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仙吓得掉头一望,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周碧芙。急得说道:“你为甚么这般狂叫?把人几乎吓死了。”碧芙大笑,一把拖住花仙,行个抱腰大礼说:“我的小舅爷,你姐夫同你闹顽笑的。”花仙恨得用手去抓碧芙的脸,早被碧芙握住两只手。胡砚青、沈小雪做好做歹说开了,那杨靖便很有些不快活。碧芙也解他的意思,一笑放下花仙,望着杨靖说道:“我昨夜忙了一夜,才把竹西花榜编纂成功,煞费苦心,你们瞧罢。”说着在怀里取出一张白纸,红红绿绿的画着,望桌上一放。杨靖抢过来,偷眼一望,先嚷起来说:“为何将陈大姑娘取列第一?我知道你想他做妻子才这般徇私的。”胡砚青说:“你不用先嚷,大家公评。”遂放开来,五个人围着看,旁边还有些来吃茶的,见他们这些少年子弟不晓得闹甚么把戏,也走过来望一望。只见上面写着:西竹花榜者,风月国王,加封品花大将军。为照得有情人者真是多情人也。只为我辈,留心乎美女,故而将合城佳人,暗选登榜,窃愿大家公议,不得异言反悔,以免他人取笑焉耳。优等十名陈大姑娘顾公馆少奶奶贺花珍章绿绿不知姓名小大子章红红汪美琴赵二姑娘陆恒大老板奶奶章翠翠超等五名王美娘瞿大小姐瞿二小姐瞿三小姐汪玉琴特等五名吴凤子秋香丫头牛肉店姑娘刘小妹子白菊仙某年某月某日胡砚青、杨蝶卿、沈小雪、周碧芙顿首同拜。杨靖嚷道:“不公不公。我将章红红开列第一,你将他移在第六。我将花仙令姊花珍开列第二,你将她移在第三。我将舍甥女开列第三,你偏生把她远远放在特等第一,显是与我为难。那陈府上姑娘,一双七寸来长的大脚,他配压倒群芳。便是汪玉琴、汪美琴你也要看胡大哥面上,把她取高些。”胡砚青笑道:“舍表妹本来不佳,到不用杨兄求情,但是委曲了花仙的令姊,大家心里总有些不安,周兄还要斟酌。”

花仙看了一会,扯着杨靖问道:“你们写这些人做甚么?我家姐姐,你们为甚么把她名字写出来?”说着,便用指甲将纸上贺花珍三个字挖去。周碧芙先听见杨靖说陈大姑娘脚大,已经十分不悦,便驳道:“陈大姑娘不配第一,章红红就配第一。你说我徇私,你偏不是徇私。”便赌气将那一张花榜夺过来,撕得粉碎。杨靖也怒起来,便互相口角。正难分解,忽然门外跑进一个仆人来,慌慌张张,看见花仙在此,如获至宝,说:“少爷快回去,老爷气的了不得,说少爷又同些不尴不尬的人出入,现在书房雷师爷那里坐等,恐怕要责罚少爷呢。”

花仙听得吓了一跳,便站起身来,跟着仆人走出。杨靖还连连招呼,命花仙将他赢的一对梅花带回去。花仙摇摇头,也不转来,径自去了。此处四个人吃了些点心,那窗外彤云密布,似有酿雪的意思,朔风瑟瑟。杨靖心里有件事不曾发脱,他也不管这时候冷得利害,忽然将一件旧甯绸马褂子脱下来,又把袍子上腰带松下。众人不解他是何用意,猛听扑的秃一声,从袍里掉下一件东西,光彩射目。沈小雪离他身边甚近,低头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个荷花色四角拖须的汗巾,笑道:“真藏已得,里面包着甚么东西,我是要瞧的。”杨靖故意上前抢夺,说看不得,看不得。又说:“人家是觉得身上发暖,将衣服脱得一脱,不料这种东西被你们看见,快拿来还我。”沈小雪那里答应,早递在周碧芙手里。碧芙将汗巾打开一望,哈哈大笑说:“针线绣得这样工致,是谁的手段?”杨靖哀告道:“好哥哥你们不要同兄弟胡闹,兄弟把真话告诉你们便是。”

