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这么趴在床底下,好容易等小珍儿他们走了,我才爬出来。我来不及掸掉身上的尘上,就去把那个重要的邮件包裹好,写上地名,跑出去悄悄地寄掉。

我这就一面吹着哨──我想吹一支歌,可总吹不成调,就拼命练习着──一面大踏步走,转一个弯……

“慢着!”我突然站住了,“这会儿就回家么?──家里可有用不了的时间等着你,叫你简直没法儿对付,那有什么意思?”

于是我只好改变路线,放慢步子,在街上蹓达起来。

就这么着,我甩着两个膀子,这儿看看,那儿看看。我不知道我逛荡了有多大工夫──总而言之,我已经有点儿逛腻了,时候可还是早得很,好像世界上的钟全都停了摆似的。

街上可挺热闹。人多极了:都是三三两两的有说有笑的。

“他们都上哪儿去呀,这会儿?”我瞧见他们嘻嘻哈哈地走过,心里就这么想。“是上哪个同学家去吧,他们这一伙?再不然就是去访问友谊班上的大同学。谁知道呢,反正他们总有地方可以去就是。”

我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着,忍不住叹一口气。我平日总爱和同学们和好朋友们一块儿玩,连上街买东西都得邀一个伴儿。我现在真也想去找我的同学们……

心里刚这么一动,就瞧见郑小登远远的打对面走来了──跟他一块儿走的似乎还有几个人,好像老大姐也在那里面,我真想飞奔上去,喊他们,拉住他们的手。可是忽然有个影子似的东西在我脑子里一闪:“他们上谁家去?是不是找我?”

哼,十有八九!

准是这么回事,我料得到,郑小登和姚俊准是向大伙儿广播过了,说王葆一方面栽培了好些名贵的花草,一方面又制造了一具道地的电磁起重机,一方面又塑造了一个出色的少年胸像,一方面又──总括一句吧,又还做出了许许多多令人惊异的成绩。大伙儿一听,当然得嚷起来:“真的!敢情他退出了科学小组,一个人去悄悄儿制造了一个!”

(“真的,真的,”我心里回答。“你们可以来参观参观,欢迎得很,欢迎得很。”)

“那,咱们找他谈谈会,好不好?问问他花儿怎么栽的,那些个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甭,甭,甭,”我心里回答。“我可不在家,我有事得出去。回见,回见!”)

我一转身就钻进了一条胡同,很快地又往北拐了一个弯。我边走边四面看看,生怕又遇见什么同学,比如说姚俊……

刚这么一想,我就不得不赶紧停住了步子:因为我猛然发现前面有三个人,一瞧背影就知道──可不,恰恰就是姚俊!还有一个是萧泯生,还有一位是我们的中队辅导员。……于是我连忙向后转。

同志们!我跟你们老实说了吧,这想什么就有什么──当然是我这号特殊人才会有的特殊幸福──有时候可也闹得人实在不方便。例如现在,我就得随时警惕着,无论走在路上,无论跑进什么店里,我总得小心地四面瞧瞧,一面还得努力约束我自己:“可千万别去想你的好朋友了。”

我就这么逛了很久,走了很多路。好在我不怕肚子饿,我手上反正随时可以有我想要吃的东西。我还可以随便到什么吃食店里去吃东西,自然而然有钱让我付账。倒实在挺方便。

可是我吃着吃着,忽然又想到了那个老问题:“这是不是真的?”

这碗馄饨也许就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馄饨,只不过是……

我打了个寒噤。想起来真有点儿可怕:这吃了也等于不吃,吃不吃都一个样了?

那怎么行!

“我偏要吃,偏要吃!”我大声说,好像对谁提抗议似的,“我还得吃苹果哩!待会儿我还喝杏仁茶去。”

我拿起一只苹果来咬下了一大口,用心用意的嚼着──嗯,又甜,又香,又脆得嘎迸嘎迸的。这难道是个假苹果?……去你的吧!

“真是!再别想这个问题了吧。这世界上的一切东西是不是幻变出来的呀,是不是假的呀──老这么考虑,老这么研究,可就会消化不良了。这一门学问才倒胃口呢。”

我一口气啃完了两个,站住一会儿,把刚才吃东西的真实性好好儿体会了一下,心里可就完全踏实了。我打了一个嗝儿,懒洋洋地又踱起来。

“可是几点钟了,现在?”我自问自。

忽然我听见我后面有哈哈的笑声。我回头一瞧,就瞧见两个孩子手挽手地走着,大概是讲故事讲到有趣的地方了。我也不知不觉跟着笑了一笑。可是他们没注意我,只顾边说边往前走了。我只有我的影子还跟着我。

“唉,我真想有个伴儿,真想有个伴儿,”我嘘了两口气,“可是找谁呢?”

我耷拉着脑袋想着,可就猛不防和一个人撞了一下,把我手里的一包核桃糖洒落了一地,还有一袋花红也掉得七零八落。

“噢哟,是王葆!……对不起!”

“是谁?”我气忿忿地一抬头,不觉叫了起来:“呵,杨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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