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何达武收了松子做姨太太,得了个摆老爷架子的地方。一夜欢娱,不知东方之既白。起来用了早点,伺达武向松子说道:“我的应酬广宽,白天在家的时候很少,你不做我的姨太太,我不能管你,哪怕你终日在外面游荡我也不问。此刻既正名定分的是我的姨太太了,就得守我家当姨太太的规矩。

非得我许可,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不许出去。我出外应酬,没一定的地方和一定的时间,随时出去,随时可以回来。

我回家若不见你,任你怎么支吾,我是不相信的。你知道在我们官宦人家,做姨太太是很不容易的么?“松子点头道:”这规矩我知道。不过渡边女学校的课,我原订了一学期,似乎不去上课,有些不安。“

何达武道:“你在渡边女学校,教授的什么功课?每日几点钟!”松子道:“我昨日在路上就对你说过了,我接任教授家政,每星期二十四小时,平均每日有四小时。”何达武道:“一个月有多少钱薪水呢?”松子道:“薪水不多。因为我是渡边女学校的学生,此时毕了业,担任教授,多半是尽义务,每月不过十来块钱。现在那学校的经费支绌,便是每月十来块钱,也靠不住送给我。只因双方感情上的关系,不能因无钱便不去上课。”何达武笑道:“我是个男子,不曾学过家政。这家政是教授些什么呢?松子笑道:”这话是老爷故意向我开玩笑的,怎么家政都不知道是教授些什么呢?“何达武道:”男女睡觉的事,也在家政里面教的么?“松子怔了一怔问道:”怎么家政里面教男女睡觉的事呢?这事也要人教吗?“何达武摇头道:”怎的不要人教,你就专教人干那男女同睡了干的勾当。“松子红了脸道:”我不懂这话怎么讲?“

何达武走到柜跟前,推开柜门,拿出那本春宫来,扬给松子看道:“这不是你上讲堂的课本吗?”松子见了,连忙起身来抢。何达武将手举高笑道:“你敢动手来抢!我平生最欢喜这种东西,花钱都买不着。若给你抢坏了,还得了吗?”松子伏着身躯,用两个衣袖掩了面孔说道:“这东西不是我的。幸枝寄在我这里,我昨日带着想送还给她,她又不在家里,我只得带回来。只有你这个老爷欢喜瞎翻瞎翻,什么地方都翻到了。”何达武笑道:“这样好东西,怎么好送还给人家。从此以后,算是我的占有品罢。”说着,解开洋服,纳入裤腰里面。松子很觉不好意思,低着头不做一声。何达武道:“我去搬行李来,你的被褥太坏,硬的和门扇一般,亏你夜间能睡。”松子道:“回来吃午饭么?”何达武见问,想说不回来吃午饭,恐怕松子抽空到外面去干卖淫的生活。便说道:“我去小石川,搬了行李就来,你就坐在这里等着罢!”

何达武从关木家出来,到了富士见楼,周撰和陈蒿还睡着,没有起床,下女拦住何达武不教进去。何达武道:“我和周先生是至好的朋友,周太太更是我的亲戚,我进去有什么要紧?”下女道:“不行,他们没起床,任是谁也不许进去。”何达武觉得很诧异,日本旅馆的下女,从来没有这么强硬,把来宾拦住不教进去的。便动气说道:“是周先生嘱咐了你们,不许来宾进房的吗?”下女摇头道:“不是,是我这旅馆里的主人嘱咐我们的,凡是会周先生的客来了,非先得周先生许可,一概谢绝上楼。”何达武道:“只来会周先生的就是这么吗?”

