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天子诸神相助,大将军八面威风。

好心肠逢凶化吉,行奸计遇吉成凶。

话表两个解役捣鬼,说:“行了一天路,腹中饥饿,你陪着李相公在此候我,我到前村,一则问路,二则买些充饥之物。”

言罢出庙而去。去不多时,见他肩上扛着一块牛皮进来,这一解役问:“大哥,你在何处买此物?又不是充饥之物,买来作甚。”那一解役说:“二弟你有所不知,我带着三百钱去买食物,见从正北来了一人,肩扛着就是此物,我是闲说话,我问他扛的是么?那人说:‘是牛皮口袋,去卖去。’我问他卖多少钱?

那人说:‘卖两串钱。’我说:‘给你三百钱卖否?’那人真爽快,撂下牛皮袋,接了三百钱就走了。我想买这口袋倒有用处,李相公一路行来,夜间并无辅盖,夜间用他给李相公当褥子被,好哇不好?”李兴周闻言说:“多谢二位上差一片好心。”二解役说:“李相公,你先钻进去试一试。”李兴周不知好歹,钻入牛皮袋内,二解役把牛皮袋口扎紧,慌忙用水火棍抬起走出庙门。走不多远,至黄河岸,忽闻喤喤铜锣响亮,二解役见那边旗锣伞扇执事人等,闹闹哄哄,人喊马嘶,将近黄河岸,二差役心中慌恐,把牛皮袋向河内一扔,撒腿就跑,也顾不了庙中各物。二解役逃跑不言。

且说来的官长正是鹏翮张大人,赴河南巡抚任。八抬大轿来到黄河岸,张巡抚在桥内按着扶手,探身望外瞅,见河内渔舟捞上物,令人问:“船上所捞何物?”艄翁来至桥前跪禀:“捞的是一件牛皮袋,内里装着一个人还未死。”张巡抚闻禀,暗想:“此人必是被人图财害命,料凶犯走不远。”吩咐从人四下搜拿凶犯。众人答应,四下搜寻寻,并不见一人,来到孤庙,见神台上有行李,遂携到轿前跪禀:“大人,四下搜寻,并无一人,在孤庙搜来行李内有公文,小人等不敢拆看,呈与大人过目。”一言未了,忽见前面人声嘈杂,有文武官员来至近前,手举手本打躬说:“本城各文武迎接巡抚大人上任。”张中丞一摆手,文武官皆站起,遂吩咐:“将那陷水之人带上河南候问,把牛皮袋赏给渔人去罢。”

执事在前开道,张中丞在轿内细看公文,暗想:“这李兴周、郭英二人互控,这内里情由问官有了偏向,上司定案也是草率。”不一时来到河南巡抚院,走马上任,拜印已毕。接了众文武官手本,吩咐下来:“三日后面谕各官,退去。”张中丞退入书房,吩咐茶童把落水之人带进书房,茶童传于中军,中军将李兴周带入书房,李兴周跪倒叩头,含泪不语。张中丞问:“你有什么冤枉?因何发配落水?从实诉来,本院与你作主。

若有虚言,定尔重罪。”李兴周自郭英借银,郭氏讨银,至夜深郭氏尸身在自家倒卧,扛尸入屋,郭英叫门,藏尸互控,县官不容分说,屈打成招,定了发配河南,解役陷害,细细诉了一遍。张中丞闻诉,问所诉有虚言否?李兴周说:“若有虚言,生员甘当领罪。”张中丞点了点头,吩咐李生暂且在外听候。

李兴周退出。

张巡抚腹内自思:“这一案难明,郭氏尸身现在李生柜内,李生诉郭英昧良打死胞姐,尸身不见,明显放刁。郭英控李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情如理。”复又回思:“这李生面带书生气,无横恶之相,焉能打死结发之妻。想郭英借去银,不思报恩,反把他胞姐打死之理,其中情由,想必郭氏回娘家讨银,郭英昧良不承认,郭氏乃是女流,恐回家无面目见夫主,羞怒难当,气死在娘家。郭英恐李生控告,移尸于李生门外;不期然李生把尸扛负进屋,郭英就来扣门,这一案一定是如此。”

张中丞前思后想,须将郭英诓来才能结案。寻思一回,暗说:“有了,本院必须如此如此。”遂令茶童取便服来。茶童即刻把便服取到,张老爷遂脱下官服,换上便服。又命茶童把令牌拿来,茶童把令牌取来,张老爷把令牌带在腰间。吩咐茶童曰:“你老爷有事不明,前去私访,你休要走漏风声。”吩咐已毕,出了院门。幸喜大街无人,张老爷不移时来至南牢,用手拍门,问里边是谁上宿,本院前来察监。牢头闻言,开放监门说:“请大人安。”张老爷说:“莫要高声,领本院监内察验。”

牢头请大人入内查看,把牢关闭,引领张老爷来至监中,只见木笼内有六名凶犯受刑,有《西江月》为证:六贼身高丈二,脸上不分皂黑。眼似铜铃牙似锥,胡须俱是黑垂。面上千层杀气,好似梁山李逵。凶如玄坛赛张飞,恶似殃煞太岁。

张老爷便问:“这是何案囚犯?”牢头禀曰:“这是劫库凶犯,一共八名,走脱二名,还未定案。”张老爷闻言,暗想:“本院可用此贼开案。”遂曰:“本院正是来查六贼口供,尔等须要退后,不准近前窃听。”众人尊命退去。