遂将碧芙拉到另一张桌上,正要开谈,那沈小雪、胡砚青都要过来听,杨靖拦着说,停会子再告诉你们,遂附着周碧芙耳朵说道:“一双三道云花鞋,实是胡砚青的表妹美琴所制,是给我做表记的。那荷花色汗巾,不是别人,我前次曾告诉你的,贺花珍的帕子,放在枕边,被我夜间同他睡觉的时辰,悄悄偷来的。”周碧芙半疑半信,也就笑了。杨靖又对着胡砚青支吾了两句,后来又被周碧芙告诉了砚青,砚青正要思量偷他表妹未得入港,今听见杨靖把他母亲制的鞋子,说是他表妹所赠,他那里知道杨靖全是谎话,心中不无醋劲大发,恨恨在心。他们茶后各散,不必絮述。且说花仙随着仆人到家。仆人径将他引入书房里。花仙偷眼一瞧,只见父亲脸气得铁青,同先生对面坐着,知事不妙,勉强进来。他父亲看见花仙,不由拍案大怒,骂道:“小畜生胆大妄为,我几番叮嘱你,不许同杨家小畜生一路出去,你公然不遵我的教训,你尚有何说!快替我跪下,请老夫子重重戒饬。”

雷先生也便说道:“花仙你为何不遵你父亲的教训?理应重责,快伸过手来领打。”说着,拿了戒尺,便来拖花仙的手。花仙此时只有哭泣,泪痕满面,如一枝带雨海棠。雷先生刚刚举起戒方,猛听见对过花厅上,送过一派呖呖莺声,喝道:“老杀才,你又装鬼脸子吓人。那个敢打我的孩儿,一年的修金,另外的节敬,那一件亏负了你,你把我孩儿打死了,你须没处讨饭吃去。孩儿,你不要怕,快进来陪你母亲吃冰燕汤。”

谁知道这一番言语不打紧,早把那贺老爷吓得三魂出窍。雷先生也就赶忙将戒方藏在书案底下,悄没声儿,大家不敢出气。那花仙知道母亲来救他,格外呜咽。贺老走过来低低说道:“好乖乖,父亲是同你取笑的,快不用哭,被你娘听见,你父亲这几根胡须,包管保不住,”说着,用袖子只管替花仙揩眼泪。雷先生也是望着花仙作揖。说快不用哭,今日放一天假,不要你背书,怪我适才拿戒尺吓了你,停会子你也拿戒尺来吓我何如?花仙果然一笑不哭了。只见走进一个丫鬟,向贺老说:“太太请老爷进去说话。”

贺老听了,只索索的抖,扯着花仙,说:“好儿子,你快跟我进来,你娘若是打我,打得利害,你须同你姐姐劝一劝。”

贺老此时,一步懒似一步,趑趄着进去。一霎时,只听得内室里霹霹拍拍,打得震天价响。太太的骂声,老爷的哭声,吵得一团。雷先生吓得端坐无语,内里渐渐平静,只不见那花仙出来上学。停了一歇,忽然走进一个仆人,匆匆忙忙的,将雷先生的帐子衾枕毯子,一捆儿捆好,掼在地下。雷先生惊问道:“这……这……这是为何?”仆人答道:“太太传话,请先生回家,少爷不上学了。”雷先生听见这话,怔了半晌,一言不发,双手蒙着脸,呜呜的哭起来。仆人道:“师爷为何这般伤心?”

雷先生哽咽说道:“读书未成,穷而教读,费几许钻营谋来的馆,不干我事,白白的罹这无妄之灾。老爷被打,尚可再得太太欢心。我今被逐,永不复再见夫人金面,叫我怎不肝肠寸碎呢。”仆人见他说得可怜,很有点怜悯他,说:“师爷不必着急,等我进去替师爷讲讲情。”雷先生望着仆人深深一揖说:“大哥费心,万一我不出这件岔子,明日定然花费八文,请大哥吃四个烧饼。”仆人笑道:“这到不消,师爷留着自己用罢。”

