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古讷特兄弟因他母亲无夫而孕,连生三子,便在寝室左近悄悄候着。到了二鼓将阑,果见有道白光,闪入他母亲阿兰郭干卧室里面,直到五鼓时候,方才飞出。古讷特兄弟亲眼瞧见这样的奇事,方才相信这三个兄弟果是上天所赐,神人所产。从此以后,不敢在背地里议论他的母亲,并且看待这三个兄弟也格外亲热。阿兰郭干见他们深信不疑,心中窃喜。遂将先生的取名不衮哈搭吉,次生的取名不固撤儿只,第三个取名孛端察儿。这三个小孩儿之中,惟有孛端察儿最为奇特。初生之时祥光满室,落地之后啼声洪亮。阿兰郭干知道他不比寻常,格外钟爱,小心抚养。

时光迅速,眨眨眼孛端察儿已是十余岁。阿兰郭干忽然受了感冒,生起病来。到得弥留之时,五个儿子皆在床前伺候。

阿兰郭干含着眼泪,嘱咐五子道:“你们兄弟,皆是同胞所生。

我死之后,须要互相亲睦,万勿自启猜疑,致为外人所乘。“

说着,便命孛端察儿取了五支箭来,令兄弟五人各折一支。五人奉命,应手而断。阿兰郭干又命五人将箭合在一起,捆做一束,叫他们轮流着尽力折箭。哪知用力折去,皆不能断。阿兰郭干道:“这箭分开了,就容易折断,合拢了就不能折断,可见单则易折,众则难摧,你们兄弟五人,就如这五支箭一般,须要互相和睦,万勿分开。倘能牢记此言,我死了也就瞑目了。”五子都唯唯应命,阿兰郭干遂即逝世。

殡葬已毕,布儿古讷特头一个便倡议分析。孛端察儿不以为然,向他说道:“哥哥忘记了母亲临终之言么?那五支断箭还在着呢。怎么母亲骨未寒,便要分析?”布儿古讷特哪里肯听他的话,遂自作主张,将家中所有之物分为四股,每人各得一股,唯有孛端察儿,一人向隅,丝毫未曾分与。孛端察儿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也是母亲所生,因甚你们皆有家产,独外我一人呢?”布儿古讷特道:“我并非不分给你,因你年纪过小,不能执掌家产,倘若分给了你,必为外人所夺。现在将家中的一匹秃尾马给了你。所有你的饮食,都由我四人轮流着供给罢。”孛端察儿尚不肯依,无如他们一口同音,赞成布儿古讷特的办法,料知争亦无益。当下分析既毕,孛端察儿除了一匹秃尾马之外,丝毫没有分得,心内愈想愈愤道:“我也是一个男子,为什么住在这里受他们的欺负,何不另行谋生去呢?”遂即牵出了那匹秃尾马,挂了刀剑,携营弓矢,腾身跨上马背,也不向兄嫂告辞,竟自离家而行。心内并没一定的方向,随着马信步走去,不知不觉到了巴尔图山。

这座山麓有条大河,弯环曲折才入里面,沿河岸都是参天老树,草木甚是繁盛。那秃尾马走得已经疲乏,见了水草,奔向前去,任情吞噬。孛端察儿四面眺望了一番,见这地方十分幽静,口中自言自语道:“我瞧这里山重水复,草木畅茂,禽兽繁殖,正合我的生活,何不在此居住下来呢?”当即飞身下马,把秃尾马系在树根,任它嚼草。从腰中拔出刀来,砍树伐木,支架起来,用草覆盖于上,居然造成一间茅舍。在内存身,取出所带的干粮吃了一饱。到得次日,登高瞭望,适见一头大鹰攫了野鹜,在那里啄食。孛端察儿喜道:“我一人在此,那匹马可以做我脚力,再取了这鹰做我的伙伴,搏取食料,岂不添了绝好的助力么?”当下拔下马尾结成一绳,打了个圈,蹑手蹑脚,轻轻地来至大鹰背后,将绳圈对准鹰的颈项,抛将过去,恰恰把鹰套住,牵了过来,捧于手内。对它笑说:“我孤身无依,你正可与我做伴,从此以后,你我各不相离,寻取野物,以延生命,可好么?”这大鹰好似懂得言语一般,绝不倔强,听他的命令,孛端察儿调驯了这鹰,果然得它的助力不少。

每天搏取的野鹜小鸟为数甚多,吃不了许多,将剩下来的食物挂在树上,晒干了贮存着,以备不时之需。这一来,食料十分富足,可以不忧匮乏。只有一件,思饮马乳,无处可得,心中甚为不快。