张老爷向六个贼言道:“本院说知两广省同云县有一郭英,当初贫寒,现今可称上百万之富,尔等若咬他为窝主,向他硬口对质,本院必然开释尔等之罪。”六贼闻言应允。张巡抚遂出监回了察院,已是天色微明,张巡抚吩咐:“打典升堂。”张巡抚升坐大堂,阖城文武各官员俱已恭候。张老爷依旧吩咐:“免见。”文武官皆提心吊胆,不晓张中丞怎样性情,只可各回本衙。张老爷吩咐:“把南牢杀官劫库六名凶犯提堂听审。”

不多时把六名大盗提到,跪在堂下。张老爷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好大胆的贼囚,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杀官劫库,谁是头目,谁是窝主?从实招来,免动大刑。”六贼叩头,口呼:“大人息怒,杀官劫库,前任监生讯明,同首八人,走脱蟒、蛇二名,不知下落。窝主乃是两广同云县郭英,从前他贫穷,如今大富,是我八人盗来给他的。”张巡抚闻供,怒曰:“郭英胆大包天,身居监生,曾记得王子犯法与民同罪。”遂吩咐人役带六盗入监听候复讯,当堂标了一套文书去关郭英,派了两名差官,限半月到两广关提郭英,不得误限,张巡抚退堂。

两名差官领下文书,急忙忙乘跨“能行”出河南省城,饥餐渴饮,昼夜兼行,非止一日,那日进了两广省城,来至辕门,滚鞍下马,走至大堂,把鼓击了两下。只见中军从内跑出,忙问:“哪里来的差官?”差官回答:“河南来的公文,借重一二,速报大人得知。误了限期,你我俱有干系。”中军说:“略等片刻,待我通报。”遂把云牌击了三下。郭老爷走出闪屏,公堂落座,问中军:“因何击鼓?令击鼓人进见。”中军一声传唤,两名差官走至公堂请安,呈上公文,中军接过公文,屏放公案以上。郭老爷阅毕,遂提笔写了一套文书,差派一名差官,同河南两名差官赴同云县投递。接了公文下来,三名差官乘马,一路行程,来到同云县。刘知县将三位差官接上大堂,口呼:“年兄,一路辛苦了。暂到官驿安歇罢,明日再叙。”三位差官把公文递与刘知县后,径赴官驿去了。

刘知县拆开公文观看,不由唬了一惊,即刻命礼房具本县名帖,赴十里堡请郭相公来县,有事相商。礼房领命,持名帖赴十里堡请郭英。

这郭英在家闲暇,想李兴周充军河南,自己心满意足,只见家人报道:“有县礼房持帖,言县太爷请大爷到县一叙。”郭英闻言,立刻穿上袍套靴帽,乘坐马入城,在县仪门下马,正正衣冠,走至大堂。刘知县预先在二堂恭候,见了郭英,口呼:“年兄向来发财。”郭英说:“托福了。”刘知县吩咐掩门。郭英不知情由,刘知县说:“请。”二人携手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刘知县吩咐:“看茶来。”将头一托,只听铁锁响亮,进来数役,一抖铁锁,把郭英脖项锁上。郭英不知因何事被锁?不由一怔,口呼:“父台,晚生未作犯法之事,为何把晚生项套法绳?”刘知县说:“是你当初所作,窝藏大盗得赃发财,何言无罪?你若狡赖,现有公文在此,还有两省差官前来提你。”

郭英问:“公文在哪里?差官在何处?”刘知县见问,微然冷笑,遂把公文取过念了一遍。郭英含泪跪倒说:“求父台方便一二。”刘知县说:“本县难于救你,与我无事。”言罢升堂。

刘知县把郭英锁上公堂,吩咐请两省差官上堂,不移时三位差官已到。刘知县把郭英交与三位差官,两省差官吩咐:“把郭英打在囚车起身。”刘知县送出城外,两广差官回了本省交差。

差官押解向河南而行,非止一日,这日来至河南院署,正遇鹏翮张中丞升堂,便问同云县解来的蟒、蛇二贼。二差官上堂交差,禀道:“现将郭英解到。”张巡抚吩咐:“且将蟒、蛇二贼押下去,带郭英上来。”郭英战战兢兢上得堂来,跪倒。

口尊:“大人,小人冤枉、冤屈。”叩头磞地。张中丞吩咐:“把南牢劫库六贼提堂。”人役答应,不移时把六名大盗提在公案前跪下。张中丞向六贼说:“那边跪着的就是郭英,尔等可对质于他。”六贼闻言,回头大骂:“郭英匹夫,好无良心也。我弟兄劫来金银财宝,皆交给与你,我弟兄现今遭了官司,你连头不探,只装不知,你哪有弟兄情肠,我弟兄不得不将你供出。”

张中丞问郭英:“对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郭英跪爬几步,口呼:“青天大人,一件真,件件真,一件虚,件件虚。

监生与贼身居两地,天各一方。”六贼说:“作贼者无处不到。”

郭英说:“监生与贼并不认识。”六贼说:“既不识面,怎么见面就知你是郭英。”郭英说:“或是监生虚名在外,六贼耳闻,这也似乎近理,这是监生发富生贵,原是有起有落,于六贼并无干系。”张巡抚怒曰:“明是分赃窝贼,竟说发富生贵,有起有落。既是有起有落,从实诉来,免动刑法。”郭英又跪爬几步,口呼:“大人容禀,监生昔日贫寒,幸亏我胞姐背姐丈借给我一千银行商,出外贸易,数年广赚金银,因此致富。在京捐纳功名,拜索阁老为义父。”张中丞问:“你姐丈姓甚何名?”

郭英禀道:“姐丈名李兴周。”张巡抚冷笑一声,问曰:“你姐丈因何河南充军?速速供来。”郭英一闻此言,一怔。猛然省悟,自知失言。不知何言答对,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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