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线娘的梨花枪,招架张金发的紫金锤,震得两臂酸麻,虎口流血,才知金发厉害,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即虚晃一枪,回马便走。金发哪里肯让她逃去,拍马追来,追了一程,两马相近,线娘只得回身再战。战不到三个回合,线娘的枪法已乱,金发猛喝一声,使了个泰山压顶,双锤向线娘顶门击下。线娘暗暗呼声不好!忙用出了全力,起枪抛架。金发双锤并下,怎生有势,压在枪上,宛似千斤相重。线娘两条粉臂的臂力,怎能抵得?只见金发的双臂一沉,锤儿更重,线娘休想豁开双锤,急得粉汗直流。咬一咬银齿,娇喝一声:“休得逼人太甚!”

枪儿猛力一抬,这一下,倒也厉害,金发的双锤,被她直幌开去。连金发的身子,为了金锤豁开的势儿,往后一仰,险些坠下马来。

线娘趁此回马而逃。明知金发定欲追来,便将梨花枪一插,取下弓箭在手。金发若是追来,只得赏他一箭了。金发果是不肯甘休,又在紧紧相追。线娘约摸箭力能达的时候,她便轻侧柳腰,张弓一箭,直向金发咽喉。金发听着弓弦声响,箭儿已是到了面前,急待躲避,却已不及,肩头便着了一箭。他才不敢再追。一来受了箭伤,二则已是到了高士达的地界,深恐寡不敌众,遇着大队敌兵,他才勒马回营。线娘始得安心。只是虽能逃得了性命,在那招架双锤的时候,震动了心肺,不免受了重伤。一路在马上,先已吐了好几口鲜血她也自觉着慌。待至回到山寨,见了建德,神经便奋激失次,连晕了两回。侥幸伤药有灵,尚不至失了性命。

在那天午后,建德因欲线娘回高鸡泊调养,即用了一肩软舆,将线娘抬回了高鸡泊,自去休养。在建德离了清河寨不上两个时辰,便有细作到寨相报道:“张金称亲统军将二万余人,已是进了清河地界,声言替他的军师报仇。”士达闻报,一面饬人防守山寨,一面和四个结义弟兄商议迎战的计策。元茂道:“金称以报仇而来,其势正锐。若与交战,定必失利,不如固守山寨,待其锐气减去,不妨用计破他。”大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二哥终是婆子气息,什么锐气不锐气!待小弟率兵前往,待他立营未定的当子,先杀他一个下马威!”士达听了大通的话儿,便欲允许,黑闼急道:“大哥不能听了四弟的话儿,莽撞从事。二弟的话儿,却是有理。并且以小弟看来,尽让他们逼近山寨,我们一面用心防守,一面可从后山小路,绕道到东村,他们此次已是倾众前来,村中必少防御,我们只须用一千名骁卒,焚烧他的老营,并掳劫他们的家眷人口和屯积的粮草,他们闻知后路有急,必欲回援东村。我们便趁此追杀,占了胜利。”士达大喜道:“二弟的计儿甚佳。”当下便固守山寨,等候张金称的兵马到来。

且说金称的兵马进了清河地界,一路前来,见士达不遣手下兵马前来迎敌,倒觉有些奇异。统军甘起鹏道:“士达不要有计,故不遣一卒迎敌。此去却须谨慎,不要中了他的狡计。

军师生前不是说过的,士达塞中有了谋士相助,便是这次的刺死军师,也许是谋士的计儿。“金称愤愤的道:”不知那个谋士姓甚名谁,若得擒住了他,碎尸万段,方才泄我心头的愤气。“当下又命先锋齐国治,一路留心提防。哪知直逼到清河寨面前,始终没有敌军迎敌。金称笑对起鹏道:”那个谋士的才智,谅也有限,因此高士达只得据寨固守了!“起鹏道:”还是留神为要。“金称点头称是。

先锋齐国治已是率众攻寨,无奈山上滚木‘石炮,灰瓶飞箭,像雨点般落下,休想近得。国治传命停攻,到大帐前禀报金称,金称召众将入帐商议。统军冯超武道:“我军倾众来攻,利在速战,彼今固守相拒,多延了时间,若后方有变,倒也可虑。”甘起鹏骇然道:“他们不要探知了后防空虚,竟绕道去袭东村。”金称听了,觉得甚是,便点头道:“虽有我弟留在东村,只是新受箭伤,有敌也难抵挡。即烦甘将军和了冯将军,拨领三千轻骑,赶速驰回东村,小心防守。”起鹏和超武奉命而去。驰抵东村村口,已是黄昏,起鹏对超武道:“愚与将军不如分兵一半,在村口左右埋伏,敌军不来便是,若要来时,突然出击。定使他片甲不回!”超武鼓掌称善,便依计分兵,暗自埋伏。

到了二更,刘黑闼率着一千骁卒,绕道后山小路,来袭东村。只道村中无备,哪知才到村口,伏兵突起,将黑闼的一队人马,冲作了三段。黑闼好不慌急,再也不敢恋战,拨马便逃。

河曲兵却乘胜追击,直将一千清河兵,杀得没多几个,只剩五六骑,保护了黑闼,逃回清河寨。黑闼含了满面羞惭,去见士达道:“张金称果然了得,早已埋伏了兵马,在村口等候,小弟不察,又着了他的道儿,杀得大败了逃回。”士达见用计不成,反中了敌人埋伏,损失了一千骁骑,又急又恨,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命黑闼回帐休息。一面传命前寨兵将,用心防守。

