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逸叟武维扬微微冷笑道:“王老师,请你不必以这种话过事苛责。武林中虽说是得一本着武林门规、江湖道义,可是我们也得就事论事,准情酌理。练武的就是争强好胜的勾当,好名胜于好利。动手过招,实际上说来,实谈不到什么忠厚道义,失手伤人,谁能避免?王老师是武林前辈,难道就能保定了动手时永不伤人么?我这闵三弟日月轮误伤了邱老英雄,实有不当。可是武术这种功夫,原就是不祥之物,若是真叫动手过招的人,能保持着不伤人,这件事只怕王老师也不易保证到底吧?我们现在很可不谈这事,现在还是赶紧请两下老师们下场子,继续较量,以定最后的输赢。”鹰爪王听到天南逸叟武维扬这种无情无理的话,不由愤然冷笑了一声道:“好!王某敬闻大教,茅塞顿开!这么说来,以武功较量,只有各凭各的本领了……”鹰爪王说到这里,底下的话被人截住。那活报应上官云彤,却冷笑一声道:“王老师,我先拦你清谈,我们现在是以武会友当招牌,清算双方的这笔帐是本题,该着什么办什么。邱铭是倚老卖老,硬和凤尾帮执堂内三堂的老师们来动手,那他是自趋死路,命里该当。谁不知道凤尾帮中内三堂的老师父全是武林中名手,江湖上奇人!这次闵香主也受伤,这就很难得了!在闵香主威名震江湖之下,能去他毫发的,大约仅有淮阳派有这种胆量。

我听说闵香主曾入清风堡绿竹塘,邱老师曾敬过他一镖,今日正是他们两下清算欠债的时候,我们很可以不必再提这些事,别显得两家小家气。武帮主,你说是不是?”

这时天罡手闵智已被刑堂师海鸟吴青接进抱月回廊。闵智身上虽是带伤,衣衫上血迹淋淋,好强性傲的,绝不用人扶持搀架的走进了抱月回廊。这里活报应上官云彤的最后几句话,又说得嗓音特别高,完全是故意叫他听见。天罡手闵智听到这种羞辱的话,立刻面色铁青的走到回廊中,向龙头帮主一俯身致礼道:“本座为凤尾帮贻羞,请帮主鉴谅。”天南逸叟武维扬道:“闵香主身上的伤痕,不妨事么?赶紧的把伤处敷药扎裹去吧!”天罡手闵智又一躬身道:“谢帮主慈悲。”跟着一抬头,向上官云彤一抱拳道:“上官老师,我们现在以武功来解决两下的事,口头犀利,抵不住利刃锋芒;终年使船,谁又能保得定永远不失脚?我闵智略事收拾,倒要在上官老师的子母离魂圈下领教领敦,我去去就来。”说罢不待这位怪杰上官云彤答言,转身就走。上官云彤哈哈一阵狂笑道:“闵香主,你赶紧去收拾,我这里倒要敬候明教哩!”这时天罡手闵智已然走出抱月回廊,龙头帮主被他这番话说得脸上十分难堪。

这时场子中已有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指挥着刑堂下值役的弟子,把邱铭裹伤,及软床预备到手下,由万柳堂亲自动手,把伤处用金疮铁扇敞给敷上,用布给绷扎好,先把血止住。西岳侠尼又令修明女弟子给送过来三粒九转丹砂,万柳堂也给邱铭服下去。万柳堂问八步凌波胡玉笙,邱老英雄是否可以回飞鹫船队?是否还得向帮主请命?八步凌波胡玉笙立刻含笑点头道:“万堡主,说哪里话来!邱老师身受重伤,亟宜将息,用不着再向帮主请示,可以请邱老师父赶紧的回到飞鹫船疗养吧!”续命神医万柳堂道:“多谢胡香主的方便。”立刻令所过来的刑堂弟兄,把这位邱老英雄用软床搭着,送往飞鹫船队。这里掌门人已派门下弟子跟随护送,胡玉笙却不能亲自跟随了去,转身来向万柳堂道:“万老师,现在已然连较量了这么几次,我们两下里互有输赢;天气又这么坏,若是降起雨来,只怕两下里就不易再较量下去,两下里的仍然是没有结果可言。那么我们不如趁早结束了两下的事,免得牵缠不休,万老师以为如何?”续命神医万柳堂道:“胡香主的话很是。我们以快刀斩乱丝,免得作无谓的麻烦,只不知胡香主要怎样来结束我们两下的事呢?”

