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庆德自从爱上了宫女凤君以后,便蓄意谋反,他见近日满朝文武,都因炀帝要迁都丹阳,人心浮动,他便在各处官员跟前煽惑,劝他们乘机起事。宗文庆德的叔父宇文智及,现任少监,执掌禁兵;虽是炀帝的亲信侍卫,平素却最恨炀帝的荒淫无道。庆德又常在他叔父跟前下说辞,智及也很听信侄儿的话。这一天,他叔侄两人,又在后书房中密议;忽门官报称,外面有郎将赵行枢大人拜访。宇文智及和赵郎将,原是知交,便立即迎入。赵行枢劈头便问道:“将军知众将士近日之事乎?”智及原早已知道的,听了这话,便故意说不知道。赵行枢便说道:“众军土不肯随驾渡江,纷纷商议,俱俗逃归;我也很思念家乡,特来请教,如何处置?”宇文智及拍案说道:“若依此计,性命俱不保矣!”赵行枢问:“为何性命不保?”智及道:“主上虽是无道,然威令尚行;若私自逃走,不过单身一人,又不能随带兵士,朝廷遣兵追捉,却如何是好?岂不是白白地丢了这条性命?”赵行枢被这一句话说得踌躇起来。宇文智及趁势说他道:“今炀帝无道,天下英雄并起,四海盗贼蜂生;我二人所掌禁兵,已有数万,依吾之见,莫若因众人有思归之念,就中图计。或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诛无道以就有道,皆可成万世之业,何必作亡命之徒耶?”赵行枢听了,大喜道:“多承明教,真好似拨云雾而见青天。”宇文智及道:“虽说如此,但恐人力不齐,尚须得二三同心,共劻大事,方可万全。”赵行枢道:“司马德堪与元礼、裴虔通,既欲逃归,定有异志,何不邀来共谋;倘肯预闻,人力便齐矣。”智及便差人去请。

不多时,三人请到,相见毕,赵行枢忍不住先开口道:“主上不日游幸永嘉,诸公行李打点得如何?”司马德堪诧异道:“逃归之议,人人皆知,公犹问幸永嘉行李,何相欺也?”赵行枢哈哈笑道:“非欺公也,聊相戏耳!”裴虔通道:“既称同官知己,何必戏言?主上钦限严紧,若要逃归,须急急收拾行李;倘迟延落后,恐生他变。”智及说道:“逃归虽好,但路途遥远,非一鞠可到,主上遣兵追捕,却往何处躲避?”

三人听了,皆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来。元礼跌足道:“我等实不曾思量及此,却将奈何!”赵行枢说道:“诸公勿忧,宇文将军已有妙计在此,但恐诸公心力不齐,不肯相从耳。”司马德堪说道:“我等皆关中人,日夜思归,寸心俱断,既有妙计,安敢不从?如有异心,不得其死!”赵行枢大喜道:“诸公如此,复何忧也!”遂将宇文智及之言,细细对三人说了,三人俱大喜道:“将军等既图大事,吾三人愿效一臂之力。”

宇文智及道:“列位将军若肯同心戮力,不患大事不成矣!”

司马德堪说道:“校尉令狐行达、马文举,皆吾心腹之人,邀来皆可助用。”赵行枢道:“既然是心腹,多一人便得一人之力,便可请来。”司马德堪便起身亲自去请来,赵行枢又把前议实说了一遍,二人齐声说道:“列位将军之命,敢不听从。”宇文智及大喜道:“众人志向既同,吾事济矣!但禁军数万,非可轻举妄动,必须立一人为盟主,大家听其约束,方有规模。”

说到这里,那宇文庆德站在一旁,暗暗地伸手去拉着司马德堪的袖子。司马德堪站起来说道:“吾举一人,可为盟主。”赵行枢忙问:“是谁?”司马德堪道:“吾遍观众人,虽各有才智,然皆威不足以压众;惟宇文将军令兄化及,是当今英雄,若得他主持,方可为也。”裴虔通与众人听了,也齐声说道:“非此人不可,司马将军之言是也。但事不宜迟,便可速行。”便一齐到宇文化及私宅中来请见。