金称那面,也已得了飞骑捷报。甘、冯两将,计破了袭军,金称好不喜欢,传命重赏二将,仍属留守东村。一宵已过,到了天明,金称率兵奋攻,喊声动地,势甚锐利。只是清河寨防御得法,急切难攻。一连数日,任凭金称骁勇,终是攻不下山寨。这天金称正在大帐里面,和众将聚议怎样破敌的策儿,急接到东村飞骑警报,道太仆杨义臣统兵出发以来,河北一路的英雄,被他攻破不少,志势甚是浩大。如今劲旅在后,士达屡经我军杀败,已是作了惊弓之鸟,不足虑他。

大王急宜还援河曲,不要失了根据的重地。金称便命回兵,整队退去。又恐士达出兵追击,即命齐国治、方振才一同断后,河曲兵向后渐退。

早有清河细作报知了高士达,士达好生奇异。即问刘黑闼道:“金称独自解围,不战而退,可是诱我追击?”黑闼道:“断后有将,退行不速,必非诱敌,定是后路生变,不得不回了。”士达道:“既然如此,我们可趁此追击一程了。”黑闼道:“彼已有备,不生效力,还是急遣细作,快到河曲探听,且待得了实情,再作计较。”士达遂命细作往探。待到河曲兵退还,清河寨也松了防守。那个张金称回到东村,义臣的前队,已是到了河曲。先锋大将施神通,却有万夫不当的神勇,善使一柄金背大刀,率兵到了河曲寨前,即出马搦战。金称命甘起鹏迎敌,起鹏虽是骁勇,终不敌神通的勇猛,不到二十个回合,便即败下。齐国治一马当先,抡动丈八矛,向神通分心便刺,神通起刀一架,将国志的长矛,豁了个大开门,险些失手。神通回手一刀,国治急忙躲避,肩上早带去了片肉。国治伏马逃回,神通率兵追击,金称急和众将抵住。混杀了一阵,神通方始收兵,金称检点兵马,死伤了一千余名,好生纳闷。

到了明天早上,神通又来讨战。这时,张金发的箭伤已是全愈,闻知神通勇猛,他便跨马持锤驰到阵前和神通交手。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两个人一来一往,战了百数十个回合,兀是胜败不分。把两面的军将,都瞧得呆了。只见他们两个刀光锤影,混作一团,越战越猛,各不示弱。直战到午刻相近,坐骑疲了,方始回马。饱餐了一顿,休息片刻,又临阵交战。

战了多时,依旧不分胜负。这时杨义臣的大队已到,义臣控骑观战,瞧了片刻,即命鸣锣收军。神通勒马回营,入帐见了义臣,报明两天的经过。

义臣点头道:“贼将骁勇,势也不弱,本帅不愿多伤兵马。

现已思得了鹬蚌相争的计儿,坐收渔翁利益。“众将一起问道:”元帅有何妙计?“义臣道:”闻金称和那清河寨的高士达不睦,本帅只须佯许金称,令其杀败了高士达,即收抚其众。金若称若能顺从,得将士达杀败,本帅当诱杀金称,降其余众。

若金称反被士达所败,本帅便收了余众,再击士达。也许金称不愿收抚,则诱士达出兵,袭击金称。金称前后受敌,敌后必溃散。我军再击士达好了!“众将齐声称善。

当下义臣修书一函,命人送到金称寨中,金称拆视了义臣书信,即与众将商议道:“杨义臣来书招抚,以杀败高士达为条件,当怎生答付?”方振才道:“义臣兵势浩大,神通骁勇善战。河曲弹丸的地位,实不足和他抵抗,还是趁此机会,受了招抚,攻破那高士达,原是不难。”金称点头称是。

忽有一将在旁冷笑。金称瞧时,却是甘起鹏,便即问他道:“甘将军何故发笑?”起鹏道:“杨义臣一路行军,只闻收人余众,未闻招抚一将。今知我们与士达不睦,乃用借刀杀人的计儿,先命我们攻破清河寨,不论谁胜谁败,和义臣都是有利,于我们却未必得益呢!”金称点头道:“若依了甘将军的话儿,只能拒绝招抚了?”当下即对来使道:“上复杨元帅,他的盛情不敢拜受。”使者复命义臣,义臣笑顾众将道:“金称倒也狡猾。”说着,又修了一书,命使者送至清河寨,使者奉命前往,入塞见了高士达,即将书信呈上。士达阅毕,命使者出帐暂候,即和四个结义兄弟道:“杨义臣刻来使至此,约我夹击张金称,这是绝好的报仇机会,自当相允义臣,不知四位贤弟意下如何?”赵大通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刘黑闼道:“以杨义臣的兵力,破一张金称,不患不足,他却命我夹击金称,谅知我们和金称有仇。义臣既欲保全实力,复欲速破金称,故命我们夹击,使金称速败。只是金称败之,义臣的兵马,却要来攻我们了。”士达道:“这又何故?”黑闼道:“那是必然的理。义臣决难收容我们的。以小弟看来,还是置诸不理,尽让他和金称对峙交战,金称被逼,必抵死与战,义臣即能破之,亦必大丧兵马,我们却不妨奇兵突出,将他杀败,也是不难。”士达摇首道:“义臣即约我们夹击金称,决不负我。”

便迳自修书复允,命来使持回,正是:只图报复深仇计,忘却唇亡齿舌寒。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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