八步凌波胡玉笙用手一指道:“万堡主你看,这花棚内已经预备好了几种小巧的功夫?这种功夫比较起来,绝不会因了对手失手收招不住,误伤了朋友,只以自己的武功分强弱,判输赢。这花棚所有的两种轻功,是武林中的小巧功夫,哪位师父擅于此道的,何妨试一试?”万柳堂微微冷笑一声道:“这种武林中绝技,胡香主倒说是小巧的功夫,足见胡香主是擅轻功绝技的人。把这种武功中最难得最难练的,武功中没有上乘本领不敢妄试的‘飞刀换掌’、‘九芒浑元球’、‘大力金刚掌’、‘罗汉束香桩’搬出。这种武林中绝技,全看作无足介意的武技,这足见胡香主是个妙手!我万柳堂不敢过于自负,这四种绝技我还真不敢在名家面前妄自炫露。因为我只听说过,没见过武林中敢动它的,倒有两种呢!别说是从这种绝技上还要印证功夫,就是叫我自己挨次练练。不怕香主你见笑,我还真不敢上去呢!胡香主既是精娴这种绝技,我万柳堂倒要在胡香主面前斗胆的领教两样,叫我也长些见识,也不枉来到十二连环坞一场,胡香主可肯赐教么?”

续命神医万柳堂话一出口,立刻把个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暗中惊服。这位续命神医万柳堂名不虚传,自己所说的花棚中以武功较量,只那大力金刚掌和罗汉束香桩,倒还可以看出来,飞刀换掌和九芒浑元球,还没排好,万柳堂仅仅看到花棚中所预备的悬刀悬球的巨绳,既已看出来,可见人家是多经多见,对于武林中一切绝技,一见即识了。八步凌波胡玉笙随答道:“万老师,你不要这么过分的对我胡玉笙这么谬赞,我们彼此全是此道中人,谁也不敢大言欺人,卖弄炫耀。我胡玉笙哪能兼擅多少绝技,我虽说这里预备的几种小巧功夫,究竟不是一般练武的所能练到的,不过人的性格不同,各有他性之所近罢了。现请万老师随我看他们安排一下,有不合宜的地方,还请万老师指示才好。”续命神医万柳堂点点头,并不答言。心说:“胡玉笙你一味的和我卖弄,我倒是叫你把狂傲之心收起。其实这四种绝技,若真的叫我挨样的来较量,我还真有比试不下来的功夫,何况我虽是能说出来的,还有仅是在师门听一班前辈仔细讲过,真摆出来我还真没有见过的了。”自己真有没经过见过的,倒得先看看。遂随着八步凌波胡玉笙向南面花棚走来。

这时八步凌波胡玉笙已自吩咐值役的坛下弟子,把飞刀换掌、九芒浑元球,全赶紧装好了,好在这些应用的完全预备在手下。这时值役的弟兄从花棚后把飞刀换掌的刀一取出来,万柳堂暗暗吃惊,在武功轻身术中倒是有这一门。只是净业山庄中,这种功夫可过分的厉害,过分的危险,没有在这种功夫上下过纯功夫的,以及轻功提纵术没有极深造诣的,也不易来运用这种功夫了。因为武林中这种飞刀换掌,有用四柄的,有用六柄的,有那地势较大的,还有用八柄的,不过刀型各异,分量轻重全和普通所用的不差。唯独这里所取出来的仅只四柄刀,可是这四柄刀和平常的不同,第一是分量加重,第二是翘尖刀刀尖特别锐利。这柄刀背足有半寸厚,至少有十五斤重,在刀头的半尺下,和刀盘上有两个铜环子。

赶到值役的弟子把这四柄刀拿进了花棚,值役的弟子们把这四柄刀往那八根绳子上一交代,立刻又看出这种悬刀的法子,又和武林中对于这种悬刀的法子不同。执役的一震绳子,这两根巨绳,只要一震动,上面全嵌着小铜铃,这两根巨绳上嵌着百余个,这种铜铃若是一齐震荡响了,一片繁声。这种东西的装置,十分厉害,能够夺人心神,只要在运用这种功夫时,稍一失神,立刻就容易被这“失神”两个字,把你断送在飞刀之下。不仅这绳上的铜铃装置的各别,这种悬刀的巨绳,更具匠心。绳子虽能盘旋曲折,可是内中大致是用细铜丝来拧结的。每一根绳,纵送起来如同一条长竿,能够笔直的前冲后退,绝不会被震的弯转,就是用手拨打,也不容易叫两下里的刀搅在一处。这四柄刀全挂好,那值役的已把那九芒浑元球放在花棚下。这九芒浑元球是比较着厉害,四个铁球,全有西瓜大,上面有铁鼻子,有螺旋盖,当中是空的,分量可以随意增减。这铁球的外面,是九个三寸长犀利的刀尖子,刀尖子全有三寸长,这九个锋芒的刀尖子分布在四周和上下。这种九芒球只要一推动,荡开了,任凭你有铁布衫的外壮硬练的功夫,也不敢硬接这种九芒球。真要是被这球的正锋撞上,只怕你当时致伤还不算,能把人打出丈余去。每个球是一根巨绳拴起,上面用铁做的回环铁筒,这种制作是非常的妙,和飞刀一样,刀尖向北的,荡出来只能向北,赶到退回来也只有这直线,九芒球也是一样。这四只九芒球挂好之后,八步凌波胡玉笙道:“万老师,我们现在是先以这两样小的功夫,试试这种功夫运用的手法,万老师肯赐教么?”