下女应是。何达武料是周撰因有陈蒿在一块儿睡着,怕不相干的人跑来撞破了,陈蒿的面子下不去,所以教馆主是这么嘱咐下女。便仰天笑道:“没要紧,没要紧,我不比别人,我与周先生最亲密的,我每日要到这里来一两次。你不相信,请去向周先生问一声,只说何先生来了,他必然来不及的叫请。”下女道:“请你在楼下坐坐,等他们两位起来了,我再替你去通报。此时他们正睡得好,我怕碰钉子,不敢去问。”何达武见说不清楚,心里暴躁起来,望着下女生气道:“你这人也拘扳的太厉害了,此时已是九点钟了,怎么不好去通报?你既怕碰钉子,就应由我自己上楼。你又不去报,又不让我上楼,教我坐在这楼梯底下等候,不是笑话吗?东京的旅馆哪有这种规矩哩!”下女辩道:“这须不能怪我们当下女的,一来是馆主的命令,二来周先生房里若再丢了什么贵重物品,我们当下女的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何达武吃惊道:“周先生房里丢了什么贵重物品吗?”下女扬着脸向天,极不满意的神气答道:“不丢了贵重物件,也不是这么下了戒严令一般的防守了。”何达武追问道:“你可曾听说丢了什么东西?”下女道:“怎么没听说,还差一点儿就要把我拿送警察署去了呢。”何达武道:“毕竟丢了什么,怎的会要把你们拿送警察署呢?”下女道:“听说丢了两颗珍珠,要值一百多块钱一颗,缀在一朵彩绸蝴蝶花上,当蝴蝶两只眼睛的,纳在书案抽屉里面。”

何达武听得这话,心里一上一下的,冲跳个不了。勉强镇摄着问下女道:“什么时候丢掉的呢?”下女道:“我又没偷他的,知道什么时候丢掉的哪。”何达武道:“我问错了,我是问什么时候发见丢掉的。”下女道:“昨夜用过晚膳,周先生教我打电话去马车行,要雇一辆轿车,去京桥银座逛街。我才打好电话,去周先生房里回话,只见周先生和周太太两个慌了手脚似的,扯开这个抽屉看看,又扯开那个抽屉看看,接连柜里箱里,连被包都吐开来,两个只是跌脚。周先生忽然指着书案的抽屉问我道:”你今日扫地的时候,在这抽屉里拿了一个彩绸蝴蝶结儿么?要是拿了,就快些退出来。‘我当时闻了周先生的话,如晴天打了个霹雳,只得说我今日并不曾扫地,怎么会拿先生的彩绸蝴蝶呢?周先生哪由我分辩,大声骂道:“放屁,怎么我丢掉了贵重物品,你就懒的连地都没扫了。你趁早退出来,免得进拘留所。你若还想抵赖,我立刻打电话去警察署,也不愁你不将原物退出来。那彩绸蝴蝶结儿上,有两个十光十圆,川豆一般大的珍珠,是做蝴蝶眼睛的。这房间今日是你招待,纵想赖也赖不了的。’我见周先生越逼越紧,不由得急的哭起来。周先生又叫了我主人来,将情形说给我主人听了。主人问我:”怎的独今日不曾扫地,这话不说的稀奇吗?

‘我说:“并不是我偷懒不曾扫地,因周先生起的晏,还不曾起床,就有个穿洋服的客来了,我见有客在房里,不好进去打扫。到午饭后,周太太就来了,搬来了些行李,又不好打扫,因此今日不曾扫地。并且周先生整日不曾离房,我就是爱小利,也不知道抽屉里有彩绸蝴蝶,蝴蝶眼睛上有两颗值钱的珍珠。

周先生整日不曾离房,即算我知道,又从哪里下手寻偷哩?‘我主人听了,才向周先生说道:“敝旅馆的下女,都有确实保人,历年在敝旅馆服役,最靠得住的。敝旅馆上下住了四五十人,丢掉物什的事,数年来不曾有过一次。先生或是搁在什么地方忘了,慢慢儿寻觅,或者能寻出来。敝旅馆的下女,鄙人可负完全责任,无论到什么时候,只要确保查出来,是下女偷了,鄙人照价赔偿便了。’周先生方没说什么了。我主人下来,便吩咐我们下女,不论是谁来会周先生,须先得周先生许可,才准引客上楼。如周先生睡着没起床,尤不可引客到他房里去。

今日丢珍珠就是在周先生睡着的时候,有一个穿洋服的客,不待通报,径跳到周先生房里去了。那珍珠不见得和那客没有关系。主人既是这么吩咐我,此时周先生夫妇又正睡着没有起来,我再敢把你引上楼去吗?“

