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道灵符随风而起,只听着半空中一声雷响,早把群妖惊坏。年七一见,心中欢喜,连忙禀了严嵩,严嵩走到前边,先到了书房门首一看,只见两颗菊花并无踪影。两个盆子被打了个粉碎,地下还有一滩紫血,又到前厅一看,但只见隔扇大开,一些石头家伙全然不见,地下放着一个柬帖,叫人进去拾来一看,上面写着八句言语,说道是:

神符莫作等闲瞧,驱鬼除邪远遁逃。

任你疯迷与瘫痪,一见符水自然消。

从今灾退人安乐,还当步步把好学。

谢礼三千不可少,倘然图赖定吞刀。

严嵩看罢,心下大惊,向年七言道:“不知是何神圣留下一个柬帖,说此人连瘫疾也能除治,你可将他领在那边,快与大爷治病。”年七说:“小人已经与他批过合同捉妖、治病,他要谢银三千两。”严嵩说:“不错,柬帖上写的也是如此,谢礼足数给他,千万不可短少。”年七领命,把存仁领到世蕃的私宅书房之中,年七叫小厮连软榻把世蕃抬出。存仁上前一看,只见他口眼歪斜,昏迷不醒。看毕,叫人取了一盅无根水来,点了一盏明灯,把白纸包的灵符取出,在灯上焚化,放在无根水中,用手撩匀,灌在狗子腹内。不多一时,只听狗子腹内响了几阵,一口浊痪吐在尘埃,立时间手足活动,待了一会翻身爬起说:“吓杀我了,还不告与相爷!”年七一见,喜的眉开眼笑说:“大爷别害怕了,现在这位明月把相府的妖怪与书房中的鬼花尽皆除了,大爷的病体也是他治好的。共总该他谢银三千两。大爷快兑三千银子与他,好打发他回去。”

狗子闻言,眉头紧皱说:“为何他诈这些银子?”年七说:“这是大老爷知道的,若不给他终有后患。大爷若没银子,小人先与大爷垫上,不过上大爷一笔账就是了。”言罢,将存仁领到库上,兑了纹银三千两,用三个麻裢口袋装上,备了三个骡子,叫内司跟着送在六里屯存仁家中。邓存仁送了内司五两银子打发回去,把小塘请出说:“恩人的神符果然灵验,现今得了严府白银三千两,俱在这三条口袋之内,请恩人收去。”小塘说:“我原说过,要取这宗银子赈济饥荒,就烦店东代劳再请几位年高有德之人,把三千银子分为四股,在京城四处买粮放赈。你也算一件功德。”存仁依言就去料理此事。这且不提。

且说韩庆云在邓存仁家住着,无事之时教他两个孩子念书。那一日,韩生的母亲忽然无病而亡。韩生在学馆中听说此信,与小塘同到院中,只见奶奶倒在炕上,二目紧合,鼻口无气,早已身亡过世。韩生看罢,满眼垂泪,向小塘言道:“兄长可有什么方法救的母亲还阳?恩有重报。”小塘说:“贤弟,岂不知药救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如今老母大数已尽,气绝身亡。这可如何能以搭救!”韩生听罢,哎哟一声,栽倒在地,小塘连忙上前扶起,唤了多时,韩生复又醒来,上前抱他母亲的死尸放声大哭,只哭得死去活来,无止无休。正在悲痛之际,承光早和苗庆从外进来,哭了几声,和小塘三位苦苦相劝,韩生才止住眼泪,说:“众位兄长,小弟身在他乡,手內空虚,这可如何是好?”小塘说:“贤弟放心,现有严嵩的三千银子,虽然拿去赡济,从内里抽出百八十两银子足够用了,连送灵回家,我一面全管。”言罢就叫邓存仁到赈济地方每处抽银二十两,共凑了八十两白银,置买了棺木入殓。放过一七,驾了两个长行骡车,送韩生和灵柩起身,韩生千恩万谢,扶灵起程。小塘说:“韩贤弟,这是神符一道,贴在棺木头上。你可紧紧扶定灵柩,包管你七日之后可到安庆。我还有四十两银子,到家以为丧葬之资,待老太太身入土,守过百日,即刻早回,有个大大的前程等你,千万不可迟误。”

韩生听毕接过银子,又接过神符贴在棺头之上,与书童扶灵起身。仙家的法术果然奇妙,走到路上两个骡子其行如飞,六七日的工夫,到了隐仙庄。庄上有自己看门的苍头,又烦了几个邻舍,把灵柩抬进院中,停在中堂,打发骡夫回去。开丧破孝,放了七日,出殡之后,守过百日之期,想着小塘的言语,将家园交与苍头,依旧和书童起身上京,半月的工夫复到六里屯邓存仁家,小塘与徼、苗二人一见韩生,满心欢喜。小塘说:“韩贤弟真信实人也。”苗庆说:“大哥不知,韩贤弟今日之来想是动了出家的念头了。”韩生说:“小弟虽有出家之念,如今并非出家之时。济仁兄曾许我有个大大的前程,所以不远千里而来。若叫我出家入道,除非是出将入相,做一个公侯驸马,烈烈轰轰显耀一番,了我平生心愿,那时方肯出家。”小塘哈哈大笑说:“韩弟好个志向,眼前定有一番事业。”言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砑砑葫芦通与韩生,说:“贤弟,你的富贵功名尽在此葫芦之中,你可带在身边,出门向东南而去,自有一番奇遇。”韩生听罢接过葫芦带在身边,辞了众人,出门往东南而去。