续命神医万柳堂听胡玉笙居然当面要挟自己和他较量,遂冷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想能在胡香主面前印证印证轻功提纵术,这倒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好,咱们先考较哪一种?”八步凌波胡玉笙方要答话,突然抱月回廊上纵出一人,起落之间已到了近前,正是小侠祝龙骧,燕赵双侠嫡传的徒孙。赶到近前,向万柳堂道:“万师祖,这种飞刀换掌,让徒孙来试试,徒孙不成时,万师祖再上。”万柳堂想不到,在这种决最后胜负时候,晚辈的弟子竟自敢贸然下来试这种绝技。自己对于祝龙骧的武功本领,虽是略知一些,只是他敢应付这绝技,这可没有多大的把握。只是他是燕赵双侠的门下,他两个师祖全不来拦阻他,自己过分阻拦,恐怕更招来燕赵双侠的误会,疑自己轻视他的门下。想到这里,遂向祝龙骧道:“龙骧,你可要小心,不可大意。这是一种轻功提纵术中上乘功夫,你若一个应付不当,可有性命危险。何况胡香主是成名的武林前辈,更非你能够和他论武功的对手,你可要自己打量。”小侠祝龙骧诺诺的答道:“师祖尽请放心,徒孙自知谨慎。”

万柳堂随向八步凌波胡玉笙道:“胡香主,祝龙骧要在香主前请教,他这种不度德不量力,香主还要多多指教,我在下要在这里瞻仰瞻仰,胡香主,请你给他领领招,也叫他长长见识。”八步凌波胡玉笙一见,竟出来这么个后生晚辈,自己十分不悦,立刻阴沉着面色,向万柳堂道:“祝小侠既然要下场子施为,定是对于这种飞刀换掌,有着很深的锻炼,万老师倒不必替他担心。”八步凌波胡玉笙刚要向祝龙骧招呼动手,忽然抱月回廊中走出一人,远远的招呼道:“香主少待,敝舵奉帮主谕,先陪这位小侠走一趟。”胡玉笙一回头,见下来的正是礼堂师闪电手薛庸,胡吞主立刻把身形往旁一闪,随即向礼堂师薛庸道:“好!你陪着这位小侠试试这种飞刀换掌吧!”闪电手薛庸向八步凌波胡玉笙俯首躬身致敬,向小侠祝龙骧一抱拳道:“祝小侠,薛庸我对于武功本领没有什么功夫,只有性之所近,喜爱这种小巧的功夫,祝小侠,咱们试试吧!我这种岁数,筋骨已老,实欠灵活,小侠倒要你格外的让招。”小侠祝龙骧笑嘻嘻道:“薛老师,别和我这么客气。我这是抛砖引玉,来到十二连环坞中,哪好就这么空空的回去,多少在名家面前讨讨高招,薛老师你就多指教吧!还有我丑话说在头里,我在本门中辈分最低,武功最嫩,象你薛老师全是成名的老师,在江湖上已经成名,有个失招之处,自己和自己就觉着难堪,其实搁在我身上就算不得什么了!我这样晚生后辈,拿着栽跟头现眼算不得什么,万师祖你说是不是?”

万柳堂怒目相视道:“祝龙骧,这不是你胡言乱语的时候,好好的和薛老师走一趟,赶紧退下来。”祝龙骧微笑着已走进花棚下。这时礼堂师薛庸听祝龙骧的一番话,十分可恶。

自己身为礼堂师,哪能和他过形口角,只有装作不懂。遂向万柳堂一拱手道:“万老师,在下是奉帮主之命,不得不来陪小侠走一趟,万老师多多指教。”续命神医万柳堂见这薛庸虽则身入凤尾帮,执掌着外三堂,倒绝无那种恶习,自己赶紧的抱拳答道:“薛老师请你让着点,龙骧这孩子过分顽皮,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薛庸说了声:“万老师过谦。”跟着也走进花棚。小侠祝龙骧已然在那等侯,站在北面首,把上首给这闪电手薛庸留着。这时薛庸走到了南面,两人每人全站在一口刀的后面,闪电手薛庸说了声:“小侠请。”祝龙骧也说声:“薛老师请。”两下里这一各打招呼,立刻各自一抬手,把面前的悬刀刀钻抓住,往外用力一送,这两口刀全被荡出去。小侠祝龙骧身一纵,已蹿了出去,落到了西面,闪电手薛庸落在了东面,两下里是同时的动作;刀荡出去,立刻两下里全是身随刀进,东西的刀往当中一撞,南北两柄刀已然撞回去。