这日清晨,登山眺望,遥见巴尔图山左,有炊烟飞起。孛端察儿心下想道:“那边既有炊烟,其下必有居民,估量炊烟飞起的所在,距离这山并不很远,何妨前去寻觅居民,向他们乞取马乳呢?”主张已定,遂即徒步下山,直向那边走去。行不到半里之遥,果有一丛人民结帐而居,约有数十家之多。正有一个少年,在帐外挤取马乳。孛端察儿见了,不禁馋涎欲滴,径趋少年之前,向他乞取。少年道:“这马乳乃是俺全家的饮料,如何可以给你?”孛端察儿再三相求,少年只是不允。惹得孛端察儿性起,猛飞一脚将少年踢倒,将盛马乳的皮桶抢在手中,回身要跑。不料那少年高声叫喊,顷刻间各帐篷里走出许多人来,把孛端察儿拦住。那被踢在地的少年,也已腾身跃起,大声说道:“不知哪里来的野人,强抢俺的马乳,你们休要放他逃走。”众人不待言毕,一齐上前捉拿强盗。孛端察儿见他们来势汹涌,也不慌惧,连忙放下手中的马乳桶,大吼一声,向众人扑去。众人围上前来,将孛端察儿裹在垓心,你拳我脚,如雨点一般乱打不已。

孛端察儿独自一人敌住十余个大汉,格避躲闪,忽起忽落,矫健异常,没有一人能够近得他身。正在狠命死扑的当儿,那帐篷内又走出一个年约六七十岁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旁随着个怀孕的妇人。见孛端察儿抵敌众人十分勇猛,老者连声赞道:“好个英雄少年,决不是没有来历的人。”那怀孕妇人听了,便向老者含笑道:“何不止住他们问个清楚呢?”老者点了一点头,向众人喝道:“你们不要乱打,且停了手,老汉自有话说。”众人听了,一齐住手不打。老者向孛端察儿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到这里来骚扰?”孛端察儿道:“俺本是阿儿格乃衮人,因与兄嫂不和,独自走了出来,暂住巴尔图山,缺少了马乳,无从置办,来此寻觅。不意那个少年出言不逊,是俺一时性发,把他一脚踢倒,因此厮打起来。”老者道:“为了区区马乳,何至死命相搏?你既无从取办,便在俺们这里取些挤现成的去就是了。”孛端察儿道:“你们若肯给与马乳,俺也不白要你们的。俺那里野物很多,情愿把来相换。”老者道:“如此也好。”当下分了些马乳给他。孛端察儿果然取了些余存的野物送给他们。反因一场厮打,结成相识了。从此孛端察儿每日必去换取马乳。两下熟识之后,方知那地方叫做札儿赤兀,共有数十家居民,并无部长管领,随意居住,如同散沙一般。

孛端察儿旁的事情都不关心,唯有对那日厮打的时候跟随老者身旁的怀孕妇人,他却念念不忘。每次到札儿赤兀来取马乳,总要和这怀孕妇人兜搭一会。这妇人叫做孛端哈屯,是那老者的媳妇。她见孛端察儿生得年少英伟,心内很是喜爱。孛端察儿到来,孛端哈屯总要迎了出来闲谈几句,多取此马乳给他。因此,孛端察儿时时记念孛端哈屯,要想和她细叙衷曲,却因自己狐掌难鸣,恐怕弄出事来,敌他们不过,只得忍耐住了。这日臂鹰跨马,又到札儿赤兀来取马乳。忽见一人迎将前来,高声喊道:“孛端察儿,你怎么抛弃了我们,独自来到此地呢?我惦念得什么似的,快快随我回去罢。”孛端察儿抬头看时,乃是自己的哥哥不衮哈搭吉。原来孛端察儿不别而行,众人皆不在意,唯有不衮哈搭吉时时惦念,屡次要出外寻觅,都被布儿古讷特阻止。过了些时,不衮哈搭吉也不向兄弟们说知,独自前来寻觅幼弟。到了札儿赤兀,向居民探问,都说有个少年叫做孛端察儿,每日必来取一次马乳,你只在此守候,不久就要来了。果然不多一会,孛端察儿已臂鹰跨马得得而来。

不衮哈搭吉上前迎着,兄弟相见,执手叙别,欢然道故。不衮哈搭吉叙说忆念的情形,劝孛端察儿回去一同居住,孛端察儿不肯答应。不衮哈搭吉道:“当初分析的时候,令你一人向隅,都是布儿古讷特的主张。但也因你年轻无知,不能掌管家资,所以不分给你。自你出走之后,我曾埋怨布儿古讷特,他也很觉懊悔。兄弟们如手足一般,哪有不解的怨恨。你可随我回去,不要执拗。”孛端察儿听了这话,虽然心动,还不肯慨然允许。

不衮哈搭吉道:“兄弟,你忘记了母亲临终时的嘱咐么?那五支折断的箭,还存着呢!”孛端察儿记起阿兰郭干临殁之言,心内感动,方才答应跟随不衮哈搭吉一同回去。不衮哈搭吉见他已允同行,心中大喜,便领着孛端察儿,致谢了札儿赤兀的居民,回到草舍,将晒干的野物等件收拾起来,携带回去。