宇文化及原是一个色厉内荏奸贪多欲的人,当日闻众人来见,慌忙接入间道:“诸公垂顾,不知有何事故?”赵行枢首先说道:“今主上荒淫酒色,游佚无度,弃两京不顾,又欲再幸江东。今各营禁军,思乡甚切,日望西归,皆不愿从。我等众人意欲就军心有变,于中图事,诛杀无道以就有道,此帝王之业也。但必须立一盟主,统率其事。众议皆以将军位尊望重,可为盟主,故特来奉请。”宇文化及闻言,大惊失色,慌得汗流浃背,忙说道:“此灭族之祸也,诸公何议及此!”司马德堪道:“各营禁军,皆我等执掌,况今人心摇动,又兼天下盗贼并起,外无勤王之师,内无心腹之臣,主上势已孤立,谁能灭我等族?”宇文化及道:“说虽如此,满朝臣子,岂真无一二忠义智勇之士?倘倡义报仇,却将奈何?诸公不可不虑。”

裴虔通道:“吾观在廷臣子,皆谄谀之人,不过贪图禄位而已,谁肯倾心吐胆为朝廷出力?即间有一二人忠心者未必有才,有才者未必忠心;只一杨义臣,忠勇素著,近又削职去矣。将军试思眼下谁能与我等为仇?将军可请放心为之,万无一失也。”宇文化及听了,又沉吟半晌道:“公言固是,但主上驻驾在玄武门,骁健官奴,尚有数百人,纵欲为乱,何由得入?倘先把事机败露,我们难免十族之诛矣。”众人闻言,一时答应不出,俱面面相觑。宇文智及看看众人有畏缩的样子,便奋然作色道:“此事何难?官奴皆司宫魏氏所掌,魏氏最得主上亲信,今只须多将金银贿结魏氏,托她说主上驱放官奴,主上在昏聩之时,必然听从。官奴一放,再无虑矣。”众人皆大喜道:“此等谋算,不减汉朝张子房,何忧大事不成耶?”宇文化及说道:“既蒙诸公见推,下官不得不从命,祸福听诸天罢了。”

众人大喜道:“得将军提携,我们富贵便在眼前了!”裴虔通说道:“大计已定,事不宜迟,须先贿结魏氏,请放官奴。”

宇文化及道:“谁人可往?”令狐行达便说道:“某不才,愿去说魏氏。”便领了许多金银币帛,悄悄地去送给魏氏。

原来魏氏是一个妇人,专掌官司之职,管领着一班骁勇官奴,守卫玄武门,以备不虞。这一天,得了众官员许多贿赂,便进宫去奏明炀帝道:“玄武门守御官奴,日日侍卫,再无休息之期,甚觉劳苦,伏乞圣恩,放出一半,令其轮班替换,分值上下,则劳者得逸,逸者不劳,实朝廷休息军士之洪恩也。”炀帝道:“这些官奴,日日守御,亦殊太劳,又且无用,便依汝所奏,放出一半,其余分值上下,以见朕体恤军士之意。”魏氏忙叩头谢恩道:“万岁爷洪恩,真天高地厚矣!”领了旨出宫来,便将官奴放出一半,令其轮班更换。众官奴见炀帝如此优待,便都懈怠躲避不来守御。司马德堪等见其计已行,便都暗暗欢喜,便邀同裴虔通密召禁军,在自己府中会齐,对大众晓谕道:“今主上不恤群下,流连忘返,纵欲无度;今两京残破,不思恢复,又欲东幸永嘉。俺们若跟着昏君出去巡游,便都要客死在他乡,父母妻子,今生不能见了。如今许国公宇文将军,可怜尔等,欲倡大义,指挥尔等复返长安,使尔等息其劳苦,不知尔等众人心下肯听从出力否?”众兵士齐声说道:“某等离家数载,日夜思归;况主上荒淫不已,我等劳苦无休。将军若倡大义,提挈还乡,我等惟命是从。”司马德堪听了大喜,便当场约定在四月中旬举火为号,内外响应,共图大事。外面闹得天翻地覆,炀帝在宫中却如何得知,每日只催逼着宫人,打点行李,预备徙都丹阳宫,又欲临幸永嘉,以图欢乐。这一天与萧后同游十六院,多饮了几杯酒,一时困倦起来,便在第十院中龙榻上倒身而睡。才矇眬睡去,恍惚之中忽见越国公杨素,青衣小帽走来。奏道:“陛下好受用,整整一十三年,今日才来,教臣等得好苦。”炀帝猛抬头看见,吃了一惊,忙问道:“与卿久别,为何这等模样?不知见朕有何话说?”

