

日间交替入城,窥听消息。夜间聚屯结寨,劫掠良民。诩知,乃召贫民能缝衣者至,谓曰:“汝等潜往贼内,佣作衣裳,以红采之线缝其据下为号,后重赏赐。”缝者领命,即往贼内叫作衣裳。贼听,皆争为服。缝者遂依诩计,悉为挛采于下。次日,回县报知所事。诩大喜,赏其白银十两,缝者拜谢而出。诩遂令军遍街巡察,凡贼人市者,悉认擒之。由是,贼皆骇散,咸称其明,朝歌县界悉收平服。

太后闻知,叹曰:“诩诚有将帅之才,安民之略。”遂遣使持节,升为武都太守。

使者至,令人报知。诩急整衣接诏。宣罢,着使回朝。次日,领军之任。行至陈仓崤谷,忽听坡后炮响一声,羌虏数千踊出,当头截祝宁季冲过。诩即停军不进,而令卒宣言上书,请取救兵,待到则发。羌虏闻言,即退兵散旁县而去。诩因其兵散,催军偷进。日夜兼行数百余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使羌闻之,不敢追逼。

或问曰:“昔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余里,何也?”诩曰:“羌虏众多,吾兵寡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可同也。何是言哉!”于是虏皆震恐,莫敢加兵近迫。数日,诩至武都,州县官吏各持羊酒迎贺。诩俱不受,满城百姓咸称其清。次日,遣使至京,上表奏闻捷略。表曰:覆载之间,生民总总。有君则安,无主则乱,天命有德,历世相传。而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所以运有长短,国有兴衰,此古今之明鉴也。钦惟皇太后陛下,天锡神智,德合乾坤。四海沾恩,万方蒙化。故能豫制于万全,是以功成于莫测。近日朝歌遗孽崛起骚州,不肯归德。陛下雇命臣率马步兵卒追讨,臣竭力平服。境界既清,人门共乐,复加职武都。臣即就任缘道,经崤谷而路阻羌胡。臣故宣言请救,虏骑闻气胆寒。增灶厉兵,威扬万里。日夜兼行数百,以避不虞。晨昏运策示强,用丧羌胡之魄,遂致身宁,抚绥黎庶。是皆陛下圣德神威,恩沾四表,不费寸兵之劳,卒收其效闻。臣本无御侮之才,过受阃外之寄,仰奉神算,幸底成功。尚祈宣布皇仁,辑安于众,边庭无警,万方仰中国之遵,华夏奠安,兆庶享承平之福。

太后览表,深纳嘉之。顾谓群臣曰:“羌胡之祸中国,其来久矣。历观前代,受其疲敝,道其困辱,深有可耻。今群虏一定,岂独国家无夷狄之忧,实天下生民之福也!”众臣皆顿首称贺。遂令光禄寺大开宴会群臣。次日,悉入朝谢恩。八月,皇太后邓氏崩,寿六十二,葬于慎陵山。

却说安少辨聪明,故邓太后立之。及长,多不相得。而乳母王圣见太后久不归政,虑有废置,常与中黄门邓慆慆伺候。

其左右宫女,先有受罚者,心怀忿怒。今见邓后崩世,乃于帝前诬言告曰:“邓后娘娘在日,暗与邓悝、邓弘、邓慆及尚书邓访,欲谋害陛下,复立平原王德为君。臣等欲告陛下,奈其贵宠,禁不敢言。愿陛下圣明详察,远斥奸臣,以为后世法。”

帝闻大怒,急令有司上奏,言悝等大逆不道,传旨废陇西平候广宗、叶侯广德、西华侯忠阳、安侯珍都、乡侯甫德皆为庶人。以邓骘未与通谋,但免特进,遣令就国。宗族人等,皆免官罢职归乡。骘等资财田宅,悉追收之。徙邓访及家属流于远郡。令郡县官吏逼迫广宗及忠等皆自杀死。又徙封骘为罗侯。

于是,骘与子凤并不食而死。骘从弟豹为河南尹,遵为度辽将军舞阳侯,畅为将作大匠。知骘等废罢而死,亦皆自杀。惟广德兄弟,以母阎氏为后,得留京师。时大司农朱宠,痛骘无罪遇祸,乃为肉袒舆榇,上疏追讼。疏曰:伏维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兄弟忠孝,同心忧国。宗庙有主,王室是赖。功成身退,护国逊位。历世外戚,无与为比。当赐福善履谦之佑,而横为宫人单辞所陷。利口倾险,反乱国家。罪无申证,狱不讯鞫。致邓骘等罹此酷滥,一门七人并不以命。尸骸流离,怨魄不返。逆天感人,士卒丧气。

陛下宜收还家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臣宠冒犯,战栗天庭。

由是,众士大夫俱为骘称枉罪。帝意颇悟,乃发州郡护骘之尸,还葬洛阳北芒旧茔。满朝公卿,会其丧者,莫不为之悲泣。诏遣使者为立祠庙,以太牢告祀。令其诸从昆弟,皆归京师。乙丑三月,帝崩,寿三十二。

却说阎氏太后,久欲专夺国政,而贪立幼主。安帝崩后,亲摄临朝,召弟阎显入宫,议曰:“国家大事,不可久荒无主。

奈太子庸弱,难当国政。吾欲迎立济北惠王之子、北乡侯懿为嗣,可继否乎?”显曰:“娘娘所言,正合臣意。然国家传位,所嗣得宜。苟非其人,则政乱易矣,岂庸常哉!今娘娘独能深谋远虑,是为万世之法。”太后大喜,遂遣使者往北相迎。

使者至,懿即赴京。太后急令安排筵宴,迎接入殿。乙丑八月,懿即皇帝位。冬十月而薨。十一月,中常侍孙程、王康等一十九人,聚于德阳殿,谋议立君之事。孙程谓曰:“太后同显摄朝,迎立北乡侯懿,未满百日而薨。乃其天数然也,非人致之。且上古国家,流传正叶,若先帝无子,庶几可嗣。况太子宁致为王而立他人以失礼乎。且太子深明善政,诚为有德,吾欲迎而立之。诸公若何?”众皆然诺。遂令使者往迎济阴王保立嗣为君。

数日,车驾临京,文武香花接人,扶上龙床,即皇帝位。群臣舞蹈,山呼礼毕,遂封孙程、王康等一十九人,皆为列侯。

诏下收捕阎显、王岳,当殿处斩。徙迁太后阎氏于离宫,不闻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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