这两柄刀在当中一合时,“呛”的一声,两柄刀擦着刀尖子一划,其声清脆,闪电手薛庸已纵身而进到了当中,才推过来的两柄刀已然向前够到了力量,倏的翻回来。刀身既重,这一荡起来,势子更是疾,闪电手飞纵过来时,刀钻奔了右肩头。这位礼堂师闪电手薛庸往右一上紧,这柄刀已擦肩回去。可是背后的刀到,斜往前一纵身,避开刀锋,小侠祝龙骧却从斜刺里扑过来,口中还招呼:“薛老师留神!”嘴里是叫人家留神,他手底下可真是招呼,竟自双掌一分,右掌一长身奔薛庸右耳轮,只虚虚往外一递,立刻左掌换出,向闪电手薛庸的右肋打到。

薛庸是独具精纯造诣,身躯不闪不避只用半翻身,右掌往外一戳,掌线斜向小侠祝龙骧的左掌戳下去,险些正伤祝龙骧的脉门,祝龙骧赶紧的一撤左臂,立刻斜身一个走势,这次是真险,险些被翻回来的飞刀挂伤了肩臂。这时两下里全把身手展开,祝龙骧是仗着一身小巧的功夫,灵敏巧快,更有大师祖追云手蓝璧传授的轻身提纵术,七十二式短打的功夫,专以小巧灵活擅长。二师祖矮金刚蓝和,传给他燕青十八翻这种功夫,以身手变化迅捷,进退转侧,能在刀剑围困之下,赤手应敌。练这路功夫,一来需要天赋的身体轻灵,更要目力充足,临敌不惊不乱,必须对于这路功夫特别喜爱,才能得着它的精致,运用起来,实有惊人之处。这位礼堂师闪电手薛庸若不是对于这飞刀换掌,有独到的功夫,焉肯轻易的出头。薛庸对于这种功夫,当年曾亲自练过,曾在这上面死下过好几年的纯功夫,又于武功上也偏重到矫捷巧快,在江湖上得了个闪电手之名。今日和小侠祝龙骧一换掌拆招,把一身本领施展开来,纵跃灵滑,穿行在这四柄刀来回翻荡之下,刀沉力重,越是悠荡开力越大越快。慢说被刀尖子撞上,立刻就得毙命当场,就是被这刀划上,也得受重伤。真较量上,谁也不肯再容谁,谁得手时还要推波助澜的,把飞刀推荡一下。

小侠祝龙骧论起功夫本领,绝不是礼堂师薛庸的对手。祝龙骧占了身躯瘦矮,这一来占了极大的便宜。这四柄悬刀从前后左右往当中交错的时候,只要自己不是被薛庸掌势逼住了,不能再移动时,稍煞腰往下一塌身,悬刀就能从身上过去。礼堂师薛庸身躯高大,哪如祝龙骧灵巧?祝龙骧更是狡猾,只要一得手,就借势推动已经悠着的悬刀。在先前,这闪电手薛庸因为这是燕赵双侠心爱的徒孙,他虽是敌手门下晚着两辈的人,自己身为凤尾帮下的弟子,倒论不着辈分高低。不过以一个堂堂的凤尾帮外三堂的掌堂师,对付一个后生晚辈,胜之不荣,只想和祝龙骧略试身手,叫他知难而退。何况自己也最喜欢有本领有胆量的少年,更不愿叫他们伤己手内。从一上来施展开轻身小巧的功夫,安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哪知遇到这种刁钻古怪的少年,人小本领高,年岁不大,坏主意多,两次三番祝龙骧推动悬刀,虽不能把飞刀的路线变了方向,可是只要借刀荡动,也能差个半尺。这一来闪电手薛庸就含怒意,两下里正追到一处,闪电手薛庸一个飞身甩掌,人是走势,掌也发的劲疾,祝龙骧险些被这一掌兜实了,只扫上一些,身躯已被送回三步来。闪电手薛庸是奔东撤身,小侠祝龙骧是往西退,两下里是背对背的散开。东西两把刀正在当中交错的往回下荡回去,按两人的身势是全是迫着悬刀往回退,南北两口悬刀更是够不上。哪知小侠祝龙骧虽没伤在薛庸的掌下,可也险些栽在当场。愤怒之下,猛然往前一赶步,往西退回去的刀身,往旁错开半步,把刀柄硬抓住。右手抓刀柄,左手拦着刀身的当中抓住刀背,身躯往下一沉,依然是面向着西,把全身悬在刀上,两足踵一用力,往外一踹,身躯带着这柄刀,连人带刀一齐悠过来。

