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医因解剖、组织、生理、病理等之基础医学,及理化学等自然科学发达之关系,故长于局部的疗法,及器械的疗法。其临床医学,宜于全身的观察之下,讲究全身的疗法。然对于此项病证,犹颇偏倚于局部的疗法。至中医则原无基础医学,无器械,缺乏局部的知识,虽欲偏于局部的疗法,亦不可能,故不得不专注力于综合的诊断疗法之研究,以之促进诊腹、诊脉法之进步,与药剂组织之发达,今举一二例于下以说明之。现今医家对于胃扩张证,多施以胃洗涤,欲将胃内蓄水排除,此惑于胃内蓄水之局部的所见,即使反复行之,亦未必能愈。反之,中医对此证之胃内蓄水,知其一由于胃肌衰弱,收缩运动不全之故;一由于利尿机能障碍。在此见解之下,于衰弱之胃肠肌,用助以紧张力之药物,而配以利尿药。故于一方渐次恢复胃肠肌之收缩力,同时对停滞之水毒可由泌尿器排泄之。两两相待,奏效颇速,不难根治矣。又如下痢证,中医不如西医之单用收敛药,若其原因不在肠管,而在于其它脏器组织时,则或用发汗剂,或用利尿剂治之。例如仲景曰:「太阳与阳明合病者,必自下利,葛根汤主之。」是以发汗剂治下痢也。又曰:「此利在下焦,赤石脂禹余粮汤主之。复利不止者,当利其小便。」其后半为以利尿剂治下痢之机会也,此为中医综合的诊断疗法之左证,与治下痢徒执肠管,信赖流动物、收敛药之外,不知其它疗法者,大不相同也。

论中医之镇痛疗法为原因疗法

凡疼痛之自觉症状,由于某种病毒,刺激知觉神经之末梢所发之现象也。病毒当然为本,即原因,而疼痛为末,即结果也。然观西医之镇痛疗法,概主用吗啡等之麻醉剂,锐意镇压痛觉,有不问其病毒原因之倾向,而中医则以病毒之扑灭为主,而以镇痛疗法为客。苟除去原因之病毒,则仅为结果之疼痛自愈矣。例如对于急性、多发性关节风湿病之痛,所以用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汤者,方中之麻黄、杏仁发表水毒,薏苡仁由利尿以排除水毒,并以驱逐其血毒,甘草起缓和诸药之作用,故病毒消尽,而自能镇痛也。又如以剧痛发病之急性阑尾炎,盲肠部有瘀血凝滞之远因,兼挟种种近因而发炎,可用大黄牡丹皮加薏苡仁汤。方中之桃仁、牡丹皮、冬瓜子、薏苡仁者,所以助大黄、芒硝以泻其瘀血;冬瓜子、薏苡仁之用意,由泌尿器以排除炎性渗出液,故病毒随之消灭,而其疼痛可不治而自然若失矣。是以知中医之镇痛疗法,为原因疗法也。

论中医方剂为期待复合作用之发显

中医之方剂,非如西医处方之由于单味药,以期奏效者也,皆配合二味以上之同效异质药物,故无一味药过用中毒之虞,而效力反倍蓰也。例如发表剂之葛根汤是由表解热药之葛根、麻黄、桂枝所组成;解热利尿剂之越婢加朮汤是由解热药之麻黄、石膏与利尿药之石膏、朮所组成;又如桃核承气汤、调胃承气汤、大承气汤等,是由泻下药之大黄、芒硝所组成。是以中医之处方,多数由缓和无害之药物所组成,所以能奏奇伟之效也。

论中医方剂能于一方中发挥多数之能力

西医方中,不能于一剂内,起多种之效果,故有兼用水剂、散剂或丸剂,有时更兼施顿服药、含漱药、涂布药、湿布药、皮下注射、静脉注射、吸入、灌肠等方法,以图各个症状之轻减。如此治法,不惟失之繁杂,且于各个之疗法间,不能联络统一,不能适当发挥自然良能之作用。反之,中医方剂于一方中有多种之治疗效能,若于病证较单纯者,以一方能治其各个症状,虽复杂者亦可合数方治之,若犹感不足,则此合方兼用丸散剂以应之。此合方中之药物个数虽颇多,而在方剂却极简易,有统一,有连络,其效果实伟大也。例如葛根汤由葛根、麻黄、大枣、生姜、桂枝、芍药、甘草七味组成,其药物数虽不少,然决非乌合之众。以葛根为主,佐以他药,故起殊效。是乃以主药葛根证之项背筋的强直性痉挛为目的而用此方。凡感冒、肠伤寒、肠炎、破伤风、风湿病、喘息、热性下痢病、眼疾、耳疾、上颚窦蓄脓证、皮肤病等,悉能治之。又如小柴胡汤由柴胡、黄芩、人参、甘草、大枣、生姜、半夏七味组成,主药为柴胡,其证以胸胁苦满为目标。凡支气管炎、百日咳、肺结核、胸膜炎、肠伤寒、疟疾、胃肠炎、肝脏病、肾脏肾盂炎、妇人病等,悉能治之。又如桂枝茯苓丸由桂枝、茯苓、芍药、桃仁、牡丹皮五味组成,因脐下部之瘀血块,左腹直肌之挛急为用此方之目标。因此方对瘀血之血管、血液诸病,悉能治之。又如黄解丸由山栀子、黄芩、黄连、大黄四味组成,其主证为心烦、心下痞、上逆、便秘等,此方对因血管、血液之炎性机转诸病,悉能治之。如此以一方而能发挥多种之效能,若不复杂之病证,以上一方,已足应用。又假令甚复杂者,例如有葛根汤、小柴胡汤、桂枝茯苓丸、黄解丸之诸证并发时,则合前三方之葛根、麻黄、大枣、生姜、桂枝、芍药、甘草、柴胡、黄芩、人参、半夏、茯苓、桃仁、牡丹皮等为一方,再兼用后面之一方以应之,亦毫无遗憾,而此合方,虽其包容药物颇多,非漫然聚集,虽似繁而实简。古语所谓:「以简御繁,精神合致」者,此中医之独到处也。