韩生功名心胜,不问备细,往东南走够多时,神疲力倦,看见前边有个土台,坍坏不堪,走至跟前一看,上边有一碑碣,写着一行大字,是战国乐毅拜将金台,旁边一棵槐树,又高又大,枝叶甚盛。韩生正在困倦之际,且是天气又热,将葫芦放在树下,当作枕头,放倒身子,睡将起来。真正是一觉心安稳,梦魂到阳台。刚刚的合上二目,只见有人,睁眼爬将起来。来了一位长者,开言说道:“相公你这个葫芦乃是无价之宝,跟老汉前去,自有一番好处。”韩生听说满心欢喜,向老者言道:“我若果有好处,恩有重报。”言罢,跟着老者往前就走,走了多时,来到一座城池,只见门上石匾的金字乃是乌衣国。韩生看毕心下自思,离了六里屯不过半日,为何另有一个国度?一行想着,走进城去。但只见人烟闹市,买卖成行,无数的人民都是穿着青色衣服。韩生看罢,心中疑惑。又只见迎头来了一队执事,齐声喊道:“丞相来了,闲人还不闪开!”韩生躲之不及,被两个青衣拉到轿前,轿内的丞相言道:“我看你不是俺本国之人,或是哪里来的奸细,从实说来。若要不然,一定打死:“韩生听说,心中害怕,说:“大人息怒,学生乃江南安庆府的秀才。上科同老母进京,曾中解元,不幸遇着奸臣,无故革去,后来遭了母丧,扶灵回家。只因思念朋友,复到北京。有一个敝友济小塘,给我一个葫芦,叫我带在身边,往东南来,自有好处。故此学生信步而行,误入贵地。”丞相听毕,满脸陪笑,说:“原来是个文华之人,方才言语冒渎,多有得罪。把你那个葫芦给我瞧瞧。”韩生听说,忙从身上解下葫芦,双手递进轿去。丞相接去一看,连声喝彩,说:“真乃仙家至宝,国王遍处找寻,谁知落在贤士之手,跟我上朝见驾,包管你有一场富贵。”韩生听说心中甚喜,跟在轿后穿街过巷,来到午朝门前,丞相下轿,向韩生言道:“贤士在此少等,自有好音。”言罢进朝,不多一时,传宣官出来,把韩生领至朝中。韩生跪倒,国王见韩生人品出众,心中大喜,开言问道:“上天贤士贵姓高名,仙乡何处,因何至此?”韩生见问,将姓名来意说与国王,国王说:“你乃上邦名儒,若非有缘,何能至我偏邦。方才丞相把你的葫芦献与我孤,真乃仙家至宝,我有心招你做个驸马,但只公主有一对联,不知你可对的上否?”言罢从袖中取出花笺,叫内侍传与韩生,韩生接来一看,上写着:

鞋头绣凤凤穿花,鞋动凤舞;

韩生看罢向国王言道:“学生才疏学浅,恐怕对的不工,既然承命、少不的胡乱对对。”言罢向内侍要过笔砚,不用思想,立时写上一对,叫内侍传与国王,国王一看对的是:

扇面画龙龙戏水,扇动龙飞。

国王看罢甚喜,手拿花笺转回宫去,叫内侍送与公主去看。公主看了,甚是如意,吩咐内侍,还要亲自考验。內侍回来禀了国王,国王依允 叫把韩生宣到昭阳正院,赐了绣墩,在殿上坐下。兰英公主隔着帘子把韩生端详了一回,真真是少年风流,令人可爱,看罢提笔写了一句对联,叫宫娥送与韩生。韩生接来一看,上写着:

雨里打墙,捣一堵,倒一堵;

韩生看了暗夸公主的才学,这里也有现成的笔砚,韩生得笔写了十个字,对的是:

风中点烛,流半边,留半边。

写罢交与宫娥,宫娥拿到帘内,公主一看,十分欢喜。叫宫娥吩咐出来,让韩生朝房候旨。韩生领命,回到朝房,自己坐了一会,不觉的一阵疲倦,竟自睡了,一心里想着要招驸马,魂梦之中呆呆的候旨。正在盼望之际,从外边进来两个内臣,向自己言道:“穷酸听旨,公主说你品貌不济,才学欠精,快快出去,回你的家吧。”韩生听了这话,好似掉在凉水里的一般,怔了一会,不由的捶胸跺足,呻吟长叹,才然往外要走,忽听得有人言道:“国王旨下,韩贤士后宫相见。”

梦中的韩生听说这话,把眼一睁,只见两个宫官在面前站立,说:“韩先生,国王有旨,命你便殿更衣,好与公主成亲。”韩生把眼揉了两揉,说:“二位内侍,这可是梦是醒呢?”宫官笑道:“明明醒在这里,为何说此梦话。”韩生听毕,方知以先是梦,喜的他眉开眼笑,同两个内侍便殿更衣,往后宫而来。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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