杨素道:“陛下还不知,当时遣张衡入侍寝宫,与假诏杀太子,二事俱发矣!今日单候陛下来三曹对案,看是何人之罪。”炀帝道:“此皆卿设谋不善,朕有何罪?”杨素道:“谋虽是臣设,然皇帝是谁做?主意谁出的?陛下如何推得这等干净?”

炀帝道:“是卿也罢,是朕也罢,此乃往事,今日为何提起?”杨素道:“陛下快活日子多,往事想都忘怀了;臣也不与陛下细辩,只同去,自有人问陛下的。”炀帝初尤延挨着不肯去,只因杨素催逼不过,不得已随杨素来到一处,仿佛是西京仁寿宫的模样。走到阶前,往上一看,只见正中间端端正正坐着一人,头戴冲天冠,身穿蟠龙绛袍,十分严肃。炀帝心中暗想,如何又有一个皇帝在此?忙定睛一看,却认得是先皇文帝。陡然吃了一惊,转身往外便走;脚才移动,只听得文帝大叫道:“杨广哪里去!”炀帝吓得魂魄俱散,手足失措;只得走进殿来,俯伏在地。说道:“儿久违膝下,时深孺慕,不期今日复睹慈颜。”文帝怒骂道:“你这弑父畜生,已到今日,尚敢花言巧语欺谁?”炀帝道:“篡逆之谋,皆杨素、张衡二人所设,与儿无干。”杨素在一旁忙说道:“谋虽臣设,臣设谋却为何人?这且不说,难道奸烝父妃,也是老臣设谋?”一句话说得炀帝满面通红,无言回答。文帝骂道:“你这畜生!罪恶滔天,不容于死,今日相逢,焉能饶你?”遂向近侍手中取了一口宝剑,亲自起身斩炀帝。炀帝汗流沾背,魂不附体。正无计奈何,忽屏风后面转出一人,仗剑奔来,炀帝看时,原来是太子杨勇。

炀帝急拔脚逃下殿去,那杨勇在背后大踏步赶来,口中喊道:“杨广哪里走,快还我命来!”炀帝吓得魂魄全无,正待上前分剖,杨勇怒气冲冲,不管好歹,举起钢刀,照顶梁骨砍来。

炀帝一时躲闪不及,吆喝一声道:“不好了,吾死也!”忽然惊醒,吓得满身上下,冷汗如雨。

萧后伴坐在一旁。看见炀帝神情怪异,忙斟了一杯参汤奉上,问道:“陛下为何惊悸,想是有甚梦兆?”炀帝定了一回神,说道:“朕得一梦,大是不祥。”萧后道:“有何不祥?”炀帝便将梦中所遇,一一细说了一遍。萧后说道:“梦寐原是精神所积,此皆陛下注重两京,追思先帝,故有此梦。”说着,天色已晚,院中掌上灯来,院妃吕夫人又排上宴来,大家依然又饮。

饮不多时,忽听得宫门外喊声震地,好似军马厮杀一般。

炀帝慌忙丢下酒杯,拉着萧后,走出院去看时,只见东南之上一派火光烛天,照耀得满天通红。炀帝失惊道:“此是为何?”随叫众太监去探望,众太监领着旨,正要跑到宫外去看;才走到宫门口,只见直阁中裴虔通领了许多军士,拦住宫门。问道:“列位要往何处去?”众太监道:“奉旨看是何处火起,为何有许多人声呐喊?”裴虔通道:“乃城东草房中失火,外面军民救火,故如此喧嚷,列位不必去看,便拿这话去回旨便了。”众太监乐得偷懒,便把此话信以为真,便一齐退回院去,报与炀帝。炀帝道:“原来是草房中失火。”便不拿他放在心上,依旧和萧后众夫人回席去饮酒。大家饮得迷迷糊糊,萧后才把炀帝扶回正宫睡去。一觉醒来,天还未明,只听得一派喊声,杀入宫来。

炀帝心中惊慌,忙打发人去看,原来司马德堪与赵行枢、裴虔通,约定日期,内外举火为号,各领禁军,团团将皇城围住,各要害之处,均着兵把守。见天色微明,便领了数百骑一齐杀入宫来。此时,骑勇官奴,俱被魏氏放出,无一人在宫。