小侠祝龙骧这简直是冒险行事,凭两臂之力,把全身全悬在飞刀上,脚朝后,头朝前,仰面朝天倒翻着,这种势子更较原悠动的刀,加了更大的力量。动作不过刹那之间,人刀全到,压追着礼堂师闪电手薛庸的背后戳来,这一手薛庸还是真没想到,觉着背后的风声不对,微一斜身,已看到祝龙骧竟敢用这种奇险的身形逼到近前,赶到发觉已是刻不容缓,刀头巳到了自己的右肋后,可是迎头的刀也正翻回,双管齐下的人到刀到,任凭闪电手薛庸怎样快也不易躲,后面的刀尖子已然堪堪挑着了礼堂师薛庸的肩后,这种刀是越往前欺,越往上扬。

就在这刹那之间,闪电手薛庸右脚微往上一滑,左臂往后一甩掌,往这悬刀悠过来的小侠祝龙骧就打。这就叫玉石俱焚,同归于尽。我既然毁在你手里,你也别想再逃出我的手去。就在这两败俱伤的一刹那,续命神医万柳堂已经用一鹤冲天的轻功提纵术,飞纵上了那悬飞刀的铁环子上。双手一捋那铁环子,脚下往,这根巨绳上一崩,竟把下面连人带刀的悠回去。

小侠祝龙骧已经是飞纵下来,闪电手薛庸也飘身落在花棚外,薛庸气的面色全变了。

万柳堂飘身落在了花棚下,立刻叱喝道:“龙骧,你和薛老师讨教功夫,哪能这么胡闹,还不回去!”小侠祝龙骧却笑嘻嘻的向闪电手薛庸一拱手道:“薛老师,弟子承让了。”说完这话,低头含笑紧走着回抱月回廊。这里薛庸从鼻孔吭了一声,只为万柳堂对于自己绝无轻视之心,更有救护之谊,祝龙骧虽是可恨,身为礼堂师,倒也不肯说什么了。八步凌波胡玉笙向万柳堂道:“万老师,我对于万老师这种维护朋友之情,十分感激了。”

续命神医万柳堂道:“胡香主不要客气,祝龙骧年幼无知,任意胡行,还望胡香主和薛老师要多多担待。”这里万柳堂和他们略事周旋之间,望抱月回廊走下一人,来到场子中向胡香主道:“敝舵愿在香主面前讨令,这种九芒球的功夫,要在淮阳派老师父们面前领教领教。”胡玉笙一看来人,正是这凤尾帮督率护坛的舵主九云龙萧毅。这位舵主是督练坛十二舵的,因为奉帮主的坛谕,巡查外坛,才转回了十二连环坞,来到净业山庄,正赶上群雄较技。已到了紧要关头,九云龙萧毅竟自向帮主讨了令走出抱月回廊,来到花棚下,随即向花棚前一站道:“胡香主,敝座要向淮阳西岳的门下请教请教,胡香主请回廊歇息,照应宾客吧!”胡玉笙见这位护坛督练萧舵主要试这种绝技,遂向万柳堂道:“万老师,现在敞帮萧舵主下来,亲自要在淮阳西岳两派的老师父前请教请教,不知万老师可以请哪位老师父下来一试?”胡玉笙的意思,也要看看淮阳派这位续命神医万柳堂是否有动手之意,自己以便就近应付。胡玉笙多心的还是一点不差,续命神医万柳堂还是真想着要亲身一试这种功夫,倒要看看他这种绝技九芒球有怎样绝妙的地方。