雷先生好容易提着心,等到晚间,见那个讲情的仆人出来说:“师爷请放心罢,太太此时又欢喜起来,同大小姐在月台上吹笛子玩哩。我上前禀了一声师爷的话,太太笑说:‘既是师爷要在这里教少爷,就请师爷依然住下,并拜托师爷一件事情。师爷的书房,同门房是对面,昨日门房里老王请假回去,换了一个小王,恐怕靠不住,师爷早晚须留些心照应照应。’”雷先生不等他的话说完,连忙答应道:“是是,请太太一切放心。大哥进去,替我禀一声,说我感激在心,我不能亲自来谢太太的恩典,只好遥遥祷祝了。”

雷先生自此仍安然教他的学生,居然蝉联下去,一直到次年春间。这一日雷先生起身之后,忽见花仙绣鞋锦袜,玉貌珠衣,打扮艳丽非常,向雷先生请了一日假,说母亲今日携姐姐同我出城去逛一天呢。雷先生答应了,花仙欢欢喜喜的走进去。原来贺夫人年纪刚得三十岁,正是徐娘时节。贺老人物,不甚惬夫人之意,积威之下,欲博夫人恩眷,遂无不任其所为。海棠红谢,梅子青酸,夫人这几日,正在春困缠绵,寂无聊赖的时候,幸亏城外有座白衣送子观音庵,姑子灵修,常在贺老屋里走动,贺夫人很同她亲密,还把花珍、花仙都拜在佛前做徒弟。一年之间,贺夫人也到他庵里去几次。贺夫人这一日早起,新雨初霁,蔷薇架上,飞来几只喜鹊,聒噪得热闹。花珍梳洗才毕,推开帘子笑道:“喜鹊噪,有人到,有财有喜再叫叫。”又回头向夫人道:“娘呀,父亲今日想已过了清淮,这一次差使包管可以望升官。娘不听见喜鹊来替我家报喜么。”

贺夫人笑道:“升官有甚着喜,我到猜是有人替你做媒。”花珍脸一红,更不言语。却好案上有个水晶碟子,装满碧绿荔枝,花珍拈了一枚,望帘外打去,打得那些喜鹊,都楞楞的飞了。帘押四垂,炉香未烬,贺夫人懒懒的躺在床上。花珍坐近来,便替她母亲捶腿,笑说道:“前儿灵师傅送来的五香笋干,娘可吃不吃?她还说这几天把她院子里新出土的牙笋,着人送得来,如何到今日没有见她一根笋壳儿?”贺夫人听她女儿花珍几句话,一咕噜翻身坐起,云:“横竖闲着无事,儿呀我们今日到她庵里遣遣闷儿去。”

花珍也是高兴,遂着人告诉了花仙,打扮齐整,雇了两乘大轿,带了一个男仆,一个女仆,另外随身一个丫鬟,迤逦行来。到了观音庵门里,那男仆先飞也似跑去给信与姑子。贺夫人同儿女才一下轿,那姑子灵修,身后又随着两个带发的小徒弟,笑嘻嘻的迎接出来,说:“阿呀,夫人今日高兴,脚踏贱地,怎么不先把个信儿给我,让我们好预备预备,简亵了夫人,可是罪过。佛菩萨有灵有感,怪道大殿上一盏长明灯,昨儿晚上结了一枝斗大的花,我还猜是司里的太太,要来随喜随喜。那里知道便是夫人老爷纳福。”

贺夫人未及答言,花仙笑道:“师傅,我家老爷不在家,上月出差去了。”灵修见花仙说道,忙上前一把拖住花仙的手,说少爷越发标致了,怪爱煞人的,恨我不得将你放在清水里一口吞下去。”又望着花珍笑道:“啧啧啧,夫人福气,这一对少爷小姐,夫人便是一尊救苦救难观世音。少爷是个红孩儿,小姐是个龙女。”

贺夫人笑道:“不敢当的,师傅快不要这般说。”大家一头说着,一头走着,进了庵门,转过弥勒佛龛子背后,便是长长的一条甬道,中间乱石砌成的路,路旁用竹枝子编作短篱,一块一块的菜花,夹着些桃杏丛树,苍苔微润,粉蝶乱飞。灵修道:“怕地上滑,我来扶着夫人。”那两个徒弟见他师傅扶着夫人,也便上前一人搀着花仙,一人搀着花珍,一路走时,贺夫人身边那个丫鬟笑道:“灵师傅,我家小姐,今日还提起你后园子里的牙笋,你为甚么不送给我们去?”灵修道:“可不是。今年三月才交清明,想是节令迟,那笋子经了两场大雨,都不肯冒上来。”说着又大笑起来。贺夫人笑道:“师傅为何这般好笑?”