各殿中守御将士皆为裴虔通等预先劝散了,只有屯卫将军独孤盛,与千牛备身独孤开远二人,这一夜正守宿内殿。听得外面兵马喧嚷,情知有变,独孤盛忙率了千余守宿兵士,出来迎敌。

刚遇着司马德堪,杀将入来,独孤盛忙拦住大骂道:“背君逆贼,休得无礼!有吾在此!”司马德堪道:“识时务者,呼为俊杰;今主上荒淫无度,游佚虐民,我等倡大义诛杀无道,汝何不反戈相助,富贵共之。”独孤盛大怒道:“你这反贼,不要走,吃吾一刀去!”便举刀劈头砍来。司马德堪挺枪相迎,二人战未数合,忽裴虔通从左掖门杀来,独孤盛猝不及防,被裴虔通斜刺一刀,将头砍下。众军看见主将被杀,如何有心恋战,又无处躲避,都一齐叫喊起来。司马德堪与裴虔通乘势乱杀,闹得宫中犹如鼎沸一般,独孤开远听得独孤盛被杀,再引兵来战,又虑众寡不敌,只得转进宫来,要请炀帝亲出督战,藉此弹压军心。

此时炀帝已知道是兵变,惊得手足无措,忙传旨将阁门紧紧闭上。独孤开远赶到阁门下面,只见双门紧闭;事起仓猝,也顾不得君臣礼节,便令众兵隔着门齐声喊奏道:“贼兵变乱入宫,军心惧怯,请万岁天威亲临督战,则众贼必然震慑;臣等效一死战,则祸乱可顷刻定也。”接着听得阁门上面有人传旨道:“万岁爷龙心惊怖,不能临战,着将军等尽力破贼,当有重赏。”独孤开远称道:“万岁不出,则贼众我寡,臣等虽肝脑涂地,亦无用也。请圣驾速出,犹可御变;若再延迟,贼兵一到,便玉石俱焚,悔之不及矣!”门上又传下旨来道:“圣驾安肯亲临不测,且暂避内宫,着将军努力死守。”独孤开远奏道:“此时掖庭已为战场,贼兵一到,岂分内外?万岁往何处可避?若不肯出临,则君臣生命与社稷俱不能保矣!”说罢,首触阁门,嚎啕痛哭。近侍忙报与炀帝,炀帝惊慌得目瞪口呆!听得独孤开远竭力苦请,便要出去。萧后忙拦住道:“众兵既已为乱,岂分君臣,陛下这一出去,倘战而不利,便如之奈何!莫如暂避宫中,俟天色明亮,百官知道了,少不得有勤王之兵,那时却再行区处。”炀帝道:“说得有理。”慌慌张张便要拉着萧后去躲避。此时大家也无暇梳洗,蓬着头和三五个心爱的美人,躲入宫内一座西阁中去。

独孤开远在阁门外哭叫了一回,听听阁门内杳无消息,他知道炀帝不肯出来,大势已去,只索拼一拼性命的了。便回顾左右大叫道:“众人有忠义能杀贼者,随我快来!”众兵见炀帝不出,料想是敌不住贼兵的,便无一人敢答应,皆渐渐散去。

独孤开远正无可奈何,只听喊声动地,司马德堪、裴虔通、令狐行达一班人,如潮涌一般,杀奔阁门而来。独孤开远挺枪大骂道:“逆贼终年食朝廷厚禄,今日乃敢反耶?”裴虔通亦应声骂道:“我等杀无道以就有道,乃义举也;尔等不识天命,徒自取死。”说着,便举刀吹去。司马德堪与令狐行达俱一齐动手,大家混杀一场;独孤开远纵然生得骁勇,当不得贼兵人多势大,叫他如何抵挡得住?不多时,已被乱兵杀死。他手下兵丁,逃得一个影子也不留。