论中医方剂之药物配合法极巧妙之能事

西医于药方,虽不无药物配合法,然除配合禁忌外,殆由医者之任意,各人各样,无规矩准绳之见。反之,中医处方有自数千年相传之经验,归纳而成,故药物配合,极其巧妙。例如中医自古以来所惯用,而西医近来亦常使用之半夏,若单味咀嚼之,则其辛烈酷辣,不易咽下。然配之以生姜或甘草、大枣、蜂蜜等,经过煎炙,则不惟辛辣之性自然消失,且得生姜时,其镇吐镇咳之作用更强;配以甘草、大枣、蜂蜜等之缓和药,其镇痛作用益增。是以用半夏者,必于此等诸药中,择其适当者配之也。又大建中汤由川椒、人参、干姜、饴糖四味组成之剂也。方中之川椒性味甚辛辣而有刺激、亢奋、杀虫之作用,刺激弛缓之胃肠肌,使恢复其紧张力之外,有驱逐蛔虫之作用,然其性已辛辣,而干姜亦类似之,更以人参之苦味,故饮服颇难也。是以加有甘味之饴糖,而矫正其恶味,同时由其缓和作用,缓解疼痛及其它之急迫症状,又以其滋养强壮性,付与胃肠肌,而促使其恢复紧张力也。

大黄虽为泻下药,然对于大便燥结之结块,难以奏效,故欲达此目的,不得不配用兼有泻下、溶解二作用之芒硝,所以桃核承气汤、大黄牡丹皮汤、大承气汤并用此二药也。虽然仅用此二药时,泻下作用过于峻烈,不适于衰弱病者,则复加用甘草,此以减二药之锐气,使缓慢其作用之法也。例如肠伤寒之末期,或如热病再发之衰弱者,用大黄、芒硝、甘草三味而成之调胃承气汤,颇能达其目的,且不至于影响身体,岂非因其配合之妙耶!

论中医方剂有适宜加减其温度之理

虽适证之发表剂,若不热服温覆之,则难发汗;缓和剂不温服,则其作用不透彻;对于阴证温热剂,若不温服,则其效不显;镇吐剂不使其冰冷,而微量频服之,则不能达其目的。是余实验上的事实之证明也。然中医以煎剂为主,故服药之冷热,应病证之种类使其适宜。西医方是否因剂型之异,将此重要问题置之度外,甚且宜热服温覆之表证,不惟投以冷性之水药,更敷以冰囊,而阻止其发汗之机,往往诱起卡他性肺炎。对于宜温服温覆之阴证之假相的体温升腾,亦每敷以冰囊,遂使病者陷于死地,非所当施而施之,岂非矛盾鲁莽之甚矣?

论中医治疗中瞑眩症状之发起者为原因疗法之确证

尚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是为前人未发之真理,而亦医者、病者所信服之金玉良言也。中医方剂服用后,往往其反应有不预期之不快症状出现,是即称为瞑眩者也。因呈此等症状时误认为中毒症状而疑惧者,不乏其人,其实似是而非之甚者也。若为中毒症状,则理当随服药之后而益增恶。瞑眩者,不过为药剂之反应现象,其症状为一时性,片刻后此等症状固即消灭,而本病亦脱然痊愈矣。今举一二实例于下而详论之。余曾用半夏厚朴汤于重证之恶阻病者,服后反大呕吐,然须臾而吐止,绝食几于数十日之病者,欣然进食矣。由此观之,则服药后之呕吐,为此方驱水毒作用之反应症状明矣。又此病镇吐之后,随腹证与以桂枝茯苓丸加川芎、大黄,数日之后,腹痛大发,并子宫出血,同时排出葡萄状块胎,不数日而如故。由此观之,则服药后之腹痛及子宫出血者,为此方之驱瘀作用之反应,又了然矣。

不独此等之方剂如是,其它诸方,服用后往往发现种种瞑眩症状,是不外因病的细胞,藉有力药剂之援助,奋然蹶起,而欲驱逐病毒之作用之返照也。则此症状之发现,当为中医方剂治疗实为原因疗法之左证,故此症状之出现,洵可庆贺者也。昧者不察,偶然发现,则周章狼狈,更易他医,而深诋中医者,不乏其人,至可慨叹。东洞翁云:「世人之畏瞑眩如斧钺,保疾病如赤子。」真乃悲悯之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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