灵修笑道:“我笑我们贺老爷在扬州做官,太做得清了,总不肯刮扬州的地皮,如若老爷肯使劲的刮地皮,地皮一薄,不是让小尼的笋子,容易冒出来些。”大家听了都一齐笑起来。贺夫人笑道:“灵修师傅,我真正佩服你这一张嘴。”是时甬道走尽,走上了台阶,那佛殿上早香烛齐明,还有几个尼姑,披着袈裟,撞钟擂鼓。灵修放了夫人的手,沉下脸,露出十分诚敬的意思,说:“夫人请拜一拜佛。”贺夫人也便端庄裣衽,拜过了。又命花珍、花仙挨次行礼。贺夫人命男仆先将轿子打回去,晌午后来接。此时灵修又由大殿将贺夫人等让至方丈室里,两边走廊,纤尘不飞。大大一个天井里,种着四株松柏。凌霄花一直牵到树顶上,又倒垂下来,树根下全是覆着极纤极长的书带草。方丈是平列五大间,中间客座,两旁边便是密室。由密室走进去,均套着是些诸尼卧房,陈设精工,布置妥协。凡妇人家应有之物,皆无所不有。即妇人家不应有之物,内里亦无不有。贺夫人卸了大衫,随意坐着,旁边侍坐的,均是些敏妙的少尼。灵修笑问道:“夫人不吃素,我打发人进城去买点心去。”

贺夫人道:“真正用不着,我今日吃斋,师傅还不记得,今日是三月十六准提菩萨生日么?”灵修道:“原来夫人也吃准提斋,这个斋吃了是有好处的。幽冥地府他老人家赐的一盏灯笼,太太们百年之后才不至走墨黑黑的路。夫人灯笼想已烧过了。”贺夫人点点头,答道:“我自从岁嫁过来之后,便每年烧一个灯笼,如今到有十五六个灯笼了。”

灵修笑道:“夫人过到一百岁,将来地府里头挂着百十来个明亮亮的灯笼,真是有趣。小尼明日还要沾夫人的光呢。”说着,遂命徒弟向厨房里招呼,预备素面。徒弟去了之后,她又站起来说:“夫人随意,或是在小尼房里歇歇。我不亲到厨房里吩咐他们,他们是不晓得夫人味口儿的。”便忙忙的转入方丈后面,她却不曾去到厨房,悄悄的喊过一个小徒弟说:“你快快去教王厨子,拣笼里肥些的鸡,宰一只煨汤,虾子口袋儿放多些。”

那徒弟连连答应着。这个当儿,贺夫人见没有甚么小尼在旁边,花仙、花珍也不知带着丫鬟们到何处闲逛去了。自己便悄移莲步,穿灵修的卧房,接连走过几个房间,走到一处,只见窗纱一色猩红,兰香扑鼻。房里似乎有人低低私语,贺夫人不由的近前,悄将那红纱揭起一角,隔着玻璃眼瞧去,见迎面有一张楠木床,帏帐全是绣着品金龙凤,床边上并坐着一男一女,那女子约莫有二十几岁光景,素罗衫裤,簪珥通用银子,嵌着白玉,是个新寡的模样,云鬓蓬松,衣衫尚未掩好。偏生胸前露出一方大红兜子。那男子偎着她,只听低低说道:“我的那夜叉婆一日不死,你总一日难进我的门。”