何达武心里虽后悔不该孟浪,当作不值钱的妆饰品,随意揣着走了。但是他们既为这事闹到这个样子,我此时若承认是我拿了,馆主下女决不会说我是跟他们开玩笑的,一定疑我偷了。被老周查出了证据,逼我退了出来,就是老周自己,也必不高兴,要怪我不该如此,害得他骂下女,在日本鬼跟前丢面子。倒不如索性隐瞒到底,一则免得将来误传出去不好听,二则听下女学老周的话,那两颗珍珠,竟能值二百多块钱。我尚且没有看出来,松子必是不知道的。回去要到手里,找收买珍珠的店子,能变卖二百多块钱,岂不快活!我今年的财运真好,平日长是手中一文钱没有,自从遇着老周之后,第一日他就帮我赢了十多元,自那日以后,我接接连连的,汽车也有得坐,各种料理也有得吃,把戏也有得看。老周还爽爽利利的送我三十块,已经是得之意外,谁知更有挡都挡不住的运气,老周只随便听我一句做洋服的话,就居然花整百块钱,替我做礼服。

要讲到这个蝴蝶,越发做梦都没想到。在他身上,也要我发一注这么大的横财。

何达武正在越想越得意,下女忽走过来说道:“周先生已起床了,请你上楼去坐罢。”何达武才敛了敛神上楼。到周撰房门口,见房门开着,周撰见面,劈头问道:“铁脚,你为什么把我这里一个蝴蝶结子拿去,害得我瞎骂下女?”何达武竭力装出神色自若的问道:“什么蝴蝶结子?我看都没有看见。”周撰道:“除了你,没有别人。我知道你是想跟老二开玩笑,有意藏匿起来。你说是不是?”何达武正色辩道:“我真不曾看见什么蝴蝶结子。你放在什么所在,那结子作什么用的?”

周撰笑道:“你这是明知故问,昨日你到这里来,我还睡着。

你和我谈话的时候,我还仿佛记得看见那结子的飘带露在抽屉外面,我下楼洗了脸回房,因你找着我说话,就忘记再留神看那结子。直到夜间,老二要我带她去逛街,问我要结子戴,我一开抽屉没有了,就知道必是你好玩拿去的。“何达武道:”照你这样说,那结子一定是我拿去了。“周撰道:”除了你,没有别人。“何达武生气道:”你不要胡说,我岂是做贼的人。

一个蝴蝶结子,能值几个钱,我是何等的人,素来不爱小利。

你说话要干净一点,我的名誉要紧。“周撰道:”不值几个钱,我倒不说了。“何达武跳起来,指着周撰骂道:”你指定我是贼,须拿出赃证来。我为你们的事,腿都跑痛了,你倒拿贼名加在我身上,你指的出赃证就罢了,若指不出赃证,这贼名我当不起,你得替我洗清楚。“周撰笑道:”谁说你是贼呢?你没有拿,说没有拿就是了,是这么跳起来闹什么?难道你一闹我就怕了,不敢说是你拿了吗?我昨日除洗脸和打电话叫裁缝以外,一步也不曾离开这房间。洗脸打电话,都有你在这里,下女决不敢当着你,开抽屉偷东西。你没有拿,是狗肏的忘八蛋拿了。是谁偷了我的结子,我通了他祖宗三代。“周撰这一骂,骂得何达武冒火,陈蒿在旁笑道:”东西已经被小贼偷了,你在这里骂什么?没得骂脏了嘴,稍有人格的小贼,都不至偷女人头上戴的蝴蝶。“说时,望着何达武笑道:”铁脚,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何达武两脸涨得通红,几乎气得哭了出来,又不好说他们骂坏了。只急得朝着窗口,双膝跪倒,向天叩了几个头发誓道:“虚空过往神祗在上,我何达武若是偷了周卜先的蝴蝶结儿,就永远讨不了昌盛,过河打水筋斗,上阵遭红炮子,春季发春瘟,秋季害秋痢。我何达武要不曾偷,就望神灵显圣,那诬赖我的人,立时立刻照我发的誓去受报应。”周撰哈哈笑道:“罢了,罢了,我和你开玩笑,谁和你认真起来。丢掉一个蝴蝶结儿,也算不了什么。”陈蒿道:“那彩绸结子还值不了五角钱。不过那上面有两颗珠子,还是我祖母遗传下来的,光头极好,在日本就有钱也难得买着。已有人出了两百块钱,我都没有卖掉。这完全吃了卜先的亏,前晚给我戴回去了怎么会丢掉?什么怕我不来,扣了做押当。好哪,倒被小贼偷了去押上当去了。”周撰笑道:“你不要埋怨我,我们丢掉两颗珍珠,不算什么。做小贼来偷这两颗珍珠的人,损失倒比我们大些。”