这时九云龙萧毅一发话,万柳堂不能叫本门中人露出怯敌之意来,忙答道:“这位萧舵主,这种功夫,慢说练它的不多见,就是看见过的也不多吧!敞派中或者就许没有敢下来的,那么也不便辜负了萧老师的美意,只好由我万柳堂下场子奉陪。”万柳堂话方出口,从抱月回廊中飞纵出一人,身躯往花棚前一落,却招呼道:“师父,弟子愿陪这位老师父走一趟。”续命神医万柳堂见来的正是自己的二弟子贾斌,他倒是精擅轻功提纵术,身形以巧快轻灵见长,更是机警多智,不过这种功夫,自己是知道的,他绝没练过,仅于对他说过有这么一门功夫。贾斌对于接打暗器和暗器听风术,有特殊的造诣,可是今日在这种地方来应付这种功夫,倘若没有十二分的把握,不仅栽跟头,更将有绝大的危险。他既已然出头,哪能再把他打发回去,遂向贾斌说道:“你要在凤尾帮老师父们面前请教这种功夫,可要小心谨慎。你看祝龙骧得双侠的真传,不是薛老师故意相让,几乎送命在飞刀换掌之下,你不要轻视这种绝技。”贾斌点头笑道:“师父不用嘱咐,弟子自知谨慎。”这时那闪电手薛庸已经退回回廊,金雕堂香主胡玉笙见万柳堂仍然不退回去,自己也不愿意跟着退下去,索性也在这里监视着,以便随时应付。那九云龙萧毅见过来这么个精悍的少年,听出是续命神医万柳堂的门下,遂向贾斌招呼道:“这位少师父可是要在这巧打九芒球上来赐教么?”贾斌道:“我贾斌要在香主面前请教请教这种绝技,请香主给领领招吧!”

九云龙萧毅道:“不必客气,我们彼此试试看,我也没练过这种器械,贾师父请。”两人往花棚里走着,这时阴沉沉的天空又飞过三只信鸽直投到抱月回廊后面。胡玉笙抬头看了看天空,如墨的阴云,眼看着似乎就要有雨。

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正走出抱月回廊,从后面转出两名弟兄,正在附耳低声的问他,在报告着一件事。天罡手闵智忽的眉头紧皱的抬头望着这边,向胡玉笙一点手,胡玉笙也看出实是有重大的事情,只得向续命神医万柳堂抱拳道:“在下不陪万老师了。”万柳堂道:“胡老师请执公。”胡玉笙慌忙走向天罡手闵智面前,这里贾斌和凤尾帮护坛督练九云龙萧毅已然把九芒球推动,各自把轻灵的身手展开。这次贾斌对于这种功夫本也知道,既是凤尾帮早早安排的,这种功夫一定是专有擅长的人来此压制淮阳派。自己倚仗着在归云堡颇得师门心法,造诣上还能够练这种绝技,只要把全神贯注在这面,谅还不至给师门栽了大跟头。

哪知这四个九芒球一推动,这才知道这种功夫实不是轻易动的。四只九芒球劲一荡开了,带得挟着劲风,花棚虽不是多坚固的建筑,在先前巧试轻功的师父们,以及飞刀换掌时,那四柄沉重的刀悠动的那么快,花棚没有多大的响声。这次九芒球一推动开,立刻这整座的花棚全被震动,“吱吱吱”一片暴响,四只带着锋芒犀利的九刃铁球,来回的运转如飞,被这花棚的暴响助长了十分的威力,足令人目眩心惊。贾斌置身其间,和这九云龙萧毅闪避纵跃的穿行在这九芒球的中间,危险万分,漫说被这九芒球撞上不能活,就是被它扫上一点,就许当时废命。

贾斌提着十二分精神来施展开小巧的功夫,闪避灵活,进退迅捷。这九云龙萧毅更是对这轻功夫有十分的锻炼,起落进退,这种身手果有不同的巧妙。两下里不时的还要换掌拆招,万柳堂见到九云龙这种身手,就明白这巧运九芒球定是为此人所设。贾斌要是知难而退,还许落个整脸,若是贪功冒险,非要伤在九芒球下不可。万柳堂只这一想念之间,惨剧已然发生。东西的两个球正往当中一交错,分往回下悠了去,贾斌和九云龙萧毅两人正在挤到当中,一递掌换招,两下招术发实谁也没撤出来,南北的两只九芒球已经到了。两下里全是斜身闪避,一个面向南,一个面向北,全是背对背的互相退走。哪知道九云龙萧毅陡生恶念,他竟往起一耸身,用金鲤穿波的绝技,身躯突起五尺,全身如鱼游波面式,追着往南荡去的九芒球,抄着球上的巨绳,右手一捋往后一送,力用足了,人是往南落下去。九芒球被他这一捋往前一扣,悠的带着风反震回来,贾斌毫没提防,赶到觉出背后的风声不对,已自晚了,从右肋到右肩后,被这九芒球的锋利刃子撞上,一声惨叫,人被打出花棚外,一片血蹿出来。

万柳堂一跺脚,一个飞燕投林式,穿着花棚里的四条悠晃的巨绳,落到花棚北面布满藤萝的竹架底下,见贾斌已成了血人,气息毫无。那九云龙萧毅假作不知怎样受的伤,赶了过来故作惊讶地问:“贾师父怎竟受伤?这可真怪!”