那女子听见这句话,泪珠如雨般,哭得十分沉痛。那男子殷殷勤勤的抚慰着她。贺夫人看到此,芳心一动,依着自己的意思,到要看一看他们究竟作何结局。猛一转念,恐怕灵修转来,见我窥探她庵里的内容,不大愿意,依然悄移莲步退回来,幸喜灵修却未到屋里,早有个小尼,探头探脑在那里张望。一见贺夫人,便笑道:“原来夫人在这里呢,外面面席开好了,师傅打发我来请夫人的。”贺夫人一笑,随着出来,见花仙、花珍都在席间坐着。灵修笑道:“有仓猝客,没仓猝主人。薄薄素菜,聊尽小尼的诚心,夫人不要见笑。”贺夫人笑道:“师傅说那里的话,无端打搅,实觉不安。如甚么女客,何妨请来同坐坐呢。”

灵修凝了凝神,遂回头命一个小尼说:“你去瞧瞧曹奶奶,可上供完了不曾?如供完了,请她来陪一陪夫人。”又望贺夫人说道:“这曹奶奶煞是可怜。岁的人,便把丈夫亡去了。他叔公开一座布铺子,也不很看顾她。她有一个岁的小孩儿,上月又丢了。她丈夫灵柩,便停在我这庵里。她三天五天都来这里上供她丈夫一次。灵修正同贺夫人说着,早见那小尼引着一个淡妆素服的女人进来。贺夫人仔细一瞧,可不是适才在那红纱窗里见过的,遂含笑让她坐。那女子盈盈坐下,却甚和蔼可亲,问了夫人姓名,又见过花珍、花仙,言语之间,还有些哽咽声音。灵修叹道:“大奶奶,死者不可复生,你不用把自己身子哭坏了,你那大爷在地下也不安。”又望着贺夫人道:“我这位大奶奶,同他大爷在日,真是如胶似漆,一旦分手,你教他怎不伤心,来一次哭一次,带累我们还陪他淌一次眼泪。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照这样看起来,还是我们当姑子,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四大皆空,日日敲木鱼念弥陀,我也不修别的,只修来生能彀像夫人夫妇齐眉,有儿有女,又有官,又有钱。能彀这么样过一天,晚上死了都是甘心的。”

贺夫人笑道:“过一天便死,这有甚么好处儿呢!你们看着我似乎享福,那里知道我还很不愿意。我常同我家老爷说,我总有这么一天,剃了头发当姑子去,你要修来生,我们今生便换一换如何?”灵修笑得哈哈的,说:“好夫人,你不要折了小尼的福命。夫人玩意儿,说了这句话,包管小尼又要多敲一世木鱼。”众人都微微含笑。灵修道:“说话说多了,我到忘却让菜,夫人请呀,请用一块火腿,大奶奶请呀,请用一角皮蛋。少爷小姐你们不用客气呀,鸡子鸭子,随意吃的呀。”贺夫人大惊,说:“我说过是吃斋呀,如何有这许多荤菜?”曹奶奶笑道:“夫人,你不要睬他,他全是素菜,假做成这些名色的。”贺夫人笑道:“真正有趣,你看不全像真的么。”

花珍笑道:“我不知道,人家虽然要吃素,不但戒口,也要戒心,明明是素的,全用这些名目,可不是嘴里没有吃荤,心里仍然想着这些荤菜,这有甚么好处呢?”灵修道:“好小姐,说得真是的,我们庵里,成年的看不见荤菜。祖师傅授下来,恐怕我们不吃荤,连荤菜名字都忙记了,所以拣这一套工夫,操演操演,也未可知。”引得花仙笑得把菜都喷出来,离了坐位,附着他姐姐耳朵,说了几句话,便望外跑。贺夫人忙喊着他,他回说我有事去,停会子就来。此时仆妇丫鬟都在别处吃饭,花仙也不招呼人,便穿过方丈后面一个竹园,竹园之后,又是一个大大的菜圃,那菜圃东南角上,另外有座小门。花仙匆匆的推入。早见三间厂厅,槐树荫浓,压得绿沉沉的,厅上有许多少年,在那儿饮酒。旁边均列着雏尼陪侍,还有几个女儿妆束的,弄着胡琴琵琶,好不热闹。那座上便有杨靖,先看见花仙,忙忙的招呼入座。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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