何达武既跪下发过誓,自以为表明了心迹,仍坐着望了二人说笑。见周撰说偷珍珠的损失倒大些,忍不住攒着说道:“那人既偷了两颗珍珠,尽能卖几十百把元,为什么倒有损失呢?”周撰道:“几十百把块钱,能够几天使用,用完了,不仍是没有了吗?这人未曾偷珠子以前,穷到不了的时候,大概总有几个朋友去帮助他。偷过这珠子之后,一没了钱,心里就会思量,还是做小偷儿的好。上次趁人家不在跟前,偷了两颗珍珠,居然卖了百十来块钱,很活动了多少日子。此刻手中空虚了,何不再照上次的样,去人家见机行事。如是一次两次,乃至七。八上十次,越偷越得手,就越偷越胆大。世界上的贼,还有不被人破获的吗?只要破了一次,这人就要算是死了,社会上永远没有他活动的地位了。你看这损失大不大?并且这人既到了作贼的地位,便是不被人破获,而这人的为人行事,必早已为一般人所不齿。因为作贼的人,决没有学问才能都很好的。没有学问才能的人,在社会上未尝不可活动,然其活动的原素,必是这人很勤谨,很忠实,你说勤谨忠实的人,肯伸手去偷人家的东西么?所以我敢断定,昨日在我这里,趁我没看见,偷蝴蝶结子的那个小贼,已受了无穷的损失。”何达武道:“这东西也真丢的奇怪!莫不是那洋服裁缝,见财起心,乘我两人不在意,顺手偷去了么?”周撰点头笑道:“你这种猜度,也像不错。”陈蒿笑道:“那裁缝的催眠术,就真比天胜娘还要神妙了。”周撰大笑道:“障眼法罢了。催眠术只我在这房里能演,别人也敢到这里来演催眠术吗?”说得陈蒿避过脸去匿笑。周撰起身笑道:“我此刻又要下楼去洗脸了,铁脚你坐坐罢,洋服裁缝不在这里,大约没要紧。”说完拿了沐具,下楼去了。何达武心里有病的人,听了这种话,就像句句搔着痒耍似的,恨不的立时离开了这间房,免的面上冷一阵,热一阵的难过。但是越是心里有病,越觉走急了露马脚,只得不动,搭讪着和陈蒿闲谈。陈蒿女孩儿心性,丢了她的银钱,倒不见得怎么不快活。丢了她的妆饰品,又是祖上遗传下来、不容易购买的珍珠,心里如何不痛惜。见何达武进来,就不高兴。此时还坐着不动,偏寻些不相干的话来闲谈,那有好气作理会。

借着看书,只当没听见。何达武更觉难为情,再坐下去,料道更没趣味,即作辞起身,陈蒿也不说留。

何达武无精打采的出了富士见楼。想回精庐搬运行李,忽一转念,那两颗珍珠在松子手里,恐怕她认出来,不肯退还给我,这回小偷就白做了。赶快回去,拿出来变卖,到了手才算是钱。脚不停步的跑到停车场,乘电车到神田,飞也似的跑到关木家,进房不见松子,看壁上的裙子没有了,急得跺脚道:“这婊子真可恶,我嘱咐了不准她出去,她偏要出去,第一日就不听我的话,这还了得!那蝴蝶结子多半也戴出去了。”随将书案抽屉扯开,看了看没有,又开了柜,在箱里寻了一会也不见,气得一屁股坐在席子上出神。好半晌,自宽自解道:“她原说担任了渡边女学校的课,不能辞卸,此时必是上课去了。

