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老段开枪自裁,当时只有傅良佐在旁,连忙上前救护,只见枪子从耳旁掠过,老段并未受伤,却把站在背后的一个卫兵打死,咕咚一声,倒在地下,早有左右的人抬了出去。良佐向老段劝道:“老师三次维持共和,功在民国,今日虽败,天下之人,总好相谅,若遽行此短见,人家都说老爷畏罪自尽,那才真是名誉扫地呢。”

老段也恍然大悟,即令良佐拟就呈稿,自请辞职。等到缉捕令下,各罪魁已先期逃遁,徐树铮、曾毓隽、李思浩,均连眷属避往六国饭店。其余有躲在日本人家内的,有托庇某国使馆的,各人所携的现款都不下数十万,曾有人亲见他们用大车运到东交民巷去。还有许多同党,通缉中虽然无名,也都预先跟了来,约有七八十人,所以依然嫖赌逍遥,很为热闹。但诸人所出保险费,至多有到数十万的,可算骇人听闻了。

当日军警既然奉命,明知无济,不能不逐家搜查,由卫戍部协同警察,按照单开住址,先到丁士源宅,搜获飞机所用炸弹数十枚,吴光新宅搜出烟土数箱。其余徐树铮宅,动产一百余万,不动产三十余万。曾毓隽宅,动产三百余万,不动产三十万。丁士源宅,动产一百五十余万,不动产八十余万。朱深宅,动产五百余万。李思浩宅,动产八百余万,不动产二百余万。吴炳湘宅,动产二百余万,不动产四百余万。然十人中始终无一人拿获,总统令将十人照片悬挂各城门车站,分别标定赏格,获到小徐者赏三万,余者二万一万不等,共为十七万元,迄无效果。尚有安福部员在外省勾结土匪,潜谋扰乱的,也都归失败。马良在山东被困,吴光新在湖北遭擒,姚步瀛就获于奉天,王揖唐潜逃于国外。只要看张作霖、李纯的电报与通告,也可以知其大概了,张电云:奉省侦获由北京派来姚步瀛等十三名,亲笔供认,受曾云霈(毓隽宇)等指派,并有定国军第三师委任,给与大洋十二万元,来东省招募匪徒,在山里或中东路线一带扰乱东省,使奉省内顾不暇,牵制奉省兵力。且据曾云霈云,款项如果不足,即由哈尔滨绥北木植公司取用,不拘多少。该公司系曾云霈所开,并说此事详情,已与徐文铮议妥,商承段督办意旨,决定照此办理等语。姚步瀛并自认为督办谋主,一切计划均经详细供明。 江苏李督军通告云:据确实探报,王揖唐与青红匪帮已有密切关系,匪首黄德林、严小麻子,现为王揖唐之密友,王派之赴扬镇一带起事。

又报匪首现寓上海民厚里,王揖唐嘱季光恩组织暗杀队,在南京督署附近,抛掷炸弹。又报王派匪人赴句容天皇镇岳王村与匪首任某接洽,已与无锡宜兴匪徒联络,拟乘机作乱。又报组织三师兵,以抗苏皖军队,已委季光恩为皖省总司令,袁志卿为清江浦、扬州、天长、六合等处司令,王拟招募土匪,与地方官为难,在苏浙公然造反。以上报告皆来自可恃方面,是王揖唐叛乱已达极点。苏民无辜,何能任其捣乱,亟宜公布真相,俾众周知。南京督署接有报告,王辑唐、季光恩等已派人分赴扬州、淮安、镇江、南京等处,携款一万五千元,招致土匪起事,督署已分饬严拿。现又得报告,王、季复派严小麻予、黄德林、、白子章、汪定、韩恢等,分赴各处勾结土匪作乱。除已谕令拿办外,合行通告,凡缉捕此种乱徒者,无论死活,定予以逾格之奖赏。尔军士当知除暴安良,是其为国之天职,尚望格外认真云云。

原来当王揖唐在哈同花园杜门不出的时候,有些外部随员,知道和议难成,都纷纷四散,别寻门路而去。只剩了素来厚密的,如史启藩、光云锦、周秀文、曹曾、张开屏、陆敬熙等二三十人,尚在上海厮守不去。好在他所带人多,还不觉寂寞,这是九年二月间的话。后来花园中揖唐所住左近,发现了两次炸弹,连假山石都被轰碎,虽说没有伤人,王已吓得心惊胆裂。因李纯正在与他反对,便疑惑是李指使,常想报复。