司马德堪领着众兵,直涌到阁门下,见双门紧闭,大家动手,乒乒乓乓一阵打开,竟冲杀到内宫去。吓得众宫女和太监们魂胆俱无,这边宫女躲死,那边内相逃生,乱窜做一堆。司马德堪杀入寝宫,见走了炀帝,便领兵各处寻觅。怎奈宫廷深远,左一座院落,右一处楼阁,如何找寻得到。不期寻到永巷中,忽撞见一个美人,她怀中抱了许多宝物,要往冷宫躲去,被裴虔通上去一把拉住问道:“主上今在何处?若不实说。便一刀砍你成两段!”那美人起初还推说不知,见裴虔通真的举刀要杀,来势十分凶恶,料想违拗不过,只得哀求道:“望将军饶命!万岁实是躲往西阁中去的。”裴虔通听知是实,便把美人放走,带领众人,一齐赶到西阁中来。

到了阁下,听得上面有人声,知是炀帝在上面了。令狐行达拔刀先登,众人相继一涌而上,打进门去;只见炀帝与萧后相对垂泪。炀帝见了众人,便说道:“汝等皆朕之臣下,朕终年厚禄重爵给养汝等,有何亏负之处,却行此篡逆之事。苦苦相逼?”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独裴虔通大声说道:“陛下只图一人快乐,并不体惜臣下,故有今日之变。”炀帝见众臣下声势汹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炀帝背后转出一个朱贵儿来,用手指定众人说道:“圣恩浩荡,汝等是何心肝,行此昧心之事?且不论终年厚禄,只是三日前因虑汝等侍卫春寒,诏宫人与汝等装裹絮袍絮袴,以赐汝等,万岁亲身临视催督,数千件袍挎,只两日便已完工,前日颁发给汝等,汝等岂忘了吗?圣恩如此,还说并不体恤,是无心人也。”炀帝接着说道:“朕不负汝等,何汝等负朕也?”司马德堪抢着说道:“臣等实负陛下,但今天下已叛,两京皆为贼据,陛下归已无门,臣等生亦无路;且今日已亏臣节,虽欲改悔,岂可得乎?”炀帝大怒道:“汝口中一派胡言,今汝等来此,意欲何为?”司马德堪忽把脸色改变,大声喝道:“今来欲提陛下之首,以谢天下!”朱贵儿听了大骂道:“逆贼焉敢口出狂言!万岁纵然不德,乃天下至尊,为一朝君父,冠履之分,凛凛在天地间;汝等不过侍卫小臣,何敢逼胁乘舆,妄图富贵以受万世乱臣贼子之骂名?趁早改心涤虑,万岁降旨赦汝等无罪。”裴虔通道:“如今势成骑虎,万难放手,汝是掖庭贱婢,何敢放肆?”朱贵儿大骂道:“背君逆贼!汝倚兵权在手,辄敢在禁廷横行!今日纵然不能杀汝,然隋家恩泽自在天下,天下岂无一二忠臣义士为君父报仇?勤王之师一集,那时将汝等碎尸万段,悔之晚矣!”令狐行达大怒道:“淫乱贱婢,平日以狐媚蛊惑君心,以致天下败亡,今日乃敢以巧言毁辱义士,不杀汝贱婢何以谢天下?”便喝令乱兵一齐动手。朱贵儿大骂道:“人谁无死,我今日死万岁之难,留香万世,不似汝等逆贼,明日碎尸万段,不免遗臭千载!”骂声未绝,乱兵刀剑早已齐上,可怜朱贵儿玉骨香魂,都化作一腔热血。只听得一声惨号,早已倒卧在血泊里死了。

令狐行达见杀了朱贵儿,便一手执剑,一手竟来扯炀帝下阁去。炀帝见杀了朱贵儿,早已惊得魂不附体;又见来扯他,便慌得大声叫道:“扯朕有何事,却如此相逼!”令狐行达却冷冷地说道:“吾不知有何事,汝只去见了许公便知分晓。”

炀帝道:“今日之事,谁为首?”司马德堪道:“普天同怨,何止一人?”炀帝却只是延挨着不肯下阁去,被众兵一齐上前,推拥而行。炀帝原不曾梳洗的,被众人推来攘去,弄得蓬头跣足,十分狼狈。萧后看见如此形状,赶上前去,双手抱住,放声痛哭道:“陛下做了半生天子,何等富贵;不期今日反落在贼人之手,狼狈得这般模样,妾看了心痛万分!”炀帝亦大哭道:“今日之事,料不能复活矣!只此便与御妻永别了!”

萧后哭道:“陛下先行,妾尚不知毕命在何时,料亦不能久活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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