万柳堂一声冷笑,更不答话,俯身察看,伤势过重。探手摸了摸胸前尚还跳动,万柳堂摇了摇头,知道贾斌不易保了,这正是:“续命有方身已废,一生事业付东流。”贾斌生死难保之下,三较九芒球,惨剧再生,激怒群雄竟作最后殊死之斗。

万柳堂此时痛心已极,贾斌是心爱的徒弟,只有先救治一下,活得了活不了,自己要为他报仇,可是口中绝不说什么。这时抱月回廊上淮阳派已下来三位,那胡玉笙已被闵智唤走,奔了净业山庄的后面,另有他的事干。武帮主已派刑堂师下来察看照料。淮阳派中所过来的是乾山归云堡万柳堂的大弟子祝明瞻和西岳女弟子修明,后面是铁蒺藜贾玉堂,是紧追着前面这两派门下的弟子,口中还在招呼着:“掌门人可有话,不许随意上场会斗。”这花棚中的四只九芒球已然定住,刑堂师父带着刑堂下能治伤的都过来察看,说是奉帮主令,来为这位贾师父治伤,如若伤重立时搭赴刑堂,那里有人负责治疗,请万堡主尽管放心。万柳堂此时是弄了两手鲜血,把自己囊中一磁瓶子药完全给用上,伤口还有些血。这时祝明瞻已赶到,万柳堂听到刑堂们的话,蹲在地上,手抚着贾斌的伤口扭头说道:“请师父们替我谢谢武帮主的关心。我们既入十二连环坞,所来的人死生已置之度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治伤我们还治得了,请赶紧预备软床,还是叫他回我们飞鹫船队。旁的事没有,这受伤以及当场废命,在我们练武的眼中算不了什么!”

刑堂师道:“万老师既有高明的医术,那是最好了,我们帮主是尽到主人的礼,至于如何安置那就主随客便了。”说着向随过来的弟兄招呼:“预备软床,伺候万老师净手。”手下执役的齐声答应着。祝明瞻招呼了声师父,随即问:“我贾师弟怎么样?这里有我师伯的药。”续命神医万柳堂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你师弟命还保得住,不过他这条胳膊要落残疾!”祝明瞻恨声说了个“好”字,一边把拿过来的一瓶子药送给师父,一边扭头看到那个动手的九云龙萧毅依然装作没事人的,向伺候着的刑堂师故作叹息的还自言自语地说:“想不到误伤之下竟致这么重,真想不到!”祝明瞻身历淮阳派门下,但是乾山归云堡可是掌门大师兄,如今见师弟受到这么重的伤,生死不保,固然武功较量之下,不能保得准怎么样,也没有只许人家受伤,自己就得十全十稳,那谁也没有那种把握。不过这次贾斌受伤,听到座上老师父们窃窃私议,认定是这九云龙萧毅用险诈的辣手,使贾师弟防不胜防,这种行为实为武林中所不许。燕赵双侠的徒孙祝龙骧方才那一手已犯了动手规矩,他师祖在他入回廓时,已当面宣布净业山庄事完,定要以门规惩罚他。这九云龙身为凤尾帮督练,竟使这种手段,叫人怎肯甘心?此时听到他自言自语,遂回身冷笑道:“萧老师,你好俊的功夫,我师弟死活由他,不用萧老师怜惜,我祝明瞻也要向萧老师请教。”

贾玉堂一旁忙道:“掌门人已经传话,两派门下弟子,非经掌门人的分派,不得私自下场子。”万柳堂正在给贾斌敷药,回头喝叱:“祝明瞻,不得在萧老师面前无理,既入十二连环坞,死伤何足介意?我还要你支撑我乾山归云堡门户呢!”九云龙萧毅神色自若道:“这位少侠不必过谦,我萧毅自知开罪于贵派,我没走,我在这里恭候一切。”万柳堂又扭头说道:“萧老师没走很好,不必和劣徒一般见识,我万柳堂还要向萧老师面前请教两手,这得请萧老师你稍待片刻吧!”说完这话不待萧毅答话,这时贾斌的肋上伤已在万柳堂敏捷手术下扎裹好了,随即肩头又敷上药,这时西岳女弟子修明凑到万柳堂面前把一只磁药瓶递过来,向万柳堂道:“万师叔,家师叫赶紧把九转丹砂给他服六粒下去,再给他留三粒,送回船队。一个时辰后再给他服三粒,伤虽重,可与性命无伤。家师说请万老师亲自送我贾师兄回船,这里事万老师就不用管了。”续命神医刀柳堂感到西岳侠尼这份怀念关切,心里是万分感激:“这九转丹砂是西岳门中轻易不肯给外人的神药,此时连药瓶子拿来,更叫我亲自送贾斌回飞鹫船队,这分明是怕我与徒弟复仇心切再生意外,想把我打发走。庵主,丹砂有续命之功,我心头感谢;至于叫我走,这绝不敢从命。”万柳堂感慨中把九转丹砂倒出九粒来,递给祝明瞻三粒,叫他好好收起,仍把药瓶还与修明,叫她送去,把六粒丹砂完全纳入贾斌口中,这时贾斌虽有了气息,可是仍然没醒转过来。万柳堂摸了摸脉息,知道性命不致有伤,也不盼他这时醒过来,现在醒了伤口上的药力未行开,肩头上筋络有伤了的地方,稍一震动,这种疼他恐怕要受不了。好在西岳侠尼这次赐给他的九粒丹砂已服下六粒去,按药力是加倍用的,半个时辰后药力达到了,那时清醒了,也可抗的住了。