那孛端察儿回去了没有两日,札儿赤兀的居民便遭了大祸了。原来孛端哈屯自孛端察儿去后,心内虽然郁郁不乐,但也没有法想,只得仍过她的生活。这日,正提着水桶在河边汲水,忽见孛端察儿带了几名身强力壮的健汉,匆匆奔来。孛端哈屯一眼瞧着,心内很是惊喜,忙将水桶放下,迎上前去道:“孛端察儿,你又到我们这里来饮马乳么?”孛端察儿道:“我家马乳多得很,哪里用得着你们的。我此番前来,乃是特地迎接你到我家去的。”孛端哈屯将头一偏道:“我与你素无往还,迎接我到你家去做什么呢?”孛端察儿道:“迎接了去,自有好处给你的。”此言刚罢,突然把孛端哈屯拦腰抱住,飞身上马,疾驰而去。札儿赤兀的居民听说强盗将孛端哈屯抢去,慌忙集众追赶。不意又有许多强人手执刀枪。一拥而来,大声喊道:“谁敢动一动,立刻结果他的性命。”居民出其不意,吃了一惊。有几个回身逃跑,刚才举步,已被强人一刀两段送了性命。众居民见了这般情形,顾命要紧,哪里还敢违抗?只得站立不动,任凭那些强人动手绑缚,并将家财牲畜满载车上,然后带了被掳的居民,一齐回去。

看官,你道这群强人从何而来?只因孛端察儿随了不衮哈搭吉回到家中,见了布儿古讷特等人,兄弟相聚,前嫌尽消。

孛端察儿深爱孛端哈屯生得美貌动人,一心要把她攫取了来,便向众人提议道:“札儿赤兀的居民没有部长管吏,随意散处,绝无防御。古语说的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飞,我们若去掳劫,必然慌乱无主,不能抵抗,事手就缚。倘若把他们劫掳了来,不但金银财宝、子女玉帛,尽为我有,男的还可以做奴仆,女的可以做妻妾,岂不快活极了么?”布儿古讷特原是个贪财好色、嗜利忘义之徒,听了孛端察儿的言语,头一个拍手赞成。

当下部绪停当,命孛端察儿为前队领路。不衮哈搭吉与不古撤儿率众继进,布儿古讷特自与伯古讷特做后队,分别进行。孛端察儿一心念着孛端哈屯,到了札儿赤兀,打听得孛端哈屯在河边汲水,连忙赶向前去,把她劫了回来,拥进帐去,自寻欢乐。孛端哈屯本来爱着孛端察儿年少英挺,此时被他劫来,正合心愿,自然乐意相就,并无推却了。布儿古讷特同着不衮哈搭吉兄弟四人,将札儿赤兀居民的家资金帛和人物牲畜,收罗得一物无余,一声胡哨,回转家来。检点同去的人,一名不缺,单单不见了孛端察儿。忙向众人问:“可知孛端察儿的下落?”早有跟随孛端察儿的健汉说道:“他早已抢了个怀孕妇人,回至家中,在后帐取乐去了。”布儿古讷特听了,也不言语,只将札儿赤兀的居民牵了前来,一顿威吓,令充仆役。

这些居民做了俘虏,哪里还敢倔强,要想保全性命,只得唯唯听命。布儿古讷特便命松了绑,在帐外伺候,静听号令。

这些居民含泪退出,又将所有掳来的财帛牲畜,安排停妥,孛端察儿方从帐后蹁将出来。布儿古讷特笑道:“兄弟大喜了,新妇想必美丽得很。”孛端察儿道:“我正要叫她来拜见哥嫂呢。”一言未毕,孛端哈屯已从里面出来,云鬓松散,星眼斜睇,好事方毕,略带微喘;又因怀孕在腹,转折不便,格外现出可怜之态。布儿古讷特等齐声喝采道:“这般美貌,真可配得我弟!”孛端察儿一一代她引见,孛端哈屯含着娇羞行罢了礼,方才退去。伯古讷特在旁瞧着,不服气道:“这回的事情,完全造化了孛端察儿一人。他是个小兄弟,反占了便宜,使做哥哥的落后,如何使得?”不衮哈搭吉道:“这事是他发起的,使我们得了许多财帛牲畜,又有许多俘虏充作仆役,以供使令。

要算他是个头功,自然要占些。便宜的。“伯古讷特道:”你的话虽然不错,但是孛端察儿有这样的美人作伴,我们没有,未免令人瞧了眼热。“孛端察儿道:”这有何难,那俘虏里面我知道很有几个美貌妇女在内,哥哥们只要挑选中意,令她入侍,她敢不从么?“布儿古讷特连声道:”不错!不错!还是你有主意。“伯古讷特等人也复异常高兴,当下走出帐来,选了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带入帐内,一人拥着一个,追欢取乐。

夷狄风俗,本来不知什么叫名节,那些妇女又外于威胁之下,自然是奉命惟谨了。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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