到了四五月间,粤省护法诸总裁大约也是为了争权攘利之故,忽然自起内哄,弄得四分五裂。广西云南各自为政。国会议员月俸,已经几个月不发,都纷纷到沪。光云锦得信,忙来报告,揖唐大喜,以为时机已到。乃大施展他的交际手段,结交这班议员,今日请吃酒,明日请吃饭。有经济不甚充裕的,又每人致送津贴。果然钱能通神,顷刻改变论调。等得孙总理、伍廷芳、唐绍仪等到了上海,连日接洽,对于揖唐极表欢迎。

并宣言此时欲谋统一,非与彼手携手不可。此信传出,散去随员,纷来报到。王见大愿可偿,忙命打扫会场,分派书记,一面电告中央,预备开议。此时广西省亦派有议和代表温宗尧在申,见此情形,只得回去。不意开议未久,忽有人向江苏督军处首告揖唐勾结民党,收买会匪,煽惑军警,意图扰乱苏省。

李纯即电请政府严拿惩办,并咨请沪上各国领事请予引渡。此时正在京中老段兵败,安福部被封严办的时候,政府遂下令缉拿。于是堂堂北总代表,竟与十大罪魁一同远扬不知去向了。

中央自靳云鹏辞职后,内阁总理,屡提田文烈、周树模,均因不能满安福部之意,未能实现,遂由海军总长萨镇冰代理。

现在安福既已消灭,仍由靳云鹏上台。徐总统见和议既已接近,统一大有可望,不可失此机会,遂派李纯为总代表,继续开议。

李纯本是主张统一的人,遂密商岑春煊、陆荣廷等,说是安福剪除之后,南方第一步最难办的要求已达目的,其余都可迎刃而解,尽可直接与政府磋商。一面电致国务院,说是己身卧病在床,泄泻不止,力辞总北代表。政府接到电报后,以为督军职务,还可以暂时给假,最要紧的乃是总代表,无论如何总要叫他担任,不能准辞。李纯深恐误事,又派何恩溥进京当面陈述病状。岂知中央非但不肯允许,又特任他为长江巡阅使,李钝始终不肯就职,再请给假一月,到北戴河养病。中央因大局关系,也派了张一麟、恽宝惠两人到了南京,面劝李纯千万不可离开苏地,务要力疾从公,打消辞意,李纯只得答应。但南方各要人意见分歧,互施武力,陈炯明又率师攻粤,唐继尧也陈兵滇北,和议遂不成问题。惟对于督军职务,李仍力疾任事。

这年秋天,江苏财政厅出缺,李纯委令俞纪琦继任。苏议会因与俞素来办事不合,群起反对,舆论也群起附和,甚至拒绝不令到任。李纯无可如何,只得改委文和,群情仍不以为然。

李心中不免愤怒,病势日加沉重,渐渐卧床不起,虽请中西医生诊治,毫无效验。李素好名誉,虽然睡在床上,仍常看报纸,见有讥讽自己的话,便痛哭不止,说是不能活命了。十月十日,总统因国庆酬勋,特授为英威上将军,他也不甚注意。岂知第二天夜晚,夫人王氏见他写了几封信,写完睡下,夫人因不识字,不知他写些什么,便也安睡。到了半夜,忽听得砰然一声,王夫人从梦中惊醒,再侧耳静听,又有痰气上壅的声音。知事不妙,连忙过来观看。李督面色惨变,即命延西医须藤到来。

才要解衣审察,见衣襟上斑斑的血迹,身旁放着小手枪一枝,又从枕头底下检出几封书信,才晓得已是用手枪自尽了。书信共分五件:遗笔一:纯为病魔,苦不堪言,两月不能理事,贻误甚多。

求愈无期,请假不准。卧视误大局,误苏省,恨已恨天,徒唤奈何!一生英名,为此病魔失尽,尤为恨事。以天良论,情非得已,终实愧对人民,不得已以身谢国家,谢苏人。虽后世指为误国亡身罪人,问天良,求心安,至一生为军人,道德如何,其是非以待后人公评。事出甘心,故留此书,以免误会而作纪念耳。李纯遗书。九年十月十日。