登时这里治伤服药,那抱月回廊上的凤尾帮中的舵主们就有认为万柳堂是安心给凤尾帮不好看,既不信任别人,更占着地方,全露着不满的意思。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正和天罡手闵智在低声商量一件事,对于坛下的舵主们情形似乎毫未察觉。这时花棚中续命神医万柳堂已然把贾斌的伤处扎裹好,刑堂师父们已把抬床放好,万柳堂却不用他们来动手,亲自把徒弟贾斌轻轻托起,就这样,贾斌“哎哟”的一声,伤处作痛竟把疼醒,只是两跟还没睁开,可是痛的身上全颤了。万柳堂虽是个老江湖,甚么样的局面全看过,现在托在自己掌中,是情同父子亲手教出来的徒弟,未免也真动心了,竭力的沉着气,低低的招呼道“贾斌,贾斌!忍着点疼,沉一刻就好了。”一边招呼着,已把贾斌放在软床上。只是伤完全在后面,只把他半偏着放在上面,向祝明瞻点头招呼,叫他给从旁服侍,不叫他把身躯硬翻过去,免得硬压了伤痕,祝明瞻只得过来从旁扶住。这时贾斌在痛楚呻吟中把两眼睁开,看见了师父在面前,跟含着泪说道:“师父我是被暗器伤了么?我大约活不了吧!师父,我枉受师父的教诲,给你辱没门户了!”

万柳堂此时十分难过,祝明瞻俯身招呼道:“师弟,你不是暗器伤,你是伤在九芒浑元球下,伤的碍不着命,不要多说,叫师父看着难过。”万柳堂也俯身招呼道:“贾斌,伤势过重,不宜多说话,我能救别人的命,定也能续你的命。你只多受几日痛苦,自有好的希望,庵主已然赐你九粒丹砂,足能解去你许多痛苦,回船去好好疗养。这里是以武会友,提不到恩仇两字,我还要会会这里的老师父们,你去吧!”说罢向抬软床的一挥手,随向祝明瞻道:“你要保护你师弟不要离开他。”祝明瞻一听:这倒好,接着把我逐出净业山庄,自己不愿走,只是师命难违,只有答应着。万柳堂复向铁蒺藜贾玉堂说道:“我这可不大应该,烦贾老师多辛苦,和小徒祝明瞻把贾斌送回船队,请贾老师不必回来,先在船坞上歇息会,这里也没有多久的耽搁,我们也要回船队去。”铁蒺藜贾玉堂本不是这种来意,他是想要来替贾斌报仇的,此时万柳堂这一亲自托付哪不好不答应,遂答应了声:“万老师不用管了。”刑堂师见受伤的人不便耽搁,护送着出了花棚,由祝明瞻和贾玉堂护送着奔飞鹫船队。

这里早有弟兄把地上血迹打扫干净,有人送上毛巾,万柳堂擦了擦手上的血渍,随即转身来向这九云龙萧毅抱拳道:“萧舵主,我万柳堂愿在萧师父前领教两手高招,萧老师你肯赐教么?”万柳堂挟着一腔愤怒,强忍耐着,要一试九芒球为贾斌报折臂之仇。巧用“倒点三星”、“云龙探爪”,掌击九云龙。九云龙萧毅冷笑一声道:“我早就料定万老师不肯甘休,打惹了徒弟,师父出来,好在我没离开场子,不算什么,万老师你怎么办我怎么接好了,请吧!”万柳堂道:“萧舵主,你这什么话!动手过招,谁能保谁不失手?小徒受伤莫说还没死,就是当时毙命,也不算得什么。我万柳堂向萧老师请教,不能和小徒受伤的事混为一谈,我们是要凭武功锻炼印证印证,这不是我万柳堂故意和萧老师为难吧?萧老师若是心存芥蒂,我万柳堂再不敢领教了。不仅我万柳堂一人,我们淮阳派的任何人全不能下场子了,只要下场子就算是为同门报仇,萧老师父也只有请回。我们两家如何了断,这只有请贵帮武帮主的裁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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