她纵然秘密卖淫,也没有白日卖的道理。这里的被卧太不能盖,且去精庐把行李搬来再说。

何达武复出来,到了精庐。李镜泓夫妇正在午餐,何达武即跟着吃了饭。向李镜泓说道:“我此刻打算认真读两学期书,好考高等。已在正则英文学校报了名,先预备英文,只这里隔正则学校太远,来回不便当,又多花电车钱。有个日本朋友,住在正则学校旁边,他要我搬到那里去住,求学方便些。房子也还不贵,四叠半席子,每月只得四块钱。我今日就搬去,这里房钱我已交了,只有半个月的伙食,过两日就送来。”李镜泓道:“你能认真读书,还怕不好吗?伙食钱有几个,算它做什么,搬去就是。”陈毓听了,觉得不放心,叫何达武到厨房里问道:“你今日看见老二没有?”何达武点头道:“看见的,她和老周亲密得如胶似漆,连我都爱理不理了呢。但愿他们快活得长久就好。”陈毓着惊道:“老二怎么会是这样?你倒是男子汉,不要和她一般见识罢。她有什么对你不周到的地方,你一看亲戚分上,二看我的面子罢。我知道你忽然要搬家,必是有什么意见,快不要存这个心,我就去老二那里,看她为什么糊涂到这样。”何达武道:“不是,不是。我搬家并不因老二不理我。我又不是住着老二的房子,她就不理我,她此刻已不住在这里了,我搬家做什么哩?我实在是为这里隔学堂太远,嫂嫂不要多心。”陈毓见何达武词意坚决,不好强留。只得由他清检行李,雇了一辆人力车拉着。陈毓赶出来,问新搬的地名。何达武却记不得关木家的番地,约了明日送地名来,就押着车子走了。

陈毓疑心何达武有意不肯留下地名,更加放心不下,要李镜泓同去富士见楼看陈蒿。李镜泓不愿意,气得陈毓骂了李镜泓一顿,李镜泓被逼不过,只好气忿忿的换了衣服,陈毓也略事修饰,急匆匆同出来,反锁了大门。电车迅速,一会儿就到了。由下女引到周撰房里,周撰一见李镜泓进来,心里一吓,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陈蒿也一般,脸上有些讪讪的。彼此见礼坐下,李镜泓本来不大欢喜说话,周撰平时虽议论风生,但这时候除了寒暄几句之外,也觉无话可说。还是陈毓与陈蒿姊妹之间,开谈毕竟容易些。陈毓将何达武搬家的情形,说给陈蒿听了道:“我因见他说话半吞半吐的,以为和你闹了什么意见,所以特来看看。”陈蒿笑道:“他没提别的话吗?”陈毓道:“他若提了别的话,我也不至放心不下,急急的跑来看了。

他就怪你不理他。“陈蒿遂附着陈毓的耳,将丢掉蝴蝶结子的话,并何达武辩白发誓的情形说了,陈毓才明白点头道:”怪道他那么急猴子似的,头也不回,搬起跑了。他这样的人,不和我们同住也好。既发现了他手脚不干净的事,就不能不刻刻提防他,同屋共居的人,那里能提防得许多呢。“

李镜泓在旁听得,问说那个,陈蒿不肯说自己丢掉了珍珠,只说何达武昨日在这里,赶房里没人,把卜先的两颗珍珠拿走了。李镜泓道:“这事也怪,铁脚怎么认得出珍珠?他和我差不多从小孩子时代同长大的人,好玩好赌是有之,至于手脚不干净的事,却从来不见有过。周先生的两颗珍珠,曾拿给他看过,向他谈过值多少价钱的话吗?”周撰摇头道:“那却没有,我也不过照情理推测,疑他有意和我开玩笑。因那两颗珠子前夜才拿出来,放在这书案抽屉里面,昨日除了他到这里两次,没外人到这房里来。我又整日不曾出外,旅馆里的下女,都是有保荐的。莫说我整日不曾出外,没有给下女盗窃的机会,便是我出外几日不回,下女也决不敢偷东西。我昨夜误怪下女,此时还觉得过于鲁莽。”李镜泓向陈毓道:“铁脚和我们同住了一年多,我们的金珠首饰随意撂在外面的时候也有,却从没有失过事。”陈毓点头道:“前月我们和铁脚四个人,同游上野动物园,我一枝镶珍珠的押发不曾插牢,掉在地下,我自己没理会,他走我后面看见了,拾起来也不交还我,也不做声,直待我们回家,才发见失掉了押发,以为是掉在电车上,没有寻觅的希望了。只见他从怀中摸了一会摸出来那枝押发来,向我笑道:”你们女人家,出门欢喜戴这些值钱的东西,又不细心戴好。今日幸喜我走你背后,不然就不知便宜了谁发财。‘我那枝押发也可值百多块钱。他若是爱小利的,就不交还我,便到今日也不会知道是他拾了。据我的意思,周先生失的这两颗珠子,也不能断定便是铁脚拿了。“周撰听了,不好抵死说是铁脚,只得含糊点头。陈蒿心里也就有些活动,不专疑何达武了。李镜泓夫妇,又坐着闲谈了一会,才起身告辞,回精庐去了。

后事如何,下章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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