遗书二:和平统一,寸效未见,杀纯一身,爱国爱民,素愿皆空。求同胞勿事权利,救我将亡国家。纯在九泉,亦含笑感激也。李纯别言,十月十一日。

遗书三:一、代人民叩求卢督军子嘉大哥,维持苏浙两省治安,泉下感恩。二、代人民恳留齐省长,候王省长到苏交卸,以维地方公安。三、苏皖赣巡阅一职,并末拜命,即请中央另简贤能,以免贻误。四、江苏督军职务,以齐帮办燮元代理,恳候中央特简实授,以维全省军务,而保地方治安。叩请齐省长、帮办及全体军政两界周知。李纯叩遗。十月十一日。

遗书四:新安武军归张督文生管辖,其饷项照章径向部领,如十月十一日恐领不及,由本署军需课代借拨二十万元接济,以维军心而安地方,关于皖省可告无罪。此致皖张督军、苏齐帮办查明办理。十月十一日。

遗笔五:桂山二弟手足,兄为病魔,苦不堪言,长此误国误民,心实不安,故出此下策,以谢国人,以免英名丧尽,而留后人纪念。泪下嘱者,一、兄为官二十余年,廉洁自持,始终如一,祖遗财产及兄一生所得薪公,并实业经营所得,不过二百数十万元存款。以四分之一捐施直隶灾赈,以减兄罪。以四分之一捐助南开大学堂永久基本金,以作纪念。余半数,作为嫂弟合家养活之费。钱不可多留,须给后人造福。二、大嫂贤德,望弟优为待遇,忽忘兄言,三、二嫂酌给养活费,归娘家终年。四、小妾四人,每人给洋二千元,交娘家另行改嫁,不可久留,损兄英名。五、所有家内一切,均嘱弟妥为管理。

郭桐轩为人忠诚,托管一切,决不误事。六、爱身为主,持家须有条理,尤重简朴,切嘱切嘱。兄纯别书。九年十月九日。

当由江苏省长及齐帮办急电府院,并通告各省,闻者莫不哀悼,苏省绅民尤为感念不已。盖苏浙两省,犬牙相错,与浙督因统系关系,双方不免各怀意见,稍一不慎,最易发生冲突。

即如政府拟将松沪护军使改为上海镇守使,已下命令,卢督军因与统辖权限有关,通电反对,何丰林亦不肯拜命。浙省已派兵驻南翔,苏省军队亦驻昆山,几启战祸。经苏浙两省绅商往来调停,英威先肯让步,一天大事,才得无形消灭。后来又派委员来沪,提取制造局旧存军械,何不肯交付。函电纷来,总说是等大局平定再议。英威愤不能平,左右均请用武力索取,英威道:“因此小事,惊动地方人民,甚不合算,不如罢了。”直皖战后,谣传甚盛,又有浙军攻宁之说,英威乃命拆去南翔铁路一段,人心遂安,战事亦无形消弥。所以近年以来,各省风鹤频惊,苏省独安堵如常,人民不致遭锋镝之惨,不是英威维持之力能够如此么?徐总统闻报震悼,一切饰终典礼备极优渥。所有江苏督军一缺,竟照英威遗意,任命齐燮元代理。

不意天下事无独有偶,不到几个月,又有陕西督军自裁的事。政府因各方面关系,忽命令陕西督军陈树藩解职,即任阎相文为陕西督军,前往接替。相文早料到陈未必肯从中央命令,带了几营人马,赴西安到任。树藩果然抗拒,出兵迎战,他本来在陕西多年,又是以逸待劳。相文军队无多,再加远道而来,如何打得过他?不过政府为着保持威信起见,不能不四路调兵遣将,前来援助,战了多时,好容易才把陈树藩逐出省城,阎相文才得接印搬进督署居住。不意过了不到半个月,这天麾下众将校都等他议论,到了日已过午,还不见督军起来,众人很为诧异。忙叫人进去,推开房门看时,却大吃一惊,正是:陇表战云犹末散,西陲又见将星沉。

要知阎相文有何变故,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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